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密使:來自斯德哥爾摩

第47章 七月二十八日,伯爾尼

瑞士首都伯爾尼是一個沿著阿勒河彎曲河道沿岸的台地建造的古城。 整個城市呈U形包圍著阿勒河的河谷地帶,大概可以想像,在曾經那個城市之間不斷征戰的年代,想必也是個易守難攻的地帶吧。當然現在的伯爾尼和那時候相比,在舊城區的基礎上發展了很多,已經遠遠超越了曾經的舊城市,變得非常廣大了。總體而言,舊城區的東南部是一些高級住宅區,西側則是一般的住宅區和產業用地。 駐瑞士日本大使館面對著城市東側而立,是一片集中著大戶宅邸和各國大使館的區域,十分安靜。那條路上坐落著美國、梵蒂岡、伊朗、丹麥等國的大使館。 大使館是黃色的二層樓建築,斜著的房頂上鑲嵌著屋頂窗。和周圍的風景十分相襯,很是古香古色。坐車從老城區渡過阿勒河上的下門橋到這裡不過五分鐘的車程。

二十八號的上午十點二十五分。森四郎和格溫斯基一同來到了日本大使館,在人口處按了門鈴。 森四郎他們昨晚在巴塞爾的小旅館住了一夜。是今天早上八點四十分在巴塞爾車站乘坐瑞士國營鐵路過來的。他們在十五分鐘前才剛剛到伯爾尼,手裡還提著行李箱。 在來大使館之前二人並未提前打電話。因為格溫斯基說還是小心點比較好,萬一被竊聽之類的就麻煩了。還是提前不打招呼,直接過來面談比較安全。 “您好,是哪位?”門禁電話中傳出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 森四郎說:“在下是森四郎。從斯德哥爾摩來,是替大和田海軍武官傳達消息的。我們想拜訪一下大使館的藤村武官。” 對方問道:“您是哪位森先生?” “哪位?您的意思是?”

“是海軍方面的嗎?” “不是的,我們能見一下海軍武官嗎?” “有預約嗎?” “沒有,但是我們有重要的情報告訴他。請務必讓我們見他一面。” “可是海軍武官他現在不在啊。” “出去了嗎?” “嗯,是的。” “那我們等他回來。” “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能回來。” “那能讓我們見見大使館的人嗎?這個腈報務必儘早轉達到。” “什麼情報?” “在這裡說不太好吧?大和田大佐說這是絕密情報。” 對方沉默了幾秒,之後傳來了寒寒率率的聲音。 從門禁電話這頭,森四郎他們隱約聽到對方說有些可疑。 “請進吧。” 進了大使館後,走廊背面走過來一個年輕男子。頭髮油亮油亮的,梳著中分。穿著一件很合身的藏藍色襯衫。看樣子應該是大使館的書記官吧。

森四郎衝對方微微敬了個禮,格溫斯基也學著森四郎的樣子敬了個禮。 “在下吉本。”對方說道,“這邊請。” 對方把他們帶到了一個房間,裡面擺著張圓桌。森四郎他們坐下後那個叫吉本的大使館官員就走了。 森四郎跟格溫斯基說:“餵,你有沒有感覺的,他們好像對於我們的來訪有些詫異啊?” 格溫斯基聳聳肩說:“他們該不會覺得咱們是來推銷《聖經》的吧。” 房間的門開了,吉本和另外一個男人。看起來有些年長,戴一副黑框眼鏡,也穿著深色襯衫,梳著中分頭,好像是館內的規定似的。 兩人坐在了桌子的對面。 戴眼鏡的男人說:“在下佐久間。是大使館的書記官。我來負責接待你們。” 森四郎再次報上姓名,並向對方介紹了格溫斯基。

“這位是跟我一起從斯德哥爾摩來的,叫德克特爾·格溫斯基,波蘭人。” “你們剛才說帶來了大和田海軍武官提供的情報?” “嗯,是的。希望能讓我們見一下藤村武官。” “藤村武官現在不在。而且嚴格來講,藤村中佐並不是正式的駐瑞士武官,只是海軍顧問。” “這些官職什麼的沒有關係,重要的是現在能聯繫到他嗎?” “大概傍晚能聯繫到吧。藤村中佐那時候會打來電話。” “啊,可是能快一點嗎?” “那隻能告訴我,我幫你們轉達了。我能看看你們帶來的信件嗎?” “信件?” “您剛才不是說有情報要轉達嗎?” “是口頭的,沒有信件。” 佐久間和吉本臉上都露出了明顯的懷疑的神色。佐久間目光中微微有些戒備。

“大和田武官委託你傳達什麼情報?” “是關乎日本存亡的重大情報。他說希望盡快幫忙發到日本去。” “為什麼武官本人不親自去發電報呢?” “因為他說這份情報事關重大,所以希望伯爾尼方面也能向東京發送一下。” “總之能先告訴我是什麼內容嗎?” 森四郎瞥了一眼格溫斯基。大概是問格溫斯基告訴這傢伙行嗎?還是應該等藤村武官回來再說呢?昨晚住在巴塞爾時兩人交換意見的時候,格溫斯基說現在已經不允許再耽誤時間了。 《波茨坦宣言》已經發表了,是否接受這份宣言,自己所要傳達的這份情報將會是重要的判斷材料。 格溫斯基似乎也注意到了森四郎猶豫的理由。便衝著森四郎點了點頭,意思是說現在也沒有別的辦法了,何況情況緊急。森四郎把視線轉回到佐久間身上。

“大和田武官要傳達的情報有三點內容。第一,蘇聯計劃在德國投降後的三個月對日參戰。據說是今年二月份,斯大林和羅斯福在雅爾塔約定好了的。” 佐久間和吉本聽了表情並未有任何變化。森四郎接著說道:“第二點,美國的原子彈研發試驗已經成功。據說試驗是七月十六日在新墨西哥州成功的。” 佐久間還是沒有任何反應,但從吉本臉上能看出一絲變化,他的瞳孔放大了。 “第三點,瑞典王室曾表態,如果日本願意,他們將願意從中調停。是古斯塔夫國王非正式的意向。” 森四郎說完話一陣沉默,佐久間開口問道:“就這些嗎?” “是的。”森四郎答道,“大和田武官委託我將以上三點傳達至伯爾尼方面。” “你有什麼東西能證明這就是大和田武官託你轉告的嗎?比如說親筆信之類的?”

“信物一概沒有。” 又是一陣沉默。這氣氛讓森四郎覺得自己好像是撤了個彌天大謊,此時就要被揭穿了似的。吉本問道:“森先生和格溫斯基先生是如何從斯德哥爾摩到這裡的?是從同盟國軍佔領的德國過來的嗎?” “嗯,是的,我們走直線過來的。” “通過德國安檢輕鬆嗎?” “有很多阻礙啊。” “比如說?” “我不能做詳細說明。” “為什麼?” “因為實在太多了,說不過來。” 又是一陣沉默後,佐久間問道:“森先生,您在斯德哥爾摩是做什麼的?您應該不是武官室的僱員吧?” 這簡直就是審問,森四郎心裡有些不舒服,但還是答道:“嗯,不是的。” “您在哪兒就職?” “我沒有固定職業。是個閒人。”

佐久間眨了眨眼睛,好像是覺得自己被耍了似的。他乾咳了兩聲後又問道:“為什麼大和田武官要託你來轉達呢?” “我要去巴黎,順路。” 對方又眨了眨眼。 “格溫斯基先生,您和大和田武官室是什麼關係?” 格溫斯基自己回答道:“去年為止,我一直作為特約人員在武官室工作。負責收集蘇聯方面的情報。” “那麼您很了解蘇聯了?” “我老家就是波蘭不拉涅沃的。” “是立陶宛的維爾紐斯吧?” “是波蘭的不拉涅沃。那裡離俄羅斯特別近,雖然我很不情願,但還是一不小心就變成了個俄羅斯通。順便說一句,我還是波蘭軍的正規情報將校。” “也就是說波蘭的情報將校為日本的海軍武官室工作。這樣的話,當地的德國人應該不怎麼高興吧?”

“他們當然是不高興了。因此我才不宣稱自己是波蘭人,而是變成了持有日本國籍的俄羅斯人。” 佐久間的表情有些放鬆了。那表情好像是想要說點輕鬆愉陝的話題。 “你說是去年為止,那之後呢?”佐久間問道。 “去了倫敦。為倫敦的流亡政權和波蘭軍工作。” “也就是說作為同盟國軍方面的人生活了。” “只是作為波蘭人而已。” “那現在呢?” “如今亡命波蘭軍解體了,我已經失業了。” “明白了。明白了。”佐久間笑著說道,“我會把剛才的話一字不差地傳達給藤村中佐的。” “希望您能加急給東京方面打電報。加急電報。” “嗯,是啊,我考慮一下。” 佐久間盯著森四郎,在眼鏡下方,一側的眉毛上挑。好像是想問什麼。森四郎也看著佐久間,等他的問題。佐久間只是沉默著。又是沉默。

我感覺錯了嗎?森四郎想道。難道他是等我說什麼嗎?尷尬的沉默持續著,突然佐久間打破沉默說道:“您要說的話就這些了嗎?” 森四郎反問道:“難道還應該有什麼嗎?” “沒有要說的了嗎?” “情報我已經傳達到了。” “容我問一句,在大和田武官看來,這份情報有多大的價值?” “價值?他只說這份情報很重要,關乎日本的存亡。” “就只有這些嗎?” “對,就這些。” 佐久間好像有些疑惑似的偏著腦袋,又問一遍:“就只有這些啊?” “就這麼多。您還有什麼想知道的嗎?” “沒有。好的,那就這樣吧。那你們還有什麼事情需要再聯繫我們的嗎?” “我們這邊是沒有別的事了。” “沒有了嗎?”佐久間又探了探脖子,好像在說之後要是有什麼就說的表情。森四郎說道:“要是你們還有什麼事情找我們的話,今天或明天之內可以聯繫我們。” “怎麼聯繫?” “不管怎樣,我們都得在這兒住一晚上的。”森四郎看了看格溫斯基,好像在說這事情事先並未商量過,我這麼自作主張沒關係吧。 “這裡最好的酒店是哪家?” “貝爾維尤官酒店吧。” “那明天中午之前,我們都會在那兒。” “是嗎。那要是有什麼事的話,再聯繫你們。” 佐久間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吉本也起身。佐久間打開房間的門,看了看森四郎他們。那意思是,要是你們沒什麼事了的話,就請離開。森四郎覺得有些想不通。剛才那情報要是真如大和田武官說的那麼重要的話,對方至少應該有點反應吧。也並非希望對方答謝還是怎樣,只是他們連一點點吃驚,甚至是一點點感慨之類的反應都沒有。而且剛才那兩個外交官,與其說他們是冷靜,倒不如說他們沒有反應更貼切。更為奇怪的是,他們對於情報本身沒興趣,反倒對調查森四郎和格溫斯基的身世格外感興趣。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森四郎和格溫斯基出了房間,吉本把他們送到了大門口。森四郎他們出了大使館後,聽見身後門“砰”一聲鎖上了。走到了大路上,森四郎問格溫斯基:“剛才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他們好像不怎麼重視我們帶來的情報啊?” 格溫斯基也有些無法理解,說道:“是不是我們應該堅持等藤村武官回來,而不是告訴大使館的書記官?我覺得他們沒有判斷情報價值的能力。” “果然還是應該見藤村武官啊。” “是啊。明天我們再確認一下,看他們有沒有把情報轉達給藤村武官。明天直接去見藤村武官本人。” “是啊,不過就算這樣,我還是希望明天中午之前能把這事辦完了。我明天下午還準備去巴黎呢。” “一定讓你下午出發。總之,咱們先去酒店住下吧。然後吃頓飯再說。” “剛才過橋的時候,我無意中看見有賭場的宣傳。好久沒去了,我今天要好好去玩一把。德克特爾,你喜歡賭博嗎?” “我堅持從不小賭主義。” “啊,是嗎?” 在幾乎沒什麼人的這條路上,兩人運氣很好,正好來了一輛出租車。格溫斯基招手攔下了出租車,出租車停到了森四郎他們旁邊。 上了車之後,森四郎跟司機說道:“去貝爾維尤官酒店。” 出租車駛出後,森四郎回頭看了看大使館。在二樓的一個窗戶,隱約能看到兩個人影,看起來好像是目送森四郎他們走的。 在大使館二層的一個房間,兩位書記官從窗戶目送著森四郎他們離去。是在確認這兩個突然的來訪者是否真的走了。看到來訪者上了出租車後,一等書記官佐久間跟部下吉本說道:“說什麼從德國那邊過來,這兩個人還真是能吹啊。同盟國軍佔領下的德國,是能讓日本人隨便通行的嗎?” 吉本贊同地說道:“就是,剛才他們說七月十六號美國原子彈爆炸試驗成功,我還著實嚇了一跳。聽起來感覺還挺可信的。” “嗯,和之前過來賣原子彈爆炸秘密的那些騙子比起來,他們似乎對世界形勢多少還有些了解。正是猜中了我們會因為他們的情報吃驚,才特意靠近我們的。” “虧他們還特意查了大和田武官還有藤村武官之類的名字呢。” “也不知道他們是從哪兒聽說的。” 當出租車消失在路的盡頭,吉本對佐久間說道:“他們沒說要情報提供費,這讓我很意外。我本來還擔心他們不知道會怎麼漫天要價呢。” “才不是呢。”佐久間對年輕的吉本說道,“那些不過是他們的手段。他們還會再來的,說手裡還有重要情報,問我們願不願意出錢買。如今這個時代的外交官,也得懂這些推銷手段。你還是有點思想準備吧。” “知道了。”吉本點了點頭。 下午四點過一些,森四郎走進了瀰漫著煙霧的賭場。賭場在下門橋的最北邊,是伯爾尼唯一的一家賭場。森四郎在貝爾維尤官酒店辦理了入住手續後,跟格溫斯基一起吃了中午飯。午飯後格溫斯基說他要去街上走走,便出了賓館。和格溫斯基分開後,森四郎便獨自朝著賭場走去。果然是中立國,連賭場都是一片和平景象。這里和巴黎的非法賭場完全不一樣,賭錢的人裡並沒有那些臉上還帶著殺氣的士兵。無論是從內部裝修,還是服務生和發牌者的言談舉止而言,都相當有貴族情調。就連來的女人,都一個個的頗有姿色,淨是些美女。 不過客人的種族構成倒是多種多樣。是個不排他的賭場,有不少阿拉伯人和土耳其人。看樣子外交官很多。森四郎先在輪盤賭試了試手氣,緊接著又去賭黑傑克,之後又去了的賭撲克的桌子。玩的時候無意中看到一個穿著軍裝的男子,好像是蘇維埃聯邦的紅軍軍官。他的表情有些尷尬,在賭場中轉來轉去不知道在哪裡好,可能是因為頭一次來或者是覺得在這種地方很丟人吧。他毫不在意隨便看其他客人手中的牌,還不時撞到賭場中的女人,顯然已經給其他客人造成了困擾。和森四郎同桌玩撲克的一個四十多歲的英國男子,跟他帶來的女伴說:“每一次戰爭結束,都會有新類型的人加入一些古老的沙龍。從今往後,在歐洲吃得開的將會是那種傢伙。” “那種傢伙是指?”女人問道。 “俄羅斯共產黨和紅軍唄。那些長著紅色的鼻頭、喝著伏特加的傢伙。” 他說話的那種語氣真是令人生厭。看他本人,也絕不像是什麼世代貴族出身,充其量不過是產業革命以後的暴發戶。 同桌的一個荷蘭人說道:“快看快看,他朝這邊來了。又是要站在我們後面觀戰吧。” 英國人說:“他觀戰也好怎麼也好,估計他連撲克的玩法都不知道吧。” “賭場的規矩他應該也不知道。因為他是從一個所謂沒有階級沒有壓迫的國家來的嘛。估計賭場都是這輩子頭一回進吧。” 跟他們說的一樣,紅軍軍官果然來到了森四郎他們這桌的後面。小小的藍色眼睛配著圓圓的鼻頭。一看就知道是斯拉夫人。英國人和荷蘭人憋著一臉坏笑。那表情分明就在等著看好戲。說得難聽點,好像正打算戲弄一下那個人。英國人帶來的女伴也正兩眼放光,期待地看著。一個服務員端著盤子走到了那個紅軍軍官身邊。托盤上放著很多酒杯。有香檳、紅酒還有雞尾酒。 “您需要嗎?”服務生對紅軍軍官說,“您喜歡哪種,請享用。” 紅軍軍官向服務生問道:“那,那個,蘇格蘭酒多少錢?” “所有的都是免費的。” “不要錢?” “嗯,這是蘇格蘭酒。”服務生把酒杯遞給了紅軍軍官。 紅軍軍官接過杯子一口氣喝乾了。 “再來一杯,行嗎?” “請用。” 紅軍軍官喝完了第二杯后,跟服務員道謝,並給服務員讓開了路。服務生沒有動,就站在原地。英國人一下笑出聲來。紅軍軍官聽見笑聲後很敏感。他好像明白了自己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情,不停地眨著眼睛。英國人的那個女伴看著紅軍軍官的臉,毫不顧忌地笑著。森四郎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對服務生說:“能幫我拿杯香檳嗎?” “好的。” 森四郎接過杯子,給了服務生一法郎的小費,指著了紅軍將校說道:“算我們的。謝謝。” “謝謝您。” 服務生總算是走了。紅軍將校好像明白是怎麼回事了。漲紅了臉離開了。英國人和荷蘭人斜眼看了看森四郎,好像在責問他為什麼多管閒事。像這種鄉巴佬就該好好教育教育。森四郎喝完了香檳,把賭注收起來離開了座位。森四郎把賭注換成錢之後,竟然有一百多法郎。森四郎把錢裝進錢包,走到吧台點了一杯科涅克酒,又點上一根煙。森四郎一邊看著那邊的賭桌一邊抽了根煙,這時那個紅軍軍官走了過來。 紅軍軍官說:“剛才多謝了啊。多虧你的幫忙,不然就丟人丟大發了。” 剛才點的科涅克酒上來了。森四郎把酒杯舉在自己眼前。 “好像還沒有誰跟我說過謝謝呢。” 軍官伸出手來要跟森四郎握手。 “在下尤利·薩貝科,紅軍中校。” “森四郎。”森四郎和他握了握手。 自稱是尤利·薩貝科的軍官問道:“您是中國人嗎?” “我是個沒有祖國的國際人。” “是國際主義人啊?” “嗯,正是。” “你經常去那個賭場嗎?” “不是,今天第一次去。我是第一次來伯爾尼。” “可是看你的樣子應該是賭場老手了啊。” “啊,覺得和自己工作的地方似的。” “賭場嗎?是發牌的那種人嗎?” “不是。是玩牌的。” “我是個職業軍人。”尤利·薩貝科說道,“我一周前剛來伯爾尼,昨天才辦完事。所以想著來賭場玩玩,可是發現果然我不適合這裡啊。在這里手足無措的。” “蘇聯沒有賭場嗎?” “革命後都取締了。” “也就是說並不是俄國人不喜歡賭博囉?我記得俄國人好像還寫過本書,叫賭博者還是什麼名字的。” “嗯,那是革命前的事了。現在在蘇聯,賭博是違法的。本身俄國人並不是不打牌的,我原來也很喜歡打撲克或者橋牌之類的。” “是啊,那種也很有意思。沒有專門的遊戲發牌者也能玩,還挺不錯的。” “不過,我看在賭場有專門的發牌的,這種玩法看起來也挺有意思的。今天我站在後面看了看大家玩,覺得還不錯。” “不過是俗人用來打發時間的東西而已。” “哦,是嗎。總之,我覺得這場景和我想像中資本主義國家的場景差不多。對我這種粗人還挺有吸引力的。” “你以前在外國的時候去過賭場嗎?” “從來沒有過。我啊,一直到十七歲為止都住在烏克蘭的大山深處,後來到現在就一直是住在駐紮地或者是前線了。” “在戰爭中肯定受了不少罪吧。” “是啊,我甚至覺得我能活到現在已經是個奇蹟了。我偉大的祖國在戰爭中勝利了,真是太好了。” “你都在哪裡打過仗?” “到處。最後一戰是在布達佩斯。我在布達佩斯解放戰中表現出色,立下了戰功,因此被調到了莫斯科的參謀總部任職。總之啊,我對軍隊和戰場以外的東西真是什麼都不知道。” “你這次來也是有什麼任務嗎?” “這次我是作為瑞士特派使節的隨員來的,是負責宣傳報導的輔佐官。”薩貝科說道。他說因為上司去了波茨坦,他作為特使兼宣傳報導文官,只好一個人來了伯爾尼。薩貝科說,“我一個前線打仗出身的粗人,讓我當個文官,真是覺得擔子很重啊。你也看見了,我也不會說外語,就能瞎說兩句英語。” 森四郎沒有緣由地對這位紅軍中校有些好感。薩貝科點了一杯蘇格蘭酒。森四郎也又要了杯科涅克。酒上來後,森四郎和薩貝科乾了一杯。薩貝科仔細端詳著蘇格蘭酒的酒杯說道:“真是好酒。這麼好的酒,居然不要錢,著實讓我嚇了一跳。” 森四郎想起了那會兒薩貝科尷尬的樣子,說道:“這個地方就是用來散那些不義之財的。要是吝嗇不給小費的話,會被看成鄉巴佬的。要是在賭場玩得高興的話,就要給服務生或者是發牌者小費的。” 薩貝科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在蘇聯沒有給小費的習慣,所以我在這兒顯得笨手笨腳的。” “沒有小費這一說嗎?” “嗯,因為服務生和客人一樣,都同樣是勞動人民。要是給小費拿小費的話,會被認為是承認階級制度。” “那你得好好記住了,在賭場可是有森嚴的等級制度的。在這裡,只有有錢人才能接受最好的服務,享受最高的待遇。就比如那些能乘坐有專用飛行員的羅爾斯·羅伊斯飛機的那些傢伙。” “配有飛行員的羅爾斯·羅伊斯飛機?”薩貝科咽了一口蘇格蘭酒說道,“就算是這種階級的人,除非大戰前,平時應該也沒怎麼坐過飛機旅行吧?可是啊,我這次作為公使特派員過來,莫斯科方面為我準備了專機呢。我這輩子還是頭一次坐飛機呢。” “我還沒坐過飛機呢。不知道以後是不是普通老百姓也能坐坐飛機啊。” “經歷了這次大戰,好多事情都變了。發明了重型轟炸機,為此在世界各地還建了機場。多虧現在戰爭結束了,剩下的這些轟炸機還有運輸飛機大概可以轉用為輸送旅客的飛機。” “不知道飛機上能不能配個賭場啊。坐船的時候都有賭場的,要是飛機上也有的話還真不賴。要是什麼時候有那種飛機了,我一定要坐坐。” 薩貝科瞇著眼睛看了看吧台酒架上擺著的各種酒,那眼神好像在看遠方似的。 “從空中俯視地面,那感覺真是棒極了。我到現在還興奮得不得了呢。明天中午回國,到時候還能坐飛機,我現在就有些迫不及待了。” 薩貝科告訴森四郎,次日中午他會從蘇黎世出發回國。也就意味著,特派公使的專機會於次日中午,在蘇黎世的機場等待。是從蘇黎世出發,經由維也納,還有烏克蘭的沃倫州,飛往莫斯科的專機。一同乘坐飛機有特派公使和他的隨員,大概二十人。薩貝科說道:“剛才真是多謝你了。我現在再過去玩玩試試。” 森四郎說道:“這裡畢竟是遊戲的地方,可別指望著能靠這個大賺一筆啊。想好了賭注的金額,用完了的話就馬上走人。千萬別想著再玩兒,再一點點贏回來之類的。哦,還有,別吝嗇給小費啊。” “謹遵教誨!哈哈,真是多謝了。” 薩貝科又跟森四郎握了握手,然後就朝著賭博室走去了。薩貝科走後又來了一個穿著黑色裙子的女人。年齡大概三十,看長相像拉丁民族的,給人感覺應該是個很奢侈的女人。女人衝著森四郎暗送秋波。森四郎衝女人笑了笑說道:“你喝點兒什麼?” 女人用法語答道:“我喜歡喝白葡萄酒。” “請給這位小姐來一杯白葡萄酒。” 調酒師聽後趕忙走了過來。 格溫斯基走過了大鐘,向著克拉姆路的拱廊下走去,在古書店門口停下了腳步。 在櫥窗裡用德語寫著“貓頭鷹眼”。金屬鑄造的廣告牌上立著一隻金屬製造的貓頭鷹。正是斯德哥爾摩開古書店的老闆伊扎克·哈默斯坦介紹的這家店。 在書店深處擺放著許多珍貴的古書,一個老頭坐在櫃檯裡。戴著老花鏡,正在整理木箱子裡的古書。長得跟斯德哥爾摩的伊扎克·哈默斯坦很像。他應該就是伯爾尼的哈默斯坦吧。雖然隔了三四代了,可是絲毫沒有削弱他們一族的基因聯繫。 格溫斯基走到了櫃檯前面,哈默斯坦抬起頭來,老花鏡順勢滑到了臉頰上,他盯著格溫斯基問道:“您好,您需要些什麼?您應該是初次光臨小店吧?” 格溫斯基答道:“是斯德哥爾摩開古書店的老闆伊扎克·哈默斯坦介紹我來的。你應該就是哈默斯坦吧?” “我是伊扎克·哈默斯坦。” “你和斯德哥爾摩的那位老闆名字一樣嗎?” “嗯,在我們族裡這是很常見的名字。” “我有事拜託你。” “你要找什麼書啊?什麼類別的,名字是什麼?” “我想讓你幫我弄張護照。” “我這裡可是古書店。” “我不是跟你說了嗎?是斯德哥爾摩開古書店的老闆伊扎克·哈默斯坦介紹我來的。他跟我說要是有什麼難處就來找你。” “哎呀,哎呀。”哈默斯坦嘆了嘆氣說,“伊扎克他可是個能人啊。” “你跟他一樣。整天埋在一堆舊書裡,整個人都快成了舊書的一部分了。” “他可是我們家族的驕傲,家族人一直都盼著他能成為一名出色的書志學家呢。” “看樣子他本人倒是也並不反感這一行。” “話說回來,你是什麼人?” “格溫斯基。我以前是波蘭人,現在祖國也沒有了。我需要一張新的護照。” “你現在不是應該已經有新的護照了嗎?” “我有一張英國的。可是在德國境內出了點麻煩,我不得不扔了那個護照。” “和占領軍發生衝突了嗎?” “是的,而且麻煩還不小。” “你想要哪兒的護照?” “還沒決定。我打算去華沙,哪兒的護照去那兒最簡單?” “那應該是波蘭的吧。是統一政權發行的。不過想通過合法手段弄到手是不太可能了。” “真是不湊巧,我還偏偏是為倫敦政權工作的。統一政權應該不會發護照給我吧。” “你為何想去那裡?那兒又不歡迎你。” “我去那兒有些要辦的事情。” “因為對你來說,戰爭還沒有結束呢,是吧?”哈默斯坦表情輕鬆了些許。 “理由咱們就別探討了。怎麼樣?你覺得哪兒的護照最好?” 哈默斯坦望著天花闆說:“俄羅斯的怎麼樣?那個的話,還有可能弄到。” “果然,是俄羅斯。” “在華沙的話,俄羅斯人可是比波蘭人還自在呢。” “那好吧,我要等到什麼時候?” “你三天后過來。” “明天中午前吧。” “那可不是那麼容易就弄到手的。” “我要是不著急的話就不來你這兒了。” 格溫斯基不禁想起了在斯德哥爾摩與這類似的對話。有一種重演戲碼的感覺。哈默斯坦說了個價錢,格溫斯基砍價。這樣重複了三遍以後,兩人終於達成了交易。 “把你現在用的護照給我。”哈默斯坦說道,“這樣可以直接用那個護照上的照片。” 格溫斯基把英國護照給了哈默斯坦,說如果弄個俄羅斯護照的話,要用自己的另外一個名字,然後把名字寫在了紙上。哈默斯坦說道:“明天中午你過來取。我給你準備好。” 格溫斯基問道:“我在你這兒還能弄到點什麼別的東西嗎?” “你是什麼意思?我不是說了好幾遍了嗎?我這裡是古書店。” 格溫斯基直接無視了哈默斯坦的話:“我還要繼續自己的戰爭呢,你有什麼能派上用場的東西嗎?你隨便想想吧,準備好了,明天一起賣給我吧。” “哎呀,真是倒霉啊。”哈默斯坦又嘆了口氣,“那我想想吧。” “那我明天中午再來。” 格溫斯基離開櫃檯,推開了掛著一串鈴鐺的門,朝著格拉姆大街走去。格溫斯基看了眼大鐘,時間是傍晚七點。森四郎大概得深夜了才會從賭場回來吧。一個人好好吃點兒晚飯,然後早點兒休息吧。明天中午,在這個城市的事情也該辦完了,自己也要去華沙了。格溫斯基朝著格拉姆大街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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