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將近十點的時候,京也給秋內的手機打了一個電話。
“秋內……完了完了……我還是做了……”
他的聲音顫得十分厲害。
“你說什麼?怎麼了?”
“死了……”
“哎?京也,你說什麼?”
“完了完了……秋內……死了……”
電話突然被掛上了。
秋內趕忙撥打京也的電話,但卻沒有接通。京也的手機似乎沒電了。秋內想給他住的地方打個電話,但他馬上想起來,京也的房間裡並沒有安固定電話。猶豫了片刻,秋內撥通了寬子的手機。他還是第一次在這麼晚的時候給女生打電話。但現在已經顧不上這些了。
“秋內君?有什麼事嗎,真是少見啊。”
“那個,寬子,我的問題可能有點奇怪——你知道京也現在在哪裡嗎?”
隔了一小會兒,寬子的聲音才傳了過來。
“我不知道,怎麼了?”
“京也剛才給我——”
說道一半的時候,秋內改變了主意。
“沒事兒,我有點事兒找他,但卻打不通他的手機。所以我想他是不是正和寬子在一起。”
雖然不知道京也到底做了什麼,但秋內覺得自己不能貿然把那些事告訴寬子。如果說了,麻煩就大了。
“其實啊,剛才我給京也大了一個電話,有點事想和他說。”
寬子的聲音十分低沉。
“不過,根本就打不通。最近他到底在想什麼啊?我也開始理解不了。”
“他是不是在家裡啊?”
“他不在家裡。”
“你去過了?”
“去過了。燈關著,自行車也不在。”
“這樣啊……”
秋內謝過寬子,掛上了電話,隨即有撥了一次京也的號碼,但他的手機還是處於關機狀態。
“什麼事嘛……”
那一晚,秋內一夜沒睡。他盤腿坐在榻榻米上,隔幾分鐘就打一次京也的手機。但是,他一次都沒有打通過。
第二天早上,秋內在大學聽說了一件事。
椎崎老師死在了自己家裡。報警的正是友江京也。
京也直愣愣地盯著秋內:“手機的事情,後來我不是跟你解釋了嗎?”
京也的聲音很低,說話的時候只有嘴唇在動。秋內回了一句“是解釋過”。這次,他並沒有避開京也的視線。
“你確實解釋了,但我卻無論如何都沒法認同你的解釋。”
“信不信是你的自由。我說的全部都是實話。”
京也使勁兒收著下巴。他是想抑制住自己的感情嗎?還是說,他只是忍著不讓自己發抖?
四個人陷入了沉默。雨的聲音,河的聲音。
“咔嚓”,四個咖啡杯響了一下。寬子的鞋尖似乎碰到了桌腿。雖然只是個微不足道的過失,但寬子卻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出了。她怯生生地抬起頭。
“對不起……”寂靜再次瀰漫起來。
“餵,靜君。”智佳把手放到秋內的膝蓋上面。
“事到如今,再怎麼糾纏也是無濟於事了。因為椎崎老師是自殺的啊。雖然好像沒有遺書,但那確實是自殺啊,是吧?”
智佳的臉上露出了僵硬的微笑。
“就是嘛——說實話,怎樣我都無所謂。”
秋內長吸了一口氣,然後轉向京也。
“那天晚上,京也為什麼要給我打那種電話……算了,那件事已經無所謂了……可是,電話的內容和話題……京也,對不起。”
秋內慢慢地低下頭。
“都跟你說了嘛,別生氣啦。”
“我才沒生氣呢。”
“你給我冷靜點好不好。”
“我冷靜得很。”
氣氛變得更加緊張了。一些肉眼無法看到的精巧冰雕在桌子周圍漂浮著,似乎正在等待著自己粉碎、墜落的那一刻。
京也把雙肘支在兩膝上面,擺出一種壓迫的姿勢。他窺視著秋內的雙眼。
“那麼,你最後到底是怎麼想的?”
“你們不要再談那個話題了,是我不好。”
“你很在意的吧?所以才會特地提到那件事,對吧?”
“在意?我在意什麼?”
“少裝糊塗,你認為是殺的,對吧?”
“殺誰?”
“少跟我來這套!”
京也的聲音在秋內的耳朵裡嗡嗡作響。緊隨其後的是寬子的抽泣聲。
寬子雙手掩面,伴隨著身體的顫抖,不斷地喘著粗氣。她的呼吸越來越快,越來越激烈,呼吸聲終於變成了嗚咽聲。
“寬子……”
智佳向寬子伸出手。寬子把顫顫巍巍的右手伸到桌子上,彷彿在求救一般。智佳用兩隻手緊緊地握住寬子的手。
京也再一次開口說道:
“秋內,我只要你這麼幾句話。椎崎老師是自殺的,陽介則是死於事故,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了。我沒有任何責任。”
京也狂躁地睜著眼睛。
寬子還在小聲地哭著,臉幾乎就要和桌子貼上了。智佳抿著嘴唇,緊緊地握著朋友的手。
“你沒有責任……嗎?”
秋內不斷重複著京也的最後一句話。他感到腹腔底部正在漸漸地變熱。他抬起頭,慢慢地說道:
“我可不這麼認為啊。”
京也的嘴巴顫抖了一下。
“別說了,秋內老師……”
“你肯定一直是那麼想的。正因為如此,你才會給我打那種電話——不是嗎?”
“求你了,靜君。”
智佳向秋內懇求道。
“不要再說那件——”
秋內把京也放在視野的中央,繼續說道:
“就是你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