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急電:北方四島的呼叫

第24章 十一月·函館-根室

賢一郎重新背起背包,走出了釧路火車站。 時間是十一月十七日早上九點。站前廣場的對面,是一大片陰暗低矮的房舍。道路上滿佈塵埃,放眼望去,盡是些臨時搭建的簡陋小屋,這幅景象,跟美國西北部的農業城鎮頗有幾分相似之處。這裡的風也跟函館一樣,夾雜著魚腥和馬糞的味道。 賢一郎走到停靠在站前廣場上的運貨馬車旁邊,向馬車駕駛台上的男人問道: “我想去花咲港,你知道哪裡可以讓我搭便車的卡車嗎?” 男人用粗暴的聲音答道:“火車剛剛開走!你錯過那輛車了嗎?” “當我趕到的時候,火車剛好從我眼前開走。在那班車跑掉之後,短時間之內好像都沒有班車了,而我有急事,不能等……” “會不會讓你搭便車我不清楚,不過你可以去港口看看,那邊或許有幾輛往返這個區間的卡車。”

賢一郎點頭道謝後,便照著馬車夫指的方向向港口走去。港口一帶熙熙攘攘,好不熱鬧。或許因為這座城市是卸運寶貴糧食的基地的緣故吧,例如,重油和煤炭等管制物資,必定都會優先分配給這個城鎮裡的漁業相關人員。 在倉庫街後面的一角,並排有好幾間食堂,在那旁邊的廣場上,停放著十幾輛運貨馬車,還有幾輛卡車也混雜在其中。空氣中的魚腥味變得越發刺鼻了。 賢一郎朝附近的一個食堂走去,打開了門,食堂裡那些皮膚被日光曬得通紅的男子們,正一邊放聲高談闊論,一邊吃著飯。當賢一郎走進來時,幾個男子同時回過頭,朝著門口方向望去。 賢一郎與其中一名男子四目相交。那是一名年紀四十歲左右,臉色紅潤,有著雙下巴的男人。男子邊用牙籤剔牙,邊望著賢一郎。在他的桌子上,放著發動車子用的搖把兒。

賢一郎在這個男子對面坐下來,點了份生魚片,男子用懷疑的目光直盯著賢一郎,而賢一郎則是報以一個友善的微笑。當生魚片送來時,賢一郎請這個男的跟他一起享用,不過男子只是搖搖頭拒絕道: “不了,我現在要走了。” 賢一郎問道:“是開外面馬路上的卡車嗎?” “我的可是美國車!不是那種搖搖晃晃的國產車!” “你要去哪裡?” “根室。” “其實,我也打算去根室,不過一直等不到下一班列車,如果可以的話,能讓我搭便車嗎?” “最近,像你這樣的人可多了!” “怎麼樣,可以嗎?” “如果你不介意坐在貨台上的話,那我就拉你去,不過可得付錢啊!” “多少錢?” “五元。” “太貴了!”

“你也要想想看現在的時局,我們開卡車為生的人有多辛苦!要是你拿個裝滿汽油的罐子來換的話,那我就免費拉你!” “好吧!”賢一郎遞給他五元錢紙幣。 男子用牙籤又剔了剔牙縫後,站起身對賢一郎說: “走吧。中午前可以到。” 磯田茂平中士在札幌車站的辦公室裡聽取了後續情況匯報。旭川憲兵隊札榥分隊的中士搖搖頭說: “接到情報以後,我們便立刻開始搜索札幌車站候車室,但是完全沒有發現符合特徵的男的。今天早上以後發車,開往稚內方向的列車上,也沒有發現類似的乘客。至於稚內那邊,這之後的幾天,在車站和聯絡船碼頭都會安排人員盤查。” “拜託了。”磯田說,“不過,按照通緝令發布的時間,我們應該完全趕得上他的行動才對啊!那傢伙總不可能一直在札幌站消磨時間到早上吧?”

“也許,他並沒有去稚內吧,你真的確定他是搭上了開往稚內的火車嗎?” 這時候,一位站員提心吊膽地開口說道: “雖然我並不是很確信,但我好像看到一個跟這張照片上的男子很像的人,坐上了根室本線的列車。” “那是開往哪裡的列車?” “帶廣,經由釧路往根室去的。” “根室那不是距離千島很近的港口城市嗎?” 車站工作員又補充了一句說: “他拿著一個茶色的皮箱。我想應該就是這個男的沒錯。” “只有他一個人嗎?” “好像是。那班車的發車時間是今天晚上十點五十七分,從函館出發的時間是傍晚。” “怎麼又是根室!”磯田望著牆上的地圖,“和稚內完全是相反方向!” 站長說道:

“如果是昨天的列車,現在已經經過釧路了。” 這時候,另一位工作人員手上拿著電話,對磯田說道:“從東京來的電話,找您的。” 磯田接過話筒。 “還是被逃走了嗎?”說話的是秋庭少佐,“又只差一步?” “那傢伙好像往根室方向去了。”磯田,向秋庭報告著,“他在函館所留下的行跡,似乎只是刻意為了迷惑我們而耍的小手段,用意是為了不讓我們鎖定他真正的目的地。不過,現在應該可以確認,他是由釧路往根室去了。” “給我追下去!關於情報員自殺這件事,不要洩露出去。在整件事情的背後,很有可能隱藏著什麼重大的陰謀,你要好好把握住這個立大功的機會。” “有件事我想再向您確認一次。” “確認什麼?”

“少佐您所發現的筆記,在青森之後接下來寫的是什麼?” “H,羅馬字的H。應該是'函館'或是'北海道'的首字。” “擇捉島(Etorofu)的首字是什麼?” “是E,怎麼了?” “我有種感覺,那傢伙的目的地好像是擇捉島。” “為什麼你會這麼判斷?” “昨天傍晚,有一班一個月只開一次的船從函館駛出,而這或許就是那傢伙不得不在昨天來函館的理由,我是這麼想的。” “有跡像他搭上那艘船了嗎?” “沒有,我已經拜託函館警察署,對港口可能和乘客有接觸的相關人員進行了詢問,但是並沒有發現類似的乘客。” “應該是搭上火車走了吧?但是,這條路線也不太可能。從青森再往北的'H',就只有函館、北海道、日高(hitaka)和廣尾(hiroocho)了。這樣看來,我們也只能朝這些區域去想了。”

“是的。” 接下來,磯田連續和釧路市與根室町的警察署長通了電話。他以東京憲兵隊的名義,要求當地警方盤查各車站內的可疑人物。兩邊警察署的主管,當下便答應了他的請求。磯田掛上電話後,向站長問道: “接下來有往根室去的列車嗎?” 站長冷淡地回答道:“中士您剛剛下的車,就是開往根室的。” 磯田感覺自己有點輕微的暈眩,可能是睡眠不足,再加上空腹沒吃東西的緣故吧! “距離下一班列車還有幾個小時?” “快車的話,到明天早上都沒有。” “這裡有這麼偏僻嗎?” “一天裡不會有第二班快車經過了。也許,內地的交通狀況跟我們這裡不一樣吧!” “不過,我還是希望能夠儘早到達根室。”

站長停頓了一下後,側著頭對磯田說: “如果轉乘普通車或者貨車的話,會比等明天的快車要早些到達根室。要我安排嗎?” “就麻煩你了。” 磯田在旁邊的椅子上一屁股坐了下來,心裡暗自想著: “如果到了根室的話,應該可以吃得到螃蟹吧?” 螃蟹罐頭是日本貴重的出口商品之一,不過因為現在經濟封鎖的緣故,無法賣到美國去,不過反過來說,既然不能賣到美國,那在國內應該有得賣吧!對於和料亭、壽司店之類地方無緣的磯田來說,這次或許是個千載難逢的能吃到螃蟹的好機會。磯田把這點當成是這次追捕行動的獎賞。為了自己能夠吃到螃蟹料理,他決定拼了命也要追下去。 根室是一座位於遼闊平原上的大城市。在它的周圍既看不到山,也看不到高大的樹木。因為海風終年吹襲的緣故,家家戶戶幾乎都是平頂建築。無論哪棟房屋的牆壁,都充滿了因風化而發白褪色的痕跡。這里和釧路一樣,是一個路上隨處可見運貨馬車來來往往的城市。

據說如果碰上好天氣的話,在港口近海海面上,可以遠遠地望見國後島。不過由於這天是陰天,所以即使從可以俯瞰港口的高地往北海方向眺望,也無法辨別出陸地的輪廓來。 賢一郎往港口方向移動,尋找聯絡船的辦公室。他發現了一間離岸邊很近,好像倉庫模樣的建築物,那應該是船務公司的辦公室和候客室了。辦公室裡有一名中年男子,正拿著筆在賬簿上飛快地寫著東西。 賢一郎向那名職員問道:“我想問一下,到國後的船是不是從這裡出發?” 男子的視線離開賬簿,抬頭望瞭望賢一郎後回應道: “你想去國後的哪裡?” “乳吞路鎮。” 當然,實際上他要去的是擇捉島,但在這裡不能暴露這個地名。男子說道: “要到明天才有。如果你打算在這裡住一晚的話,可以先出去逛逛也可以。”

“從這裡到乳吞路會很遠嗎?” “如果騎驛站的馬的話,大概三天時間可以到達。” “三天嗎?” “如果你很急的話,你可以去那邊一家叫吉田屋的海運公司問問看,也許他們會叫你租下整艘船去你要去的地方。” “包船的行情是多少?” “不花上三十元以上是不行的。我看你還是等到明天,搭我們的船去比較合適吧!” 賢一郎去了職員所說的那家海運公司。在那裡,對方向他介紹了一名男子。那名叫做渡邊的男子擁有一艘小型漁船,他的漁船昨天剛回港口,現在正停靠在岸邊。 賢一郎走到港口,打量著這艘漁船。它是一艘長約十米,保養狀況很差的木殼船。它的船首有像是魚叉刺台的設備,造型很像是捕魚船或者是棒受網漁船。船隻大概是使用內燃機為動力,船體上用很薄的油漆寫著船名——“八代丸。”賢一郎念著這艘船的名字。 男子從後面的操舵室探出頭,看樣子,他應該就是渡邊吧。渡邊的年紀看起來五十歲左右,頭上裹著一條汗巾,身穿著黑色的毛衣。他用那雙略顯浮腫的眼睛,神色怪異地打量著賢一郎。 賢一郎說:“聽說這裡可以包船出港?” 渡邊回答道:“你想到哪裡去?” “國後,乳吞路港。” 關於途中轉航道去擇捉島這件事,保留到等接近國後島以後再來跟他談。 “一個人嗎?”渡邊問道。 “就我一個人。” “八十元。” “五十元。” “七十五元,不行的話,你可以去搭定期船。” “七十元的話我就租。” “要訂金哦!” “沒問題!要花多長時間能到?” “最快的話也得要四個小時。” 賢一郎看著手錶。現在剛好是正午,看來傍晚時,就可以接近國後島的東岸了。這時,賢一郎察覺到渡邊瞥了一眼自己看手錶的樣子。 “餵,行李給我!” 渡邊雖然伸出手,但賢一郎卻自己將皮箱舉起,放到甲板上。 “裡面是很重要的東西嗎?” “是易碎品。” “那,錢呢?” 賢一郎取出錢包付了錢,這時,渡邊又朝錢包裡面偷窺了一眼。賢一郎可以聞到渡邊身上發出的微微的汗臭味。 “你去乳吞路要做什麼?” “做買賣。” “什麼買賣?” “要去拿錄音機的訂單。” “給我七十元渡船費的話,你還有錢可賺嗎。” “多買點就有賺頭了。” 渡邊用手指著操舵室後的艙口說:“你可以先到那裡面去,我馬上開船。” 渡邊走上岸邊,走向海運公司和雜貨店並列的碼頭一角。 賢一郎打開艙口,走進船員室去。那是個鋪著榻榻米的狹小空間,艙口的玻璃天窗已經破了。賢一郎將皮箱放到榻榻米上,從帆布背包底下取出包裹在襯衫裡的左輪手槍。這是史廉生保管的手槍中的一把,三八口徑的史密斯威森。賢一郎在彈匣子裡裝好子彈後,將手槍藏在國民服腰帶的內側。 過了十分鐘後,渡邊回來了。有一個男的跟著他回來,那是個反戴著國民服帽子的年輕男子。 “出發吧!”渡邊啟動發動機後,對賢一郎說道。 當年輕人解下系在碼頭上的纜繩,將它放上甲板之後,船隻便揚長而去。 磯田茂平中士相繼轉了四班普通列車和貨物列車之後,終於在這天的下午兩點到達了釧路車站。到釧路時,他搭乘的是一輛搭載軍用馬的特別列車。磯田是在帶廣跟馬一起搭上無蓋列車,一路坐在稻草上被運過來的。等到下了列車之後,磯田明顯能聞到,自己的軍服上有馬的味道。 當磯田好不容易到了釧路車站後,等著他的是又一次的沮喪。這天早上,警察雖然已經開始在釧路車站查詢可疑人,但卻還是沒抓到齋藤這個男子。根室警察署也針對這天午後一點抵達函館的列車進行了盤問,他們在進入根室市前的落石車站對乘客重新盤查,但還是沒有發現那名符合通緝資料的男子。 “難道沒有去根室嗎?那麼,齋藤到底上哪兒去了?” 眼見磯田的臉上佈滿愁雲,署長連忙又補充了一句: “不過,我們也不算是完全失去了對他行踪的掌握。” “為什麼這樣說?” “我們在漁港的食堂裡,得到了一條有力的線索。” 據說,被通緝的這名男子,似乎是坐上了開往花咲的卡車。花咲是個和根室距離很近的漁港,位於半島南側的海岸。 “卡車大約是早上九點朝著花咲港出發的。雖然無法確定有沒有實際坐上去,不過那個男子手上拿著一個茶色的皮箱。看樣子,他應該是沒有搭乘火車吧!” “你早點兒向我報告這件事的話就好了!” 說完後,磯田朝掛在訓路站長室牆壁上的北海道地圈望去。根室是位於北海道東端,根室半島中央區域的一個小都市,因此只要卡住半島的底端,就可以完全掌控得了想要進出城鎮的人,就算想要逃跑,也只能從海上出去。 磯田轉過身,重新看著釧路警察署負責這案子的警部說: “在花咲或根室,有沒有什麼特殊的軍用設施?” 警部回答道:“在根室那邊有海軍的機場。” “有駐紮基地的航空隊嗎?” “不,只有機場而已。” 或許那邊有什麼海軍的秘密設施,搞不好是某種不對外人公開,具有極高機密性的設施。 “那邊有軍隊駐守嗎?” “只有基地警備隊和通信隊。” “他可能正在計劃要對基地進行什麼破壞工作。必須跟根室的警察聯繫,然後封鎖半島的出入口,在港口也要設置盤問處,只要看見三十歲前後的可疑者,最好是當場給我拘起來!” “事態好像很嚴重啊!” “我再強調一次,總之這是關係到國家安危的大事,關於這一點,你可以跟旭川憲兵隊確認一下。” “明白。”警部對磯田行了個軍禮,“我馬上去辦!” “好,接下來,”磯田戴上帽子說,“我也要去根室一趟。” “可是到明天為止,沒有從這裡開往根室的火車。” “對方是坐卡車去的,那我自己也可以坐車過去,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署長默不做聲,只是點點頭。也許他心裡正在說,真是個難伺候的憲兵啊! 署長對年輕巡查說:“派輛卡車,將這位中士送到根室去。” 自己距離螃蟹料理只差一步之遙了!磯田在心裡忍不住這樣想著。 正當賢一郎在搖晃的船艙裡小睡的時候,艙門打開了,渡邊的頭伸了出來。 “再過一個小時就會到達乳吞路了。”渡邊說,“上面有飯糰,吃點吧?” “那我就不客氣了。” 賢一郎從榻榻米上爬起來,和渡邊一起走進操舵室。當賢一郎他們進來後,原本在裡面的年輕男子便走出了操舵室。在這間一次擠進三個大男子就會讓人覺得很有壓迫感的狹窄操舵室的正中央,有個小型金屬制方向盤。在方向盤旁邊,可以看見一個很像是用來裝小刀的皮革套。線在羅盤的台座下方,雜亂無章地盤繞著。賢一郎透過窗玻璃,望著北太平洋鉛灰色的海面。天空變得比剛才更陰暗了幾分,看樣子,氣候好像會繼續惡化下去。週期性的大浪,反復起伏地席捲而來。海浪頻頻撞擊著船頭,波浪碎裂時的水花,就像是爆裂一樣,不斷高高地濺到船上。在左前方的水平線上,可以看見陸地的模樣,那應該是國後島的影子吧!至於正前方右首,則可以看見一片白色的山脈整齊地聳立著。賢一郎接過渡邊拿來的飯糰,張嘴咬了一口。 這時渡邊說道:“餵,有件事要和你談一下。” “說吧。”賢一郎望著渡邊。 渡邊手握著方向盤,只有臉朝著賢一郎的方向,他那臟牙齒清晰可見,但目光卻顯得異常銳利。 “最近油都得從黑市搞到手,價錢也很貴,因此,既然我們都接受你的請求,讓你搭上這艘船了,麻煩你再多付一點船費,怎麼樣?” “你說這話這是什麼意思?” “所以說,我想再和你商量一下。” “咱們不是已經談好了嗎——七十元,我在港口時已經都先付清了。” “餵,你好像還是沒搞懂我的意思啊!這裡是在海上,現在你只有一個人,沒有其他人會看到你。北太平洋經常會發生落水事件,你不擔心嗎?” “七十元到乳吞路,難道還不夠嗎?” “你應該可以出得起更多才對。我看你戴著昂貴的手錶,錢包也鼓鼓的。那個皮箱裡,想必也是塞著什麼好東西吧!如果不是看你這樣的話,我是不會讓你用七十元包船去國後的。” “如果改一下地點的話,我想我可以考慮多付一點兒。” “什麼?”渡邊一臉狐疑地問道,“你要去哪兒?” “被你這樣一問,我反倒有點不太想說了!好吧,如果就只到乳吞路的話,你打算要多少?” “大概一百元吧!” “太過分了!” “看看你皮箱裡的裝著什麼東西,就知道你還能不能付得起更好的價錢了!” “我想現在,你的同夥應該已經到船艙,打開我的皮箱在查看了吧?” 像是被命中要害似的,渡邊長年曝曬在海風中的臉瞬間變得扭曲。 “你也真是的!”渡邊說,“我看你長得一本正經的樣子,但是季節明明已經是冬天了,你卻選在這個時候特地跑來,說是要去千島。你是不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會不會是什麼不好的事啊?別嘴硬了,我們還是談一下比較好吧!” 這時,操舵室後方的艙門忽然間打開了,年輕男子的臉露了出來。他的手中握著漁夫用的大型小刀,他臉上寫滿了困惑的表情。看樣子,他應該已經撬開皮箱的鎖了吧! “怎麼樣?”渡邊問那名年輕男子,“裡面裝著什麼東西?” “奇怪的機器。”年輕男子用疑惑的眼神瞪著賢一郎,“好像是收音機,又不像是收音機吧。” “你們看了不該看的東西。” 賢一郎的左手握著飯糰,右手拔出了手槍。兩個男子的臉色頓時劇變。 沒有絲毫的猶豫,賢一郎將槍口對準年輕人,扣動扳機。槍聲在狹小的操舵室裡迴盪著。年輕男子的額頭開了一個洞,仰面朝天地倒在了地上。 “渾蛋!”渡邊抽出小刀,撲了過來。賢一郎再開一槍,打完槍後身體迅速往旁邊一閃。不過渡邊巨大的身軀衝了過來,還是將賢一郎整個人撞飛了出去。小刀刺向了賢一郎的身體。賢一郎按住渡邊的胳膊,用力地將它往上折扭,渡邊則是用左手卡住賢一郎的喉嚨,打算捏爆賢一郎的氣管。賢一郎縮起脖子,為了保護喉嚨,將意識全部集中在頸部的肌肉上。 突然間,渡邊巨大的身軀縮成一團,手臂也頓時失去了力氣。渡邊就像是個洩了氣的皮球般,整個人失去了重力,脫離了賢一郎的身體。賢一郎用膝蓋踢開渡邊。渡邊咚的一聲,跌撞到背後的牆壁上,在牆角癱軟了下來。賢一郎重新拿起手槍,往後退了幾步。 渡邊用膝蓋頂著地板,慢慢地扭動著身體,對於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似乎到現在都還沒搞清楚。他的雙眼圓睜,像是在要求有個解釋般地望著賢一郎。在毛衣的胸口一帶,光滑黏稠的液體正逐漸擴散開來。渡邊的右手雖然還握著小刀,但他已經沒有力氣再次將它舉起來了。 賢一郎用手槍指著渡邊說道:“你們也未免太貪心了。既然被你們看到皮箱內的東西,那就絕不能讓你們活下去了。” 渡邊說道:“船誰來開?” 渡邊口齒不清,像醉鬼一樣語言雜亂無章。 賢一郎回答道:“我應該沒有跟你說過吧,我曾經是船員。” “媽的!” 渡邊的口中噴出一攤血,血滴落在小刀的刀身上,飛濺開來。賢一郎再次扣動扳機,這次正確瞄準了心臟的位置。 槍聲響起的同時,渡邊的身體出現了片刻的痙攣,然後便斷了氣。他就這樣握著小刀,整個人倒在了地上,在他背後的牆壁上,染上了一片紅色的血漬。 賢一郎在搖晃的船上站了起來,看著海浪修正方向盤的方向。 他環顧了一下四周的海洋,不過只看到遠方根室半島方向,有幾艘漁船的黑影而已。由於附近沒有船隻活動,所以剛才的槍聲應該沒有人會聽得見,更不用說被人目擊殺人場面了。 賢一郎靠近渡邊的屍體,從他手上取下小刀。那是一把十五厘米長,刀背很厚的刀。突然間,賢一郎察覺了海的聲音。大海發出足以遮蔽住船上發動機馬達的聲音,隆隆轟鳴了起來。波浪互相碰撞著、干擾著、產生旋渦,變成更加巨大的海浪,轟鳴聲也不斷增大,到最後,整個海面都像在天崩地裂一樣,發出轟然的巨響。尖銳而高亢的風聲,在轟鳴聲的間隙間穿插呼嘯著。對於自己到現在為止都沒有意識到這個聲音,賢一郎感到很不可思議。 就在海浪的轟鳴聲中,賢一郎握著小刀,將躺在艙口上的年輕男子翻過身來。他已經死了。賢一郎拿起小刀刺進屍體的腹部,然後往旁邊切開。血,再次從屍體裡流了出來。賢一郎拉起男子的手,把他從艙口拖出,從船舷將屍體拋入海裡。屍體在波濤洶湧的海上沉浮了一陣子,然後就沉入大海,再也看不見了。 賢一郎回到操舵室拖出渡邊的屍體,同樣也是在屍體上留下很大的切割傷之後,再丟入海裡。溺水的屍體會在海上漂浮著,這是在船員時代學到的。聖地亞哥泰勒少校的訓練所,也曾經教導過類似的知識。當要往海里扔屍體時,如果不想讓屍體浮在海面上的話,就要在身體上製造刀切傷。這樣一來,在海上殺人的證據,就會像是碎落的海藻屑一樣,永遠不會被找到。沾附在甲板上的血,等會兒也必須要清洗乾淨。 賢一郎往操舵室前方走去,打開艙口。在狹小的艙內運轉的是波林達型的重油發動機。那是在日本被稱做“燒球機”的船用發動機。賢一郎有過操作經驗。 賢一郎鑽進機艙,檢查了水箱蓋,冷卻水很充分,還可以再運轉五六小時。燃料也很充足,約有七天的分量。 賢一郎離開操舵艙,關上艙門。船的搖動幅度變得越來越大,海浪也濺得越來越高,整個浸濕了賢一郎的國民服。或許大海只要一入夜,就會變得更加狂虐吧! 賢一郎回到操舵室,打開操舵盤下的抽屜。裡面放著近海的海圖,還有十幾張殘破的地圖。謝天謝地的是,擇捉島周圍似乎也是渡邊進行海盜活動的領域。賢一郎望著那張上面寫著很多文字的擇捉島東海岸海圖。 總之,必須要變更前進的路線,從國後島乳吞路往擇捉島去,也就是從北北東方向轉向北東方向。擇捉島東海岸有適合進入的海灣嗎?賢一郎向右轉舵,變換了船隻的航向。原本出現在右邊的白色山脈,漸漸從正前方轉成了在左邊的方向。 海運公司的職員對著磯田說道: “他說要去國後的乳吞路那裡。我告訴他可以包船過去。那是大概下午一點多的時候。” 這裡是接近下午六點的根室港。坐著釧路警察署的公車到達根室的磯田,從根室警察署的署長那裡得知了對方又已經先一步離開的消息。據根室警察署報告,當磯田跟他們聯繫的時候,齋藤好像早已經離開根室港去往國後島了。 根室海運的職員、還有海運公司的作業員,他們看到磯田給的照片後,都確認那個出航的男子就是齋藤。海運公司的作業員繼續說: “所以我才介紹'八代丸'這艘船給他。那是艘只有三十噸的小漁船,平常都是在色丹島一帶出入打魚,不過偶爾也作為出租船使用,載運乘客前往千島。” 磯田仔細看著方才從根室警察署那邊拿到的千島地圖。國後島在根室北方的五十公里的海上,是千島列島最南端的島嶼。乳吞路則是在國後島東麓,一座叫爺爺岳的活火山南方的港口,那裡也有鎮公所。在國後島上,它算是個規模還算大的村子。 根室警察署署長站在房間裡的電話旁說:“那傢伙好像還沒有到達乳吞路。” 磯田對署長說:“就這樣一直在港口待命,如果從海上出發去追捕,多少已經有些晚了。” 署長點頭。 磯田下達了待命的指示,在心裡想:“不管再等多久,八代丸也絕對不會進入乳吞路港的。這個叫做齋藤的傢伙一定不會乘著那艘船入港的。那傢伙一定是朝別的港口去了。只是,如果不是乳吞路的話,那會是哪裡?” 磯田望著地圖思索著。這麼小的船,到底可以上哪去?磯田的視線從國後島移向東邊的鄰島。擇捉島細長的陸地,在國後島的右上角延伸著。如果從函館出發的話,可以搭聯絡船直接抵達那座島。如果說齋藤剛好是今天抵達函館,那麼他就可以搭上一個月只有一兩班的聯絡船。只是,既然他沒有搭上聯絡船,那麼這個島怎麼想都不會是他的目的地。 然而,儘管如此…… 他在青森火車站通過盤查時,應該已經知道自己被通緝了吧!雖然順利地通過盤查,但是當他抵達函館的時候,距離渡船出港,還有將近兩個小時的等待時間。這傢伙一定想過通緝令在這段時間內被送到函館的可能性。 他不可能白白浪費掉出港前的這兩個小時。如果齋藤判斷出危險逼近的話,他會不會放棄搭上千島汽船,而改為其他方案,也就是坐火車一次一次換車,再搭便車抵達根室,最後再渡海前往擇捉島呢?這樣一想,對他的行動也就可以理解了。 那麼,筆記上的“H”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H”指的到底是哪裡? 磯田向根室警察署的署長問道: “擇捉島的這個海灣,怎麼念?tankann灣,是這樣嗎?” “不,念hitokapu。” 磯田有點不好意思地,詢問著眼前這位內務省官僚:“我對羅馬字不在行,(hitokapu)如果要用羅馬字寫的話,首字是什麼?”署長的臉上微微露出蔑視和嘲諷的笑容。從那一瞬間顯露出的笑容中,磯田可以清楚地讀出署長心裡的想法。 在南京的時候也是這樣,當自己批評那些級別比較高的軍人違反軍紀的時候,在他們臉上流露出的,也是這樣的笑容。署長閉上眼,然後用嚴謹的表情說“是H!” “H!”磯田用急切的聲音問道,“這裡有什麼軍用的設施呢?” “在天寧這個地方,有海軍的機場。” “除此之外,在擇捉島這個地方,另外還有什麼重大的軍用設施嗎?” “不,沒有聽說。” 是單冠灣,磯田這樣確信著。都已經來到這個地方,齋藤剩下的目標已經不多了。雖然磯田不知道單冠灣除了海軍機場以外還有些什麼,不過毫無疑問,那傢伙的目標一定是單冠灣。 “署長,”磯田說道,“我們還沒有向擇捉島的警察署通報有關齋藤這傢伙的事吧?現在時間寶貴,能多爭取一分一秒也好啊!”署長和藹地說: “再等一下看看吧。或許八代丸馬上就會進入乳吞路,又或許乳吞路的派出所,已經不費吹灰之力地把那傢伙抓起來了也說不定。等確認之後再聯繫也不遲吧?總之,根室管區內發生的事情,我會負責的。” 在這裡,可不是你這個士官身份的傢伙說了,我們就一定得照辦的。署長的語氣裡這樣暗示著。 磯田問道:“那,大概還要等多久?” “一個小時左右。按照現在的天氣情況,可能還需要再花多一點時間。也許他在別的港口登陸,然後正往乳吞路這邊來呢。” “那好吧!”磯田說完後,準備退出房間。 “再等一個小時,如果船沒有入港的話,請麻煩聯繫擇捉島。確認完後,我要親自去那個島。” “但是到下週為止,都沒有前往擇捉島的定期船。” “關於這個,倒是不需要等那麼久。”海運公司的職員說道,“到紗那的話,明天早上就會有船出發。那是道廳千島調查所的船,您要搭乘嗎?” 磯田向署長問道:“紗那是哪裡?” “擇捉島西海岸偏北的一個漁村。如果要到單冠灣的話,雖然得稍微繞點路,但是會比坐定期船還要早到。” “那我就坐那船吧!” 結果等了一個小時,八代丸還是沒有在乳吞路港出現。離出港已經七個小時,這種情況已經不能視為只是單純的遲到了。是到別的港口去了,還是遇難了呢?到底是哪一個? 磯田根本沒考慮他會遇難了。那傢伙一定是朝著擇捉島單冠灣去了,除此之外別無他所。根室警察署的署長並不相信磯田所說的“這個叫齋藤的男子臨時改變了航向,從乳吞路前往單冠灣”的說法,相反,他認為應該對國後島上的各個派出所,對這名叫做齋藤的男子發布通緝令才對。於是,通緝令經由乳吞路管區,傳達到了整座國後島上。 儘管如此,依照和磯田的約定,署長還是和擇捉島紗那村的警察署通了長途電話。紗那警察署的管轄範圍,是擇捉島全島。 署長下達了簡潔的指示: 在這艘叫做八代丸的船上,搭乘了一名可疑的男子。此人有可能會前往單冠灣。如果八代丸入港的話,請將這名可疑者逮捕,並聯絡根室警察署。 紗那的警察署長表示了解。但是,掛上電話後,紗那村的警察署長卻一個人嘟囔著: “單冠灣現在正被海軍的海防艦全面封鎖著,怎麼可能有什麼船可以進來啊!” 署長所說的,是單冠灣年萌村警員傳來的訊息。這幾天以來,在單冠灣海面上,帝國海軍的海防艦“國後號”一直停留在那裡,監視著出入近海或將進入海灣的船隻。雖然軍方並沒有對此做出任何解釋,不過可想而知,應該和國防上的機密有關吧!在擇捉島近海,也許發生了什麼重大事件或事故。總之,海軍現在對於單冠灣海面上的任何風吹草動,都表現得異常敏感。 像現在這樣戒備森嚴的單冠灣,根本不可能會有可疑人出入的空間,所以只要注意西海岸的港口就可以了。 儘管如此,紗那的警察署長還是將此事傳達給了駐守在年萌和燈舞村的警員: “如果有條叫做八代丸的漁船入港的話,給我好好查一下,它或許跟什麼犯罪行為有關。” 年萌和燈舞派出所的警員,將這個指示烙印在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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