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密使:來自斯德哥爾摩

第53章 八月二日,博爾賈

飛機庫裡沸騰了。以人民劇場波波夫劇團為中心的軍慰問團公演首日便大獲成功。坐滿飛機庫的五百多名將校和士兵,看著劇大笑著,為戲法喝彩,陶醉於舞蹈,沉醉於芳子的歌聲。已經三個小時了,可絲毫沒有厭倦的樣子。 公演快結束了。在最後的歌曲和評論之前,波波夫一個人走到幕前逗觀眾。波波夫額頭沁出了汗,講著笑話。現在正講一個笑話的結尾:“這時希特勒小聲說:'那個,那玩意兒用俄羅斯人的也可以。'” 哄堂大笑。飛機庫裡的空氣沸騰了。最前面的將官、校官級的軍人,還有後面的年輕尉官和占觀眾大部分的士兵都大笑著。森四郎在舞台旁邊看著滿是人的飛機庫,莫名高興起來。自己明明不是表演的主辦者,為什麼這麼滿足呢?是因為芳子得到了觀眾的熱情掌聲,或是波波夫把自己的想法用到了演出中,還能博觀眾們大笑?他甚至覺得不能陪慰問團巡演到最後有些遺憾。

聽波波夫說,慰問團在這個基地每天演出兩次,進行四天。之後從這兒到遠東一個接一個地去基地巡迴演出。 八月二日晚上十點,西伯利亞東南部,赤塔州的紅軍駐地。這天早上六點,森四郎他們乘專機從新西伯亞出發,經過六個小時的飛行,到達了紅軍某師團駐紮的博爾賈鎮城邊緣。因為有時差,抵達時是下午兩點。駐地有飛行跑道,長約八百米,兩邊是飛機庫和設備工場。飛機庫最大,就充當了演出場地。飛行跑道的南側建著很多士兵宿舍,可以看出其中多數是趕建的,牆板還是新的。鐵路專用線從外面一直通到駐地裡面。駐地裡到處都是堆成山的木箱,好像剛運來了大量的軍需物資。駐地邊緣方向陳列著一百多台卡車和裝甲車。 飛機降落到駐地時,格溫斯基小聲對森四郎說:“這個師團是第三十六軍的一部分吧。好像周邊還散佈著更多的師團和旅團。”

森四郎問:“到國境還有多遠?” 格溫斯基說:“我去確認一下。恐怕至少有一百公里吧。” 師團為他們提供了將校用的宿舍,作為慰問團的住所,離駐地入口很近,在聯合師團司令部的旁邊。 駐地已經貼出海報了: 慰問團來了!人民劇場波波夫劇團有趣的伙伴們!歌姬傾情獻唱! 脫下行裝後,整整一下午都在飛機庫里布置舞台,安裝照明設備。晚飯前照例彩排。下午六點,首演開始了。 森四郎看波波夫的舞台時,格溫斯基來了,走到他旁邊,小聲說:“打聽了一圈。離國境果然還有近一百公里。聽說有個叫後貝加爾斯克的邊境小城。鐵路和公路從滿洲方向一個叫滿洲里的小鎮穿過國境連接著海拉爾。道路和鐵路有國境警務隊盤查,聽說這一陣查得特別嚴。周邊是國境守備陣地。好像戰壕陣地沿著國境線連綿下去。”

森四郎問:“怎麼辦?還是強行突破嗎?” “要是能搶到飛機最好。” “你會開嗎?” “比打字機大的機器我都操作不了。” “脅持飛機員不是更可行嗎?” “或者找國境警備不足的地方悄悄地穿過去。” 波波夫一個人結束了表演。幕後,樂隊奏起了流行的俄羅斯民謠。幕布一下子升起來了,慰問團全體人員站在舞台上,芳子在中間。 “再去蒐集些消息。”格溫斯基從森四郎身邊走開了。 舞台上,兩名舞蹈演員跳起了美麗的哥薩克舞蹈。舞跳完時,曲子變了。是排練時芳子告訴森四郎的戰時流行歌曲《喀秋莎》。芳子走到舞台前,用她在斯卡拉歌劇院訓練出來的嗓音表演獨唱。一段合唱後,波波夫帶動觀眾,來,大家一起唱。先是將官唱起來了,然後跟唱的聲音漸漸地向後面的座位蔓延,最後成了能把飛機庫房頂震下來的大合唱。落幕了。如雷的掌聲一直持續著。幕布升起,慰問團的成員深深地鞠躬致謝,掌聲還在繼續著。將官站起來了,將校連也跟著站起來,最後全體觀眾都站起來鼓掌。幕布又落下了,掌聲還在繼續著,可波波夫再沒讓升幕。五分鐘多的掌聲後,終於有一部分將官停下來了,聲音慢慢退下去了。表演結束後,是軍官們組織的歡迎會。在駐地內的軍官俱樂部準備了宴席,滿是美酒佳餚。等慰問團收拾好,去了一看已經喝得差不多的將校連紅光滿面地等著他們。這種氣氛與其說是軍官俱樂部,倒不如說是船工集會場所。吵鬧、雜亂,毫無秩序。房間角落的鋼琴下,還有一位醉倒在那兒的軍官。

森四郎悄悄地和格溫斯基說:“我看不出這些傢伙們正在備戰。” 格溫斯基對森四郎的看法不以為然:“這不是紀律散亂,是傲慢。至少高級軍官們已經知道了對日作戰,他們也知道進攻快開始了。” 慰問團散開和軍官交談著。當然女性成員很受歡迎。包括芳子在內有八名女性,她們每個人都有四五個軍官圍著。森四郎盡量不離開芳子。 波波夫帶著一位軍官,走到芳子身邊。大概是這個俱樂部裡級別最高的軍人。波波夫給芳子介紹這位軍官:“奧麗爾,這是托萊波夫師團長。說想和你打個招呼。” 這是一個儀表堂堂的男人。年紀大概和格溫斯基差不多,氣質也有相似之處。軍服的紅色衣領處有一顆星,大概是少將。臉紅通通的。 托萊波夫彎腰,牽著芳子的手吻了一下。他說:“剛才真是太精彩了。鄙人虛度五十年,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聽到這麼充滿魅力的歌聲。打動人心。人們所說的天使之聲就是這個吧。”

芳子配合著托萊波夫說:“閣下真會說話。我也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 “我不是奉承,奧麗爾,嗯,我可以稱呼你奧麗爾嗎?” “可以,閣下。” “那奧麗爾你也別叫我閣下了,能叫我保雷斯嗎?” “這樣可以嗎?保雷斯。” “有些失禮,奧麗爾,聽說你有日本人血統。” “更準確地說我就是日本人。” “是嗎,那為什麼來俄羅斯。” “我一直相信莫斯科會成為今後時代的藝術中心。所以就從巴黎來到了莫斯科。” “我也早就覺得歐洲的文化中心就是莫斯科。” “我完全同意。” “國境的那一邊有很多像你這樣的日本女性吧。聽了你的歌聲以後我想,如果,是如果,我向士兵下達穿越國境的命令,他們一定會氣勢激昂地飛奔出去的。為了尋找你這樣的日本女性。”

“我以前在巴黎。不知道滿洲有什麼樣的日本女性。” “這樣啊,這樣啊。”托萊波夫話中有話地補充說,“在這個時期把您送到遠東來,中央也是做了一件明智的事。哎呀,總之我們去對面喝一杯吧。” 托萊波夫拉著芳子的胳膊,把她拉到了房間裡面的桌子。剛過了三十分鐘,大家就已經圍了好幾個圈歡談著。格溫斯基手裡拿著酒杯,和軍官們搭話,大概是在蒐集消息。轉了一圈兒,格溫斯基和森四郎說:“到國境,怎麼都找不到好辦法。你有什麼辦法嗎?” 森四郎回答:“有個會德語的軍官,我問了問飛機的事。和赤塔之間每天有兩趟聯絡機。只是那架飛機只能坐兩個人。” “運輸機呢?” “能坐五個人。劫持很困難吧,收買也是。”

“看來只能走陸路了。” “再裝成戰爭特派員嗎?” “這可是個把報社當眼中釘的國家,不行。” 突然,鋼琴聲響起了。一位年輕軍官嘴裡叼著煙,彈起來了。旁邊是一群人圍著劇團的人氣女演員。俱樂部裡的氣氛更加高漲了。每個人都挺起腰唱著。森四郎不知道這首曲子,好像是紅軍的一首進行曲,厚顏無恥地歌頌紅軍的光榮和勝利的曲子吧。歌聲席捲了周圍,毫無顧忌地越來越大。格溫斯基表情痛苦,一言不發。進行曲合唱結束後,托萊波夫推著芳子。周圍的軍官都盯著芳子鼓掌。托萊波夫讓她繼續唱歌。芳子不知所措地看著周圍,說:“突然讓我唱,可是沒有樂隊也沒有樂譜。” 波波夫說:“奧麗爾,唱你拿手的歌劇詠嘆調就行。那邊有鋼琴,教授不看譜也能伴奏吧。”

芳子有些狼狽。森四郎覺察到了這種情況,看著格溫斯基。格溫斯基和托萊波夫他們都很驚訝。波波夫催促著:“教授,請去鋼琴那兒吧。” 俱樂部裡所有的人都注視著格溫斯基。有幾個人還拍著手,像是在催他演奏。芳子不安地看著森四郎。森四郎語言不通,沒辦法收拾這種局面。只能同情地看著芳子。格溫斯基好像下了決心。他把手裡的煙在旁邊的煙灰缸裡捻滅。向鋼琴走去。芳子跟在他後面,站在鋼琴旁。房間裡靜極了。兩個人說著悄悄話商量。森四郎也聽不見他們在說些什麼。格溫斯基坐在椅子上,把醉倒在鋼琴下的軍官踢開。芳子站在鋼琴前,面朝軍官。格溫斯基做了個深呼吸,緩緩地開始演奏。彈了兩小節就听出是什麼曲子了。從斯德哥爾摩出發的前一天,格溫斯基在大和田軍官家的沙龍彈過這支曲子,肖邦的進行曲E大調。

他的指法非常嫻熟。至少不會讓人們覺得他是個外行。一部分軍官嚷嚷起來了,也許是想到了曲子的意思,覺得這支曲子不適合紅軍的軍官俱樂部。格溫斯基突然停下來,微笑看著屏住呼吸的軍官。芳子看了一眼房間裡的人,說:“戰爭也結束了,德國的曲子怎麼樣?是想唱一首能深切感受到勝利的歌呢,還是在這個場合討厭聽到德語?”芳子問托萊波夫:“閣下,如何?” 托萊波夫做出大氣的微笑,回答芳子:“俄羅斯人可是很大度的喲,什麼歌都行。” 芳子說:“《玫瑰騎士》。” 格溫斯基已經彈起了前奏。芳子唱完後,下一個節目已經定了。他們想看女舞蹈演員跳民族舞。樂隊的手風琴手走到鋼琴邊。芳子和格溫斯基走過來了,三個人圍在一張桌旁。又過了一會兒,俱樂部裡的人們圍坐歡談,觥籌交錯。大概過了三十分鐘,托萊波夫臉紅撲撲地向芳子走來,心情似乎不錯,一身酒臭味。他又強拉著芳子的胳膊,把芳子拉到房間的角落。從他的表情來看有什麼隱秘的話。

格溫斯基說:“正有人騷擾奧麗爾呢。” 森四郎向芳子那邊看去。 確實,感覺托萊波夫正非常露骨地求愛。手放在芳子的腰間。芳子很困惑。格溫斯基說:“關於那個師團長,我得到了三個消息。” 森四郎問:“什麼?” “第一,看起來酒量不大;第二,他和一個勤務兵兩個人住在駐地外的博爾賈鎮裡的機關宿合;第三,有公車。” “你的計劃我明白了。” “奧麗爾會加入嗎?” “我會說服她的。” 芳子從托萊波夫那兒逃出來,來到森四郎身邊。 “他說結束後去他家,要和我討論音樂和愛情。這人真是喝多了。” 森四郎問:“你能控制他嗎?” “啊?”芳子頗感意外地問,“那個保雷斯?” “他被你迷住了,我們能利用他。” “我可不想去他家,你應該知道他想幹什麼吧?” “把他灌醉。我們隨後就到,別擔心。這是脫身之計。” “怎麼辦?” “跟他說你想去前線視察。讓他明天早上帶你去看看國境的守備陣地。讓他今天就和守備隊聯繫好。” “我們要做什麼呢?” “代替將軍去。裝成視察,衝過國境線。” 托萊波夫要往這邊走。森四郎輕輕地推了一下芳子的背,對她說:“交給你了。” 芳子不安地說:“要來救我啊,別把我扔在半路。” 托萊波夫聽到芳子的甜美細語,成了個徹頭徹尾的白痴。 “好啊。一定帶你去看守備隊和前線啊。” 芳子撫摩著他的手說:“早上比較好。下午還有表演。” “你說早上?” “哎呀,保雷斯,難道你打算半夜裡把我趕回宿舍嗎?” “不是,不是。”托萊波夫忙搖頭,“我以為自己剛才被拒絕了。” “傻瓜,日本女人說'不',是'是'的意思。日本女人絕不說'是'。那你能答應我去視察嗎?” “將軍說的話豈有假。” “那現在就聯絡守備隊。保雷斯,說不定明天你就嫌麻煩了。” “怎麼會?”他邊說邊找副官。 “奧萊沙,過來。” 果然有一個紅臉的將校小跑到托萊波夫身邊。 托萊波夫朝副官傲慢地說:“明天早上我要視察國境。現在就聯繫守備隊,就說我要去。” “是。” 副官怕忘了似的又復述了一遍指示,然後走出去了。芳子給托萊波夫的酒杯裡倒滿了伏特加:“來,保雷斯,咱們越喝越高興。把這杯也乾了。” 托萊波夫猶豫了一下,但沒有拒絕。一口氣喝了三分之一,好像在說怎麼樣。嗆了一下,向芳子露出了天真的笑容。森四郎忽然注意到波波夫正用奇怪的眼神看看他又看看芳子。 森四郎想起了自己的身份。自己的戀人正被別的男人誘惑著。需要演演戲,應該生氣、難過、嫉妒。自己只是個沒有勢力的小白臉。看著戀人被有權者求愛時,他應該怎麼做。 森四郎盯著芳子他們,表情僵硬。他用眼角余光看了一下波波夫,他表情嚴肅。森四郎把手裡的酒杯重重地放在旁邊的桌子上。周圍的軍官被那聲音驚了一下,都回頭看他。森四郎解開領帶,緊握拳頭,向軍官俱樂部中央走去。正好面向芳子他們。波波夫裝做不經意地走過來。波波夫攔住森四郎。托萊波夫根本沒注意到。還是靠著芳子和她說什麼悄悄話。 波波夫攔著森四郎,手放在他肩膀上,說:“別擔心。她是成年人。” 雖然是俄語,但意思大概能明白。森四郎不作聲,波波夫又說:“為了慰問團,再忍忍。” 森四郎做出不服氣的表情,離開了。俱樂部裡開始了脫衣舞表演。一個擁有熱情眼神的女舞蹈演員站在台球桌上,在軍官的熱情喝彩中,開始脫身上的衣服。 宴會開始大概兩個小時後,場面混亂起來了。森四郎掃了一眼俱樂部,一個英俊的軍官帶著一個年輕女演員消失在後面的門裡。那個女演員出身在敖德薩,黑髮,二十二歲。 森四郎朝芳子和托萊波夫看去。此時,托萊波夫一邊松領子,一邊站起來了。芳子也站起來,向森四郎投去不安的視線。森四郎點點頭。在軍官俱樂部前,格溫斯基正向托萊波夫專車的司機走去。這是一輛帶車篷的四輪驅動車,前面的架子上掛著一塊鑲有金星的紅板。 格溫斯基很歡快地對上等兵的司機說:“好像將軍很喜歡我們的奧麗爾。今夜會是個浪漫之夜吧。” 上等兵粗野地笑笑:“要是不喝那麼多酒就好了,好不容易讓我在外面過夜。” “你是勤務兵嗎?” “勤務兵,也是司機。他的房子裡有我一個房間。” “將軍家在鎮上哪兒?說不定得去接劇團的人。” “在公共會堂的後面。公共會堂在站前廣場對面。不過接送的事我來就行了。” “不用,不用。”格溫斯基把一瓶從宴席上偷來的伏特加塞給上等兵,“你好好休息就行。住外面?” “去女朋友那兒。” “晚上,車放哪兒?” “停在院子裡。” “鑰匙呢?” “就在車裡。怎麼了?” “其實奧麗爾這個女人很奇怪。她非常喜歡在黎明時開車。你懂吧,女演員、歌手是些什麼人。我覺得她明天也會這麼死乞白賴地求將軍。” “必須得我來開車嗎?” “不用,還是讓他們兩個人獨處吧。你也會給將軍留下好印象。” “憑什麼要你來給我指指點點?” “為了巡演能成功。不想冒犯將軍。注意這些細小的地方也是劇團事務長的工作。” 司機看著塞過來的酒瓶說:“事務長啊?也就是你能這麼輕易弄到這麼好的酒。” “隨意挑。明天我再拿一瓶來。” “沒有命令的話,我就不去將軍那兒了。” 這時,托萊波夫摟著芳子的腰出來了。勤務兵忙立正,向托萊波夫敬禮。 格溫斯基朝芳子眨眨眼,離開了。森四郎跟在年輕軍官和女演員後面。兩個人互相摸著對方的身體,像纏在一起似的出了軍官俱樂部的後門。根本沒意識到後面還有一雙眼睛盯著。 出了後門,兩人踉踉蹌蹌地進了駐地的暗處,轉到一個小白房子的後面。森四郎跟在他們後面。兩個人打開有紅十字標誌的門,進去了。好像是駐地的衛生所。 打開門,往裡一看,走廊延伸到了那邊。正面有採光窗。軍官的軍靴就扔在森四郎的腳邊。再往前幾步是上衣。兩個人好像進了走廊左邊的房間。裡面發出喀嚓喀嚓的聲音。大概有床吧。森四郎進了房裡,等眼睛適應黑暗。將校和女演員的情慾就要暴發了吧。說出的只是幾個極短的感嘆詞和動詞。過了一會兒,聽到了床嘎吱嘎吱的聲音。 森四郎悄悄地進了樓道,抱走了軍官的軍靴和上衣。褲子在兩人所在的房間門前。將校把褲子和內褲一塊兒脫了。森四郎把內褲拿出來放在旁邊,拿走了褲子。從房間里傳出了急促的呼吸聲。森四郎放輕腳步出來了。 沒有軍官帽子,不過這東西應該不難從軍官俱樂部弄一個。 此時,芳子正在鎮上的機關宿舍裡拼命地拖時間。 托萊波夫已經連話都說不清了,但要攻下芳子的意志還很旺盛。他一直向芳子靠近,摟著芳子的腰,上衣已經脫了。 托萊波夫要親芳子,她躲開了,推開他想脫自己衣服的手,一個勁兒地讓他喝伏特加。 得到什麼時候才能擺脫他呢。時間長了,他也會意識到芳子是在真的拒絕他。 沙發上,托萊波夫身體壓向她,抓她的胸部,她總算忍住沒叫出聲,站了起來。托萊波夫倒在了沙發上。 “別急嘛,保雷斯。”芳子勉強說,“再讓氣氛高漲些?” 托萊波夫有些傷心地說:“我已經到沸點了。” 芳子想起了自己包裡有鼻炎藥。這是初春時醫生給她開的藥。醫生告訴她上台前兩個小時最好不要吃藥,喝了會打瞌睡。 把它倒在伏特加里怎麼樣? 芳子拿起托萊波夫的酒杯,進了廚房,把一整包都倒進了伏特加里。從廚房出來一看,他正在解襯衣釦子。 “來,再喝點兒。保雷斯,乾了。” “我覺得我喝多了。” “是嗎?一點兒都看不出來。來,保雷斯,我陪你一起喝。” 托萊波夫像是要完成任務似的喝了一半。 “真的不去臥室嗎?奧麗爾。開始我們的美夢吧。” 芳子說:“保雷斯,去臥室前先洗個澡怎麼樣?” “洗澡,什麼時候都行。來,快,我把你抱到床上。” 芳子乾脆地說:“不行。我可不碰不洗澡的人。” “洗澡,明天不也行嗎?快上床吧。” “上床才是,明天不也行嗎?我們還要在這兒待四天。” “可是……” “保雷斯,你先去床上躺著,洗澡水放好了,我叫你。給你搓背。” “搓背?” 芳子努力做出誘惑的笑,說:“你聽過日本的藝妓服務嗎?” “藝妓?你要扮藝妓?” “是啊,所以你先去床上躺一會兒。” 托萊波夫站起來,把襯衣脫了,進了臥室。他身體左右晃著,走路都不直了,似乎離醉倒就差一步了。 幸好爐子裡還有火,芳子給壺里和鍋裡倒上水,放在火上,加足炭,給爐子搧著風。在他意識清醒時還得裝裝樣子。 桌子上放著托萊波夫摘下的手錶,已經快半夜兩點了。森四郎他們什麼時候才來救自己。芳子攏了攏襯衣領子,把釦子都係好,她發現還是少了一粒釦子。 森四郎他們在駐地的大門口被警衛兵攔住了。格溫斯基說:“我們是慰問團的人,師團長叫我們去家裡。” 士兵說:“禁止夜間外出。還有,要是師團長叫你們的話應該會派車來吧。” “散步順便去城裡。” “我說了禁止外出。” “我們又不是士兵。” “這個時間不能出駐地。” “我們是慰問團的。” “誰都一樣。” “兵哥,你對慰問團的表演沒什麼興趣啊。” “大有興趣,很期待最後一天的露天表演。” “明天在飛機庫的表演可是很精彩啊。軍官們都不想讓士兵們看到。” 士兵興致勃勃地問:“什麼樣的?” “說不出來。和巴黎的歌舞表演一樣有意思,有些色情。” 士兵使勁吞了口吐沫:“色情的?” “想看嗎?” “當然。” 格溫斯基從兜里取出記事本,迅速地寫了些什麼,然後撕下來,遞給士兵,說“明天公演六點開始,拿著這個就能混進去了。” 士兵接過便條,指著大門外說:“我也快交班了,哎,再問—句……” “什麼事?” “那個叫奧麗爾的女人真的要跳大腿舞,做色情表演?裙子飄著能看見內褲?” “比那還精彩。” “路黑,小心點兒。” “謝了。” 森四郎和格溫斯基走上了漆黑一片的路。一下就找到了托萊波夫的機關宿舍。地方好找,前面還停著一輛四輪驅動車,車上有鑲金星的板子。另外,房間裡開著燈。窗簾拉開了一點兒,芳子正在窗邊望著外面。不等敲門,芳子就把門打開了。芳子讓森四郎他們進了客廳,低聲說:“他睡著了。大概二十分鐘前,終於醉倒了。” 森四郎抱著芳子輕輕吻了她:“那傢伙做什麼下流事了嗎?” “就一點兒。”芳子撒嬌似的說,“你怎麼才來……” 從臥室傳來了熊咆哮般的鼾聲。這麼大的鼾聲,一時半會兒醒不來。托萊波夫的軍裝疊放在沙發上。掛著手槍的腰帶也在那兒。軍靴也放在沙發旁邊。森四郎對芳子說:“把這個家裡的表都調慢兩小時。” “兩小時?” “嗯,手錶、鬧鐘都調了。” “鬧鐘肯定在臥室。” 芳子進了臥室。森四郎和格溫斯基快速地把自己的衣服脫了。森四郎穿上帶來的中尉軍裝和軍靴。格溫斯基穿上了托萊波夫的軍裝。 芳子回到客廳,看到森四郎有些驚訝,“好合適啊。”然後又看了看格溫斯基,更驚訝,“完全成了一位將軍。” “很像嗎?”格溫斯基問。 “認識的人也許會認出來。” 格溫斯基告訴芳子:“找張紙,給將軍留個便條。讓他明天早上看。” “怎麼寫?” “這麼寫:保雷斯,昨晚非常美妙。我回宿舍睡了。為了嗓子,請讓我睡到中午吧。奧麗爾。” “不讓他覺得我跑了。” 芳子走到客廳角落的桌前。格溫斯基問森四郎:“對了,去邊境還有一百公里。得多長時間?” “能達到時速五十公里的話,兩個小時。馬上出發?” “不,深夜走不了生路。聽說這邊現在四點半左右就日出了。天明了再出發。” “出發前幹什麼?” “把車推遠點兒。有藏的地方的話,睡一會兒。” 芳子寫好留言條後,讓格溫斯基看了看。 “行吧。” 格溫斯基自己也拿過鉛筆,寫了兩行:外出,中午回來。托萊波夫。 森四郎掃了一眼房間,確定沒留下多餘的東西後出來了。小鎮已經沉沉地睡去了,看不到任何人工的照明。有星星的夜空看起來都那麼明亮。格溫斯基把剛才寫好的條子貼到門外。森四郎把裝著換下來的衣服的布袋扔到車後座,坐在了駕駛座上。座位很硬,看起來很不好開。一百公里的路,路況絕不會好,可不是兜風。森四郎把掛上離合和車擋,下了車。 格溫斯基說:“奧麗爾,我們來做苦力,你去車上把著方向盤。” 芳子說:“兩個人拉的人力車,社會主義國家可不能有。” 芳子坐上駕駛座,森四郎他們使出吃奶勁兒推著。車發出一點兒摩擦聲,動了。 森四郎邊推邊看了下表,凌晨兩點十五分。已經是八月三號了。 八月三日後貝加爾斯克茫茫的丘陵地帶。 大地起伏和緩,有些地方完全是平原,有些是連綿的低丘。很難看清起伏的規則性和方向性。判斷不出哪兒是高地,哪兒是窪地。也許是廣闊的盆地狀區域。 樹木稀疏地罩著大地,樹也不高。而且每片樹葉都薄到透明。很明顯是一片疏林,大地也很貧瘠。遼闊無邊的天空沒有一片雲。早上的太陽給大地的隆起處和褶皺處都投下了清晰的陰影。森四郎開著四輪驅動車,疾馳在單調的路上,揚起了一片塵土。他們把車篷拆下來了。行駛在沒舖的難走的路上,不需要被風吹得吧嗒吧嗒響的車篷。馬路和公路幾乎是平行的。大概兩小時前,日出前,出了博爾賈鎮。一路上一輛車都沒碰到。 路上只路過一個非常小的鎮,一個在街道交叉點的小鎮。鎮上的火車站院裡停著好幾十輛有蓋貨車和無蓋貨車。和城鎮大小並不相稱的大量貨物大概是剛運來不久的吧。可能在從城鎮分出的路的前方駐紮著紅軍的大部隊。 格溫斯基和芳子都沉默著。格溫斯基穿著紅軍少將的軍裝,坐在森四郎旁邊的副駕駛座上,忍受著車的震動。芳子坐在後面,頭上圍著圍巾,用手絹捂著嘴,以防揚起的塵土。 前方有一座小城。森四郎稍稍放慢些速度,看了看手錶,早上六點半了。也就是說快到後貝加爾斯克了。 路兩邊出現了稀稀落落的幾戶人家。車慢慢地向前行駛,人家漸漸密起來了,不一會兒就進了鎮。這個鎮在低緩的山谷圍成的山溝裡。 應該有NKGB管轄的國境警備隊的一部分,和紅軍的國境守備隊駐紮在這個邊境小城。當然是普通配置,還應該有為對日戰爭調來的部隊。 邊看路兩側邊開車,出了標有後貝加爾斯克的火車站。車站後邊有類似駐紮地的設備。 森四郎把車停在站前廣場。有一座像監視哨的塔,下邊停著一輛坦克。還看到了背著短機關槍的士兵。沙袋被堆起來,上面安著槍座。廣場備有用鋼筋組合起來的路障設施。 前面馬上就是國境的檢查站了。關著門的檢查站附近有幾個穿著國境警備隊制服的人。從這兒往前再走兩百米就是滿洲的檢查站。 一名軍官跑來,向格溫斯基敬禮:“閣下,早上好。我接到了通知。” 又是個年輕的紅臉軍官。格溫斯基簡單地還了禮,傲慢地說:“你叫什麼名字?” “守備隊的卡塔埃夫準尉。要去叫守備隊長嗎?” “不用,完了再說。”格溫斯基指了指芳子,說,“這位是慰問團的有名歌手奧路爾·小川,想慰問國境守備隊,你帶帶路。” 芳子對自稱卡塔埃夫的軍官說:“您辛苦了,軍官先生。任務很艱苦吧。” 卡塔埃夫準尉微笑著說:“沒有。不打仗,我們的任務就像是野營。” “很有底氣啊。” 格溫斯基說:“她說然後給士兵們唱歌也行,怎麼樣?” “太好了。士兵會很狂熱。” “卡塔埃夫準尉,你先帶她看看國境。” “我帶路嗎?” “不用,能回答她幾個問題嗎?說不定會問很天真的問題。” 芳子準備下車,卡塔埃夫忙過來牽著芳子的手。下車時,芳子打了個趔趄靠在了卡塔埃夫身上,他的臉更紅了。 格溫斯基對森四郎說:“中尉,你留在這兒。” 森四郎說著提前練習好的俄語台詞:“是,閣下。” 芳子津津有味地看著附近,問卡塔埃夫:“那扇門的對面就是滿洲吧,有日軍嗎?” 卡塔埃夫認真地答道:“是的,檢查站有一小股部隊,並沒有大部隊。” “俄羅斯的守衛看起來很堅固。” “因為沿著國境線做了戰壕陣地。” “怎麼日軍的國境守備這麼薄弱?” “他們的守備陣地還在更裡面。從這兒往前兩百公里,有一個叫海拉爾的城市,好像他們在那兒有堅固的陣地。” “啊,那在陣地前就沒有日軍了嗎?” “沿著國境線散佈著監視哨。” “但在國境線上一定埋著地雷吧?” “這一片還沒有確定有沒有埋設地雷。” “那俄羅斯的國境呢?有地雷吧?” “只有正面的禁止出入地帶有。因為如果用坦克進攻的話一般要經過這兒的。” 芳子望著檢查站左手邊向東延伸丘陵地帶,說:“我想看看你剛才說的戰壕陣地。很長嗎?” “這兩邊各有大概十公里。” “哪邊視野好?” “這個嘛……”卡塔埃夫看了看國境的東西方向,說,“東邊多山,還是西邊能看到遠處吧。” 格溫斯基說:“準尉,我想帶她去東邊的戰壕陣地看看。你能去聯絡一下嗎?” “是。我騎摩托車開道吧?” “用不著。怎麼走?” 卡塔埃夫告訴他在站前的路右拐。這條路橫穿守備隊的駐地,延伸到戰壕陣地後面大概十公里。路斷開的地方也就是陣地的盡頭。駐地前有大門,再往前就禁止出入了。 “知道了,我們差不多一個小時後回來。” 格溫斯基和芳子又坐上車,卡塔埃夫說:“還是我也跟著到大門那兒吧。” 沒法拒絕他。卡塔埃夫坐在了後面。 卡塔埃夫對森四郎說:“開車吧,中尉。站北那條路往右拐。” 森四郎沒聽懂他的俄語,一下子愣在那兒了。 芳子的日語脫口而出:“開車,下條路往右。” 森四郎發動了車,在廣場繞了一大圈。他看看後視鏡,視線和卡塔埃夫對上了,他正非常驚訝地看著森四郎。 格溫斯基拍拍森四郎的背:“怎麼了,中尉,開車累了嗎?” 森四郎說著自己的台詞:“是,閣下。” 到了駐地前的大門,卡塔埃夫下了車。門口的警衛兵看到有星星的車牌,馬上向格溫斯基敬禮。卡塔埃夫指著格溫斯基向警衛兵說明情況。門開了。穿過大門時,卡塔埃夫凝視著森四郎。從他的眼神來看很明顯在懷疑什麼。森四郎向卡塔埃夫敬了個禮,把車開到了前面。 托萊波夫師團長的勤務兵比格特爾·斯塔索夫早上七點回到了鎮裡的師團長宿舍。機關宿舍也給他分配了一個房間,不過昨晚命令他去外面住。令他高興的是能住在在郵局工作的戀人家裡。因為弄到了一瓶伏特加,昨天晚上斯塔索夫自己也度過了美好的一夜。 要是平常的話,早上七點是托萊波夫的起床時間,這個時間也要給托萊波夫準備早餐。雖然覺得他可能不在,但斯塔索夫還是在這個時間回到了機關宿舍。 四輪驅動車不在院子裡。斯塔索夫苦笑了一下,慰問團的歌手還真是喜歡飛車啊。大清早地就出去兜風了。不知是她開車呢還是師團長。門前貼著托萊波夫寫的便條。寫著中午回來。那斯塔索夫可以悠閒地度過上午了。他想先喝杯茶吧。 進了客廳一看,又有一張留言條。好像是那個歌手寫的,上面寫著歌手回駐地了。怎麼回事?斯塔索夫有些搞不清狀況,應該也沒必要探究。 他進廚房把水煮開,再放上茶葉。還有托萊波夫平常的餅乾。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伸展開腿,一邊哼歌一邊喝茶,完全放鬆了。這時他突然聽見有微弱的振動聲從托萊波夫的臥室傳來,不是鼾聲嗎?斯塔索夫輕輕地推開臥室門一看,托萊波夫只穿著一條內褲,在床上擺成一個大字。只有他一個人,歌手不在。托萊波夫沒有出去。那門上的便條究竟是什麼意思?車又在哪兒? 托萊波夫的鼾聲停了。斯塔索夫正準備輕輕地關門,托萊波夫痛苦地翻了個身,抱著枕頭大喊道:“比格特爾,比格特爾,拿水來。” “是,馬上。” 斯塔索夫跑到廚房,給杯裡倒上涼白開,又回到臥室。托萊波夫坐起來,眨了眨眼。他接過水杯,一口氣就把水喝乾了。頗感奇怪地說:“不是讓你住在外面嗎?” “已經早上了。” “不是才五點半嗎?” “已經七點半了。” “真的?” “沒錯。” “她在哪兒?” “那位女士好像回駐地了。” “回去了?什麼時候?” “嗯,今天早上吧。我也是剛回來。” 比格特爾把客廳的留言條拿進來,讓托萊波夫看。托萊波夫心裡有些沒底,說:“一點兒都不記得。” 斯塔索夫把門前的留言條也遞給托萊波夫。托萊波夫說:“不知道。這可不是我寫的。” “車不在了。” “車沒了?” “今天黎明,您有沒有出去兜風?” “酒還沒醒,能幹什麼。剛剛才醒來。” “那麼,車在哪兒呢?” “沒了嗎?” “沒看見。” “那是那個歌手自己開車回了駐地吧?” “這樣啊。那今天早上再叫別的車吧。您要吃早飯嗎?” 托萊波夫搖搖頭:“不,不用。再拿點兒水來。然後準備更衣。” “您脫哪兒了?”斯塔索夫掃了一眼臥室。托萊波夫不是那種會自己把軍裝掛到衣櫥裡的人。 “沒看見啊。” 托萊波夫抬起頭,嚴肅地盯著斯塔索夫,他的臉色漸漸蒼白起來…… 從國境線開始大概一百米是連綿不斷的戰壕陣地。戰壕寬約一米,深度差不多到人的胸部。內側貼著板子,在每個機要之地都設有監視哨,監視哨裡有用混凝土固定的機關槍槍座,埋著坦克,甚至還設置了簡易砲台。 森四郎他們站在陣地東端的監視哨後面,眺望著滿洲方向。小隊的準尉站在格溫斯基旁邊。每個監視哨有一名下士官和士兵,對面的戰壕每隔一段就有幾個士兵。設有監視哨的是小丘的頂端。戰壕從那兒開始往西,沿著小丘的山脊線向國境檢查站延伸。監視哨向下挖,周圍的圓木成了牆,面積很大。監視哨後厩支著兩個分隊的帳篷,監視哨和帳篷之間有戰壕連著。眼前是和緩的坡,往下二十米左右成了平地。平地再往前五百米大地又隆起了,連著後面的丘陵地帶。看起來是個淺谷,地形更深。 準尉把望遠鏡遞給格溫斯基,說:“日軍的監視哨在國境線靠後一點的高地上。右邊最高的位置,您看見了嗎?” 格溫斯基拿望遠鏡看著,問準尉:“要是日軍越境或侵犯國境怎麼辦?無條件開砲嗎?” “如果是明顯的軍事行動就會開砲。情況不明時會發警告射擊。” “反正是真槍實彈。” 格溫斯基望著小丘左邊地形險要的方向,那一帶日軍和蘇軍都沒有設置軍事設施。格溫斯基問準尉:“這邊沒有警戒,不怕被進攻嗎?” “我想日軍也不會把補給道路建在這樣的地形後方。” “能下那邊的左邊看看吧。” 準尉搖頭說:“您要……” “想讓她看看真正的國境線的位置。這邊也不會遭到日軍的狙擊。” “我建議您別去。” “一會兒就完。” 格溫斯基把望遠鏡還給準尉,對芳子說:“去那邊看看吧。中尉,開車。” 森四郎回答:“是,閣下。” 四輪驅動車停在分隊的帳篷後面。森四郎他們在戰壕里向帳篷走去。電話鈴聲傳過來了。森四郎邊走邊回頭看,監視哨里士兵手裡拿著電話,在叫準尉。準尉跑過去了。格溫斯基邊留意後面邊加快了腳步,車在前面五十米。得用梯子上到地面。森四郎一直看著準尉。準尉接過電話開始通話,他的臉一下子陰了起來,望向森四郎他們。森四郎立馬就反應過來了。他蹬著地面,跑回了戰壕。準尉臉上的驚愕破裂了。森四郎跑到監視哨裡。 準尉放下電話大叫道:“間諜!” 說著拔出手槍,一邊向森四郎瞄準,一邊把子彈推上膛。森四郎整個身子向他撲去,準尉被猛撞到了圓木牆上。槍發出了聲音。森四郎摁住對方的喉嚨,用右手往上推他的鼻子。這是格溫斯基教的手法。手心感覺到骨頭裂了。準尉發出野獸般的慘叫。就在一瞬間,森四郎感覺對方身上的力氣完全消失了。 森四郎馬上從準尉手上拿過手槍。一個下士官從背上取下短機關槍,慌亂地移動著。森四郎向那個下士官射擊,接連打了三槍,下士官朝後倒下了。還有一個看起來年紀很小的士兵,是新兵吧。那個年輕士兵當場就把槍扔了,舉起手,說:“求你,別打我。” 森四郎用日語說:“走。” 說完,擺了擺手槍。 好像士兵明白他的話了。士兵突然轉過身,撲到圓木的牆上,爬到了監視哨外面。戰壕前方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和怒罵聲。士兵跑過來了。森四郎朝戰壕里開槍,最前面的士兵倒下了。打了幾槍,沒子彈了。槍發出了空空的金屬碰撞聲。森四郎扔下手槍,往後看。 帳篷前,地面上,芳子喊著:“森四郎!森四郎!” 森四郎從倒下的下士官旁邊拾起短機關槍。這把槍槍身是鉻鍍的,帶有圓形彈倉。森四郎朝著戰壕里面按下扳機,腹部感到了微微的震動。他邊後退,邊把短機關槍抵在腰上連續射擊。 森四郎跳到地面上時,他們兩個人已經上車了。格溫斯基把車發動好了。森四郎全速朝車跑去,好容易跑到時回頭一看,從監視哨跳出兩個士兵來。森四郎用短機關槍連續射擊,兩個人相繼倒在了戰壕里。 森四郎把槍扔到車上,猛推開格溫斯基,坐在駕駛座上,對他們說:“坐好了!” 森四郎猛地把車開出去了。在山丘的平地上一直向前,離監視哨漸漸遠去。接著越過一個斜面。車劇烈地搖晃著,被彈起。森四郎緊緊握住方向盤,想讓車平穩一些。芳子在後面的座位上緊緊地抱著森四郎的腰。有槍聲傳來。短促的機械聲。士兵在戰壕里射擊。頭上的空氣在響。車受到了劇烈的衝擊,後面的板子發出很大的聲響。下了坡後,車終於穩了。離國境線應該很近了。森四郎踩著加速器。車在草原細小的隆起和坑洼中搖晃著。格溫斯基發出一聲呻吟,身體突然晃了一下。森四郎看了看格溫斯基,他頭朝前傾倒,眼看就要倒在車外了。森四郎伸出一隻手想拽住格溫斯基的軍服,卻沒能抓住。格溫斯基滾落到了草原上。 芳子喊道:“德克特爾!” 森四郎踩下剎車,朝右猛打方向盤。對面有一個小丘。他們剛才就是從這個坡下來的,也就是蘇軍的戰壕陣地。山脊線上升起一兩股白煙。格溫斯基倒在了前面的草原上。森四郎把車停在格溫斯基身旁,跳下車。子彈噗噗地打在腳邊的地面上。他伸出手想拉格溫斯基,出乎意料地沉。再使使勁。格溫斯基背後的軍服已經被染紅了。森四郎抱起格溫斯基,把他放到車的副座上,芳子在車上幫他。總算把格溫斯基放在了副座上。他自己也坐到駕駛座,又發動了車。就在這一瞬間,一股熱浪穿透了他右腹部。他發出“啊”的一聲慘叫,忍著劇痛,眼前黑了一下,要昏倒了嗎?森四郎把所有力量都放在握方向盤的右手上,用身子壓著加速器,他能感覺到芳子在背後扶著他。意識馬上清醒了。車搖搖晃晃地疾馳在草原上。應該已經越過國境了吧,已經進了滿洲吧。剛想到這兒,車子猛地飛了起來,斜地落在地面上,又被彈了起來。森四郎從車裡飛出去了。他聽到芳子的叫聲:“森四郎!”之後的事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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