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尾聲
這個星期天的早上,九月八日,在那些標誌著空襲開端的煙塵和損毀上,清澈的天空終被曙光照亮。
這只是他們最初的一瞥;若再近些的話,恐怖和悲劇性的畫面就會紛紛而來。但這小團體聚集在本頓家的起居室裡,喝著路易絲準備的咖啡,怎麼也離不開制服兇手這個話題。
路易絲充滿感情地轉向亨利·梅瑞威爾爵士。
“那女人說對了嗎?”她間道,“你曾經認為我是有罪的?”
這個老人,深陷在安樂椅裡,從手裡的咖啡杯上方面帶慍色地看著她。
“好了,好了!”他低沉地說,然後用女士般的小心翼翼吹了吹他的咖啡,最後像隻巨獸一樣大口把它喝了下去。
霍勒斯·本頓癱坐在靠窗的位子上,清了清喉嚨。
“恐怕,寶貝兒,”他評論說,“有很多人認為我才是有罪的那一個。”
“無稽之談,霍勒斯!”路易絲安撫他說。
“不過我確實是頭豬,”霍勒斯脫口而出,“那天下午當我站在外面的草坪上,我聽見了那聲槍響,還以為老內德自殺了……”
“拜託,霍勒斯!”
“我還欠著債,”霍勒斯說,“我不否認內德留下來的遺產能幫我解決問題。有那麼一秒鐘,當我聽到槍聲……無所謂了!可是真的,我從沒想要傷害內德!但我有過那種想法,雖然我的理智最終說服了自己,但從頭到尾我都在自己的鞋子裡不住地打戰!”
里弗斯醫生臉上那一圈淺色的胡茬儿讓人看不太清楚他的長相,他原本在屋裡踱著步子,忽然停了下來,並且做了個奇特的鬼臉。
“如果都走到這一步了,”他宣稱,“恐怕也有好多人是懷疑我的。本頓先生是個有錢人。我不能請求一個有錢人的女兒嫁給我,我的職業收人夠不上格,儘管我愛著她,但這個小小的理由根本無濟於事,我害怕別人可能會認為……”
“那個特別的人的女兒,”路易絲說,“可以請求你娶她。”
“如果有誰要開始在這裡摟摟抱抱了,”亨利·梅瑞威爾爵士咕哦道,一邊伸出手來要加咖啡,“那我可受不了。我最討厭別人當眾摟摟抱抱!我還總遇到這些事,真討厭!嗨!”
馬奇·帕利澤對他咧開嘴笑了起來,她的手臂正環繞著凱里。但很快馬奇又變得非常嚴肅了。
“坦白說,亨利爵士,”馬奇用十分真誠的態度說道,“我們欠你一個大大的感謝。”
老人謙虛地咳嗽起來,不過看上去相當高興,幾乎要把領口的釦子撐開了。
“這個……好了!”他說著,又喝了一大口咖啡。
“這是真的!”馬奇堅持說道,“但是——你從阿格尼絲·諾貝爾那裡得到的自白!她難道不會宣稱說你是在脅迫之下取得的嗎?它在法庭上有效嗎?”
亨利·梅瑞威爾爵士無聲地笑了,笑得令人毛骨悚然。
“噢,我的小姑娘!它不會被拿上法庭的。”
“不會被拿上法庭?為什麼?”
“因為,”老人簡潔地回答,“我們已經從諾貝爾船長那裡取得了所有的自白。他當然不會作證反對他的妻子,不過他能把所有需要說的都跟他的酒友吐露出來。”
馬奇和凱里瞪著他。
“你不需要那些自白?那到底是為什麼,”凱里激動地問道,“你為什麼要在爬蟲類館裡上演那麼一出瘋狂而又危險的演出呢?”
“噢,我不知道,”亨利·梅瑞威爾爵士平靜地說,“某種自娛吧,從某個被認為是不可能作出自白的人身上取得一篇自白。而且用那個姑娘曾經樂於用在別人身上的、完全一樣的手段來製服她,這對我來說已不僅僅是娛樂了。”
馬奇用某種類似敬畏的眼神看著他,這讓亨利·梅瑞威爾爵士很高興,高興得都快把咖啡打翻了。
“你不需要自白,”那女孩兒像個演員似的說道,“但你卻嘗試了那麼可怕的危險的實驗——把活著的蛇放出來——只是為了……嗯,怎麼說呢,詩意的審判嗎?我要說的是,這個結局真是太好了!”
“這個……好了!”老人說道,他又謙虛地咳嗽了起來。
“你冒了生命危險,”馬奇叫道,“只是為了——!”
“這個……好了!”老人又說。
是路易絲·本頓捅破了這個泡泡。
“當然亨利爵士能夠這麼做是非常體面的,”她笑了,“但嚴格來說,這並不是真的特別危險。”亨利·梅瑞威爾爵士瞪著她。
“我可能沒聽清楚,”一陣長長的停頓之後,凱里開口說,同時里弗斯醫生也笑了起來,“他放出了一堆活著的毒蛇,就在他們的腳底下,你卻說那不危險?”
“沒錯,”路易絲回答,“你還記得嗎,你曾經問過我一次相同的問題?你對我說:'萬一櫃子裡的蛇被放到大廳地板上了呢?'而我說那也不要緊的。你還記得嗎?”
“是的!”馬奇回答,並把一隻手放在頭上,“就是在這間屋子裡,星期五下午。我記得!”
“你知道,”路易絲解釋說,“蛇在玻璃地板上是不會移動的。”
又是一陣沉默。
“也就是說,”路易絲詳細說道,“一條蛇的運動是由一系列起伏構成的。它的身體必須處於一個能推動它自己做出這樣一種特殊運動的獨特表面上,而玻璃是無法提供這樣的條件的。它不能移動,不能捲曲,所以就不能攻擊。它只能像那裡的那些蛇一樣,用尾巴抽打。就算處於一打蛇中間,你都是安全的,只要……”
凱里·昆特開始笑起來。
但馬奇,處在細微的憤怒當中,轉身面對著亨利·梅瑞威爾爵士。那老人又一臉熱情地喝起了咖啡,同時斜睨著她,那樣子讓人想起了被懲罰的唐老鴨。
“你這個老魔鬼!”馬奇喘著粗氣,直言不諱地說。
“現在你看看——”老人低聲吼道。
“但是,畢竟,”里弗斯插嘴說,“他讓你們有了一個很好的轉折。路易絲告訴我說他已經重新讓昆特和帕利澤家族聯合起來了。路易絲還告訴我,即便在空襲當中不能夠開始表演,你們今後還是可以在聯合管理之下收取雙倍的票價。”
“那個,”凱里自豪地說,“倒是真的。”
可是滿腦子羅曼蒂克想法的馬奇一點也不為所動。
“你這個狡猾、工於心計、精於算計的老魔鬼!”她不怕麻煩地列舉著形容詞,用手指指著亨利·梅瑞威爾爵士,“注意了,我可不是說那場景不讓人傷腦筋,即便你已經知道了蛇是不能動的,總探長那麼不情願我一點也不奇怪。但你差一點給了我一個衝擊,因為我以為你在做的是種瘋狂的、高尚的、不計後果而且……而且始終,”她氣沖沖地說,“這個精巧的計劃只是為了顯示那麼不容易被嚇倒的阿格尼絲·諾貝爾卻能夠被你制服!已經沒有言語可以形容你了。”她甩了甩手,結巴了,“你是……你是……!”
亨利·梅瑞威爾爵士放下了咖啡杯。
他坐了起來。一種寬容平靜的表情佈滿了整張臉,他的眼瞼已經鬆弛了;他猛吸一口氣,用力挺起胸膛,就好像正準備拍正裝照。帶著一副尊貴派頭,他拍了拍胸脯。
“我是個老人。”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