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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迷霧 比尔·普洛奇尼 7916 2018-03-15
週四下午兩點,我已回到舊金山,坐在埃伯哈特在高等法院的辦公室裡,準備講故事。在場的人中自然包括埃伯哈特,還有一位速記員警官。羅斯·丹瑟爾也在,應我的要求,埃伯把丹瑟爾從拘留室帶了過來。此外就沒有別人了。 我還希望一個人在場:安德伍德。不過他現在在亞利桑那州,昨天下午我以謀殺未遂罪把他交給了科奇斯縣監獄,需要通過引渡程序才能把他帶回加利福尼亞。安德伍德情緒低落,一言不發。他甦醒過來之後沒跟我說過一句話,彷彿餐桌上捆作一團的火雞。我換好輪胎——租來的車上有一個備胎,再從安德伍德藏在附近亂石堆裡的道奇車上卸下另一個輪胎換上,然後驅車駛離那裡。漫長的路途中安德伍德依然沒有開口說一句話。等我把他拖進比斯比的警察局,他終於開口了,大喊大叫要找律師,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承認。

對現在這場小型聚會而言,安德伍德倒並不是非得出場不可。眼下,我要做的是向埃伯哈特解釋清楚這一系列事件的前因後果,讓他相信我言之有理。這樣才能撤銷對丹瑟爾的起訴,把他釋放,重新審理科洛德尼案,並由薩克拉門托警方重新調查米克身亡案。接下來的調查將會使安德伍德以謀殺罪被起訴,或者說,我是這麼希望除了在亞利桑那州謀殺未遂之外,我沒有任何別的證據指證他。不過如果警察相信他有罪,那麼一定會找出確鑿的證據。或許安德伍德會迫於壓力,交代一切。他在犯罪方面是個業餘人士,而大部分情況下業餘人士都會自己認罪。 我有充足的時間重新整理我的推論,弄明白為什麼兇手是安德伍德,而不是伊万·韋德或者別的通俗小說幫成員。在亞利桑那州打理完所有事情之後已是晚上八點,時間太晚,我不可能趕回圖森,更別說搭飛機回舊金山了。我打了兩個電話,分別打給埃伯哈特和凱莉,然後在比斯比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我就開車趕到圖森,正好搭上十一點的飛機。飛機降落在舊金山的時候,我已經把整個過程都理清楚了。事實上並不是非常困難。我一搞清楚自己最初拼湊碎片時在哪裡出了錯,馬上就明白一切都指向了安德伍德。

辦公室裡依然煙霧繚繞,跟上次我在這裡時一樣。埃伯哈特叼著一支直柄石楠根煙斗吞雲吐霧,丹瑟爾也在一支接一支地吸煙。不過這次至少沒開電暖氣,因此溫度還可以忍受。丹瑟爾依然穿著那件橘黃色的套頭衫,看起來還是那麼荒唐可笑。他不停地看我,眼裡滿是感激,彷彿一隻小狗,隨時可能撲過來舔我的手。這讓我感覺有點不舒服。我更欣賞他那副憤世嫉俗的落魄作家模樣,因為我能應付得了那樣的他,而應付巴結討好我卻很不擅長。 埃伯哈特從嘴裡拿出煙斗,生硬地說道:“好了,故事開場吧。”說話時他並沒有看我。自從我來了之後他就沒有正眼看過我。這點很好理解,對於週四早上跑到我那裡討論性生活問題,他感到非常尷尬。而他的處理方法就是置之不理,自己縮回硬邦邦的權威面具後面。不過看起來他還挺得住。他的眼睛佈滿血絲,可能是因為又一場痛飲,也可能只是因為沒有睡好。他的面孔依然顯得有些輪廓模糊、昏暗無神,但他仍然非常堅強。他是那種老派人物,不會輕易崩潰。

“我最好按時間順序講述整個故事,”我說,“很複雜,不過如果按時間順序的話很容易弄明白。” “你想怎麼講就怎麼講。這是你的地盤。” “事件核心是那篇,對科洛德尼和米克而言這都是三十年前的事了。”我說了我的想法:米克寫了篇小說,出於信賴交給了科洛德尼,而科洛德尼剽竊了這篇作品,找了個人把小說改編成劇本,最終賣給了好萊塢。我解釋了為何我會發現的作者是米克。 埃伯哈特說道:“科洛德尼找的人是誰?你不會告訴我說是安德伍德吧?” “不,不是安德伍德。他不是作家,而且那時候他也不認識科洛德尼。” “伊万·韋德?”丹瑟爾問道,他好像非常希望我給出肯定的答案。 “也不是伊万·韋德。”我答道,“是沃爾多·拉姆齊。”

“沃爾多?” “科洛德尼在死城藏了一個箱子,裡面放著拉姆齊寫給他的信,一九五幾年寫的。信裡提到了這個劇本。” “為什麼弗蘭克會把罪證保留這麼多年?” “我覺得他喜歡收藏亂七八糟的東西。”我說道,雖然事實並非如此。科洛德尼之所以留著這封信,可能是想有朝一日敲詐一筆。他的保險箱裡還留著西比爾·韋德的照片,以及其他東西。他是否拿這封信敲詐過拉姆齊,我無從得知,也許沒有。從好萊塢賺到的錢讓科洛德尼暫時停止了敲詐勾當,至少在這三十年間暫停了。這些我都沒提,因為我不想牽扯到敲詐的事情。再說這些跟這兩起命案並無關聯,我想維護西比爾的聲譽。在亞利桑那州的時候我就把那張照片燒了,一眼也沒看。

丹瑟爾搖著頭感嘆道:“我絕對想不到沃爾多會剽竊。那時候他正處於職業上升期。是啊,我們那時候都是。他看起來非常誠實,而且從來沒說過他寫過劇本。” “嗯,他有這個天賦——他曾經改編過自己的一兩本作品,記得嗎?不過我不確定他知不知道自己剽竊了別人的作品。從那封信裡的內容來看,他覺得科洛德尼得到了某個匿名作者的允許,希望把這篇小說改寫成劇本。也許他懷疑裡面有貓膩,但正如你所說,羅斯,那時他正處於職業上升期,而且科洛德尼付給他不少錢。”用他從西比爾·韋德那裡敲詐來的錢,我心想。 埃伯哈特說道:“歷史課上夠了吧。可以把時間推進三十年嗎?” “當然。”隨即我告訴他們關於米克的推測:他發現自己遭到欺騙,年深日久的積怨,收到通俗小說大會發來的邀請,過了這麼多年,終於有機會和科洛德尼當面對峙。他做出近乎瘋狂的行為,寄出小說複印件,還有那封偽造的勒索信,以期找出當年跟科洛德尼一起剽竊他作品的那個通俗小說幫成員。

“他找到了嗎?”丹瑟爾問道。 “我覺得他沒有找到。拉姆齊肯定一下子就意識到是怎麼回事了,而且被嚇了一大跳。他的事業正如日中天,如果這種事情公之於眾,將大大有損他的形象。” “所以他就有了相當不錯的殺人動機,不是嗎?” “他也許這樣想過。我最開始也是這麼認為的:殺人兇手是那個剽竊者。看起來非常合乎情理。我根本沒想到還有其他人——也就是安德伍德——會被牽扯進這一團亂麻當中。我懷疑直到現在拉姆齊都不知道米克是的真正作者,米克可能也不知道是拉姆齊改寫的劇本。形勢迫使拉姆齊守口如瓶,希望能夠蒙混過關。這兩個人之間沒有衝突。” “安德伍德是怎麼被牽扯進來的?”埃伯哈特問道。 “我正要說到這個。首先得解釋以下幾件事。比如,殺死科洛德尼的那把點三八口徑手槍。那是西比爾·韋德的槍。上週四晚上她參加雞尾酒會的時候這把槍被人偷了。”

“被誰偷了呢?” “科洛德尼。我在韋德的房間碰到的就是他。他想用槍恐嚇米克,而當時他只能找到這個武器。也許他還打算用這把槍殺了米克——這點我們永遠也不可能知道。” 丹瑟爾說:“他怎麼知道西比爾有槍?” “因為西比爾用這把槍恐嚇過他。他想跟西比爾上床,被拒絕之後他打了西比爾一巴掌,西比爾就拿出了槍。” 丹瑟爾諷刺地笑道:“真想不到這個狗娘養的還有這種念頭,居然打甜妞的主意。” “他是有這種想法。但這次大會上他也被嚇得不輕,他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米克。他當初之所以同意參會就是覺得不會遇到米克,結果他卻跟米克撞了個正著,嚇了他一大跳。特別是米克找到他當面對質剽竊的事情——這是免不了的。過去的時光對米克而言是一劑猛烈的催化劑,他用他那種畸形的複仇方式攪亂了所有人的生活,而科洛德尼正是他的首要目標。這也是他們兩個在雞尾酒會上發生爭執的原因:米克把科洛德尼逼急了,他很可能想迫使科洛德尼當眾承認自己做過的錯事。”

“這就是米克的目標嗎?”埃伯哈特問道,“逼科洛德尼當眾承認錯誤?” “我覺得是這樣。他可能還想要錢,作為一種補償。但是已經過了三十年,他不太可能拿到什麼錢。不管真瘋還是假瘋,他肯定知道這一點。我覺得他並非一個真正的敲詐犯,這個可憐鬼的主要動機是複仇。” “好吧。繼續說。” “雞尾酒會事件之後,科洛德尼非常惶恐不安。他跑到韋德夫婦的房間,撬開門鎖,偷走了手槍,結果差點被我抓住,這件事肯定讓他更加緊張。他不確定我是不是看見他了,會不會認出他來。所以他決定低調行事,暫時不去找米克,先等一陣子,看看事態發展再說。出於安全考慮,他很可能把槍藏了起來。這樣的話,就算我認出他來,他也能蒙混過關。”

“那麼他到底去找米克沒有?” “去了,不過是在周六。週五他發現我在韋德夫婦的房間裡並沒有看清楚他,而且那天還發生了別的事情。你在酒吧里發的那場火,羅斯,就是其中之一。” “我當時認定是他把第二張敲詐紙條塞進了我的口袋。”丹瑟爾說,“如果不是他幹的那會是誰?米克?” “米克。那天上午他隨時都能把紙條塞進你口袋裡。你當時那種狀態,肯定注意不到。我認為,關於剽竊這件事,你是他的首要懷疑對象之一。” “我?” “所以他才一天到晚跟你在一起,請你喝酒。他想搞定你,讓你自己吐露罪行。” “上帝啊。” “週五他大部分時間都跟你在一起,在你身上下工夫,所以他肯定一直沒去答理科洛德尼,科洛德尼也沒理他。可是到了周六,米克又一次惹毛了科洛德尼,結果就發生了那起槍殺案。”

“是,那起密室謀殺案。我一直想弄明白是怎麼回事,都快瘋了。” “那不是一起密室謀殺案。”我說道,“我們搞錯了方向,所以都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沒什麼花招,也沒什麼錯覺,根本沒有這些事情。那僅僅是一起意外事件,而你正好身陷其中。” “意外?” “對。各種情況碰到了一起,產生了這種假象。” “我不明白。怎麼碰到了一起?” “我還是按時間順序說吧。”我說,“第一件事,中午之前你回來喝酒。你記不記得你跟我說,你敲了敲米克的房門,想看看他會不會請你喝杯酒?” “我記得。” “但是沒人應門,他不在屋裡。所以你就回了自己房間,然後你就什麼也不記得了。你說你直接進屋上床倒頭就睡,其實並不是這樣的。” “那我幹什麼了?” “你給自己找了瓶酒喝。” “沙發上的那瓶裸麥威士忌?可我根本不記得那瓶酒怎麼會在屋裡……” “那瓶酒本來不在屋裡,是你把它拿進屋的。” “從哪裡拿的?” “從米克的房間。”我說,“他屋裡放了很多酒,你自己跟我說過。你還跟我說過,週五我給你房間打電話時,你正和米克一起喝酒,你聽到電話響了,但一時打不開房門。你指的不是房間的正門,對吧?你指的是兩套房間之間的門。” “噢,上帝啊,是的。兩套房間之間的門沒鎖。我記得是奧齊打開的。” “他後來沒把門鎖上。週六你回到自己房間時,他那邊的門是開著的。所以你打開門,走進米克的房間,拿了瓶酒,回來喝了兩杯,把酒瓶扔到沙發上,然後進了里屋,昏昏入睡。此前你還乾了一件事——最重要的一件事。” “什麼事?” “你沒關兩套房間之間的那扇門。”我說,“也許不是完全敞著,但總之沒上鎖。” 埃伯哈特面色微微一變,從嘴裡拿出煙斗,說道:“我想我有點明白了。” “是的。丹瑟爾回到自己的房間,沉沉入睡,然後米克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他沒有註意到兩套房間之間的門是開著的,當然他也可能注意到了,只不過沒往心裡去。然後科洛德尼出現了,拿著槍,可能是想嚇唬嚇唬米克,也可能是想開槍打死他。反正他們開始爭吵,扭打起來,打鬥中撞到了兩套房間之間的門上,兩人穿過了房門,變成在丹瑟爾的房間扭打爭執。這時槍響了,射中了科洛德尼,而不是米克。” “槍呢?”埃伯哈特問道,“米克把槍扔到了地上嗎?” “有可能。不過也可能是槍走火之後從他手裡掉了,或者是從科洛德尼手中掉了。這要看當時是誰拿著槍。接下來的事情很簡單:米克又驚又怕,立刻退回自己的房間。科洛德尼的傷勢很嚴重,但是,醫學證明,人就算被射中心臟也不會當場斃命,還能再活五到十秒鐘。所以他和米克一樣,出於恐懼做出了一個本能的反應:關門。由於同樣的原因,恐懼,科洛德尼在丹瑟爾的房間內把門鎖了,而米克則在自己的房間把門鎖了,這樣一來門兩邊都上了鎖。槍聲驚醒了丹瑟爾。他之後聽到的聲音是門被關上、上了鎖、科洛德尼倒在地上。丹瑟爾踉踉蹌蹌走出臥室,而科洛德尼已經死了。丹瑟爾看到屍體,撿起了旁邊的手槍。幾分鐘之後我衝進屋子,正好看到這一幕,於是留下了錯誤的印象。” “到目前為止,我接受你的說法。”埃伯哈特說道。丹瑟爾什麼也沒說,他坐在那裡,看起來如釋重負。埃伯接著問道:“但安德伍德是怎麼扯上關係的?” “這場糾葛發生時,他出於某種原因去了米克的房間,很可能就在我出電梯之前幾秒鐘。畢竟他是大會主席,記得吧?米克的房門肯定開著,至少沒上鎖。安德伍德聽到了吵鬧聲,走進屋子,正好看到科洛德尼中彈身亡,以及接下來發生的事情。” “然後呢?敲詐?” “有可能,或者米克主動給他錢,好封住他的嘴。事實證明安德伍德非常需要錢。他跟我說過,他要賣掉自己收藏的一部分通俗小說。像他這樣的收藏大家,除非經濟出了問題,否則肯定不會做出這樣的舉動。不管怎麼說,安德伍德成了幫兇,他和米克一有機會馬上離開了房間。可能是立刻走的,也可能是過了一會兒才走——趁我跟丹瑟爾說話的時候,或是保安跟經理來了之後。這時米克還去了一趟科洛德尼的房間,把自己的便攜式打印機放進屋裡,讓大家以為科洛德尼是敲詐事件的幕後主使。” 埃伯哈特點了點頭:“現在咱們該說說為什麼安德伍德要殺了米克,以及怎麼殺死他的。” “嗯,說到為什麼,我不是很確定。”我說,“不過我可以猜測一下。可能安德伍德想要的錢比米克能給的錢多;可能米克後來又想了想當時的情形,聲稱要去認罪,這樣就會把安德伍德置於從犯的位置,也可能僅僅是出於貪婪。米克肯定跟安德伍德說了有關的事情,包括科洛德尼從好萊塢大賺一筆、剽竊還涉及一個幫兇等等,安德伍德很可能以為科洛德尼在亞利桑那藏了一大筆鈔票,也可能他想自己敲詐那個還活著的剽竊者一筆。” “小木屋裡發生的密室殺人案,”埃伯哈特說道,“也是一起意外嗎?” “不,這是精心策劃的謀殺,讓米克看起來好像死於意外。我覺得肯定是科洛德尼被殺的事情給了安德伍德靈感。” “什麼意思?” “兩起案子的手法是一樣的,埃伯。”我說,“我在死城的時候意識到了這一點。當時安德伍德沖我開了第一槍,我立刻躲進屋子,關上門,插上門閂。看到相似之處了吧?科洛德尼中彈之後也是這樣的反應。” “我沒看出來跟米克被殺有什麼相似之處。” “有。科洛德尼鎖門的時候傷勢嚴重,事實上他差不多就是一個死人。而在米克案中,鎖上小木屋門的正是已死之人——米克自己。” “哦,是嗎?聽著,我跟當地的警察聊過。米克的腦袋被劈成了兩半,就像切西瓜那樣。法醫說他是當場斃命。他不可能被砍了一刀之後跑進小木屋,然後鎖上門。”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說,“我指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死了之後鎖的門。” 丹瑟爾坐在椅子沿上,身體前傾,一邊抽煙,一邊聚精會神地看著我。速記員看起來也充滿期待。但埃伯哈特只是盯著我的T卹前襟,依然不看我的眼睛,“講明白點,行嗎?說清楚怎麼回事。” “小木屋外面的草地上有一截釣魚線。”我說,“肯定是安德伍德在那裡弄什麼機關的時候掉落的。最開始我以為他用這根線在房門裡面的鑰匙上弄了什麼花招。你們知道那種老把戲,從門縫裡穿過去一根線,在鑰匙上打個活結,靠拉動線來擰鑰匙。不過,一位叫盧米斯的警官告訴我這樣不可能擰得動木屋的鑰匙,那把鑰匙必須得用手才行。這兩點他都說對了:釣魚線另有用途,而那把鑰匙的確是用手擰上的。” “我猜,是米克的手?” “對。嗯,說得更確切一點,是米克的手指。” “他的手指。” “食指,右手。盧米斯告訴我,米克的右手食指被劃傷了。這一點給了我提示。” “行了,別擠牙膏了。到底怎麼回事?” “米克倒在小木屋的地上,腦袋旁邊放著那把斧子,梯子翻倒在一邊。大家以為他本來站在梯子上,結果失去平衡跌了下來,正好倒在斧頭上。但事實上,他是在別的地方被人用斧頭砍死,然後拖到了小木屋裡。就是這樣。安德伍德是這麼幹的:他把梯子放在門旁邊,只留下一點地方,夠自己打開門從門縫擠出去。他把米克的屍體放到了梯子上,然後儘可能地轉動鑰匙,但沒有鎖上,隨後他把米克的手指塞進了鑰匙上端的洞裡。接下來他把斧頭擺好,把繩子纏在梯子腿上,從門縫下面把繩子穿到屋外,自己再從門縫裡擠出去,關上門,拽一下繩子,把梯子拽倒,讓屍體倒在地上。米克的屍體倒下時,他的手指轉動了鑰匙,鎖上了門,然後從鑰匙洞裡滑了出來。他的手指就是在這個過程中被劃傷的。但是,要讓所有的元素——梯子、屍體、指頭、鑰匙——全部就位,實現這一詭計,不是很容易。安德伍德也許要實驗不止一次。不過他有的是時間,最終成功了。” 埃伯哈特思考了一會兒。然後,他聳了聳肩,說道:“我覺得聽起來有道理,雖然有些荒唐。那為什麼安德伍德殺了米克之後把他的工作室翻了個遍呢?” “可能是想找點錢。跟他去亞利桑那州之後翻科洛德尼的住所出於同樣的原因。其實,我在亞利桑那州看到拿著來复槍的安德伍德之前,早就該意識到他跟這幾起案子相關。有三個主要原因,其中一個就跟這兩次翻箱倒櫃找東西有關,但我一點也沒意識到,就連最明顯的那個原因也沒想到。直到後來我知道安德伍德是殺人兇手之後,重新梳理了一遍所有環節,才發現它們都非常契合。” “這兩次翻東西說明了什麼?” “米克的屋里和科洛德尼的屋裡都有一摞通俗小說雜誌。”我說,“在這兩個地方,這兩摞雜誌是唯一沒被翻過的東西。除了通俗小說收藏家,還有誰了解通俗小說的價值,珍視通俗小說的價值,以至於把一間屋子翻得底朝天時唯獨不會去碰那摞雜誌?” “另外兩個原因呢?” “一個原因是周四我打電話給他時,他說漏了嘴。他那時候肯定剛從米克的住處回來,正好我的電話就打了過去,問他米克的住址,想要去找他。安德伍德肯定嚇了一跳,有點慌了陣腳。他問我,我去找米克,是不是跟被一槍打穿心臟的可憐的弗蘭克·科洛德尼有關,他怎麼知道科洛德尼是被一槍打中心臟而死的呢?報紙沒有報導這個細節,只說科洛德尼死於槍傷,你們的人問話時也不可能跟他提及這種事情。所以,他知道這件事的唯一原因就是案發時他在現場,看到科洛德尼被槍打中了哪裡。 “另一個原因最明顯。科洛德尼死的時候,米克說他跟安德伍德在一起,商量畫展的事情。你跟安德伍德談話時他肯定證實了這一點。可是,如果米克跟科洛德尼的死有關——很明顯的確有關——那安德伍德肯定也應該牽涉其中,否則他為什麼要幫米克說謊?我早就應該想到這一點。如果早點想到,我就能免遭不幸了。” 埃伯哈特再次點燃了煙斗:“就是這樣了嗎?你還有沒有發現其他線索?” “我覺得就這麼多了。”我說,“週四安德伍德跟我通過電話之後,肯定立刻開著道奇直奔亞利桑那。他在我之前到達科洛德尼城,但並沒有早太多。結果又發生了一堆亂七八糟的事情,險些以悲劇結束。” “險些,是啊。”丹瑟爾感嘆道,“上帝啊,如果他殺了你,我該怎麼辦呢?” “我呢?”我說道,“我又該怎麼辦?” 埃伯哈特拽過一張表格,在上面寫了幾句話。吩咐速記員出去之後,他對我說:“你的戲法變得真他媽的不錯。不過好吧,我相信你。我會撤銷對丹瑟爾的起訴,然後看看怎麼對安德伍德立案。” 他拉過電話,撥了一個內線號碼,跟拘留所的人說了一通。丹瑟爾起身離開坐椅,徑直走到我面前。他握住我的手,上下搖晃個不停,彷彿握著一隻氣筒在打氣。他一張口,香煙和牙膏的味道撲面而來:“我永遠也不會忘了你。我是說真的,永遠不會。你救了我的命。我會回報你的,就像我承諾的那樣。如果我能為你做點事情,做任何事情……” “把我的手放開怎麼樣?” “噢……當然。抱歉。聽著,你覺得他們什麼時候會讓我出去?” “我不知道。我覺得不會太久。” “我希望不會太久。我們要慶祝一下。” “你什麼意思,慶祝一下?” “你覺得我是什麼意思?伙計,我今晚肯定得一醉方休,信不信由你!” 我嘆了口氣。他永遠也不會吸取教訓,永遠不會。而我永遠也不會得到報酬,不管是為這次營救付出的時間,還是汽油費、停車費、飛機票、租車費、旅館費等等。丹瑟爾也許想要付給我報酬,但他一直掙扎在貧困線上。除了我自己,沒人會為我的工作支付任何報酬。 我身無分文!都他媽的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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