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荷蘭鞋之謎

第15章 第十五章紛亂

荷蘭鞋之謎 埃勒里·奎因 8683 2018-03-15
警車緩緩停靠在人行道邊,終於在道倫家又厚又重的大鐵門旁停了下來,這棟面朝著第五大道的大廈加上庭院,佔據了左右兩條六十幾號街之間的大片土地。年深日久飽受風雨侵蝕的高大石牆,已經有了裂隙並長滿青苔,環繞著住宅和花園。它像一件穿舊了的花崗岩斗篷,遮住深藏在綠瑩瑩草坪中央的那巍然聳立的建築物的下面幾層。由於聽不到側面大道上的汽車聲音,置身此地就彷佛身在古代安靜的城堡裡,身旁有雕像、石椅和曲徑通幽的小路。馬路對過就是中心公園,往第五大道上走一點,大都會博物館的白色圓頂和素色牆就出現在眼前。透過公園光禿禿的樹枝,可以看到中央公園盡西頭的小角樓和盒子似的正門,遠遠看上去,既小又精緻,簡直是玩具。 三名抽著煙的警察留在車內,探長奎因、區檢察官辛普森和埃勒里,奎因緩步走進庭院,沿著石頭小徑,爬上陡直的斜坡道,順著坡道來到了正門的迴廊,這是一棟由許多根雕刻著花紋的大理石圓柱作支撐的古典建築。

一個穿金銀鑲邊僕役制服的瘦高個老人打開了門。探長奎因把他推到一旁,徑自走進高大的、帶有圓形彎頂的大廳。 “找道倫先生去。”他氣悻悻地說,“不要浪費時間盤問了。” 管家剛要張嘴抗議,可是又不敢造次,把話咽了回去:“那,我該如何禀報?” “探長奎因、奎因先生、區檢察官辛普森。” “好吧,先生。請往這邊走。” 他們跟在管家後面,穿過一間間擺設得富麗堂皇的房間和一座座鋪著地毯的廳堂與一層層掛著繡帷的迴廊。 最後,管家在一座分成兩扇的高大門戶前停了下來,向內推開:“如果你們不反對,請和這位紳士一起在這兒稍稍等一下。”他鞠了一個躬,邁著緩慢均勻的步子朝來路退了回去。 “和一位紳士在一起,”老探長低聲叨咕,“這能是誰呢?不會是皮特吧?……可不是,真是他!”

在鋪著地毯的、光線有些幽暗的大房間的對面角落裡,他們看到了皮特·哈伯,只見他安安穩穩地把身子深深埋在大皮沙發中,滿臉訕笑地望著池們。 “請問,”老探長說,“你這是乾什麼?你不是說回你的報館嗎?你是想搶在我們的前面,對吧?” “這是我的軍事妙計,探長。”那老記者愉快地擺了擺手,“我本想見見這位尋歡作樂的亨德利克。可是我沒有成功,於是我只好等你們來。請坐吧,伙計們。” 埃勒里若有所思地在大廳裡踱步,瀏覽藏書。靠牆,從地板一直到高大的古色古香的天花板全都排放著書籍,成千上萬本書。埃勒里恭敬地巡視著書名,但是當他從架上抽出一本書的時候,他那股尊敬的神情消失了,隨之而起的是一絲古怪的笑容。這是一本沉甸甸的帶有小牛皮燙金封面的大部頭著作。埃勒里想翻閱書的內容。卻發現書的每一頁都緊密地疊連在一起,沒有裁開。

“是這樣啊,”他脫口評論了一句,“我們似乎又挖到這位百萬富婆的另一樁秘密罪惡,讓那麼多精美的書成為無父無母的孤兒。” “什麼意思?”辛普森好奇地問。 “這是伏爾泰的著作,最完美的一版,特別設計,特別印刷,特別裝訂,以及——特別沒人看。可憐的弗朗梭阿·伏爾泰,這本書還沒有裁開呢。我敢打賭,這裡百分之九十八的書從買來的那天起,就沒人讀過。” 老探長坐到一張大安樂椅上嘟嚷著:“我希望這個肥胖的蠢貨……” 就在這時,兩扇門打開了,“肥胖的蠢貨”突然出現。他穿著西裝,顯得更胖了,神經的大笑使臉上堆起了一堆褶子。 “歡迎!紳士們!”他尖聲說,“看見你們我很高興!請坐,請坐!” 區檢察官帶著一臉厭惡的神色看著阿比嘉·道倫的弟弟,皺著眉頭,緩緩坐下。

埃勒里對主人根本不理睬,仍然在瀏覽架上的藏書。 亨德利克·道倫倒在一張寬大無靠背的長沙發上,肥胖的雙手感傷地交叉放在肥肚皮前。可是他一看到在房間遠處角落裡懶懶斜躺著的皮特,臉上的笑容馬上便消失了。 “這是那個採訪記者嗎?探長先生,有他在場我不講。餵,我說您呀,快滾蛋吧!” “滾你自己的蛋。”皮特回嘴,隨即他以息事寧人的態度對亨德利克說,“道倫先生,把衣服穿好,不要激動。我不是以新聞記者的身份到這裡來的。對吧,辛普森先生?區檢察官可以證實這一點。我只是根據我們的交情來協助破案的,以朋友的身份。” “道倫先生,可以相信皮特,”區檢察官說,“您不必感到拘束,在他面前怎樣說都行,就像在我們面前一樣。”

“哦,”道倫瞟了採訪記者一眼,“他會不會把我們的談話在報上披露出去?” “誰?我?”皮特顯得很氣憤的樣子,“告訴您,道倫先生,您這是侮辱我,我的嘴比河蚌還要緊。” “您在醫院裡曾告訴我們,有一件事情,”老探長打斷他們的話說,“您暗示過,這件事關係到您的生死。先生,現在您就全講出來吧,究竟怎麼回事?我聽著呢!” 道倫在嘎嘎抗議著的長沙發上痛苦地挪動著身軀,小心翼翼地坐定,他連眼皮都不敢抬,討好地說:“不過,紳士們,首先請你們向我保證,”他降低聲音,“要替我保守秘密。”他很快地掃視了一遍在場的每一個人的臉,彷彿是要共謀什麼大奸大惡之事似的。 探長奎因閉上眼睛,手指伸進總是隨身攜帶的褐色舊鼻煙盒裡,他的火暴脾氣似乎隱沒了:“您這是怎麼啦,你在和我們談條件?想和警察局簽訂合同,是嗎?我說,道倫先生,”他睜開眼睛,豁地坐了起來,“您必須把這件事向我們講出來,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道倫狡猾地搖搖禿頭:“不,那可不行!”他用尖細的假嗓說,“探長先生,您嚇不住我。您要先做保證,然後我再講。否則我不講!” “照我的理解看,”老探長話鋒忽然一轉,他毫不客氣地說,“您是在為自家的性命擔憂。如果您需要的話,我們可以保證保護您,這樣如何?” “您給我派警察嗎?”道倫急不可待地詢問。 “如果您的安全果真需要的話,可以。” “那麼好吧。”道倫俯身向前,開始急促低語,“我欠債了,一大筆錢……我欠了一個吸血鬼一屁股債。已經有好幾年了,我一直向他借錢。有時藉的數目很大。” “對不起,等等。”老探長打斷他的話,“這就要說得詳細一些。據我所知,您的收入並不少!” 胖子舉起手來,啪地拍了一下,沒有理會老深長的問話:“微不足道!實在不多。我賭牌,賽馬時下注。我正像大家說的那徉,是個運動員。可是我不走運,應該說是很糟。這個人總是藉給我錢。然後,他說:'我要討回錢啦。'我可沒錢還,我和他商量,他又藉給我更多。我老給他寫欠條。總共有多少錢……天啊!十一萬美元吶。先生。”

辛普森打了一個惚哨。皮特的眼清閃出光芒。老探長的臉色變得很嚴峻了:“您用什麼財產給他做抵押?”老探長問,“說句交底的話,道倫先生,您並不像一般人想的那樣,手上有很多錢,您畢竟自己沒有資產啊。” 道倫的眼睛珠縫起來:“抵押,全世界最棒的抵押。”他得意揚揚地痴笑著,“不是還有我姐姐的財產嘛!” “您是想說,”辛普森想知道得更確切些,質間道,“道倫夫人在您的欠據上已簽字認可了嗎?她同意你借款。” “咳,不,沒有!”他嘆了口氣,“但是大家都知道,我是阿比嘉·道倫的弟弟,很自然被看成是一大筆財產的繼承人。我姐姐對我欠的債一點兒都不知道。” “這不是很有意思的嗎!”老探長嘟嚷道,“高利貸者藉給您錢,因為他們知道,阿比嘉·道倫死後,您會得到一大筆財產。應該說,謀劃得很巧妙!道倫先生。”

道倫的嘴角耷拉下來,潤濕了,他的神色變得京恐萬狀。 “好吧,好吧!”老探一長大聲說,“這件事的重點是什麼?簡單說出來。” “重點是這樣,”道倫的身體向他們靠了過去,下巴的贅肉也垂了下來,“過了好幾年了,阿比嘉一直沒死。所以我一直無法償清債務。前些日子,債主說,應該把她幹掉。” 他講完後戲劇化地停了下來,不再出聲了。老探長和辛普森交換了一下眼色。埃勒里正要打開一本小書,聞言也停頓了下來,眼睛盯著道倫。 “這下子好玩了,原來是這麼一回事!”老探長自言自語地低聲說,“是誰借給您的錢?銀行家?實業家?” 道倫的臉色變得蒼白,小豬眼睛非常不安地環視了一下房間的每一個角落,很顯然,他的害怕是真實的,他以近乎耳語的聲音吃力地擠出一句:“米西爾·卡德西……”

“大麥克!”老探長和辛普森同時高聲說。老探長索性跳了起來,開始在厚厚的地毯上踱著步,“大麥克,太巧了,他也在醫院裡……” “卡德西先生,”埃勒里神情冷淡地說,“有完全無可置疑的理由證明他不在謀殺現場,父親。阿比嘉·道倫被勒死的那一刻,一個醫生和兩個護士正給他做麻醉。”他轉身面向書架。 “當然,他有絕好的不在現場證明,”皮特突然哈哈大笑起來,“這種人是真正的鰻魚,又滑溜,又不易抓住!” “不對,這不可能是卡德西。”老探長從牙縫裡擠出一句。 “但是,這可能是他三個力氣很大的保鏢的其中之一干的!”區檢察官饒有興昧地插了一句。 老探長沉默不語,他好像很不滿意:“不對,我看不像。這種謀殺是精心策劃的,經過周密準備的,簡直是完美無缺。小威裡,海克和史納佩爾那類魯莽的傢伙幹不出來這手活。”

“是這樣,不過若是有卡德西的腦袋指揮的話,他們……”辛普森起來反駁。 “冷靜點,冷靜點,”埃勒里從他所在的角落打斷他的話,“你們先別急著拌嘴,不要匆忙下結論。名言說得好:'三思而後行。'父親,你不應該允許自己犯錯誤,否則後果將是嚴重的。” 胖子似乎對他一手製造出來的混亂局面洋洋自得,儘管他的眼睛謹慎地眨巴著,擠出了一堆小皺紋,但確實是開心地笑著:“一開始卡德西還要我去幹,可是,”他一副善良無辜的樣子,“那是卑鄙無恥的計劃,我威脅他要報警。什麼話?那可是我的同胞親人吶……他對我大笑,說他可能會動手。我說:'你不是動真格的吧,麥克?'他說:'那是我的事。不過,你必須管住你的嘴巴,明白嗎?'我還能怎麼辦?他——他可能也會殺掉我……” “這些話是他什麼時候對你講的?” “去年九月。” “後來卡德西有沒有再提起這事?” “沒有。” “你最後一次看到他是什麼時候?” “三個星期以前……就是這樣。”道倫滿臉是汗,顯得很不舒服的樣子。他那不安分的小眼睛滴榴溜地來迴轉動著,從在場的人的這一張臉跑到那一張臉,“今天早上當我知道我姐姐死了,被謀殺了,那時候,除了卡德西以外我還能想到什麼……你明白嗎?現在,我必須——我的意思是可以還清欠他的債了,那就是他要的。” 辛普森無力地搖了搖頭:“卡德西的律師會把你的說法反駁得體無完膚,道倫先生,你有證人可以證實他對你的威脅嗎?我想沒有。不行啊,我想我們沒有什麼理由可以把大麥克抓起來,當然,我們可以扣著他的那三位保鏢,可是除非能找到確實不利於他們的證據,否則也扣押不了多長時間。” “他們會想辦法在今天就把那三個人保出去的,”老探長冷冷地說,“不過,那些傢伙會掌握在我們手裡,這我可以向你保證。亨利……只是,這件事怎麼聽都不像是真的,史納佩爾是三人中唯一一位矮得可以冒充讓奈的,但總有點……” “我必須跟你講明這件事,”道倫以急切的尖叫聲打斷了他的話,“是為了我姐姐。”他的眉頭一收,“復仇!兇手一定要受到懲罰。”他坐得端直,像一隻好鬥的胖公雞。 皮特把煙卷熏黃的手指併攏在一起,鼓起了掌,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響。埃勒里看到這動作,笑了。 辛普森說:“我以為,道倫先生,你不用怕卡德西和他的手下。” “您真那麼認為嗎?” “沒錯兒。你活著對卡德西比死掉有價值,如果你出了什麼事,他就沒有機會討還債務了。他不會那樣做的,先生!他最好的賭注是留著你,處理好財產,再向你逼債。” “我想,”老探長諷刺地問,“你付的利息是通常的利率吧?” 道倫呻吟著:“什麼呀!百分之十五……”他擦拭著順著臉頰流下的汗珠,室內一片靜默,“你們不會說出去吧?”他的下巴可笑地顫抖著。 “通常來講……”老探長沉思著,“我們會把你的事情列入機密,道倫先生,這我可以向你保證。另外,你會得到防範卡德西的安全保護。” “謝謝,謝謝。” “現在,你可不可以告訴我們,你今天早上都乾了些什麼?”老探長不經意地出手了。 “我都乾了些什麼?”道倫瞪圓了眼,“可是,你該不會……啊哈,原來是這樣,這是例行公事,對不對?我從電話上知道我姐姐跌了一跤。是醫院打來的,當時我還躺在床上,格爾達和莎拉比我先走的,我差不多十點鐘左右到了醫院。我一直在尋找讓奈醫生,可是,怎麼也找不到。差不多手術前五分鐘,我到了休息室,格爾達和那位叫莫高斯的年輕律師已經在那裡了。” “只是到處遊蕩,嗯?”老探長看上去很不高興,他扯了一下八字胡,埃勒里則走到他們之間,對亨德利克·道倫一笑:“請您講講,道倫夫人是寡婦,她怎麼會被人叫做'道倫夫人'?為什麼您和道倫夫人的姓是相同的?難道她沒有改姓丈夫的姓嗎?還是她嫁了位同姓的遠親?” “簡直是棒極了。”那胖子尖聲叫了起來,然後,他又略帶憂鬱地解釋說,“您知道,奎因先生。阿比嘉嫁給了查理·萬·德·敦克,可是他過世以後,她就又恢復了娘家的姓,再加上夫人的稱呼以表示尊貴。她對道倫這個姓感到很自豪。” “我可以證明這一點,”皮特懶洋洋地插了一句,“今天早晨我跑到醫院之前,曾匆匆查閱了一下檔案。” “當然,我對道倫先生所談的絲毫不懷疑,”埃勒里使勁擦著夾鼻眼鏡,“我純摔是好奇而已。道倫先生,我們最好還是談談您是如何欠上米西爾·卡德西的債務吧。您提到賭牌、賽馬……可是您在更大的、更刺激的、引人入勝的賭博方面,情況又怎麼樣呢?直截了當地說,我指的是女人。” “什麼?”道倫滿臉淌汗,臉上顯得更油光閃閃。 “好了,”埃勒里尖刻地說,“道倫先生,請回答我的問題!您的欠債簿上,是不是還有些女人在您的欠賬名單裡?是不是您知道我是正經紳士,所以不方便講出您的欠錢理由?” 道倫用舌頭舔了舔他那油膩膩的嘴唇說:“沒有,我……我都付清款了。” “感謝您。” 老探長仔細盯著他的兒子,埃勒里才微微一動,老探長馬上站了起來,以最輕鬆的態度好像無意中把手放在道倫一隻軟綿綿的胖手臂上:“我想,我們暫時就談列這裡吧,可以了。道倫先生。感謝您。” 道倫掙扎著站起身,用手帕擦臉上的汗珠。 “還有一件事,我們很想用一點兒時間見見格爾達小姐。勞駕,您上樓的時候可不可以……” “可以,可以,各位再見。”道倫蠢笨地搖擺著,很快走出門去。 大家心照不宣地互相看了一眼。探長奎因看見寫字台上有架電話機,於是他往警察局掛了個電話。在他通話的時候,埃勒里突如其來地、又像是隨便的樣子低聲說了一句:“你們有這樣的感覺沒有,就是我們的朋友道倫,這位活著的羅德斯島上的巨人,自動洩露給我們的這件隱秘之事,有些一反他自己以往模棱兩可的狡猾天性,這是否有點兒奇怪呀?” “當然嘍!”皮特也有同感,他慢吞吞地說,“這個壞蛋,本小利厚。” “您是想說,如果卡德西被判謀殺阿比嘉·道倫有罪,亨德利克·道倫就可以不必……”辛普森皺起眉頭。 “正是這樣,”埃勒里說,“這個長毛猛象就可以不必償付他所欠的債務了。也正因為如此,他才那樣竭力讓我們懷疑卡德西。”埃勒里默不作聲。門開了,格爾達依傍著菲利浦·莫高斯的胳膊,走了進來。 當著悶悶不樂、又很警覺的莫高斯的面,格爾達很快就透露了在道倫華麗宅邸的古老的、厚厚的大牆裡面,道倫家深埋的痛苦夙願。她是被老探長與檢察官聯手交互訊間,在任何藉口和推辭都無法搪塞的情況下才被迫洩露出來的。 莫高斯站在他背後,平時爽朗的臉上陰沉沉的。 阿比嘉·道倫和莎拉·弗勒兩位頑固的老女人,在緊閉的大門後面彼此對罵,像潑婦一樣大吵大鬧,她們不知為什麼,總是吵嘴、罵街。原因格爾達也不知道。七十幾歲的老太婆和因過度偏執而提前衰老的頑固老處女雖然是住在一起,卻可以好幾個星期彼此不講一句話,可以在好幾個月裡只是在處理重要事務時才交談,並且只用單字對話,甚至在好幾年時間裡,彼此沒講過對方一句好話。但是,隨著時光飛逝,莎拉·弗勒依然在阿比嘉·道倫手下做事。 “道倫夫人是不是說過要解僱她,一次也沒說過嗎?” 年輕小姐否定地搖搖頭:“唉,母親有時非常生氣,總是說要把莎拉趕走,可是我們大家都知道,這不過是說說而已。有一次我問媽媽,她為什麼不能和莎拉和好。她——她不知為什麼很異樣地看了我一眼說,這都不過是我的感覺而已。她還補充說,處在她這種地位的女人不可能和女僕保持親暱的關係。不過,這……這也和媽媽的為人不甚相符。” “這方面的情況,我早就已經對你們講過了,”莫高斯急急打斷了她的話,“你們為什麼還要折磨——” 誰也沒有理睬他。 “家庭糾紛吧,”格爾達最後試探地說,“未必包含著什麼重要的內容。要不然,為什麼……” 老探長突然又把話題轉到今天早晨發生的事情上。在追問格爾達小姐的行踪時,格爾達證實了莎拉·弗勒在醫院術前準備室裡的獨白。 “您說過,”老探長追問,“弗勒女士把您一個人留在休息室裡,自己單獨出去到附近什麼地方逛了一會兒,在弗勒女士出去之後不久,莫高斯先生就到您身邊來了?在去手術室看手術之前,莫高斯先生是不是一直和您在一起?” 格爾達嗽著嘴唇沉思:“是的,哦,其中只有十分鐘左右不在一起。我請菲利浦去找到讓奈醫生,向他打聽一下母親的健康情況。那時莎拉雖然去了很久,但還沒有回來。過了一會兒,菲利浦回來說,沒有找到醫生。是不是這樣,菲利浦?” 莫高斯迅速反應:“對,對。沒錯,很正確。” “那麼,道倫小姐,那是在幾點鐘?”老探長很有禮貌地提出了問題。 “嗯,準確時間我記不得了。當時是什麼時間,菲利浦?” 莫高斯咬起了下嘴唇:“我想是,大概是在十點四十分左右,因為我差不多馬上就得離開你去看手術,手術不一會兒就開始了。” “是的,我知道了,”老探長站起來說,“我看,就談到這裡吧。” 埃勒里急忙問:“當寧小姐還在您這兒嗎?道倫小姐,我很想和她談談。” “她已經走了,”格爾達疲倦得閉上了眼睛,她的嘴唇有些髮乾,“由於她的一番熱心,我才順利回到這裡。可是她應該回到醫院去。她在那裡有工作,這您是知道的。” “順便說一句,道倫小姐,”區檢察官笑笑說,“我相信,您是樂意在各方面協助警察局的。譬如說吧,假如我們需要查閱道倫夫人的私人文件,說不定會從中揭露出新的證據。” 姑娘點點頭,一陣陣痙攣使她那毫無血色的臉上流露出悲痛欲絕的神情:“好,可以,可是我總還是不能相信……” 莫高斯氣憤地說:“這屋子裡沒有什麼材料能對你們有幫助。她在實業方面的文件和其他公事檔案全部在我手裡。你們什麼時候才能讓我們得到安寧?” 他關懷備至地俯身看著格爾達。她抬起眼睛望著他,站起身來。他們很快就一起離開房間。 接著請來了老管家。他走了進來,面部毫無表情如同木雕,但是他那一對小眼睛卻格外明亮。 “您叫布列斯特嗎?”老探長問。 “是的,先生。亨利·布列斯特。” “您知道,您必須講實話,只許講實話。” 管家眨眨眼:“哦,是的,先生。” “很好。”老探長用食指按了一下布列斯特的製服,“道倫夫人和莎拉·弗勒經常吵嘴嗎?” “怎麼說呢,先生……” “不對嗎?” “哦,對的。一般說來,是這樣的,先生。” “為什麼吵嘴?” 布列斯特的眼睛裡露出無助的神情:“我不知道,先生。她們總是爭吵。有時我們聽見吵架的聲音,可是我們從來不知道是為什麼原因。據我看……據我看,她們、她們彼此性格不能相容。” “您敢肯定僕人中沒有誰知道她們不和睦的原因嗎?” “我敢肯定,先生。有僕人在場時,她們總是盡量不爭吵,先生,爭吵一般是發生在道倫夫人的房間或者弗勒女士的房間裡。” “您在這兒乾了多長時間了?” “十二年了,先生。” “您可以走了。” 布列斯特鞠了一躬,沉靜地慢慢走出書房,大家都站了起來。 “也許應該再把弗勒這個女人叫來?”皮特問,“我認為應該再嚴厲地訊問她一次。” 埃勒里猛烈地搖著頭:“別打擾她了。她反正也跑不掉,先放過她。皮特,你可真讓我嚇一跳,我們打交道的對手是強盜和正常人。她神經上有病吶。” 他們不慌不忙地離開了這所宅邸。 埃勒里深深地吸了一口那冰冷的清新空氣。皮特和他並肩走著。老探長和辛普森則精力充沛地大步走在他們前面。四個人一塊兒奔向面朝第五大道的大門口。 “餵,皮特,你有什麼新想法?”記者微笑著抱怨說:“這些都是瞎猜,一堆編出來的故事。我沒看到哪條是真正的線索。每個人都有可能犯罪,而且大多數人都有一定的動機。” “還有呢?” “我若是處在探長的地位,”皮特繼續說,伸腳踢飛了路上的一塊小石頭,“我一定要仔細翻查華爾街的捲宗。從那個角度往下挖,老太婆阿比嘉使不少未來的洛克菲勒破了產。今天早晨可能有個人出於財務上的動機,決定在醫院裡向她復仇。” 埃勒里笑了:“皮特,在這種遊戲中我父親不是新手,他正沿著這條線索偵查呢。你也許有興趣知道,我已經把一些人的名字從被懷疑者的名單中刪掉了。” “刪除,你?”皮特停住腳步問,“埃勒里,老小子,別開玩笑了行不行啊?你想先讓我點出兇手的名字來。這件事是弗勒幹的嗎?” 埃勒里搖了搖頭,他的笑容消失了,臉色凝重起來:“這其中總有點奧妙。兩個愛吵架的凶狠女人都按拿破崙的忠告行事:'衣服要私下偷偷洗'——家醜不可外揚吶。非常不尋常哪。若說是她下手謀害的,於情於理都不通,皮特。” “你認為,在她們爭吵的背後隱藏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嗎?” “對這一點我深信不疑。十分明顯,弗勒知道這個秘密,而且必定是件醜聞。可是這個秘密在哪方面是不能為人知的……這一點使我困惑不解。天啊,我真擔心這件事。” 四個男子漢坐到警車裡。車子迅速開走了,把原先坐在車裡的三位警探留在了人行道上。他們悠閒地穿過圍牆大門,沿著石子舖砌雨道,朝道倫宅邸走去。 這時,菲利浦·莫高斯從正門出來,神情緊張地仔細向四處看了看,看到了三個穿便衣警探走來,律師一下子愣住了。他略一思考,迅速扣上大衣的全部鈕扣,從台階上跑下去。經過警探身邊時,莫高斯低聲含糊地嘟嚷了句“對不起”,便匆匆消失在大門外了。而警探們一直注視著他。走到人行道時,莫高斯猶疑片刻,然後向左轉,朝市中心的方向大步走去。他一次也沒有回頭。那三位警探在柱廊旁分手,其中一個轉了出來,掀起衣領,尾隨莫高斯去了。第二個消失在主樓不遠的一片灌木樹叢中。第三個拾級而上,猛烈敲著正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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