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濕濡的心
濕濡的心

濕濡的心

多岐川恭

  • 偵探推理

    類別
  • 1970-01-01發表
  • 87609

    完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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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濕濡的心 多岐川恭 13688 2018-03-15
五月十六日(一九五六年) 校內馬拉鬆比賽,自校門跑經縣道,爬上郊山,繞貯水池一圈。學生們分成好幾個集團,邊談笑風生邊開朗的跑著。我和幾位同學跑在最後面,慢慢的,有一種自暴自棄的心情。我最討厭運動了! 天空晴朗,漂浮著縷縷白雲。忍不住的口渴讓我幻想著蘇打水。搖晃不定的道路、似要倒向自己的樹林——那一片眩眼的濃綠! 開始覺得痛苦了,很想抓抱住赤松樹幹。 不斷被人追掠過。在見到壩堤的路段,隔壁班的J掠過我身旁。從一開始就預料到會碰見J,可是,一直以為她也會跑在後面。 J跑在第一,背後緊追著身材高大的田徑隊選手。 J回頭,邊笑說著什麼邊往前跑。兩頰泛現紅潮,全身溢滿新鮮的血色——開朗、鬥志澎湃。

我很慘,完全被擊垮了。 為何會認為J和自己一樣呢? J是離我很遙遠的人,她活潑,快步往前進,我那種發霉般的感傷根本與她無緣。她漠視我沉重、遲鈍、濕濡的心,迳自往前跑。 J以正確的配速逐漸遠去。那小麥色結實、修長的四肢華麗動作著,幾乎是碰到我身體般的追掠過我。我聞到她甜美的汗水香,她微張的唇中呼出的激喘氣息輕碰我耳朵。 一拐一拐跑到終點。體育課的T老師集合全班怒斥——不認真、矯揉造作、營養不良、乳臭未乾的文學少女…… 晚上,獨自在房間裡夢想。窗外有燦耀的星輝。 J……我是如何懷想著你呢!在我夜晚的幻想世界裡,你那璀璨瑰麗的身影是何等姣美的擴大!但,你不知道。不知道也好!只要我能偷偷望著你,那麼,世界就已經很美麗了。

五月三十日 英文作文課,我被指名至黑板上寫作業,站在黑板前,什麼都忘光了,非常羞愧。這時,野末老師溫柔地握住我的手,在黑板上開始寫,同時說:“你是個可愛女孩!” 我怔然,注視他的臉。 野末老師接著:“像御廚典子一向不做作業,卻毫不以為意的上台編寫英文,而且是正確的英文,臉上帶著一副'這有什麼了不起,跟騙小孩沒兩樣'的表情,太任性了。” 野末老師看著我,面帶奇妙的笑意。 在這瞬間,我覺得自己被侮辱了,怒火往上冒,默不作聲的回自己座位,用手帕擦拭被握過的手。 野末老師被認為具有藝術家氣質,相當有人緣,聽說和女人的關係也很亂。不過,我討厭他,也許是他那樣批評典子讓我生氣吧!

放學時和三、四位老同學走在一起。典子和小村走在前面,她總是和小村在一起。 我對小村沒好感。小村是才女,個性嫻靜溫婉,但是所寫出的答案常令老師們都歎賞不已,這件事誰都知道。我會覺得無法接近她,大概是出於嫉妒也不一定,因為,小村獨占了典子! 忽然,典子掉落什麼東西,很小、閃閃發亮的……是徽章。她自己並不知道。 我心跳加促,小跑步上前,拾起徽章。或許,這是彼此能成為朋友的契機! 可是,期待遭背叛了。我抱持認真的心情遞上徽章,但,典子只是以她那辰星般美麗的明眸瞥了我一眼,然後彷佛毫不認識般,說:“謝謝。” 是略帶低沉的女中音。小村一句話也未說,靜靜等著。 我在亢奮的心情中對小村產生反感——是她居間作梗!

遞徽章時,兩人的手碰觸了。典子的手如觸電般迅疾縮回,表情刻板、冷淡。她討厭我嗎?在典子眼裡,我是醜陋的女人嗎? 上次馬拉鬆比賽時,典子不知是否疲倦,停止跑步,只是茫茫然走著。我忽然起了惡作劇心理,故意緊靠著她身邊追掠過,雖然很想向她搭訕,卻無法開口。 那時,典子也和今天一樣,好像毫不認識我的表情。 我雖不是野末老師,但,典子對我是否也當成和他一樣,根本未放在心上? 從入學當初,我就知道典子的存在。她那宛如自體內沁出的豐富感情……感受性,鮮活地包融住全身,那富於表情的雙眸,為何不能望向我呢?是不是對我這種平凡的女孩沒有興趣? 可是,我一定要讓典子屬於我,絕對不交給任何人! 由於情緒惡劣,不住發喊,爸爸都受不了了。

六月四日 小雨像神在訓誨般潺潺下著。 我讀著《草枕》。文章有東方童話之美,是夢幻世界。 人生毫無意義,唯有憧憬美麗事物之心支撐著我活下來。 我愛J,追求J,因為她很美。愛既甜蜜又苦澀,卻也只有如此方能滿足我的心。 一年前,在游泳池畔第一次見到J。游泳隊庸俗的黑色泳裝反而更襯出她的身材,修長圓潤的四肢、溫柔高聳的胸部……我無法移開視線。 J意識到我的視線,羞赧的縮腿…… 在排球場上扣球躍殺的J。和同學玩捉迷藏遊戲、抓到對方後燦笑如花的J。在遊藝會上、表情如洋娃娃般認真彈鋼琴的J。過去日子裡,J的種種身影如相片般深烙在我的視網膜上! 好傻的我!像老太婆似的懷念過去。淡淡的淚痕貯在眼眶裡。只要走過去,伸手,說“我們當朋友”就行了,為何我不那樣做?也許,是不想破壞美好的印像也未可知!

在我居住的這個煙霧之町,美麗的玫瑰花最好遠遠欣賞,如果想要更接近的欣賞其美而將臉龐貼靠花瓣,你一定會發現上面有許多煤煙微粒! 下雨了,雨浸透我的心。 七月一日 練習游泳。泳池里新注滿的水非常冰冷,但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愉快心情。一面望著藍天一面以仰式游泳。小村也一起以蝶式游泳,姿勢正確、優美。我想,何不請小村介紹來接近典子——在戲水之間,把自己的身體投置於典子之前的慾望幾乎無法抑制的強烈! 第一次見面是在這游泳池,典子如妖精般站在赤裸的我面前——輕悄的站立水邊,有一種與眾不同獨特的美。我覺得似受束縛般、似被看透肉體般,不知如何是好? 和小村交談。 “我希望和御廚做朋友,你能介紹嗎?”

小村看了我一會,靜靜微笑:“沒問題。但,為什麼?” “我喜歡她,無論如何都想和她成為朋友,而且我很笨,希望能一塊唸書做功課。” 小村似無奈的笑了。 “好呀!典子一定很訝異才對。但,你很聰明,功課比典子還好,不需要用這種藉口。” “可是,我……” “下次和我去典子家好啦!她家裡有母親和祖母,都很和藹哩!” “謝謝你,我……” “這並不算什麼,你沒必要向我道謝。” 七月八日 今天是媽媽的生日,一整天我都很聽話。 第一學期的期末考也結束了。纏綿惱人的梅雨到今天早上也停了,天空萬里無雲,空氣清鮮。 走出庭院,後山的椎樹樹乾濕濡,鮮綠的樹葉滴下雨珠。發育不良的小柊樹也濕濡著。以小石塊輕劃庭院裡還年輕的橡樹幹,馬上出現傷痕。白色的傷痕令我怵然驚心!吸足水氣的柔軟樹幹,即使用竹掃帚也能輕易劃出傷痕吧!那豈非和我的心酷似呢?

我的心容易傷感、沉重,我的心濕濡,而我的肉體也逐漸失去了像少年一般的干燥、敏捷。 但,淡淡雲朵一一消失的藍天卻有著前所未見過的美,撫慰著我,使我的心靈平靜。 今天我是個聰明的人,我由衷祝福敬愛的母親。溫婉漂亮的母親是我的驕傲,如果我年紀大了,希望也能夠有她那樣的成熟睿智——什麼都理解,不會受沒有希望之事擾亂心情,能有忍受平淡生活的美德。 啊,我能夠有這麼一天嗎? 慶祝會在下午。我做了水果雞尾酒和蛋餅。奶奶今天也到廚房指揮——她是家教嚴厲的最後一位日本女性,脾氣暴躁。不過,偶爾會有點顛三倒四。 參加者有鷹場叔叔、楯陸一、母親、祖母、我和女傭高子。母親身旁是楯先生,我身旁是叔叔。叔叔一定很希望坐在母親身旁,但,可能是母親刻意如此安排的吧!祖母特別在乎叔叔的舉動!

穿深藍色衣服的母親有著眩眼的美。叔叔不太看向母親那邊,但卻和平日不同地變得很饒舌,不停對我說話,我幾乎很想諷刺他說:你今天像年輕人一樣瀟灑! 他們是相愛卻又不失節度的兩個人。 母親未告訴過我什麼,但,好像很久以前,叔叔就曾求婚,卻被母親拒絕了。我不知那是對已逝的父親之貞節?抑或對我的關懷? 我對已逝的父親並不覺特別親近,我知道母親也是一樣,那是一樁錯誤的婚姻! 只要有那種意念,現在已經沒有任何阻礙了,但,他們兩人永遠只是朋友。坦白說,我是希望她盡可能和現在一樣,但,即使她再婚我也不以為意,至少,對正值盛年的母親而言,那是最正確之路。 年輕的母親即使和楯先生相配都絲毫不顯唐突,看他倆站在一起交談,我發覺原本是留著平頭的學生之楯先生,不知何時已變成認真工作的男性,頗適合當守護著母親的騎士。楯先生是父親最欣賞的學生,對母親總是畢恭畢敬。他在大學裡專攻森林學,目前在市政府擔任和公園管理有關的工作。

楯先生予人的感覺就像是植物,沒有男人野獸般的厭惡感,很清潔——對了,過分清潔,反而散發出某種空虛感。明朗的五官、澄亮的眼瞳、無缺點的眼鼻。 依父親的遺言,鷹場叔叔是照顧楯先生到自己獨立之人,但,依我的感覺,叔叔不知為何似乎不太喜歡他。今天,雖然是和顏悅色交談,但是兩人的話語卻格格不入! 叔叔吃過晚飯就要回家,我送他至附近。 “叔叔,你在嫉妒楯先生嗎?” “傻瓜!你怎會說這種話?” “那你為何討厭他?” 黑暗中,叔叔的臉繃緊了。 “沒有這回事!” “我明白的,我又不是小孩了。” 叔叔停住腳,凝視著我。 “不錯……我不贊成楯在你們家出入。” “楯先生也是很爽朗的人。” “我卻覺得彷彿見到惡魔。” “我不明白。” “或許吧!我也無法明確說出,但,總覺得他身上欠缺某種東西。” “是愛情?” 叔叔只是默默搖頭。 “叔叔,你的愛情充分嗎?” “我沒辦法應付你,因為不知你又會說出……” “你愛我媽媽,卻總是很膽小,為何需要有這種虛偽的節度?” 叔叔輕輕撫摸我的頭,像我小時候那樣……他的笑臉裡宿著路燈的微光。 七月十日 今天是值得紀念的日子,是我的心之祭典! 小村等著我,從學校一起去典子家。我的心在雀躍,連自己都感到不好意思了。 晴朗、有點燠熱的日子。在登山坡道燃燒的草屑煙霧中,我在想:和典子麵對面時該怎麼辦才好? 典子或許會輕蔑這樣冒昧的我吧!我甚至後悔不該找小村幫忙,我害怕見到典子。 面無表情、靜靜走著的小村實在可恨!她為何能獲得典子的友情呢?也許她是嫻靜、聰明的才女也不一定,但,我並不輸給她。而且,我比小村漂亮多了。 距學校步行約摸二十分鐘。是四周雜樹林環繞的高台,樹林縫隙間可見到市街。 眼前是紅磚牆圍住的老舊住宅。入門後,玄關拱門前有花壇,美人蕉正盛開。有高大的松樹,有夾竹桃。房屋建築有點類似教堂的感覺,泛黑的粗水泥牆上爬滿蔦藤,周遭漂浮著典子身上常散發出的那種輕快憂鬱! 典子還穿著制服。一向只是遠遠望著的身影,如今就在眼前。典子一句話也未說,我也說不出早已準備好的話語,彼此如仇敵般相互瞪視。世界彷彿消失了,我的眼淚凝在眼眶裡,困惑不已——是否該轉身逃走? 但,小村卻如回到自己家,很自然的開始脫鞋子。 “請進!”典子的語氣好像有些生氣,不過,卻拉著我的手帶路。 我像白痴般任憑手被拉著,進入玄關。全身的感覺全集中於手上。 在典子的房間(西式房間)天南地北閒聊。很意外,我也能輕鬆加入她們之間——談班上同學、談老師的趣事、談考試。 小村主要當聽眾,時而,表示簡短且正確的意見。典子說話就像清澈的小溪潺潺流過般迷人,有火花迸放般的機智。相對的,我只會咯咯大笑。 我在心中吶喊:不是談這種話題,我想談的不是這個! 在此,我又覺得小村礙手礙腳了。明明是靠小村幫忙才得以接近典子,但……我真的不是好女孩! 考試很痛苦,卻又滑稽、有趣,大家像夢遊症患著般踱來踱去的背誦。有人時時以課本敲自己頭;有人似念經一般;有人如同唱歌;有人自問自答,宛若演話劇;有人若不用手猛擊牆壁,就無法記熟。 談到野末老師了。我告訴典子上次之事。 “我很憤慨呢!” “為了我?謝謝。” 我臉紅,雙手按住臉頰。典子似也臉紅了。 “野末老師打算譏笑我吧!他大概認為我懶惰,一定不會,可是卻出乎他意料之外,所以很生氣,當著大家面前罵我說'這種事誰都會,別自以為了不起'。” “太過分了。我最討厭野末老師,總覺得他很不潔。” 典子唇際浮現謎般微笑。 “我不是討厭他,該怎麼說才好呢……他只是在個性上無法掩飾人性的缺點,有著很強烈的懦弱和寂寞……” “我贊成南方同學的意見。”小村靜靜說。 “他巧妙的利用自己的缺點!而且,英語課程的解說也不夠明確,常常出錯。” “是嗎?”典子很有趣似的問,然後點點頭,說:“腦筋確實是不太靈光。”之後,扑哧輕笑。 小村的說話方式和態度獨特。典子的母親端茶前來,真的很美! 年輕男人進入,見到我們,面露困惑的表情。很英俊——從未見過如此英俊的男人。 “我們不歡迎男性。”典子淡淡地說。 男人開朗的笑著,毫不以為意的進入房內。 “介紹過後,你馬上離開。” 打過招呼,男人說:“居然有這樣漂亮的人!” 典子臉上忽然浮現陰翳——可稱之為險惡的表情。 “你請出去吧!” 男人略帶調侃地問小村:“不能讓我參加嗎?” 我很驚異。小村連眼珠子都沒動,那是完全的漠視。 男人離去後,我抱著開玩笑心理,問典子:“是你的未婚夫?” 啊!我為何會說出如此愚蠢的話語呢? 典子冷冷盯視著我,眼眸裡帶著疑問。我感到自己全身發抖。 典子緩緩搖頭…… 只有一次,單獨和典子在一起,是在快告辭之前。獨處時,我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那短短的幾分鐘,我呼吸急促,站起身,望著典子的書架——當然,什麼也沒映入眼簾裡。 典子來到我身旁。 “我好想見你。”好不容易,我說出這幾個字。 “騙人!我才……”典子的聲音也帶有些許顫抖。 “你也會來我家嗎?” “嗯,我很高興去。” 不知是誰先開始,我們的手相互緊握。我是何等自製吧!拼命忍受著不讓自己哭出來,只告訴自己:夠了,這樣就夠了…… 小村回到房裡,以靜謐的聲音將我從天國拉回來。 “我們走吧?” 七月三十日 剛起床時,即使是母親,臉孔看來也不漂亮。那是因為睡眠之間,人性的醜陋會自內部綻放於臉上,等那些醜陋再藏入內心深處,封閉住,一日才正式開始。 今晨,我也美。眼眸澄亮、容光煥發,表情也不可思議的優雅、溫柔。我的壽利!壽利棲息於我體內,把我裝扮得很美麗。 我坐在壽利坐過的淡紅色座墊上。壽利曾經待過的空間。我擁抱住如音樂般飄浮的虛幻的壽利! 午後,前往學校的游泳池。由於幾乎從未想外出,母親露出訝異的表情。 “媽,你現在幸福嗎?” “為何突然問這種話?你不幸福嗎?” “幸福呀!可是,並非像你那樣靜寂的幸福,而是更激烈的、更搖晃不定的,說不定那不能稱得上是所謂的幸福呢!” “沒錯,年輕時代是這樣。”母親浮現蒙娜莉莎似的微笑。 坐在土堤草地上的樹蔭中觀看游泳練習。活潑的壽利,粉碎陽光、讓身體在水中滑行的安徒生的美人魚。她知道我在這裡,可是並未看我這邊,而且快樂的和同學們勾肩搭背。 壽利是我的,但,大家都不知道。我很難過,但是,這種難過又是何等甜美! 這段假期裡,小村在百貨公司打工。不過,工作時間只有三小時,應該已經快回來了吧。我從游泳池繞至後門,搭乘巴士,在鄉間道路搖晃約十分鐘後下車。 小村兄妹住在兩棟舊工寮之一,四周是狹窄的田地和菜園。小村的哥哥釣一仍在上班,只有她在家。她談到大拍賣的忙碌狀況,談到不懷好意的店員和莫名其妙的客人…… “你一定生了好幾次氣吧?” “生氣也沒用的。” “嗯。反正,我比較鈍感。” 關於幸福…… “我們對幸福談得太多,也太過於在乎了。”她說。 特立獨行的小村,對於曖昧的“幸福”景象,根本瞥都不瞥一眼,總是很冷靜、沉著,用功唸書,在一學期內自行讀完一學年的教科書,無人知道她的知識究竟進步至何種程度。 歸途,我們一面聊天,小村送我至游泳池。時間很晚了,暮色已深,壽利剛剛在的明亮泳池已被暗影籠罩,一片靜謐。 蝙蝠在叫。我很想旅行至遙遠之處! 雖然很想提及壽利的事,卻又說不出口。有一股莫名的衝動使我摟住小村肩膀,但,嫻靜的小村卻聳動肩膀,拂開我的手。 現在,我想著那件事。她是否嚇了一跳呢?是否自我的動作中感覺某種噁心、不純潔呢?以小村的個性,是不會允許無病呻吟的撒嬌吧! 八月六日 現在是午夜十二時過後,或許,今夜我會失眠也不一定。 我以很低的聲音播放好幾張藍調和鄉村歌曲的唱片。打開窗戶,讓夜間涼爽的空氣進入。窗外的黑暗具有如天鵝絨似的光澤,而,含帶植物芳香的風向我喃喃低訴。 熄掉燈光,赤裸地站在穿衣鏡前。我的身體很美,我見猶憐。 “高興嗎?”我問鏡中的自己。 我的頭無數次的上下點著。看吧!我不是小女孩了,不管是圓潤的肩膀、可愛的乳房、手或腳,都屬於典子,都是獻給典子一人之物。 返校日,大清掃後,放學回家途中,我脫離平日走在一起的同學們,輕輕撞了一下和小村走在一起的典子,也不管典子是否嚇一跳,硬拉她到我身旁。同學們在後面大笑,似乎覺得很無聊。 我知道對小村不好意思,卻不像平常那樣在乎,硬把典子拉在身邊。 就算讓大家都知道也無所謂! “小村很生氣嗎?我把你奪走。” “不會的。她很聰明,已經是成人了。” “這我知道,可是……我想她還是會生氣,因為她應該也愛你,就像我愛你一樣……” “錯了。小村是好朋友,我尊敬她。友情或許會持續一輩子,但,對我來說,你……” “我明白。”典子沒有繼續說下去。 沉默是快樂的。互相握手、互相凝視……真希望永遠都能夠這樣。 “能像這樣在一起已剩不到兩年了。”典子微笑頷首。 是燠熱的午後,我換上無袖的印花薄洋裝,對著穿衣鏡欣賞自己,用很薄的粉撲拍臉。 “你也脫掉吧!” “我沒關係。” “你流汗了啊!脫掉,換上我的衣服。” “真的不必嘛!” “不行!你別和我客套。” 我讓典子脫下厚襯衫。我有一種非常殘酷的心情。鈕扣一顆顆解開……典子任憑我所為,以宿有淚珠的眼眸微笑。 典子就像被拔光羽毛的麻雀,柔軟白皙的臂膀、豐滿的胸脯…… “你看,我這樣黑!都是因為經常游泳,皮膚才變得如此難看。” 必須繼續不停說話才行!必須繼續說些什麼……但,沒用!我全身萎倒在典子肩上,淚眼模糊的臉緊貼住她胸口,啜泣著。 典子的雙臂忽然繞至我背後,緊緊抱住。我們彼此聆聽著澎湃的心跳,我們的手臂很長時間無法分開…… 八月六日 被唇擠開的唇。皓白的貝齒。以舌尖一顆顆舔著。 狂亂的壽利!我都快被壓扁了。如鮮花般的壽利,為何會有這麼大的氣力呢?我幾乎暈倒。 壽利扶我輕輕躺下,她不放開我。壽利的房裡有許多洋娃娃和花。香得令人快要透不過氣來! 八月二十八日 爸爸說我顯得無精打采。對了,我每天什麼事也不想做。高校校際對抗賽已近在眉睫,但我連游泳練習也溜了,爬山、海水浴的邀約也一概拒絕,連電影都不想看。我是完全改變了! 那天至今已過三星期,暑假都快結束,但我卻無法見到典子。我想:第二學期儘早開始就好,那樣就能每天見到她了。 從那次起,兩人就無法輕鬆自在的來往。一想到去典子家就心情沉重,或許,典子也是相同心情吧!但,內心裡想的盡是她的事。 到了傍晚,天氣突然轉涼。 庭院裡已經雜草叢生,天黑後能聽見蟲鳴。褪色、即將流逝的夏天!不過,祈盼我們的愛不會褪色,期望那個人永遠屬於我一個人! 九月十六日 鷹場叔叔和楯先生來訪,突然興起由楯先生陪同、又邀約小村,打算去觀看高校校際游泳對抗賽的念頭。一方面是想看看壽利,一方面是讓母親和叔叔能單獨相處。爽朗的秋日白天,最適合兩位中年人靜心交談,如果,祖母不妨礙…… 祖母總是拼命地想招待叔叔,卻反而失敗。由於我家若無叔叔的援助,生活馬上就有問題,所以她努力設法想讓母親答應婚事,她大概覺得很不可思議,為何他倆能永遠維持清白的關係? “要邀小村小姐?”楯先生似提不起勁。 “是呀!怎麼了?”我雖明白,卻故意問。 “我希望和你單獨去。” “開玩笑!這樣會被誤會為情侶的。我有很多同學會去看哩!” 楯先生憂傷的緊鎖眉頭,眼神如挨罵的小狗,他內心的一動一靜完全如透明般的呈現出來。叔叔為什麼會覺得他是惡魔呢? “被認為是情侶我就心滿意足了,我本來也希望這樣的,如果你能愛我……” “你打算愛我?” “不是打算。從很久之前,我就一直認定你是唯一的結婚對象,從你還這麼小的時候開始……” “那可麻煩了,我半點也產生不了愛你的念頭。” “你不會討厭我吧?” “那倒是事實,你是個相當不錯的男人。” “那麼,我還有希望了。等你長得更大、完全成年以後……” 我忍俊不禁,笑出聲。 “別把我既當成小女孩,又當成已成年,坦白說,我還只是小女孩。如果要玩戀愛遊戲,和家母會更為逼真。” “你馬上就含糊帶過了,何必呢?我是很認真的愛著你!” “你的愛情告白非常機械化、公式化,半點熱情也沒有。” “反正這件事對我來說已夠明白了。” “別再談了。對啦!你為何討厭小村?” “嗯……可能是個性不合吧!雖無原因,卻總覺得和她合不來,亦即,找不出能讓自己喜歡她之點,感覺不到絲毫女孩子的魅力。” 他這一說,我也想起來了。小村也曾用頗具感情化的語氣告訴過我:“雖然我自己也不太清楚,但,楯先生是我討厭的那一型男人。” 他們倆都是很有才氣的人物,頭腦聰明,不太有情緒化的舉動。也許,就是因為彼此過於類似才產生反感吧! 在游泳池畔。四周是無數成群的高校女生,以及從其他學校趕來加油、不住大叫的高校男女。太陽在頭頂正上方,每個人身上的白襯衫和上衣反射陽光,眼睛都被刺痛了。即使是這樣,仍覺得光線很細膩,有著澄清透明的感覺。 或許是有男學生之故,女學生們也都興奮不已,又是尖聲大笑,又是大聲替選手加油。男學生們則更為瘋狂了。這種場面讓我很不耐煩,包括楯先生在內的男性令我覺得很醜陋——沒有內涵、無神經! 壽利一站到起點,觀眾突然鴉雀無聲,然後化為陣陣加油的風暴。所有人的焦點都在壽利身上! “她就是上次那位美麗的少女嘛!身材真美,是你的好姊妹嗎?”楯先生用手臂碰碰我,說。 我故作不覺,但,卻有一種身體被割傷般的衝擊。姊妹……居然有這樣俗氣的名詞?可是,我和壽利不同,我們並不庸俗,我們的世界不容許任何人進入。 壽利化為白光躍入池中,她的每個姿勢、動作、表情都深烙我腦海,我忘了身旁的楯先生,也忘了小村。忽然……我產生一種錯覺,彷彿至目前為止之事皆只是我的幻想,壽利一直距我很遙遠,伸手無法觸及,壽利不認識我,而我仍只是沉湎於自己的幻想中。 淚水幾乎忍不住奪眶而出。 “小村小姐走了。” “咦?”我嚇了一跳。 “她說有事。” “那也應該和我一起走呀!你……沒有留她?” “有啊!但她就是說有事,匆匆離去了。” 我感到不安。 “她沒生氣嗎?我太專注於觀看比賽,沒有註意到。” “不錯,你真的很專注。小村看了你的樣子,笑了。” “哦?那麼她並未生氣嘍!” “這我就不知道了。你們是三角戀愛?” “拜託,別說這種無聊的話。” 楯先生很有趣的笑了。 “若再加上我,就成為四角戀愛了。” 我忽然感到強烈的疲倦。 “我們也回去吧!你送我回家。” “不舒服嗎?” “不,只是疲倦。你扶著我,我會假裝和你是一對情侶。”我靠著他結實的身體,讓他扶住我手臂。 “你……很性感!” “是嗎?” “你不知道自己的魅力,而在不知覺中犯罪。” “真的?” 九月十七日 昨天,我們游泳隊獲得冠軍,大夥又哭又笑、互相擁抱的鬧成一團,在體育館舉行過慶祝會,又到我家舉行第二次盛會。爸爸也參加了,送飲料、切蛋糕奶酪,忙成一團。 我們唱盡了自己知道的所有歌曲,手拉手跳舞,互相干杯。 “為大家清新的青春乾杯!”爸爸略帶感傷地說。 大家都盡興的醉了。我也覺得背上彷彿長出了翅膀,飄飄然的想飛起來。 等大家如退潮般離去後,我打電話給典子,邊搖搖晃晃哼著“丹尼男孩”的曲子邊撥號。我太傻了,不管什麼時候,只要打個電話,就能聽到她的聲音,卻因為害怕而沒有打。可是,昨天晚上我卻毫無顧忌! “晚安,我是壽利。知道嗎?今夜我醉得很厲害。” “為什麼?” 只是這幾個字。聲音好遙遠! “我們舉行慶祝會,因為得到冠軍。” “是嗎?” “你不知道?太過分了。你究竟在看些什麼?你們不是三個人來嗎?” “對不起,我……” “沒有看我?你未免太冷酷無情了。我連你和楯先生手挽手離去都知道呢!有做那種事嗎?” “很多人,對不?所以我以為無人會注意我們。” “所以,做了那種事?” “哪種事?” “和楯先生……” “壽利,拜託你,別講這種話。” “我……覺得很悲哀。” “什麼事也沒有。你睡覺吧!” “討厭我打電話給你?那我掛斷好啦!” “你怎麼了?真的喝醉?” “你一定開始討厭我了吧!小村比我聰明,又不會囉嗦,和你是很搭襯的一對。我有什麼想法、我何等寂寞……你是不會在乎的。” “壽利……” “不,真的是這樣。不過,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如果討厭我,乾脆分手好了,我不會牽三扯四的,畢竟,我這種人不適合感傷氣氛。今天我是女王,被很多同學環繞,這才是本來的我,能快樂的享受多彩多姿的學校生活。你要不要也加入我們呢?還有小村。她雖然退出游泳隊,可是沒關係的,反正還有別的人擅遊蝶式……對了,這種話你一定覺得無聊吧!仔細一想,我們真的很滑稽,你不認為嗎?” “晚安,壽利。” “啊,等一下……等一下嘛……” 很遙遠的、輕微的斷續鈴聲。然後,電話掛斷! 九月二十二日 晴朗的周末午後。放學時,獨自繞至校園——四周是老椎樹、樟樹和樫樹環繞的我最喜歡之處——一張冰涼的石椅處。 有昆蟲微弱的振翅聲。昏暗樹林中、禦影石砌成的台座上,是這所女子高校的創辦人之銅像。我在這裡讀《少年維特之煩惱》,讀《托尼·克萊傑》。很少人會來到這塊狹窄的空地。 下方是游泳池。風吹過,呈現纖細的條紋圖案。隔著游泳池,對面是兩排櫻樹,樹枝搖曳時,地上的陰影上撒下無數銅板狀光點。 再過去是更低的運動場。在秋陽中閃動黃色光輝的操場,愉快來回跑動的排球隊和網球隊選手們的白色制服……這一切景像都令我悲傷。 壽利會離開我嗎?我沒有絲毫能吸引壽利的魅力。靜靜離開——也許,我主動離開她比較好,趁現在……還能夠忍受。 ——你不覺得很滑稽嗎? 說不定,真的是這樣。 我發現野末兆介老師在櫻樹對面走著,時隱時現。上衣披在肩上,胸口敞露,如酒醉般的步履。他朝著這邊走過來,難道他也經常來這片空地? “你也喜歡這裡?” 和我並肩坐在石椅上。鬍鬚濃密、皺紋很深、兇巴巴的側臉。對這安靜場所而言太過於強烈的男性氣息。自卷高的襯衫袖口露出的粗黑手臂。 ——打算升學吧?是該開始用功的時候了。小村呢?醫科大學?什麼也沒說嗎?不過,像她那種人是很可能自己默默準備的。你沒考慮過?希望保持現狀?別勉強自己了,那是不可能的。但,我也時常在想,少女們如果能夠不變成戴眼鏡的老處女,或是勤儉持家的別人太太,而永遠保持這樣的清純美麗,那該有多好!就像現在的你。 我不是虛偽客套。你美得令人不可思議,你的表情不停的變幻,只有你才具這種變幻的魅力! 我也算得上是詩人,當教師只能算是副業。坦白說,我喜歡你的程度已近於妒忌! 因為是你,我才能說出這些話。你不是小女孩,這從你深邃的眼眸已能了解……即使被認為是愛的告白也無可奈何,畢竟,在這少有人至的地方,我真的很想誘惑你。 反正我被認定是行為不檢的教師,有許多女人分噬著我的記憶,但,我並沒有後悔。很久以前,我曾三更半夜喝醉酒,在公園涼椅睡著了,忽然醒來,發現在黎明的昏暗中,噴水池裡的水柱正噴得老高,雖然無人在看,它仍聚集蒼白的光線、噴灑出生命之柱。 我心想,這是浪費、毫無意義。但,豈非很壯麗、很美? 當時,我覺得自己至少也該像這噴水一樣,所以就隨自己喜愛的方式活下來了,成為放浪形骸之人,成為無益的蛆蟲。可是,我不在乎……但,見到像你這樣的女孩,我的心整個往下沉,彷彿受嚴重悔恨所啃噬…… 嘿!你好像有保持沉默、卻能讓別人把什麼話都說出來的才能。 決定好日期,我答應前往老師住處學英語。 九月二十三日 祭典之日。爸爸一大早就出門打高爾夫球。我的老同學們不是去健行,就是去滑雪,但,我無論如何必須和典子見面。我為何要打那通愚蠢的電話呢?她一定很生氣,很輕視我,會和我見面嗎? 門鈴聲響了。經過很漫長的時間,然後是靜靜的腳步聲。是她母親呢?或者是典子? 背對房門,假裝眺望花壇。已渲染上色彩的雞冠花、乳白色的玫瑰、我見猶憐的瞿麥……門開的聲音,但,我動也不動。 溫柔的、摟住我肩膀的手。鼻腔深處一陣刺痛……我無法看著典子的臉。 “壽利,你哪兒都不去嗎?” 我只是頷首。 “我留下來看家,家母他們去參加幼稚園的運動會。我們可以輕鬆談談。” 幼稚園是由她母親和鷹場先生共同經營。 “楯先生也在我家,不過,我會立刻趕他離開。” 我第一次抬起臉仔細望著心愛之人的臉龐。眼眶濕潤、正在笑著的典子,纖塵不染的白襯衫…… “往這邊走!” 我經由樓梯被帶上二樓。厚重的門開了,裡頭是個大房間。有輕微的霉味。百葉窗拉下,很暗。 “這裡是家父以前的房間,幾乎沒有人會進來。樓下有楯先生,而我又想單獨和你在一起……” “你沒生氣?”典子未回答。我們互相擁抱。我並不感到滿足,不住撫摸她全身。我想確定她真的在我身旁。 “會痛哩!”典子有些困惑的挪開身體。 “不要!”我不放開,反复親吻她溫柔的喉嚨。 “我很困擾,該怎麼辦才好呢?” 我閉上眼。空氣似沉澱了,很靜。典子和我的身體合二為一。 “告訴我,你不厭倦,不會變心!” 典子用櫻唇輕觸我頭髮,以略帶低沉的聲音說:“我不會變心,但,你呢?” “我心中只有你一個人,如果失去你,我就沒有生存的價值和目標了,我永遠是屬於你的。” “楯先生可能會覺得奇怪,我們還是下樓吧!啊,等一等。” 裡面靠窗的書桌上,書架裡擺著幾冊書。典子顯得有些猶豫的選出兩冊,互相比對,結果,還是把兩冊書都挾在腋下。 “楯先生拜託我拿的。家父也是研究森林學。” “歡迎,很高興又能見到你。”進入客廳,楯先生馬上以開朗的聲音向我打招呼。 “我看過你游泳了,真美!典子一直瞪著看,都目不轉睛了。” 我一怔。典子彷彿已看穿我的臉色有異。 “真的呢!所以,反而不知道勝負了。” “對不起,我……”我只能喃喃說著。 “你說的是哪一本書?” “是藍色封面、較小的那本。” 典子把藍色封面的書遞給楯先生,然後自己打開褐色封面、較大的那本書,但,立刻輕呼出聲。 裡面出現了一把手槍—— 那本書就像個容器。雙手拿起手槍的典子臉色蒼白。手槍槍身泛黑、映現冰冷的光澤,似連典子握住槍的纖指也凍僵了。 “居然在這種地方!我還以為鷹場叔叔已經把它處理掉了……” 我第一次知道典子的父親是用手槍自殺。那是戰爭剛結束之際,原因如何並不知…… “這是法國製的白朗寧手槍,雖然很舊,卻是一把好槍。”典子反复看著槍。 “是從你手握處裝填子彈的,屬於七連發的自動手槍。”楯先生的眼神像在欣賞美術品般,說。 “實在不可思議!這枝槍居然一點銹也沒有。”說著,典子視線銳利地望向楯先生。 “你知道這把手槍的藏處,常常使用吧?” “既然被你發現了……我也深愛老師留下的這枝手槍,經常拿出來擦拭保養……” “試射過吧?” “沒有子彈。” “騙人!你把子彈藏在哪?快說,否則我可不依。” “典子,你打算射誰嗎?” “不錯!像你,可得隨時小心些。” 楯先生困惑的從同一個房間裡一隻小文件箱的最底下抽屜拿出子彈,說:“很危險的!但,我是真的希望被你射中,因為,這裡早就被射中了……” 楯先生指著自己胸口! 典子蹙眉,有點臉紅。 “不要說那種無聊的話!手槍由我保管。” “對任何人我都不想隱藏自己的心情。如果有人奪走你,我會用那枝手槍射殺他!” “壽利,你不覺得這人很奇怪嗎?竟把我當成適婚年齡的女人。” 典子的微笑在告訴我:別在意他的話…… “怎麼樣都無所謂!反正,對我而言,你是唯一的女性。” “簡直就像'暴風雨之丘'裡的席斯克里夫。” “那是瘋子!我卻總是保持冷靜。而,愛情是恆常的,沒有變數。” “你認為女性能接受那種愛情?你因為研究森林學,個性也有些似植物的部分,沉靜、灑脫,但是,卻沒有熱血在洶湧……明明有些人性不足,但卻又非常固執……” “終於被比喻為植物了。”楯先生笑出聲來。那是洪亮、優美的笑法。 “像南方小姐這樣漂亮的女性,一定有許多男朋友吧?” 他好像認為不能讓我置身事外。 “沒有很多。” “也是高校的學生?” “嗯,大部分……不過,也有大學生。” “都一起做些什麼事?” “大多時候是運動,打網球、籃球、游泳,還有爬山或看電影……” “對不起,是否喜歡過什麼人嗎?” 我困惑的望著典子。典子津津有味似的聽著,好像在說:把一切都說出來好了。 “沒有,因為從未和男人單獨在一起,平常總是好幾位同學一起。” “討厭男人?” “也不能這樣說,只是產生不了特別的興趣。也許因為還是小女孩的緣故吧!” 楯先生像措手不及的眨眨眼,他敏感的察覺出我話中所含的挑戰意味。 “終有一天,你的異性愛情心理會覺醒,而有了無數崇拜者吧!即使現在,你或許不在乎,但是,環繞你的男朋友們也可能在互相傷害、折磨。你和典子都一樣,美麗的女性總是殘酷的。” “是嗎?我只是不去關心而已。” “問題就在於不關心!那麼,你目前關心的是什麼?是典子?” 在我回答之前,典子開口了,冷靜的、很嚴肅地說:“我們比任何人感情都好,你們男人進不了我們的世界。” “這只是扮家家酒,你們最後必須成長的。” “沒錯!但,距成長還太遠了。” “我會等待,等到你真的成熟。反正,在那之前,南方小姐會保護你不受其他男人欺負,哈、哈、哈。” 我們一塊吃午飯。第一次見到典子的祖母。蓬鬆的白髮像以前的女性般扎在腦後,高雅的容貌,微笑的述說著有趣的話題。可是,服裝穿著一絲不苟,坐立姿勢有板有眼,絲毫不亂。 和典子一起吃飯很快樂。明明沒什麼,卻不自禁的笑出聲。我暗罵自己沒教養! “好可愛的孩子!年輕時候,到處充滿喜悅之事……而且,比典子還漂亮……” “奶奶,她是我的愛人呢!” “哦,是嗎?我十七、八歲時也曾喜歡一個女孩,就像彼此熱戀一般,即使到了現在,都還朦朦朧朧的記得她的相貌哩!” 我不知如何是好,兩頰燙紅。楯先生可能和典子的祖母合不來,靜靜吃過飯後,表示他下午還要查一些資料,匆匆離去了。他好像租房子住,沒和父母住一起。 我們又上二樓——為了收藏好手槍。把盛放手槍的書放到桌上,典子嘆息出聲,拉我靠近她。 “我不想讓你回去!” 好熱的呼吸氣息。 我的手輕輕放在典子胸口。她全身一顫。我用力緊抱住她,手覆蓋住她的雙峰。 “你認為這像小孩遊戲嗎?” “你呢?” “管他的!我只要這樣就感到高興了,其他一無所求。” “壽利……男人不具備你這樣的美麗!” “你也是。” “我們或許真的不是成人,但,成人的世界裡又有什麼樣的美麗事物呢?” “是啊!我覺得現在就死都沒關係了。” 忽然,我想到手槍。 “典子,你願意用那把手槍射殺我嗎?” “射殺?” “是的。”典子茫然若失,但,很快明白我話中之意,轉身拿來手槍。 “好,我射殺你!” “瞄準心臟,就是這下面。” 槍口不住顫動。我掀開襯衫。當槍口貼緊乳房下方時,我全身彷彿被什麼東西貫穿。 “真希望被你開槍打死!” 槍口嵌入我體內,好痛。我閉上眼。好恐怖的靜寂! 典子扣引扳機。明明只是清脆的一聲金屬碰撞聲,我卻如真的被擊中般,倒向典子的懷中…… 不久,典子溫柔的推開我,拾起掉落地上的手槍。 “藏在楯先生不知道的地方吧!他是危險人物。” “你和他真的沒什麼?” “壽利,我愛的只是你。不論發生任何事,我的心情皆不會改變……不論發生什麼事……” 好像陽光被烏雲遮掩,她的眼神裡有一抹幾乎難以發現的哀愁。
註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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