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潘多拉的救贖

第9章 第九章

潘多拉的救贖 哈兰·科本 8840 2018-03-15
米隆回到MB運動經紀公司時,大辛蒂已經坐在前台開始工作。公司坐落於市中心的公園大道上,所在的地理位置堪稱一流。自從溫的曾曾……祖父荷恩(也可能是洛克伍德)拆掉印第安人的帳篷,在這裡蓋起自己的房子以來,洛克-荷恩大廈就一直是屬於溫的家族的產業。米隆以極其優惠的價格在這裡租到辦公室,作為回報,米隆的所有客戶都委託給溫做資產管理。這對米隆來說是一樁很合算的買賣,一流的地理位置,加上商界傳奇溫莎·荷恩·洛克伍德三世的財務管理,為MB運動經紀公司罩上了其他小公司望塵莫及的光環。 MB運動經紀公司在大廈的12樓,有部電梯可以直達他們的辦公室,牛吧。電話鈴響了,大辛蒂並沒有接起電話,而是抬眼看著米隆。她今天的模樣更加可笑,要達到這樣的搞笑程度著實不容易。首先,辦公室普通規格的家具對於大辛蒂來說明顯太小了,桌子架在她的腿上搖搖晃晃,桌腿都不能著地,就像是一位父親走進了孩子的小學教室;第二,她還沒有清理過自己,身上還穿著昨天晚上的衣服。如果在平時,非常注意公司形象的米隆一定會對此發表一番評論,可是眼下明顯不是討論這種問題的時候,再說這樣做還有可能招致危險。

“記者們削尖腦袋,想出了各種花招想混進來,波利塔先生。”大辛蒂總是稱呼米隆為波利塔先生,看起來還是個重視禮節的人,“其中有兩個還號稱自己是來自名牌大學的潛在客戶。” 米隆對此並不感到奇怪,“我已經告訴樓下的警衛了,要他們小心這些傢伙。” “也有很多客戶打電話過來,他們非常關心公司最近發生的事件。” “把客戶的電話接進來,其他閒雜人等一律拒之門外。” “好的,波利塔先生。”呵,就差敬禮了。大辛蒂遞給米隆一疊藍色的紙片,“這是今天早上客戶打來的電話。” 米隆接過紙片,開始翻閱上面的留言。 “至於你的行踪,”大辛蒂繼續說,“剛開始的時候,我們告訴他們你只是出去一兩天,後來我們改口說是一兩個星期,再後來我們只能開始編造緊急事件,諸如你的家人病了、你去幫一個生病的客戶處理事情等等。可是有些客戶已經厭倦了這些說辭,很不耐煩了。”

米隆點點頭,“你有離開我們公司的客戶名單嗎?” 大辛蒂把早已經拿在手裡的一張紙遞給米隆,米隆接過,朝自己的辦公室走去。 “波利塔先生?”大辛蒂還有話說。 他轉過身。 “嗯?” “埃斯波蘭薩不會有事吧?” 細小的聲音似乎是從遙遠的位置傳來,與大辛蒂碩大的身軀十分不協調,彷彿站在米隆面前的巨型身軀肚子裡吞下了一個小孩,而現在這個小孩正在求救。 “是的,大辛蒂,她不會有事的。” “你會幫她的,是嗎?哪怕她不願告訴你發生了什麼事?” 米隆輕輕點頭,她似乎並不滿意,於是他說:“是的。” “太好了,波利塔先生,你這麼做是對的。” 他沒有什麼話需要補充了,於是走進了自己的辦公室。米隆已經6個星期沒有回公司了,真是奇怪,自己歷經艱辛多年奮力打拼創下MB運動經紀公司——M代表米隆(Myron),B代表波利塔(Bolitar),朗朗上口的名宇,不是嗎?可是他突然間拋棄了它,轉身離去,拋棄了奮鬥多年的事業,拋棄了踉隨多年的客戶,還有埃斯波蘭薩。

裝修巳經結束了。他們從會議室和接待區劃出一小塊地方,作為埃斯波蘭薩自己個人的辦公室。可是新房間裡還沒有添置家具,看來埃斯波蘭薩一直都在用他的辦公室。他在辦公桌旁剛剛坐定,電話鈴就響了起來,他等了幾秒鐘,目標落在客戶牆上了。客戶牆貼著MB運動經紀公司所代理的所有客戶的運動照片,他在其中一眼找到了克魯·海德。克魯站在投籃區,身體略微前傾,正要伸手投籃,他的臉頰微微鼓起,眼睛瞇成一條縫,目光中流露出堅定的神色。 “這一次,你究竟做了什麼,克魯?”他問。 照片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這沒準是個好事,但是米隆仍然凝視著照片,目光久久不能離開。這些年來,米隆已經數不清多少次將克魯從泥潭中拉出來,次數如此之多,以至於米隆認為:如果這次自己沒有跑去加勒比海,與世隔絕,能否再一次接拯救克魯?

又是毫無意義的反省——米隆的天分之一。 對講機里傳來大辛蒂的聲音:“波利塔先生?” “嗯。” “我知道你對我說過,只接聽客戶的電話,可是這次這個電話是蘇菲·梅耶。” 蘇菲·梅耶是洋基隊的新老闆。 “接進來吧。”接著聽到“咔嗒”一聲,米隆對著電話說:“你好。” “米隆,我的天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啊?”蘇菲·梅耶向來都不喜歡說客套話。 “我們也正在想方設法把事情搞清楚。” “他們認為是你的助理殺了克魯。” “埃斯波蘭薩是我的合夥人。”米隆糾正說,儘管他也不明白為什麼在乎這一點,“她沒有殺人。” “我和傑端德在一起,”傑瑞德是蘇菲·梅耶的兒子,也是洋基隊的“協同總經理”——協同這個詞意味著他是依靠老闆母親得到的這個工作頭銜,傑瑞德這個名字則意味著他出生於1973年以後。 “我們得給媒體一個說法。”

“我現在也不知道該怎麼幫你,梅耶女士。” “你告訴過我,克魯已經改掉了所有的壞毛病,米隆。” 米隆沒有說話。 “毒品、酗酒、狂歡、麻煩,”蘇菲·梅耶說,“你告訴我說,他已經戒掉了所有這些惡習。” 他想要為自己辯護幾句,但又覺得這樣做也許並不合適,於是米隆說:“我想我們最好能夠見個面好好談談。” “傑瑞德和我現在正跟隨球隊在外地比賽,現在我們在克里夫蘭,今天晚上我會乘飛機回家。” “那麼我們明天上午見個面怎麼樣?” “好,我們在運動場等你。”蘇菲·梅耶說,“11點鐘。” “我會去的。” 米隆掛斷電話,大辛蒂立刻轉接進來另外一個客戶的電話。 “我是米隆。”

“你到底上哪兒去了?” 是馬迪·圖威。明尼蘇達維京隊的防守邊鋒。米隆深呼吸一口,開始發表他草草想好的演說詞:我回來了,一切都會好起來,什麼都不必擔心,財務狀況良好,剛剛得到了一些新合約,現在正在忙著執行新的合約,等等,都是些諸如此類安慰人的話。 馬迪不理會米隆這一套,“見鬼,米隆。我選擇MB是因為我不想讓一個跟班的處理我的事情,我要和老闆,也就是你直接打交道。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嗎?” “當然明白,馬迪。” “埃斯波蘭薩很好,但是她不是你,我信賴的是你本人,我僱用的是你,明白嗎?” “現在我回來了,馬迪,一切都會好轉,我可以保證。你們球隊幾個星期後會來這邊,是嗎?” “兩個星期後,我們和噴氣機隊有個比賽。”

“太好了,那麼比賽的時候我會去找你,然後我們一起吃個晚飯好好聊聊。” 米隆掛上電話,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關注客戶的情況,甚至不知道馬迪現在是在主力位置,還是處於被淘汰的邊緣。天啊,他有太多信息需要趕緊補充了。 電話一個接著一個,總共持續了兩個小時,內容都差不多。多數客戶被暫時安撫下來了,還有一些持觀望態度,不過還好離開MB的客戶數量沒有再增加。麻煩還沒有解決,但米隆已經盡力穩定住了局面。 大辛蒂敲敲門,說:“來麻煩了,波利塔先生。” 一陣刺鼻但並不陌生的氣味從門口瀰漫進房間。 “什麼……” “別擋路,辣妹。”一個又粗又啞的聲音從大辛蒂身後傳來。米隆試著想看淸來人是誰,但大辛蒂龐大的身軀完全擋住了他的視線。終於,大辛蒂艦一旁,曾經在法庭裡碰過面的那兩個便衣探員快步走過來。塊頭較大的一位五十多歲的樣子,眼神蒙曨,神情疲憊,給人一種臉沒有刮乾淨的感覺,他穿著一件風衣,袖子直到肘部,鞋子已經被擦得斑駁。個子較小的一個年輕一些,說到相貌,呃,真的可以說非常對不起觀眾,他的臉讓米隆想起蝨子的放大照片。他穿著淺灰色的西裝,還配了一件背心——Sears休閒法則的擁護者——和一條印著卡通圖案的領帶,一看就是1992年的款式。

刺鼻的氣味瀰漫著整個房間,似乎正在向四周的牆壁滲透。 “拽查令!”大個子不耐煩地說,要是嘴裡再嚼一根雪茄,那效果就更好了。 “我們是曼哈頓北警局邁克爾·查普曼的手下,如果你有什麼問題,可以打電話給他。現在,你從椅子上站起來,混蛋東西,我們要搜查這裡。” 米隆皺起眉頭,說:“老天,你們中的哪一個噴了古龍香水?” 蝨子迅速地看了一眼他的搭檔,那表情像是在說:嘿,我寧願為這個傢伙挨子彈,也不要為這個氣味背黑鍋。可以理解。 “你給我聽著,混球,”大個子說,“我的名字是溫特斯探員。” “真的嗎?你的母親給你取名叫探員嗎?” 大個子微微嘆氣,繼續說:“這位是馬丁內斯探員。你離開這兒,蠢貨。”

房間裡,氣味越來越難聞。 “哎呀,我說,溫特斯,你以後千萬不要再向男性空中服務員買古龍水了。”米隆說。 “你再說一句試試,搞笑小子。” “我說真的,大個子,標籤上是不是寫著'免費'二字?” “你是個喜劇演員嗎?波利塔。很多傢伙都自認有趣,可惜他們沒去拍電視劇。” “我以為你們已經搜查過這裡了。” “是的。這次我們是來找賬目的。” 米隆指指蝨子,“他不能一個人來嗎?” “你說什麼?” “這股古龍水味道恐怕再也趕不走了。” 溫特斯拿出一副乳膠手套,以防止破壞可能存在的可疑的指紋。他動作誇張地把手套戴上,擺一擺手指,咧嘴笑了。 米隆眨眨眼,“你想叫我彎下腰,抓住腳腕嗎?”

“不。” “哎呀,我們需要來個約會。”想激怒警察嗎?利用同性戀幽默吧,屢試不爽,到目前為止米隆還沒有碰到過一個不痛恨同性戀的警察。 溫特斯說:“我們會把這裡變成垃圾場,王八蛋小子。” “這很值得懷疑。”米隆反駁。 “哦?” 米隆站起身來,把手伸進身後的檔案櫃。 “嘿!你不能碰這裡的任何東西。” 米隆不予理會,直接拿出一台小攝影機,說:“我只想為你們的工作做個記錄,警官。在如今惡意控訴警察腐敗蔚然成風的環境下,我們不希望讓別人產生誤解。”米隆打開攝影機,把鏡頭對準大個子,“不是嗎?” “是的,”大個子直視著鏡頭說,“我們也不希望產生任何誤解。” 米隆的眼睛一直看著取景器,嘴裡說著,“鏡頭捕捉到了真正的你,警官。我敢打個賭,在我重播這些內容的時候,仍然能夠聞到古龍水的香味。” 蝨子終於忍不住笑了。 “請不要妨礙我們執行公務,波利塔先生。”溫特特說。 “當然,和警方合作是我的天性。” 兩位警官開始搜査房間,主要的工作就是把所有能夠找到的檔案記錄等裝入箱子裡帶走。那雙帶著乳膠手套的雙手碰了所有的東西,米隆感覺自己好像也被那雙手摸了個遍,他盡量表現出清白無辜的表情——誰知道那應該是什麼樣的表情——可是仍然不由自主地感到緊張,這真是有趣的罪惡感。他心裡清楚任何檔案都沒有紕漏,可是心裡還是下意識樹立起一道自我保護的城牆。 米隆把攝影機交給大辛蒂,自己則開始給離開了MB的客戶打電話,多數人不願接聽,少數接聽電話的人也不願意多談。米隆盡量態度溫和地和他們溝通。很多人都是支支吾吾,沒有確定的回复,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想重新蠃回他們的信任還需要一段時間。 兩位警官完成工作後,一言不發地走了,連再見都沒有說,真是缺乏風度。大辛蒂和米隆看著電梯門緩緩關上。 “事情難辦了。”米隆說。 “怎麼了?” “檔案都被拿走了,沒有檔案我們怎麼工作啊。” 大辛蒂打開手袋,給米隆看裡面的幾張光碟,“所有檔案都在這裡。” “所有檔案?” “是的。” “你把所有檔案都做了備份?” “是的。” “郵件和通訊資料當然都在,可是我需要合約……” “所有合約都在這裡了,”大辛蒂說,“我買了一個掃描儀,掃描並儲存了公司所有的檔案資料,另外在花旗銀行的保險櫃裡還有一個備份。我每週都會更新備份,預防火災或其他緊急事件。” 大辛蒂說完笑了,這次米隆沒有畏縮。 “大辛蒂,你真是一個神奇的女人。” 因為隔著融成一灘的花花綠綠的脂粉可能看得併不真切,可是她好像臉紅了。 對講機響了,大辛蒂拿起聽筒,“餵?”一陣停頓後,她的聲音變得嚴肅,“是的,讓她上來吧。”她放下聽筒。 “誰啊?” “邦妮·海德。” 大辛蒂把克魯·海德的遺孀領進了辦公室,米隆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不知道如何是好。他在等對方先動作,可是邦妮紋絲不動。邦妮·海德留著一頭長發,一時間,米隆好像回到了杜克大學的時光。克魯和邦妮坐在兄弟會地下室的沙發上,他們的身後就是一大桶的啤酒,克魯的胳膊搭在邦妮的肩上,邦妮身穿灰色的運動衫,雙腿縮在沙發上。 米隆吞嚥了一下,往邦妮身邊走去。她後退一步,閉上眼睛,舉起一隻手阻止米隆繼續靠近,彷彿無法承受他的親密帶來的痛苦。米隆停在原地。 “我很難過。”米隆說。 “謝謝。” 兩人靜靜地站著,好像跳舞的人在等待著音樂聲響起。 “我可以坐下嗎?”邦妮開口問。 “當然,請坐。” 她在椅子上坐下,米隆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回到桌子後面。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邦妮問。 “昨天晚上,”米隆回答,“直到回來的時候我才知道克魯的事,我很抱歉沒能陪在你身邊。” 邦妮抬起頭來,“為什麼?” “你說什麼?” “為什麼要因為你不在而道歉?如果你在,你能做什麼嗎?” 米隆聳聳肩,“也許可以幫幫忙。” “怎麼幫忙?” 他只能再次聳聳肩,攤開雙臂,“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不知道該說什麼,邦妮,也許我只是在沒話找話。” 邦妮挑釁似的注視著米隆,看了一會兒,然後垂下眼睛。 “我現在的心情很糟糕,無論誰站在我面前,我都會對他一通發洩,”她說,“你不要介意。” “我不介意,儘管發洩吧。” 邦妮很勉強地擠出一絲笑意,然後說:“你是個好人,米隆。一直都是,就是還在杜克的時候,你的身上也總是帶著一種——我不知道怎麼說——我想是髙尚。” “高尚?” “聽起來有點傻氣,是嗎?” “是挺傻的,”米隆問,“孩子們還好嗎?” 邦妮聳聳肩膀,“提米才18個月,什麼都還不懂,査理4歲了,他現在十分迷惑,我的父母在照看他們。” “我不想總是說一些陳詞濫調,”米隆說,“可是如果有什麼我可以做的……” “有一件。” “說吧。” “告訴我埃斯波蘭薩被捕的事情。” 米隆清清喉嚨,“你想知道什麼?” “這幾年裡,我見過埃斯波蘭薩幾次,我很難相信她會殺了克魯。” “她沒有殺克魯。” 邦妮微微瞇起雙眼,“你憑什麼這麼肯定?” “我了解埃斯波蘭薩。” “就這麼個理由嗎?” 他點點頭,“到目前為止,只有這麼一個理由。” “你和她談過嗎?” “談過。” “都說了些什麼?” “我無法細說,”事實上主要原因是因為他什麼都不知道,米隆幾乎要感謝埃斯波蘭薩什麼也沒告訴他,“可是她沒有殺克魯。” “警察找到的那些證據是怎麼回事?” “現在我還不能回答你,邦妮。可是埃斯波蘭薩是無辜的,我們一定會找到真正的兇手。” “你說得很肯定。” “我確實很肯定。” 他們陷入了沉默。米隆心裡開始琢磨下一步的行動,有一些問題需要問邦妮,可是眼前的這個女人剛剛失去了丈夫,說話時千萬要小心,以免觸碰情感的雷區。 “我打算開始關注這起謀殺。”米隆說。 邦妮露出迷惑不解的神情,“關注,什麼意思?” “我要調查這個案子。” “但你只是個動經紀人。” “在調査方面,我也有一定的經驗背景。” 她仔細看看米隆的臉,“溫也是?” “是的。” 她點點頭,彷彿突然明白了什麼。她說:“溫總是讓我感到害怕。” “那是因為你是心智正常的人。” “那麼,你們打算自己調查,找出殺害克魯的兇手?” “是的。” “我明白了。”邦妮挺直身體,“再告訴我一件事,米隆。” “你說吧。” “你更看重哪一件事情:找到兇手,還是救出埃斯波蘭薩?” “這是同一件事情。” “如果不是呢?如果你調查的結果是,確實是埃斯波蘭薩殺了克魯呢?” 不得不說謀了。 “那麼,她必須受到懲罰。” 邦妮笑了,似乎看穿了米隆的真實想法,“祝你好運。”她說。 米隆把一隻腳錁搭在另一條腿的膝蓋上,慢慢來,他想。 “我能問你一件事情嗎?邦妮。” 她聳聳肩,“當然可以。” 溫柔點,再溫柔點。 “我不想無禮,邦妮,我這麼問不是想打探你們的隱私……” “拐彎抹角可不是你的專長,米隆,想問什麼你就問吧。” “你和克魯之間又有麻煩了?” 她笑了笑,有些傷感,“我們一直以來不都這樣嗎?” “我聽說,這次的情形比較嚴重。” 邦妮把雙臂抱在胸前,“呵呵,回來不到一天,你了解的情況還真不少了。效率很髙,米隆。” “克魯對溫這件事情。” “那麼,你想知道的是什麼?” “你提出離婚訴訟了?” “是的。”邦妮沒有絲毫猶豫地回答。 “你能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嗎?” 遠處,傳真機開始發出尖叫,電話仍然響個不停,但米隆並不擔心談話會受到干擾。大辛在這幾年來一直都在“皮革與性慾”酒吧當保鏢,如果情況緊急,她會像患了嚴重痔瘡的犀牛一樣缺凶悍,呃,儘管有些時候情況並不是那麼緊急。 “你為什麼想知道這個?”邦妮問。 “因為埃斯波蘭薩沒有殺他。” “這都快成了你的口頭禪了,米隆。你是想不停地重複這句話好讓自己相信,是嗎?” “我真的相信。” “所以呢?” “如果埃斯波蘭薩沒有殺他,那麼一定是別人幹的。” 邦妮拾起頭來,“如果埃斯波蘭薩沒有殺他,那人或某件事,”她接著說,“他是我見過的依賴性最強的一個人。” 米隆點點頭,希望她繼續往下說。 “開始的時候,我覺得很開心,他是如此的需要我。可是漸漸地,我感到厭倦了。”邦妮看著米隆,“已經記不清有多少次,他不得不依靠別人幫他救火了。” “次數太多了。”米隆承認。 “我不知道,米隆。”她略微挺直了身體,眼睛清澈了一些,“我不知道我們這麼做是不是害了他。如果我們不是一直充當他的消防隊員,他或許會不得不做一些改變;如果我前幾年就和他分手,他或許已經改過自新,這一切也就不會發生了。” 米隆沒有說話,他不願意指出這句話的矛盾所在:她終於還是甩掉了他,但他的結局是死亡。 “你知道20萬的事情嗎?”米隆問。 “我從警察那裡聽說了。” “你知道這筆錢可能在什麼地方嗎?” “不知道。” “那你知道他提取筆現金是什麼用途嗎?” “不知道。”她的聲音變得遙遠,目光越過米隆的肩頭,落在他的身後。 “你覺得有沒有可能是因為吸毒?” “報紙上說他的海洛因檢測呈陽性。”她說。 “我也聽說了。” “如果這是真的,對克魯來說可能是一種新的嗜好。我知道海洛因非常昂貴,可是20萬美元也太誇張了。” 米隆同意她的話,“他碰到什麼麻煩了嗎?” 她看著米隆。 “我的意思是說,和以前不一樣的麻煩,髙利貸、賭博或者別的什麼?” “有可能,我不確定。” “你不知情?” 邦妮搖搖頭,目光仍然散亂,“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什麼?” “克魯成為職業棒球選手的第一年,他進入了新英格蘭野牛隊,他立刻要求你為他談判合約,你還記得嗎?” 米隆點點頭。 “有件事情一直困擾我。” “什麼事?” “那是我們第一次聯手拯救他。” 是的。深夜,電話鈴響起,米隆從夢中驚醒,迷迷糊糊地抓起電話聽筒。克魯泣不成聲,語無倫次地告訴米隆,他和邦妮,還有他在杜克大學的室友、野牛隊的捕手比利·李·帕慕斯一起開車,確切地說,是酒後駕車。汽車撞上了電線桿,比利·李受了輕傷,邦妮傷勢比較重,已經被送往醫院,身無分文的克魯則自然被警察逮捕。米隆以最快的速度趕到西馬薩諸塞,同時隨身帶了足夠多的現金。 “我記得。”米隆說。 “那時,你剛剛為克魯簽下了一個金額很大的巧克力牛奶廣告合同。酒後駕車已經夠糟糕了,再加上致人受傷,這件事足以毀了他。可是我們幫他度過了這個危機。我們買通了一些合適的人,比利·李·帕慕斯和我則提供證詞,聲稱當時有一輛小貨車搶我們的道。我們救了他。可是現在,我不知道我們這麼做是不是對的,如果克魯當時就付出了代價,如果他老老實實地坐牢,而不是逃過懲罰……” “他不會坐牢的,邦妮,大不了也就是吊銷駕照,或者做一些社區服務。” “隨便什麼都好。生活就像鏈漪。米隆,有些哲學家認為,人們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會給世界帶來永久性的改變,即使是最小的動作,比如晚5分鍾離家,比如你上班時走另一條路——它們都會改變你今後的生活,永久性的。我並不完全接受這個觀點,可是說道大事件,是的,我確實認定它的影響會像漣漪一樣持續擴散。也許,這種影響並不是從那次事件才開始的,也許更早,當他還是孩子的時候——他第一次意識到,由於自己可以將一個白球以令人驚奇的速度拋出,人們會對他另眼相看的時候就開始了,而那次車禍事件,我們只是繼續了這種錯誤的影響,或者說,將這種影響提升到了承認水平。克魯開始認為,總會有人救他出泥潭,而我們也確實一直都在這麼做。那天晚上,他成功脫身了,但接踵而至的是被控襲擊、猥褻、藥檢通不過等等的麻煩。” “你認為他被謀殺是不可避免的結局嗎?” “你不這麼認為嗎?” “不,我不這麼認為。”米隆說,“我認為那個向他連開三槍的人才應該對此負責,別的都不相干。” “生活並不那麼簡單,米隆。” “可是謀殺通常就是很簡單,說到底,兇手開槍殺了他,這才是克魯的死因。他的死不是因為我們幫助他從那些放縱行為中脫身,而是有人朝他開槍。應該受譴責的是那個兇手,而不是你,不是我,不是關心他的任何―人。” 她想了一想,“也許你是對的。”然而看得出來她對此並不太有信心。 “你知道克魯為什麼對埃斯波蘭薩動手嗎?” 邦妮搖頭,“警察也問過我這個問題,我不知道。也許當時他正處於吸毒後的亢奮狀態。” “他充奮的時侯會變得暴力嗎?” “不會,但他當時似乎背負著沉重的壓力,也許他只是因為無法從埃斯波蘭薩口中得到你的下落而感到沮喪。” 又是一陣愧米隆的心頭,他只好等著這種感覺慢慢消退。 “他還會去找其他什麼人嗎?邦妮。” “你指的是什麼?” “你說克魯的依賴性很強,我不在他身邊,你也不願意和他說話,他還會去找誰呢?” 她想了想,“我不清楚。” “某個朋友,或者,某個隊友?” “我想不會。” “比利·李·帕慕斯呢?” 她聳聳肩頭,表示不知情。 米隆又問了幾個其他問題,可是沒有得出任何結論。又過了一段時間,邦妮看看手錶,說:“我得回去看看孩子們了。” 米隆點點頭,從椅子上站起來。這一次,她沒有阻止,米隆擁抱她,她也用力地擁抱米隆。 “幫我一個忙。”她說。 “你說吧。” “幫你朋友洗清嫌疑,”她說,“我知道你一定會這麼做,我也不想讓她因為她沒有做過的事情而坐牢,可是,在那之後的事情你就不要再管了。” 米隆後退一步,“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就像我剛才說過的,你是一個高尚的人。” 他想起了斯勞特一家和他們的死,內心再次揪成一團。 “大學時光已經過去很久了。”米隆輕聲說。 “你沒有變。” “我會讓你感到意外的。” “你不會變。你仍然嚮往公正,仍然在堅持做正確的事情。” 米隆沒有說話。 “克魯就沒法做到像你這樣,”邦妮說:“他不是一個高尚的人。” “可是他也不應該被殺。” 她把一隻手搭在他的胳膊上,“救出你的朋友,米隆,然後就不要再管克魯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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