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迷霧

第10章 第十章

迷霧 比尔·普洛奇尼 3800 2018-03-15
我小心翼翼地開口,慢慢說道:“把它放下,羅斯。” “什麼?” “槍。把它放下。” 他順著自己的手臂看過去,臉上滿是困惑,彷彿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手裡拿著東西。他打了個嗝,這聲音在一片寂靜中顯得突兀而難堪。他的臉色一變,一下子把手槍扔到了沙發上,就像扔掉一件熱得燙手或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槍砸在一個靠墊上,撲通一聲掉在那個翻倒的威士忌酒瓶旁邊。 “這東西在他旁邊,”他說,“我肯定是把它撿起來了。但我沒殺他。” 我輕輕走過他身旁,肌肉依然緊張,雙眼注視著他的面孔,拎著槍管把槍撿了起來。槍管還是熱的。丹瑟爾一動沒動,我後退兩步回到門邊,把手槍放進我的外衣口袋裡,他依然一動沒動。 當丹瑟爾開口時,他顯得迷惑不解:“他在這里幹嗎?”他指的是科洛德尼,“他怎麼會在這裡?”

“站在那裡別動。”我沖他說,“別動。” 我回到走廊。那個女傭還沒走,現在她不再是孤身一人,另外三個我不認識的人和她一起站在走廊盡頭,瞠目結舌。我一邊用眼角余光看著丹瑟爾,一邊衝那個女傭喊道:“你叫什麼名字,小姐?” “葛蕾塔。” “好,葛蕾塔,下樓告訴經理,六一七房間發生了一起意外,有人被殺。” 她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我聽到她倒吸了一口涼氣。 “跟他說我會叫警察。”我跟她說了我的名字,“但是別跟其他任何人說,只告訴經理。別離開酒店,警察可能會找你談話。” 等她快步離開後,我重新回到屋裡,關上門。門上裝的是鎖閂。不是那種帶彈簧的,出門時在屋裡按下鎖鈕,帶上門就能自動上鎖的那種;這種鎖必須在門外用鑰匙鎖上,或者在屋裡擰上鎖閂。我鎖上門,走近丹瑟爾,不過並未走得太近,因為我不知道他從這種茫然的狀態中恢復之後會有什麼反應。

他不再看地上的屍體,眼神轉到沙發上的酒瓶子上。 “我得喝一杯,”他說,“上帝啊,我非常需要喝一杯。” “別再喝了。”我說。 “我渾身發抖……” “別再喝酒。坐到那邊的椅子上。” 那張椅子是仿維多利亞風格的。他坐在絨布椅面的邊緣,雙膝緊繃,胸口起伏,雙唇顫抖,彷彿在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嘔吐。 他身後臥室的房門敞開著。我走了過去,朝里面張望。窗簾沒拉,可以看到窗外的電報山和柯伊特塔。窗戶全都鎖著。床鋪皺皺巴巴,毯子被踢到了床尾一角。沒看見其他什麼東西。臥室裡還有一扇門,那是衛生間,門開著,裡面大部分空間一覽無餘,什麼也沒有。 房間里共有兩部電話,其中一部放在沙發旁的茶几上。我往旁邊邁了一步,拿起話筒,撥了“9”,打外線。我看了看手錶:十二點三十七分。也就是說槍響時大概是十二點三十分。

我撥通了高等法院,讓總台幫我轉兇殺案件偵察組埃伯哈特警官,他是我當警察時最好的朋友,現在依然如此,我們的友誼已經持續了三十多年。這一周以來我都沒跟埃伯聯繫過,所以我不知道他這個週末是否值班。如果他值班的話,事情就好辦些了。 事情如我所願。三十秒後,埃伯哈特接起了電話。我告訴他我現在在哪裡,並把我所知的全部事情跟他說了個大概。我說完之後,他怒氣沖衝,彷彿被咬了一口:“通俗小說大會上發生命案!又是你們這些傑出人物中的一員,你他媽的到底怎麼回事?” “這不是我的錯,埃伯。” “我說是你的錯了嗎?十五分鐘後見,也可能得二十分鐘。” 我耳邊響起了“嘀嘀”的掛斷音。我放下電話,看著丹瑟爾。他仍然雙手緊握雙膝,身子微微前後搖擺,雙目緊閉,整張臉皺成一團。你幾乎能夠看出他所承受的痛苦,既有精神上的,也有身體上的。

科洛德尼的屍體就在旁邊,身下是織著玫瑰圖案的地毯。我走到旁邊,單腿屈膝俯視著屍體,同時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每當碰到由暴力造成的死亡,我都會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酷無情。不用觸碰屍體就能看出,他是近距離胸口中槍。燒焦的火藥與鮮血混在一起,沾滿他白色襯衫的前襟。在他身上我沒看到其他傷痕。 我直起身子,在房間裡巡視了一圈。沒有搏鬥的痕跡,沒有什麼東西被弄亂,也沒有什麼東西被弄壞,除了灑在沙發上的那瓶威士忌。正對著大門的牆上還有一扇門,與隔壁房間相連接。奧齊·米克的房間?我走上前去看了看。不用動把手就能看得出,門是鎖著的。我湊到門框與門之間的縫隙上瞄了瞄,從那裡可以看到兩個門閂,一邊一個,都插上了。都是鎖閂的結構,跟大門上的類似。只不過這扇門不能從隔壁用鑰匙打開。

丹瑟爾發出一種低沉、可笑的哭聲。我轉身望去,此刻他身子不再搖晃,而是一動不動地坐著,目光空洞,嘴角淌下一道口涎。他又開始發出那種聲音,持續不停。我終於意識到,那根本不是哭聲,而是那首熟悉的、沒有調子的歌。 我走到他跟前,拍了拍他的胳膊。歌曲戛然而止,他眼皮翻動,雙眼開始慢慢聚焦,彷彿剛從一段漫長的旅程回來。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臉上,緊緊盯著我,眼含淚水,充滿痛苦。 “跟我說說,羅斯。”我說。 “說?” “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我不知道,”他口齒不清,“不知道。” “告訴我你知道的事情。” “沒什麼可說的。我被巨大的聲響吵醒了。然後又響起其他聲音。我來到這間屋子,他就在那裡。躺在地上,旁邊有把槍。一開始我以為自己喝多了,酒精中毒引發了神經錯亂,有東西憑空從牆裡爬出來。上帝啊。”

“你是說不是你讓他進來的?” “不,不是我。” “那他怎麼進來的?” “肯定是從什麼地方弄了把鑰匙。”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不記得了。我和本尼從酒吧回來以後我就回屋了。該死的血腥瑪麗讓我醉得很厲害。” “本尼是誰?” “大會上認識的一個傢伙。” “你一個人回來的?” “是的,一個人。肯定是睡過去了。” “一直在睡,直到被響聲吵醒?” “是的。” “聽我說,羅斯。”我說道,“我也聽到槍聲了,那時候我正好在外面的走廊裡。之後沒有人離開這間屋子,我進來的時候,屋裡除了你沒有別人。大門鎖著,很可能是從裡面鎖上的。中間這道門也鎖著,兩邊都鎖住了。除非有人能從臥室窗戶爬進爬出——當然這是不可能的,窗戶也上了鎖。你告訴我,怎麼可能是別人殺了科洛德尼?”

“不知道。”他一臉苦相,雙手緊緊抵著太陽穴,“上帝啊,我的頭要炸開了。” “警察也會這樣盤問你的,這只是一個示範。” “不是我幹的。我得跟你說多少遍?也許是他自己幹的。自殺。” “當然。自殺的人特地死在你的房間裡,而不是他自己的房間;自殺的人對著自己胸口開槍,而不是像大多數人那樣對著頭,自殺的人特地從西比爾·韋德那裡偷來一把槍,而不是吃一瓶安眠藥或者跳樓,因為這樣更容易是吧?” “西比爾?”丹瑟爾說,“甜妞帶著把槍?” “你不知道這件事,嗯?” 他發出一陣憤怒的聲音,一半咳嗽,一半乾嘔:“走開。他媽的走開,行嗎?” 有人在砰砰地拼命敲門。時間沒過多久,不應該是埃伯哈特,那就應該是酒店經理。我繞到門口,問他是誰,有人答道:“保安人員。經理跟我在一起。”

我打開門讓他們進來。那個保安名叫哈里斯,看起來就是那種老派酒店保安,好像我非常喜歡的里的鮑嘉。他個頭不高,衣著整潔,一頭灰髮,優雅的雙手,穿著一件非常昂貴的威爾克斯-巴氏福特專營店銷售的套裝。酒店經理里格比先生正像是歐陸酒店這種維多利亞風格的酒店經理:個子很高,嚴肅內斂,但現在一副焦躁恐懼的表情。他巨大的喉結上下顫動,一刻不停,好像繩子上不停抖動的悠悠球。 里格比沒待太長時間。他面色慘白地看了一眼科洛德尼的屍體,聽丹瑟爾唱了一陣“我沒有”的曲子,對歐陸酒店的聲譽問題發了一番感嘆,接著就去處理行政事務了。他走了之後,哈里斯向我詢問事情的大致情況。我把經過講給他聽,不過省略了許多相關細節,這樣便於他處理。他跟我一樣,知道像我們這種酒店保安、私家偵探之類的人最好不要跟謀殺案牽涉過多。

不過他也四處檢查了一下,跟我一樣,看了一下門窗,但沒有碰任何東西。他檢查的時候我就站在牆邊,留意著丹瑟爾的狀況,一邊等,一邊向上帝祈禱我不在這裡該多好。 哈里斯走出臥室,這時門外又響起了砰砰的敲門聲。他打開門我聽到埃伯哈特亮明自己的身份。隨後,他們一群人走了進來,其中一個警察我認識,名叫克萊恩,還有兩個穿便裝的人,帶著實驗工具和照相器材。 埃伯哈特看起來非常疲憊。兩隻眼睛下面都有眼袋,臉上的棱角和線條也不像平常那樣分明,彷彿這些容貌特徵都融合在了一起。我不禁懷疑他是不是哪裡出了問題,還是僅僅由於加班過度。 他先用幾分鐘檢查了一下屍體。隨後,那兩個實驗室的年輕人開始著手工作,克萊恩剛問了丹瑟爾幾個基本問題。埃伯哈特嘴角叼著一根破舊的煙斗,怒目瞪著我。

“你還好吧,埃伯?”我問他。 這句話換來惡狠狠的一眼:“活力四射。怎麼了?” “你看上去很疲憊。” “是的,好吧,別管我看起來怎麼樣。這是公事。咱們談談細節——所有你在電話裡面沒說的細節。” “當然。不過有點複雜。” “跟你有關的事情都很複雜。” 我把過程全說了一遍,從星期四下午丹瑟爾造訪我的辦公室說起,一直說到我進屋之後的所作所為。埃伯哈特靜靜聽著,沒有打斷,也沒有變換錶情。我說完之後他問:“就是這些?” “這是我所知道的全部情況。” “啊哈。好吧,在我看來情節爛俗。你的伙計丹瑟爾,那邊那個,週四晚上闖進了那個叫韋德的女人的房間,偷走了手槍。今天他喝醉了,用這把槍殺了科洛德尼,因為那本叫的垃圾,而且他們以前就不合。”埃伯哈特聳了聳肩膀,“看來這次有所改變,是起簡單的案子。” 當然,我心想,一起簡單的案子,情節爛俗。丹瑟爾遇到了麻煩,三天來一直在為自己找更多的麻煩。不可能是別人殺了科洛德尼。不管怎麼自我辯護,他的確有罪。但還有其他人憎惡科洛德尼,想要讓他死。這種不舒服的感覺是為什麼?丹瑟爾殺了他,就是這樣。一起簡單的案子……
註釋: 中扮演偵探斯佩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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