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起飛:柏林的指令

第6章 第五節

起飛:柏林的指令 佐佐木让 4108 2018-03-15
淺野進入東柏林是一九七四年十二月二十二日的事情。 他從口袋裡取出了便簽,確認了哈魯特曼指定見面酒店的地址。位於勃蘭登堡門附近的一家酒店。他們約好在酒店大廳見面。他打聽後知道這家酒店離這裡只有十分鐘的路程。 一小時後,淺野在西方遊客十分顯眼的酒店大廳和哈魯特曼握手寒暄。哈魯特曼是個瘦骨嶙峋、天庭飽滿的中年人,細長臉,眼鏡後面有著一雙愛思考的眼睛。他聲音低緩,講著帶著德語腔的英語。見面前就知道他是位工程師,但淺野覺得他更像學者或醫生。 因為剛好是中午吃飯時間,淺野就邀請哈魯特曼一同吃午飯。哈魯特曼欣然接受了。他們就來到了餐廳,先用保加利亞紅酒干杯后,就開始點菜了。 兩人都是技術人員出身,相互寒暄了一陣子後,淺野問道:“您真的認為那位日本飛行員是駕駛零戰來的嗎?在二戰期間日本零戰真的來過柏林嗎?”

“的確一般沒有人聽說過。”哈魯特曼一邊點頭,一邊答道,“但也不必大驚小怪。我相信那位日本飛行員的話。當時之所以不是很驚訝地問他,就是這個原因。” “您問過他是什麼時候來的柏林了嗎?” “問過一次,他回答說是一九四五年前。” “那也就是說一九四零或一九四一年。來德國的目的是?” 哈魯特曼搖了搖頭。 “名字還是沒想起來嗎?” “外國人,尤其是亞洲人的名字,只聽過一次的話是很難記住的。漢斯猶阿赫姆勃易迪黑。” “您說什麼?” “我朋友的名字。跟我一樣也是個電氣技術人員,他在朝鮮的時候,朝鮮人一直都不能記住他的名字,沒辦法大家一直叫他韓。” 一邊吃飯,哈魯特曼一邊斷片式地講述著近三十年前的往事。其中不僅有其親眼所見的,還有當時基地裡的一些熱門話題。

當時的雷和林基地混編戰鬥機隊是從各個基地避難而來的飛行員和飛機所組成的部隊。而且當時英美軍為主力的西部戰線聯合部隊已經挺進到易北河,東部戰線的蘇聯軍隊將柏林包圍起來。德國國內已經沒有功能齊全的空軍基地了。 雷和林上任那一天,基地司令很在意日本飛行員的國籍。跟雷和林商量是否派這個日本飛行員去原奧地利領地薩爾茨堡。如果是德國人的話不管戰局是何等悲觀,有義務不違抗軍令戰鬥到底。但有必要讓一個外國飛行員為德國本土而抗戰到底嗎? 基地司令說:“德國戰敗只不過是時間問題,對此沒有任何懷疑。你沒有理由繼續在這裡作戰了。薩爾茨堡的話,比這里安全些,我想把你安排到那裡,你看怎麼樣?” 日本飛行員說:“我自願來德國空軍,作為顧問、飛行教官將許多德國青年送上了藍天。我懇求您允許我在此為那些飛上藍天的年輕人負責。非常感謝您的好意。我不想接受您派我到薩爾茨堡的命令。”

日本人來到雷和林上任後沒幾天,就已經擊落了五架蘇聯戰機。整備班長想在他駕駛的FW190戰機的尾翼上將他之前的功績連同這次一同給漆到上面。但日本人說那是毫無意義的事情,拒絕了。因此他最終也沒有透露他到底擊落過多少架飛機。 一天下午,在裝水泥袋工作的間隙,哈魯特曼走到了站在倉庫旁邊的日本人旁邊。看到日本人脖子上掛著騎士勳章,他的孩子特有的好奇心被激發了出來。 “你擊落了多少架飛機了?” “也就二十二三架吧。” 哈魯特曼很驚訝。因為他認為這個數字對於一個獲得過騎士勳章的飛行員來講有點太少了。 “那你,為什麼獲得……” 哈魯特曼將眼神移到了勳章上面,日本人用手指彈了一下勳章後說:“這只是個榮譽,與擊落戰機的數量無關。”

哈魯特曼顯得很失望,用了好長時間才問了第二個問題:“你在哪兒學駕駛FW190的,已經駕駛了多長時間了?” “布魯斯威克和舒坦特。”日本人回答道。那是有飛行學校的地名。 “我不是去學,而是作為教官去教。” “你說你在舒坦特空軍學校當過飛行教官?” “是的,我是德國空軍的顧問兼飛行教官。” “飛行教官為什麼會來到實戰部隊?” “因為我在那邊已經沒有工作可干了。”日本人略顯憂傷地笑著答道,“而且我不想培養什麼自殺部隊。” “你是指神風飛行團吧?” “對,那幫人只是在舒坦特和布拉格接受過短期的訓練就駕駛飛機撞向了美軍爆破戰機編隊。目前,軍部正下大力氣組織自殺部隊。像我這樣的教官已經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哈魯特曼天真地問道:“為什麼?使用的飛行技術不是一樣的嘛。” “不一樣。”日本人用很嚴厲的語氣說,“我教的是如何在空中飛行。即從地面起飛、在空中飛舞、然後又重新飛回到地面的技術。並不是在空中死去。” 對於日本人的意想不到的反應哈魯特曼很是驚訝,只得小心翼翼地改變了話題。 “你開過零戰嗎?聽說很強啊。” 日本人臉上憤怒的神情一下子舒緩了下來。好像想起什麼心事的樣子眺望著高空。 那一瞬間,日本人臉上表情顯得異常地柔和和幸福。 日本人一邊瞇著眼睛望著前方,一邊說:“我是駕駛著零戰從日本來的柏林。” “真的嗎?什麼時候?” “四年前。” “有過那樣的事?我完全沒聽說過。現在那架零戰在哪裡?”

“嗯,”日本人搖了搖頭,“具體情況我不知道。沒準兒已經在某個工廠被拆解了,或者在空戰中被擊落破損了。” 哈魯特曼又一個接一個地問了一些問題。例如,零戰的最高時速是多少啦,武器裝備怎樣啦,超控性能如何啦,跟P38相比,哪個更強啦,跟德國的FW190比怎麼樣等諸如此類的問題。 問的都是些當時的小孩子們有可能會問的問題。日本人言簡意賅並十分誠實地一一做了回答。 突然日本人打斷了哈魯特曼的話,問道:“你將來想成為一名戰鬥機飛行員嗎?” 哈魯特曼點了點頭。而日本人卻帶著悲傷臉朝天,搖著頭。 可能是認為這個夢想太過幼稚,或者覺得飛行員的末路太過淒慘。哈魯特曼無法理解日本人為何流露出如此悲傷的神情。休息時間結束了。哈魯特曼必須回到裝防護沙袋的工作中去。這成了德國少年與日本人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談話。

他們兩個人談話後沒幾天,漢娜萊芝在葛萊姆將軍的陪同下來到了基地。因漢娜馬上要飛往蛾藤基地,戰鬥機部隊將為其做護航。當基地開始忙碌準備的時候,日本人來到了正在跑道工作的哈魯特曼身邊,扔給他一個包,哈魯特曼打開一看是巧克力顏色的飛行帽。而且不是德國的,好像是日本的東西。為什麼日本飛行員要給我這個東西?他思索了一會兒,抬頭一看,日本人已經朝戰機方向快步走去。背對著哈魯特曼,日本人做出了一個軍禮的姿勢。他跨入綽號“長鼻子”的戰機裡,再也沒有回來。 淺野將杯中所剩的紅酒一飲而盡。這個故事比他所期待的還要細膩而飽滿。絕不是胡編亂造,而且故事裡提到的日本飛行員確實存在。他雖然是日本海軍的一名軍官,但在德國戰敗前,駕駛德國空軍戰機參加了柏林防禦戰。儘管擊落敵機數量不是很多,但卻被授予德國空軍騎士勳章。讓人越發對他感興趣。

但最核心的部分無人知曉。即他真的是駕駛著零戰從日本來德國的嗎?這樣的事情在現實中真的發生了嗎?如果真的發生了,那又是何時、為了何種目的呢? 淺野在飯局進入尾聲時,連續向哈魯特曼發問。遺憾的是沒能從他那裡找到有價值的線索。 淺野最後說道:“如果您還保留著當時的飛行帽的話,能否讓我看一下?因為帽子裡面應該寫著名字,有了名字,就可以做進一步的調查了。” “非常遺憾!”哈魯特曼十分愧疚地搖了搖頭,“我也曾經尋找過但最終還是沒找到。其實很長時間我都曾用過那個飛行帽,至少二十四五歲為止我一直用它。” “弄丟了嗎?” “好像是,因為我不記得我曾處理過它。” 淺野很是失望。因為那可是有可能證明零戰到過柏林的重要證據。可它卻丟失了。沒了它,哈魯特曼的故事無論多麼動聽也無濟於事了。

淺野向哈魯特曼道謝後就起身告辭了。這次談話持續了兩個小時。淺野目前還無法判斷是否值得為了這次會談而搭上一定的費用。他同時認為還不到作出判斷的時候。因為他已經和妻子定好要在柏林的東部和西部逛上一個星期。跟哈魯特曼共進午餐毫無疑問已經成為這次柏林之行中印象深刻的記憶了。 “非常榮幸與您度過了一段美好時光。”哈魯特曼這樣說道。 “我能問您一個問題嗎?” “什麼問題?” “淺野先生,為什麼您對飛抵柏林的零戰和飛行員如此感興趣?甚至不惜長途跋涉從比利時來這裡聽我講述我的回憶?” 淺野思考了一下後回答道:“作為一名發動機技術人員我的第一份工作就是試圖改善零戰發動機的性能。當時以中島飛機的榮12型發動機為基礎,搭載兩速推進器的21型飛機的就是我們技術小組。那個時候我曾每天接近十小時面對發動機,仔細聽它的聲音,觀察它的形體。那之後,也曾參與過其他發動機的研發,但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還是零戰發動機。因為那是我年輕時的夢想和驕傲。”

哈魯特曼默默地註視著淺野。 “零戰之後的命運,對於因二戰日本戰敗而被剝奪了成為飛行員夢想的我而言,絕非毫無關係。” “請問您是什麼時候開始參與到零戰發動機的工作中的?” “搭載榮發動機是從一九四零年到一九四一年。” 當他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突然在腦海裡浮現出了當時的一些場景。 在當時,空中技術工廠電器部裡有人特別製造了兩台無線電話,是個名叫盛田的技術軍官。我在食堂有一次跟他閒聊時,他曾說過這樣的話:“這次研發的收音機,一定要做得即便在德國人面前也不覺得丟人,所以特別製造的這兩台機器是我嚴格挑選了零件組裝的。” 為什麼在那個場合出現了“德國人”這個詞彙,為什麼是兩台? 說起來,當時有兩架零戰被轉到了飛行試驗部。在一個月後被第十四航空隊要走了。在飛行試驗部裡進行了多次飛行試驗。也就是說用舊飛機進行了試驗,這也是沒有過先例的。 而這些疑問馬上就被深埋在心裡了。這是沒有任何邏輯性的靈感。他自己也弄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想起那些陳舊的、細小的事情。而這些細微的事情在某個點連接到一起,這不能不認為是第六感發揮了作用。 淺野將兩人的賬結了之後,在酒店前與哈魯特曼告別了。 那之後,淺野在工作之餘一直堅持收集資料和調查。當然他又不是這方面的專家,也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時投入到其中。因此這項工作漸漸變成了一項效率低、需要耐力的工作。在他家書架上擺滿了相關的資料和記錄文獻,但他始終無法找到解決問題的核心。 就在這個時候,淺野漸漸意識到自己的身體狀況不容樂觀,於是迫切希望能有個好幫手。例如,替自己整天泡在公文書館或圖書館裡查閱資料;不在乎時間和距離走訪相關人員;不怯場,能從相關人員嘴裡問出東西來,就好像新聞記者一樣。如果有這樣的秘書該多好啊!要是那樣的話,所有的疑問很可能會被很快解決的。 淺野就是在這個時候與正在調查六十年代Fl賽車情況的年輕人相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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