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球體之蛇

第5章 第四節

球體之蛇 道尾秀介 6657 2018-03-15
那天夜裡,我蓋著奈緒為我曬過的被子,想起了去世的紗代,被子還留有晾曬過的氣味。 那杯啤酒刺激了我的內心,似乎泛起了細細的泡沫。 我至今仍認為最了解紗代的人是我。從她懂事起,比起乙太郎和奈緒,她更願意向我敞開心扉。我對此深信不疑。文靜懂事的姐姐——大概只有我對她不是這種印象。就算是紗代的父母和奈緒也沒有發現她真實的一面。她的體內總是有東西在靜靜地燃燒,她擁有像乾冰一樣冰冷,可一旦碰觸便會燙傷人的東西。而我在很小的時候就被那樣的她深深吸引了。 那種吸引和愛應該有所不同。雖然是鄰居,可紗代對我來說就像未知的大森林。那時,我還不是男人,是男孩。正因如此,對我來說,未知的大森林充滿魅力。 我曾經在下大雪的某一天,幫助紗代離家出走。那時我上小學一年級,她上三年級。

快到傍晚的時候,我正在院子裡踩雪玩,紗代走了進來,穿著深藍色的外套,頭上嚴嚴實實地包著頭巾。她踏著幾層新雪走過來,身影越來越清晰時,突然對我說:“我要離家出走。” 我頓時驚訝得張大嘴巴。她的臉用頭巾圍著,顯得比以往更白,像沒被踐踏過的雪一樣毫無表情。 “我決定不回家了。” “為什麼?” “就是不想回去了。” 烏溜溜的大眼睛從比我高幾厘米的高度向下看。 “不回家,你去哪兒呢?” “你家。” “啊?!”我的嘴又張大了。 “我就住在那個庫房裡。你給我送飯。” 紗代用目光示意,她要住在院子角落那個被雪覆蓋的木質庫房裡。 “可那能行嗎?很快就會被發現的。” 下著雪的院子裡,我呼出的氣是白色的,紗代呼出的卻是透明的。當然不可能真的透明,一定是她給我的印象把呼氣的顏色從記憶中抹去了。似乎內心藏著某種冰冷之物的紗代連呼吸都是冷冰冰的。

“那就一直住到被發現好了。” 接著,紗代向我發出指令——一個小時後去她家,對乙太郎、逸子阿姨或者奈緒說:“和紗代一起去漁港玩,可紗代突然不知道去哪兒了。” 我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按她說的做了。在這一年罕見的大雪中,原本就亢奮的情緒再加上被紗代所求的小小驕傲,讓我興奮得簡直小腹都要疼起來了。而這種興奮恰巧讓聽到門鈴聲來開門的逸子阿姨會錯了意,她對我的話深信不疑。 不得了了。 消防員和町裡的志願者組成了搜索隊,在漁港周圍搜尋。大家大聲喊著紗代的名字,拼命在港口停靠的船裡尋找。人們打開漁業公會倉庫的鐵門,連鐵絲網和繩索的後面都一一確認了。幾個潛水員還潛到極其寒冷的海水中。黑暗的大海像雪地裡打開的巨大洞穴,隱約可以看到燈光若隱若現,夾雜著聽不真切的聲音。我站在漁港邊的路旁,在母親的雙臂和兩層短外套的包裹下目不轉睛地望著那一切。自己說的謊言居然能引起如此大的騷動,這是幼小的我難以想像的。真可怕。這種狀況下,也不能說實話了。是因為我的錯,才變成這樣的。是我說的謊言把大人們都召來,讓他們大聲喊叫、潛人海裡的。

一過十點,我便和母親一同回家了。下大雪後,電車動彈不得,父親還沒從公司回家。母親一直坐在起居室的電話前一動不動,她讓我先睡,似乎準備在接到通知發現紗代的電話之前,就一直坐在那裡。 我上了二樓的兒童房,但立刻又踮著腳下了樓,從後門溜出來,跑到院子的庫房裡。 夜晚像謊言一般寂靜。我光著腳穿過積雪的庭院,悄悄打開拉門。雙手抱膝的紗代向我轉過頭來。黑暗中,她的雙眼隱約發光。 “大家都在找你呢。很多大人還跳進大海……”一直飄落的雪花落在我蒙著睡衣的肩膀上,我忍住淚水,用嘶啞的聲音說道。恐懼和寒冷讓我的牙齒一直打戰,兩條腿很冷、很冷,像要麻木了。 突然傳來短促的嘆氣聲,我用已經稍微習慣了黑暗的眼睛定睛一看,發現一直抱膝不動的紗代在笑。那種笑,就像看喜歡的木偶劇時發自肺腑的笑。

我愈發害怕起來。 直到那時,我才明白,紗代從一開始就知道會引發這樣的騷動。而引起這麼大的騷動,只是因為她突然想這樣做。 一直忍著的眼淚突然止不住地從我冰冷的臉頰上流下來。我跪下來懇求紗代,讓她想想辦法。除了求她,沒別的辦法了。我已經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你哭起來很可愛呢。” 紗代語調平靜地說出完全不相干的話。接著,她緩緩站起身,從庫房走了出來。 “差不多該回家了。” 紗代從我身邊走過,打算出門。我連忙抓住她的外套。落下的雪花碰到手背,很冷。 “你回去打算怎麼辦?全都說了嗎?你要說都是騙人的?” 我像連珠炮般發問後,紗代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我,輕輕地點了點頭。 “本來就是騙人的呀。”

全身的感覺似乎都離我而去。我想到被罵、跑到海邊叫喊的大人們向我怒吼、被打。 “紗代……” 我只能喊她的名字。頭腦混亂,太混亂了,我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紗代……” 她眼神空洞地望了我一會兒。終於,她像剛才一樣吐了一口氣,笑了。 “我要是感冒了,你過來陪我玩啊。”不明白她在說什麼。 紗代出了院子,留下我一個人傻傻地站著。 第二天早上睡醒時,我聽到樓下傳來急促的談話聲,說是找到紗代了。我快步走到樓梯中央,豎起耳朵仔細聽玄關處的談話。正在說話的是母親和逸子阿姨。當我親耳聽到找到紗代的原委時,心裡著實一驚,一時不敢相信。 是一個潛水員找到她的。在一艘船的背面,她纏在繫船的網裡,浸在水中。

“要是沒有那張網,那該怎麼辦呀。多虧了那張網……那孩子才得救……”母親溫柔地安慰逸子阿姨。阿姨雖然已放下心來,身體卻依然顫抖不已,緊接著,她嗚咽起來。那時,我還是第一次聽到女人哭。在抽泣的間隙,她斷斷續續地說起紗代現在在醫院,並說是和我一起玩過之後,自己一個人想去船裡面看看,結果不小心掉到了海裡。 “別怪小友啊,小友是……” 我呆呆地站在樓梯中央,雙腳感受著地板的冰冷。紗代是為了不讓我受責備,才這麼做的吧。她肯定是趁搜索隊的人不注意,跳入結冰的海裡,估計還在船的背面游泳了呢。 第二天,紗代從醫院回來了。放學後,母親讓我拿一袋柑橘去她家。她躺在被子裡,目光呆滯。我跪坐在她旁邊,一直保持沉默,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的枕邊放著一個乒乓球大小的玻璃球,還帶茶色的台座。

“去年聖誕節的時候媽媽給我買的。”穿著睡衣的紗代伸出手。拿起那個球,“我和奈緒一人一個。怕我躺在床上太無聊,剛才她特意放在這兒的。” “雪花球音樂盒”這個詞是紗代教我的。在玻璃球裡,充滿異域風情的雪人用烏溜溜的眼睛望著我們。紗代一晃動玻璃球,裡面的雪花就會一下子飛舞起來,然後緩緩落在雪人身旁。 “雪人好可憐啊。”紗代輕聲發出的感慨居然與我所想的截然不同,“它只能一直待在玻璃球裡。” 一直盯著玻璃球的紗代,眼中升起了薄薄的霧靄,似乎一直在看某個極其遙遠的地方。在透明的玻璃球裡,紗代說“好可憐”的那個雪人微笑不動。 “……睡了嗎?” 從拉門那邊傳來的聲音切斷了我的回憶。 “醒著啊。”

我回了話,乙太郎卻沒再言語。拉門的縫隙也是暗的,似乎走廊沒點燈。發生什麼事了?我鑽出被窩,挪著膝蓋接近拉門。 “不用特意過來。”聲音終於傳來,像水面上冒氣泡一樣,嘀嘀咕咕,很是陰鬱。 “……哦。” 乙太郎看著準備回被窩的我說:“吃晚飯的時候說的話,下次不准再說了啊。” 我一時怔住,不知他說的是什麼。 “哎呀,就是打工費的事。” “啊,那件事啊。” “還有啊。”乙太郎停頓了一下,“你和奈緒將來得在一起啊。” 我不由得回頭看拉門。 “我現在只有她了。老婆死了,紗代死了,我只有她一個親人了。” “嗯。” “我不想把她交給那些亂七八糟的傢伙。我喜歡你,所以,要是可以的話……當然了,現在不行,那是自然。”

他似乎喝多了,估計是在我回屋之後一個人還喝了吧。 “絕對不行!”我認真地說。 “我知道啊,我也沒想什麼不好的事。”一時間沒了聲響。最後,乙太郎從鼻子裡發出笑聲,“是我自己亂說的。我這樣的人啊,不受女人歡迎。” 略微搖晃的腳步聲漸漸消失在走廊裡。 紗代任性失踪事件的第二年夏天,一個小女孩在夏日祭活動現場受了重傷。 那個女孩叫小奇,正上幼兒園小班,臉蛋紅紅的,長得十分可愛。小女孩的真名叫什麼我不知道,奈緒、紗代和我都叫她小奇,她也是這樣介紹自己的。 第一次見到小奇是在一個能俯瞰大海的兒童公園裡。我們三人坐在鞦韆上,正在吃用乙太郎給的零錢買的冰棍。樹蔭下,一個故意像小鳥一樣時隱時現的小女孩吸引了我們的目光。那便是小奇。

“過來。”紗代對小奇說。平時那麼文靜的紗代突然高聲呼喚,這讓我有些驚訝,奈緒也一臉不解。 小奇慢吞吞地走了過來。她難掩臉上的害羞,抬頭望向招呼她的紗代,想知道她要說什麼。 “你吃冰棍嗎?” 紗代弓著身,將冰棍伸出來,小奇不假思索地一口咬住。光滑的粉色牙齦和小小的牙齒消失在冰棍的另一端。 “想都吃了嗎?” 聽到紗代這樣說,小奇的眼睛一下睜大了,鼻子呼著氣點了點頭。於是,紗代把冰棍放到小奇手中。只比我大兩歲的紗代,那時看起來突然像成熟的女人。 在那之後,我們和小奇便常常去公園玩。小奇說那年夏天她的弟弟出生了,所以媽媽不喜歡她了。或許只是因為媽媽必須時刻照顧嬰兒,可小奇似乎一直那樣認為。不管我們跟小奇解釋多少次,她還是固執地認為媽媽討厭自己,最後,我們嫌麻煩,也放棄勸說,只是同她一起在公園玩。 格外喜愛小奇的是紗代。她少見地發出歡快的聲音,和小奇追逐玩耍,到了傍晚,還牽著她的手送她到家附近。小奇總是依依不合地抬頭望著紗代,那副神情是一天中看起來最可愛的。 “紗代真是非常喜歡小奇呢。” “是啊。” 在傍晚回家的路上,我和奈緒不解地談論著。 參加在海邊舉行的夏日祭活動時,提出要帶小奇去的也是紗代。夏日祭預計在一個星期後的星期天舉行,每年我們三個都拿著零花錢去玩,那年也想帶小奇去。我和奈緒倒也沒有特別反對,因為誰都沒想到會發生那種事。 夏日祭上,在離賣東西的攤位有些距離的地方,一個熱心的農家搭起了帳篷,設了一個“隨便拿水果”的攤位,孩子們每年都非常期待這個活動。帳篷裡面,切好的各種水果摻了冰放在並排擺在桌上的方便餐盒裡。我們所要做的,就是先去入口處花一百元買雙一次性筷子,然後用筷子盡可能多地去扎取那些水果。當然,中途不可以吃水果。一雙筷子到底能扎到多少水果,那就要看我們自己的本事了。 夏日祭當天,我們帶著小奇像以往一樣首先沖向那個攤位。裡面人山人海。孩子們尖叫著,手持一次性筷子圍在桌前,里三層外三層,我們很難接近桌子。曬得黝黑的叔叔阿姨笑著呵斥想耍滑頭的孩子。 紗代和奈緒穿著逸子阿姨給她們買的和服,小奇則穿了一套像金魚一樣的紅色和服。藍、黃、紅——三人的背影像信號燈一樣一點一點地向桌子逼近。我的身後也緊貼著幾個小孩,周圍的空氣裡充滿了房間陰乾的衣服的臭味。離我最近的,是比我略高、臉色蒼白的紗代,為了搭配今天穿的和服,她高高地紮起了總是披著的頭髮。 菠蘿、蜜瓜、橘子、桃子、蘋果——對小孩子而言,比起想吃什麼,更在意的是紮到更多的水果。我們也不能免俗,從方便餐盒中找到切成大塊的水果,盡可能找到最薄的部分用筷子紮下去。 “出去後才能吃,出去後才能吃。”穿背心的叔叔雙手拿著喇叭,反復強調。終於扎到筷子再也串不上水果,我們開始朝貼著那張寫有“出口”字樣的紙的方向一步一步地移動。中途,腳下的沙灘鞋還踩到了掉在地上的桃子、蜜瓜什麼的,感覺很噁心。 帳篷外是另一片天地。人群不再一片混亂,呼吸著夜晚的空氣也舒服多了。我們從人群中解放出來,手中的筷子都扎滿了水果。 “去那邊吃吧。” 紗代先行一步,奈緒和小奇分別在她左右。我一邊舔著流到手腕上的水果汁,一邊跟在這三個“夜晚信號燈”的身後,紗代和奈緒則一邊留心不讓水果掉到地上一邊走,強忍著不吃水果,只有小奇像小動物一樣,一邊咬著筷子頂端的蜜瓜一邊小步走著。雖然從人群中解放出來,但畢竟是在夏日祭的會場,周圍還是有很多人,只要一不小心,就有走散的危險。 突然,紗代動了一下。她停住腳步的同時,整個身體轉向我這邊。而這時,小奇的手撞到了她的腰部。 “啊”的一聲,應該是小奇發出的。聲音太短,聽不太清楚。眼前的三個人都停下腳步,在我追上去的前五秒,她們三人都一動不動。小奇把扎水果的筷子放在嘴裡,表情十分怪異。 “咳!”小奇咳嗽了一聲,與此同時,她那小小的嘴唇邊上流出鮮紅的血。小奇從嘴裡拔出筷子時,筷子頂端扎著的蜜瓜染著血。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我說不出話,紗代和奈緒也沉默不語。恐懼從腳底迅速跑到肚子,像冰水般一口氣沖到了喉嚨口。 “餵!”一個大人的聲音傳來。那個聲音被其他的聲音覆蓋,接著又傳來新的聲音,周圍迅速被聲音淹沒。人們把我們包圍了。紗代馬上伸出手,舉起小奇的筷子。與此同時,一個男人扶住小奇的雙肩。 “救護車!”這句話不知從什麼地方傳來。 我們默默地目送救護車離去。 不知道是誰給我們家裡打了電話,不久,母親、乙太郎和逸子阿姨來接我們了。聽紗代講述了事情的始末之後,三個大人並沒有相互交談,而是一語不發地走在夜晚的路上。夏日祭的熱鬧、悶熱、電燈泡的顏色、調味汁的味道、猶如夏季夢境一般暖昧的低語……這一切似乎都迅速遠離,我的胸口簡直要被不安壓碎了。 第二天,母親和乙太郎帶著我們三個孩子去了小奇家。小奇蓋著被子在睡覺。我們進了屋,但小奇的媽媽並沒有叫醒她。小奇傷得不輕,但也沒到必須住院的地步。醫生已經縫合了她的傷口,雖然暫時吃不了東西很痛苦,但據說只要兩週就可以痊癒。我們幾個按順序將準備好的道歉話語說給小奇的媽媽聽,那時,小奇的媽媽輕輕地將頭一偏,我們這才發現,原來在房間的角落裡還放著一張嬰兒床,嬰兒的小手小腳在亂舞。 我們從那以後便不再同小奇玩了,因為紗代說再也不想見到小奇。我們也再不去那個公園了。有一次,我偷偷地去公園瞧,發現小奇一個人在寂寞地玩沙子。她發現了我,揚起粉嘟嘟的笑臉跑過來,問我紗代怎麼樣,說還想和我們一起玩。我不知如何回答,只好暖昧地搖搖頭,僵硬地假笑了一下,逃也似的離開公園。 幾天后,是星期天。我和紗代走在馬路上,小奇從對面走來。紗代的視線捕捉到小奇的身影后,迅速移開了。紗代那時的眼神,像是看到玩膩了的玩具一樣。不知為什麼,我也低下頭,躲開小奇的目光。我和紗代一起走著,彼此一語不發。 其實,我心裡一直有個疑問。 在那個夏日祭的夜裡,是因為紗代的身體碰到了小奇的手,小奇才受傷的。可在我看來,那並不是什麼特別大的衝擊。那種衝擊力,會讓人受傷導致出血嗎? 我的疑問幾天后有了答案。 “我找到了這個。” 奈緒來找我,伸出手來。 “……那是什麼啊?” 奈緒給我看的,是白色的……那是什麼啊。像烏龍茶變白了一樣,細長形,歪歪扭扭的,她的手掌裡放了五個那樣的東西。 “在姐姐的鉛筆刀裡找到的。” 奈緒望著我,眼中藏著與平常的她不相稱的不安。 “鉛筆刀?” “在夏日祭結束後的第二天找到的,不過我一直沒說……”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終於明白過來。仔細分辨才發現,奈緒給我看的東西是削東西產生的木屑。只不過木屑的顏色並不像是鉛筆的,要更白。 “這難道是……”我不禁慾言又止。 “一次性筷子。”奈緒哭喪著臉,“我覺得姐姐遞給小奇的筷子是尖的。” “……啊?” “我覺得她是趁我們沒注意的時候,偷偷調了包。” 像是下定了決心,奈緒抬頭直直地望著我。她的話實在太驚人,但她眼神堅定,對此堅信不疑。 我回想起了夏日祭那晚發生的事,“隨便拿水果”的帳篷,擁擠的孩子們,一直在小奇身旁的紗代。在小奇咬筷子頂端扎著的蜜瓜時,紗代突然轉身。而在大人發現小奇受傷擁過來的時候,紗代立刻把筷子舉了起來。那支筷子跑到哪裡去了呢?不知什麼時候,也不在紗代手裡了。是扔了嗎? “可她為什麼要做那種事?” “我怎麼知道啊!”奈緒帶著哭腔說道。 我的心怦怦直跳,可內心深處冰涼徹骨。 “問問紗代吧。”我這麼一說,奈緒重重地搖了搖頭,淚水從臉頰滑落。 “那樣的話,她就知道是我發現的了。” “我就說是我找到的。扔垃圾那天在垃圾袋裡發現的。” 那天傍晚,我在隔壁的二樓問紗代,那支讓小奇受傷的筷子是不是她故意削尖的。 紗代承認了,一臉平靜地回答說“正是這樣”。她甚至還說,在小奇受傷之後,她偷偷地將那支筷子扔在了那群大人的腳下。 “你為什麼那麼做?” 她並沒有立即回答,而是頓了頓。 “不知道。” 紗代的聲音平靜似水,像玩具娃娃一樣將頭扭向旁邊。 “你那麼喜歡小奇……” 紗代的雙眼靜靜地盯著房間的某一處。房間角落裡放著的黃色收納櫃、以前我們一起撿的貝殼、放在杯子裡的玻璃球,以及離我們最近的那個雪花球音樂盒。玻璃球裡面的季節和現在正相反,雪人毫無表情地在微笑。 “我突然厭煩了,覺得她要是不在就好了。” 接著,紗代便沉默了。無論我再說什麼,她都是一副充耳不聞的表情。 不久,我便離開房間,難過得想哭。 身後傳來了紗代的聲音:“別再和我提小奇!” 我對奈緒撒了謊,說我問紗代那件事是不是她做的時,被她嘲笑了。我無法把事情的真相告訴奈緒。 從第二年開始,我們便不再參加夏日祭了。從那以後,也再沒去過“隨便拿水果”的攤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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