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X的悲劇

第4章 第二景

X的悲劇 埃勒里·奎因 3577 2018-03-15
上星期五午後(以下案情由薩姆巡官敘述,地區檢察官布魯諾負責補充),位於紐約四十二街和第八大道拐角有一座鋼筋混整土建造的格蘭特飯店,其中一間套房的起居室裡,一男一女緊粘著廝混。 男的名叫哈利·隆斯崔,是個很高大的中年人,長年的酒色放蕩毀了他原本壯碩的身體,臉色也呈現病態的黯紅,他穿著一件粗花呢襯衫;女的名叫巧麗·布朗,是個音樂喜劇演員,她一頭拉丁人的黑髮,烏黑閃亮的眼睛,配一個弧線很美的嘴唇,是個熱力四射的女人。隆斯崔濕漉漉的嘴唇吻著巧麗,巧麗也緊抱著他。 “真希望那些人不會來。” “只要老哥哥我一個人疼你是嗎?”隆斯崔鬆開手,運動員一般賣弄著臂上的肌肉,“但是他們會來的——一定來,我叫德威特跳,沒騙你小美人,他絕對不敢不跳。”

“如果他們不高興來,你幹嘛硬要德威特那伙人到這兒來呢?” “我喜歡看那隻老禿鷹尷尬的樣子,老小子恨死我了,這我喜歡,媽的,願他下地獄去。”他粗魯地把女人從大腿上放下來,走到房間另一頭的餐具桌前,給自己倒了杯酒,女人貓一樣懶懶地瞟著他。 “有時,”她說,“我真搞不懂你,但要怎麼整他可不關我的事,”她聳聳白皙的雙肩,“你自己高興就喜好喝酒,親愛的!” 隆斯崔咕噥了兩聲,用力一仰頭把酒喝乾了,就在他仰頭那一剎那,女人又若無其事地開口:“德威特太太也來嗎?” 他把威士忌酒杯放回餐具桌上:“幹嘛不來?好了,你就別老提那個女人了,巧麗,我已經告訴你幾百遍了,我跟那個女人沒任何牽扯,從來沒有。”

“我才不理你們牽不牽扯,”她笑起來,“但你倒真像會偷德威特太太的那種人……其他還有誰來?” 他扮了個鬼臉:“一堆,哦,老天,我真等不及看德威特拉長那張臭臉的樣子。還有住在西安格塢他家隔壁那個叫亞罕的傢伙——老太婆一樣,成天哭喪著臉叫胃痛,”他用被酒精刺激得污濁的眼睛看著自己平坦的腹部,“那種道貌岸然的人,胃腸一定是被自己給整壞了,寶貝,這方面,你親愛的隆斯崔叔叔可跟他們不一樣。另外,德威特的寶貝女兒珍也會來,她也很恨我,但她老爸一定會逼著她來,特別是連珍的小鬼男朋友羅德也會來湊一腳。哇,這實在是甜蜜極了的大聚會。” “羅德是個很不錯的男孩!” 隆斯崔目露凶光:“是哦,好男孩,媽的,自以為是,好管閒事的傢伙。辦公室裡有他這種奶臭小子跟著轉來轉去,真叫人受不了。早知道應該叫德威特早早把他踢走……唉!好吧!”他嘆了口氣,“還有一個——會讓你哈哈大笑,一個嚼瑞士乳酪長大的,”他幹乾地狂笑起來,“叫什麼路易士·殷波利,我跟你提過這傢伙,是德威特老頭的瑞士客戶……還有,當然啦,麥克·柯林斯。”

門鈴這時響起,巧麗起身開門。 “普拉克,你這老男孩!快進來快進來!” 來的是個衣著光鮮的老頭,有一張黝黑的臉,頭髮流得油光閃亮,鬍鬚用蠟仔細固定好形狀。他親密地擁抱巧麗,隆斯崔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喉嚨裡發出威脅的聲音,巧麗紅著臉趕忙推開來客,用手攏攏頭髮。 “記不記得我的老普拉克?”她的聲音很開心,“普拉克,偉大的普拉克,本世紀的讀心術大師,來吧,你們兩個握握手。” 普拉克敷衍著握個手,馬上被放酒的餐具桌給吸引過去。隆斯崔聳聳肩,正要坐回自己的椅子,偏偏門鈴這時又響起來。他只好再站起來,巧麗去開門,迎進來一堆人。 走在前頭的是個頭髮和鬍鬚皆已灰白的瘦小中年人,有點畏怯不前,隆斯崔一見臉色登時燦爛起來,他大步迎上去,彷彿每踏一步都湧現出更多的激情,用力握住德威特的手,德威特則因手痛和心中作嘔之感,紅著一張臉,眼睛半閉著。這兩個人,外表來看亦呈現著對比,德威特壓抑,臉上有憂愁的皺紋,彷彿一直在決斷和猶豫之間徘徊不前;隆斯崔則高壯、自信、傲慢而且盛氣凌人。

一直到隆斯崔回頭去招呼其他人,德威特才擺脫了隆斯崔熱情的折磨。 “佛安,你能來真是太好了。”——這一位青春不再、身材開始走樣的西班牙裔女人,濃妝底下,仍看得出幾分昔日的美貌,她是德威特的妻子。至於珍·德威特則是個嬌小的褐髮女郎,她依在她高大的金發年輕護花使者克利斯多夫·羅德身邊,只冷冷地點頭致意。隆斯崔完全對羅德視而不見,轉頭和亞罕以及那位穿著十分體面的中年瑞士男子殷波利握手。 “麥克!”隆斯崔跑過去,拍拍剛進門那名男子的肩膀。麥克·柯林斯是個強悍的愛爾蘭人,長著一對小豬眼,他低聲回了兩句客套話,掃視眾人的眼神卻像毒蛇吐信一般。隆斯崔抓著他的手臂,眼光閃爍著,“聽著麥克,別在這兒惹事,”他凶惡地小聲警告,“我說過了,我會交代德威特妥善處理,現在你到那頭去,給自己找杯酒喝——乖一點。”

柯林斯揮開隆斯崔的手,一言不發走向餐具桌那邊。 服務生送冰塊來,冰塊在玻璃色的酒杯中叮叮作響,一堆人誰也不開口尷尬地坐在那裡——文雅有禮但非常僵硬。德威特自己只坐椅子前緣,臉色蒼白而毫無表情,機械般啜著手中的酒,但他握著酒杯的指節卻因為用力而泛白。 隆斯崔忽然戲劇性地一把攬過巧麗,緊緊摟住她大聲宣布:“各位,不用我講你們也都知道,今天,是我老哈利的好日子,也是德威特-隆斯崔公司以及本公司所有親朋好友的好日子。”講到這裡,隆斯崔聲音粗大起來,臉色更加發紅,眼睛也整個瞇起來,“現在,我很榮幸能向大家介紹——未來的隆斯崔夫人!” 席間頓時一陣小騷動,德威特起身,有點不自然地向這位女演員鞠躬,並僵硬地和隆斯崔握手道賀,殷波利則上前來,軍人一樣併攏腳跟,彎著腰親吻女演員修剪整齊的手指,在她丈夫身旁的德威特太太,緊抓著手帕,造作地擠出笑容,一直埋首於餐具桌前的普拉克,這會兒搖搖晃晃走過來,想去摟巧麗的腰,卻被隆斯崔毫不客氣地揮開,老普拉克喃喃兩句酒活,又重新踱回他的餐具桌酒瓶那頭。

女士們紛紛讚歎著女演員左手上光彩閃爍的訂婚鑽戒,此時,幾名服務生帶著餐具走進房內……簡單用過點心後,普拉克打開錄音機,音樂響起,大家例行公事般跳著舞,只有隆斯崔和巧麗兩人樂在其中。隆斯崔開心得像個小孩,半開玩笑地要去摟珍·德威特,金發的羅德冷冷地擋在中間,順勢接過珍就舞著往一旁去了,隆斯崔哧哧笑起來,巧麗則站著一旁,甜美的笑容不變,卻看得出風雨欲來。 5點45分,隆斯崔關掉錄音機,開心地宣布:“我忘了告訴你們,在西安格塢我家裡,我為各位安排了一個小小的晚宴,給各位一個小小的驚喜。”他大喊起來,“每一個人,每一個人都得去。你也來,麥克,還有你,那邊那個,普拉克還是叫什麼的——你一道來,表演你的讀心術給我們開開眼界,”他貓頭鷹一般看看手錶,“現在趕那班車還來得及,走吧,各位!”

德威特吞吞吐吐地解釋,他晚上還有個約會得去,而且是他做東請客的…… 隆斯崔生氣起來:“我講過了,每一個人都要去!”殷波利聳聳肩,仍面帶微笑,羅德輕蔑地看著隆斯崔——當他把目光移回德威特時,眼神卻浮現著為難的樣子…… 5點50分整,一行人離開巧麗的套房,留下一室狼藉的杯盤,他們乘電梯下樓,到飯店大廳,隆斯崔向服務生要了份晚報,並吩咐他叫計程車。 然後,一行人走上人行道——去飯店對面四十二街的出口前,門房拼命地吹著口哨想攔計程車,但車道上塞滿了幾乎動彈不得的各色車子。天空烏雲壓頂,時有雷光,幾個星期來又乾又熱的天氣將水分猛烈蒸發,一場傾盆大雨迫在眉睫。 果然,馬上下起雨來了,而且是措手不及的,像天空裂開個縫一般。雨水排山倒海而來,霎時慌張躲雨的行人和擁塞的車陣一片混亂。

門房更用力地吹哨招車,卻只能回頭對隆斯崔無奈地苦笑,一行人跑到第八大道拐角一家珠寶店的遮棚下躲雨。 德威特貼近隆斯崔身邊說:“對了,關於韋伯的抱怨,照我說的那樣處理,你覺得如何?”德威特把一封信交給他。 隆斯崔右手攬著巧麗的腰,從上衣口袋裡掏出個銀眼鏡盒,這才放開女人,把眼鏡盒放回口袋,戴上眼鏡,他從信封中抽出了一封打字的信,漫不經心地看著,德威特在一旁半閉眼等著。 隆斯崔嗤之以鼻:“你理他!”他把信丟回給德威特,德威特一下沒接著,信掉落在濕滴滴的人行道上,德威特面如死灰,彎腰撿起信,“韋伯他開心也好,氣得要死也好,我是完全決定了,這件事到此為止,你也別再拿這事來煩我。” 普拉克忽然喊起來:“車子來了,我們就搭這班車吧。”

眼前喧囂的車流中,一輛紅頭獅子鼻長相的電車搖搖晃晃而來,隆斯崔摘下眼鏡,放進盒中,並把眼鏡盒好好放回他上衣左口袋,他的左手就留在左口袋中。巧麗又緊緊貼上來,隆斯崔揮揮地空著的右手:“去他的鬼計程車,”他大叫,“坐這班車算啦。” 電車吱吱嘎嘎停下來,剎時,落湯雞般一大難人拼死擠向打開的後車門,隆斯崔一行也奮勇投入人群中,朝車子的入口擠去。巧麗仍緊緊抓著隆斯崔的左臂,而隆斯崔的左手仍插在左口袋裡。 他們踩上階梯,售票員一直用嘶啞的聲音大叫:“快點!上車上車!” 雨水浸透了每個人的衣服。 德威特夾在亞罕和殷波利兩個龐大身體中間,就這麼往前硬擠。殷波利非常騎士風範地護著德威特太太殺出一條血路,還偷空對亞罕幽默地擠擠眼,用他那外國腔說,這回還真榮幸,有機會在美國參加這麼奇特的一次宴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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