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三章
紳堂麗兒今年二十七歲,單身。這是無庸置疑的事實。
然而當他一走進這棟佇立在小石川的小小住宅……
“您回來了。”突然冒出一個將雙手三根手指貼地,跪坐在地上迎接自己的人。也難怪秋生會瞪大了眼睛。
至於紳堂,則是對著這個身穿草綠色和服,恭恭敬敬地迎接自己的美女說道:
“我回來了……呵呵。”
他一邊開心笑著,一邊拿下帽子。雖然有部分原因是因為秋生張口結舌的表情實在太有趣,不過像現在這樣逗趣的對話似乎也讓他覺得很有意思。
“哎呀,這位莫非就是您之前提過的秋生?真是個可愛的助手呢!”
年紀約莫三十歲出頭吧?和服美女溫柔地笑了笑,對秋生說:“我叫做早苗。”她只說名字而不說姓氏的理由,秋生不久之後才知道。
“來,請進來吧。”
早苗領著兩人前往的地點不是會客間,而是起居室。她就像個新婚妻子一般,幫紳堂脫下外套,連同帽子一起細心地掛了起來。至於紳堂手中的長條狀布包,則是交給秋生保管。
透過重量與觸感判斷,秋生立刻察覺到布包裡面裝的東西是什麼,但是卻不知道紳堂為什麼要帶這種東西過來。
雖說是起居室,但每個角落都打掃得一塵不染,就算客人進來也不覺有失禮數。可是……
“信件已經寄到了嗎?您會這麼快回來,真是讓我嚇一大跳呢。”
“雖然這麼說,但是實際上卻已經把室內打掃得這麼乾淨了。”
“打掃是日常功課呀!為了能夠隨時迎接您回來。”
就像是平常總是外出工作的丈夫回到家,而妻子出面迎接的感覺。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們演得還真是相當到位。當然,這幕並沒有把“丈夫的助手”也包含在內。
“……”話雖如此,對方還是確實端了一杯茶給秋生,可見早苗應該沒有惡意對待秋生的意思。
“紳堂老師真是壞心眼,以為要等很久就突然出現、以為到此結束卻又跑來……”
“因為早苗小姐是個很機靈的人,總是讓我很想嚇嚇你啊。”
“哎呀……呵呵呵。秋生小弟可別變成這樣的男性喔?”
“啊、是……”
這個偶然丟過來的話題,讓秋生有點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早苗對秋生髮出的視線和言詞都非常地天真無邪,這就表示她所擁有的器量,讓她能夠迎合一個年幼的男孩……也就是她眼中所見的秋生。
事到如今,就連秋生也看出紳堂與早苗之間的關係了。如果她是一個明顯把秋生當成電燈泡看待的女性,自己也能心安理得地丟下一句“我回去了”然後起身離開。
(真是個好人……)
秋生也發現那並不是表面工夫,而是她原本就擁有的寬宏氣量。儘管臉上甚至露出了可愛少女般的笑容,不過還是讓人隱約感受到一股女性特有的深奧。
(……真複雜。感覺真的很複雜。)
但是秋生還是覺得有點坐立難安,有點呼吸不過來,而且也覺得自己似乎有點對不起早苗,跪坐的雙腳不斷地動來動去。
“話說回來,有關你寄來的信。”
開心地聊了一陣子之後,紳堂主動提起正題。早苗回應了一聲“嗯”,表情有點黯淡下來。
“現在也還掛在內室裡……那個,因為我不敢用手去碰。”
“不不,這樣很好。只要交給我們就夠了。”
秋生跟著紳堂一起站起。雙腿雖然有點麻,但是正好和終於進入正題的緊張感互相抵消。
他們在早苗的引導之下,前往內室。
在那裡,兩人看見了那幅畫。
“喔……”
“……”紳堂發出了微微讚歎的聲音,而秋生則是說不出話來,倒吸一口氣。
那幅畫,是一幅捲軸。上面畫的,是一隻異形生物。
描繪異形生物的圖畫,不論東西古今都不在少數。秋生也曾見過幾幅,但是從來沒看過有人能把這個題材描繪得如此魄力十足。
彷彿欲刺殺觀書一者般的強烈眼神,加上微微傾斜的脖子,感覺畫中生物似乎瞪著自己。
圖畫本身只畫了上半身,肩膀到胸膛的骨架十分粗獷,而且皮膚和衣服的細節全都畫得非常精細,雄壯而不粗俗。
彷彿隨時都有可能動起來的躍動感。雖然題材應該是想像中的生物,但是外貌之逼真,足以讓人輕易想像出延伸至畫面外的全身樣貌。
(好像隨時都會跳出來似的……)
秋生的腦中浮現出自己也覺得有點老套的感想。這時紳堂開了口。
“這東西會跳出來的喔!”
因為他這句話實在說得太突然,秋生忍不住“咦?”了一聲,抬頭望著他。
“事情的確是如此吧?早苗小姐。”
“……是的。”露出不安神情的早苗,在兩人身後點了點頭。看到這幅畫軸散發出來的魄力,秋生也能體會她想要保持距離的心情。
根據早苗的說法,這幅捲軸是她亡夫的友人轉贈給她的。當初看到這幅畫軸時,其魄力以及大膽的描繪手法就深深吸引了她,於是她非常開心地把這幅畫軸掛在內室。然而就在一個月前,開始發生種種不可思議的現象。
“剛開始是呻吟聲……”這幅畫軸開始夜夜傳出呻吟聲。
早苗感到害怕,便委託自己的兄弟們幫忙確認真相。到了半夜,就在他們的眼前,畫軸中的生物竟然從畫裡跑了出來,威脅正在監視的他們。
值得慶幸的是他們逃出房間後,異形就沒有追上來,也無人傷亡。後來這幅畫軸的傳聞變得越來越詭異,最後已經不只是傳聞,根本就是鬧鬼的畫軸了。
“在那之後每天晚上都會傳出呻吟聲……我真的怕到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是這樣呀”聽著早苗的說明,秋生逐漸恢復冷靜。
先不管畫軸的傳聞,秋生對於早苗的相關新情報更感興趣。
看來她應該是年紀輕輕就失去丈夫的寡婦。原來如此,剛剛見面時之所以沒有向秋生報上姓氏,大概是因為不想在她和紳堂的“夫婦遊戲”上潑冷水吧!
而且她當初還覺得這幅畫軸是好東西,於是高高興興地掛了出來。這份品味也是秋生很難理解的地方……唉,畢竟每個人的興趣都不相同嘛。
“……”
秋生再次看向畫軸。剛剛是因為第一次看到的印象使然,看起來真的相當恐怖。不過冷靜下來再看一次之後,秋生髮現魄力依舊不變,但是卻不覺得恐怖了。
畫得真的非常好。不過,這個東西會從畫裡跑出來……?
“……老師。”
秋生從早苗看不見的角度偷偷拉著紳堂的襯衫袖子。
“怎麼了?”
“……最近,您有造訪過這個地方嗎?”
紳堂像是立且刻察覺到秋生沒說出口的疑問般,露出了苦笑。當然並未讓早苗看見。
“你覺得她是為了得到我的注意,所以才編了這個故事?”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雖然沒有想得這麼露骨,但是深究下去的話,的確是如此。就連已經親眼見識過不少怪異現象的秋生,都忍不住對畫軸裡面的圖畫會跑出來一事,抱持半信半疑的態度。
不過秋生的老師似乎並不這麼想,他一邊感受著後方的憂心視線,一邊筆直地望著畫軸。
彷彿正面迎上了從畫中而來的攻擊性視線。
“如果真的是為了這麼可愛的理由,我當然歡迎,不過她並不是會做出這種事情的人啊。”
紳堂說出這番話,臉上充滿著自信與確信,讓秋生感到些許懊惱。
當然,那是針對早苗的懊惱。
這時,紳堂接過了秋生手中的長條型布包。解開綁住袋口的細繩,拿出裡面的東西。不出秋生所料,裡面果然是一把日本刀。
黑色刀鞘,刀身形式也非常正統。刀鍔毫無裝飾的設計,相當不起眼,然而卻讓人感受到一股剛正樸實之感。
(難道老師要用這個……?)
原本以為紳堂想用這把刀將畫軸一刀兩斷來解決,不過似乎不是這樣。而且那把刀看起來雖然頗有年代,但是從它現在收在鞘內的外觀來看,秋生不認為那把刀是多有來頭的東西。
然而,正如同每個人所見所聞的感想都不同,早苗則是發出了鷘嘆的聲音。
“哎呀,真是太可靠了。那是帶著什麼傳說的東西嗎?”
“不,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只是多少有點歷史了。”
不須強調,紳堂所說的“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當然和一般人不太一樣。不過他的口氣完全感受不到這類涵義,所以秋生也不覺得那把刀是什麼特別的東西。
(嗯?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問題就變成為什麼要帶那種東西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