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希臘棺材之謎

第32章 第三十一章結局

希臘棺材之謎 埃勒里·奎因 5819 2018-03-15
埃勒里又說道:“諾克斯先生,你能肯定這幅畫被偷掉了嗎?你是親自放在這塊鑲板後面的嗎?” 很行家臉上的血色又恢復了;他稍帶勉強地點點頭:“我在一個星期以前還看到過它的呢。它在這兒。除我之外,再沒別人知道。一個人也沒有。這塊鑲板造了已經很久了。” “我想要知道的是,”警官說道,“怎麼會有這樣的事。畫是什麼時候被偷的?如果諾克斯先生所說情況不假,那麼,竊賊是怎麼下手的呢,他怎麼會知道畫在哪兒呢?” “畫不是今晚偷掉的——這是可以肯定的,”檢察官溫和地說道,“那麼,為什麼防盜報警器不靈了呢?” “克拉夫特剛才說,昨天還好好的,說不定前天也是好好的,”佩珀插口說道。 諾克斯聳了聳肩。埃勒里說道:“一切全都能昭然若揭的。請跟我回諾克斯先生的書齋去吧,請諸位全都跟我來吧。”他好像十分有把握的樣子,於是大家都悶聲不響的跟隨著他。

回到了漆皮牆壁的房間後,埃勒里就輕鬆愉快地進行工作了。他先把門關上,請佩珀站在門旁,提防著別讓人來打擾;然後,他毫不猶豫地走向書齋的一面牆壁上的大鐵柵,這座大鐵柵很低矮,靠近地板。他搗鼓了一會兒,終於把鐵柵拔了出來,放在地板上,把手伸進了後面的孔隙中去。大家伸長了脖子看著;裡面是大型水汀管子的散熱器。埃勒里的手指迅速地撥動一根根管子,就像豎琴家彈弄琴弦似的。 “你們請看吧,”他微笑著說道,雖然大家顯然是什麼也看不到。 “這兒有八根管子,七根都燒得發燙,唯獨這根——”他的手停落在最後一根管子上——“這根卻是冰冷冰冷的。”他再次傾俯身子,解開了這根冷管子底部的某種機關。一會兒的功夫,他已經擰掉了一個偽裝的蓋帽,站起了身子,手中拿著一根又長又粗的管子,“行啦,你們瞧,”他笑容可掬地說道,“裝置得很妙巧哇,諾克斯先生,”說著就把管子倒了過來。它的底部,有一根很不容易察覺的金屬絲。埃勒里使勁一攥,底部就移動了,大家驚奇地看到它脫落了下來,從而看出管子內層襯著石棉。埃勒里把蓋帽放在椅子上,舉起管子,使勁搖動。另一隻手在下面接著……從散熱器管子裡,掉下了一卷古色古香的畫布。

“那是什麼?”警官輕聲說。 埃勒里靈巧地解開畫卷。把畫攤平。 是一幅畫——油彩濃重厚實,描繪出一個戰爭場面:一群勇猛的中世紀武士,正在搏鬥廝殺,爭奪一幅迎風招展、獵獵飄著的旗標。 “信不信由你,”埃勒里一面說,一面把畫攤在諾克斯的書桌上,“各位現在親眼目睹的,就是價值百萬的著名油畫,稀世奇珍。換句話說,這就是那位見首不見尾的利奧納多。” “胡扯!”有人一聲斷喝,埃勒里連忙轉身一瞧,原來是詹姆士·諾克斯,僵僵的在不遠處站著,抿著嘴,瞪著畫。 “是嗎?諾克斯先生,我是在今天下午冒昧打攪貴府的時候,發現這個偉大作品的。你不是說已經從你手中失竊了嗎?那麼,你又如何解釋這樣一個事實:據說已經落到小偷之手的東西,怎麼卻藏在了你的書齋裡呢?”

“我剛才說'胡扯',我的意思就是指你在'胡扯'。”諾克斯哈哈一笑,“我想,我原來就沒把你的才能估計得太高,奎因。然而你畢竟還是出了洋相啦。我所說的全是事實,利奧納多作品已遭失竊。我不妨透露一個事實,這畫我有兩份——” “兩份?”檢察官喘著氣說。 “對。”諾克斯嘆口氣,“我本打算留個後手。你們眼前所見的是第二份——在我手上已經很久了。這幅畫或者是洛蘭佐·迪·克里迪的作品,或者是出於他的門徒的手筆,我的專家還沒能確定下來——反正,不是利奧納多的真跡。洛蘭佐對於利奧納多,模仿得惟妙惟肖,不無可能,洛蘭佐的門徒也效學他們的老師。這件作品,必定是在1503年佛羅倫薩的壁畫計劃告吹之後,根據利奧納多的原件臨摹而成的。維肖宮的大殿。而——”

“咱們不要上什麼藝術課,諾克斯先生,”警官喝道,“我們要曉得的是——” “如此說來,你的專家認為,”埃勒里安詳地說道,“是在利奧納多所作壁畫半途而廢之後——我記得在美術課上讀到過的,據說主體已經畫好了,但是一碰到熱,顏色烊化了,油畫就剝落了——當時就有人根據利奧納多親筆所作那個壁畫的主體,製作了這幅油畫。是這樣嗎?” “對。不管怎樣吧,這第二幅畫的價值,只能抵利奧納多原作的一個零頭。這是不在話下的。當我從卡吉士手中買下原作的時候——不錯,我承認我買到的是真跡,而且一直認為是真跡——我早就擁有這件同時代的複製品了。對此,我沒有透露過,因為我有我的打算……唔,一旦被迫把原畫退還維多利亞博物館的話,我就把我這幅不值錢的複製品冒充我從卡吉士手中買進的那幅畫,一還了之——”

辛普森眼睛裡閃出了光芒:“這下,咱們可有了足夠的人證啦,諾克斯先生。那麼原作呢?” 諾克斯一口咬定:“原作失竊了。我明明藏在自己陳列室鑲板後面的那個小倉庫內。真是天曉得,萬萬想不到——這份複製品,我一直藏在偽裝的散熱器管子中,竊賊顯然不會知道的。可我實告你們吧,原作確被偷掉啦!他怎麼偷的,我不知道,總之他是偷走了。我也明知自己打算把原件秘密藏起而用複製品去搪塞博物館,是不正派的行為,不過——” 檢察官把埃勒里、警官和佩珀拉到一邊去,嘁嘁喳喳商量了一陣。埃勒里仔細聆聽,講了幾句很有把握的話,於是他們又回到諾克斯那兒,諾克斯仍然傻愣愣地站在攤放著油畫的書桌旁。至於瓊·布萊特呢,她背靠黑色漆皮牆壁,圓睜兩眼,一動也不動,呼吸急促得使胸脯起伏不已。

“唔,先生,”埃勒里說道,“看來略有不敢苟同之處。檢察官和奎因警官都認為——在這種情況下,你也該明白——他們不能接受你那套遊談無根的言辭,說什麼這是複制的利奧納多而不是利納奧多的真跡。我們在場這幾個人,都沒有資格作鑑定家,我認為應該聽專家的意見。我是否可以——?” 他沒等諾克斯遲遲疑疑地點頭,就一步跨向電話機,報了一個號碼後,跟對方簡短地講了幾句話,隨即掛斷電話:“我剛才打電話給托比·約翰士,此人可算得上是美國東部地區首屈一指的藝術批評家了吧,諾克斯先生。你認識他嗎?” “見過面。”諾克斯只答了這幾個字。 “他馬上就會來的,諾克斯先生。在他來到之前,咱們有必要耐著性子養息養息精神吧。”

托比·約翰士是個矮胖的小老頭,目光炯炯,衣冠楚楚,有一股凜然不可侵犯的神氣。克拉夫特把他引領進來之後,立刻就被打發出去了;埃勒里與他有過通話的交誼,所以由埃勒里把在場諸人給他一一介紹。約翰士跟諾克斯特別熱乎。 然後,當他站在那兒等別人開口向他交代情況的時候,他的目光被書桌上的畫所吸引住了。 埃勒里搶先開口:“這是個嚴重問題,約翰士先生,”他從容不迫地開場了,“所以請你原諒,我要求:今天晚上在這房間所談的一切,不得在外洩露一字。” 約翰士點點頭,似乎他以前早就听到過這種要求。 “很好,先生。”埃勒里朝著那幅畫的方向揚了揚頭,“約翰士先生,你能確定那幅油畫的作者是誰嗎?” 眾人肅然靜默,專家微笑著,拿起一塊纏著絲帶的鏡片湊在一隻眼睛上,向書桌跨近一步。他小心翼翼地把油畫放到地上,攤平,仔細審視;爾後,又吩咐埃勒里和佩珀各執一邊,繃緊著舉在半空,他把幾盞燈的柔和的光線映射到畫上。

沒有人說一句話,約翰士也不吱聲地工作著。他那張胖胖的小臉上毫無表情變化。 他聚精會神地對那幅畫一吋一吋仔細看,看來他特別注意最靠近旗標的那一群人像的面容……他工作了半個小時之後,愉快地點點頭,於是埃勒里和佩珀把油畫放回書桌上。諾克斯緩緩地舒了一口氣;他的眼睛緊盯住專家的臉。 “這件作品有來頭啊,”約翰士終於說話了,“這個來頭跟我下面要講的大有關係。”大家對他的每一個字都全神貫注,“人們已經知道多年了,”約翰士繼續往下說,“實際上已經知道好幾個世紀了,這個專題共有兩幅畫,兩畫一模一樣,除了一點……” 有人喃喃地嘀咕了一句。 “一模一樣,除了一點。一幅畫,已知是利奧納多的親筆。當時,庇羅·梭德里尼敦聘這位大畫家到佛羅倫薩來繪製一幅戰事圖,以裝潢他宮殿中新議事大廳的一座牆壁,利奧納多就選擇了1440年佛羅倫薩共和國的將軍們在昂幾亞利橋附近戰勝尼古格·比錫尼諾的故事作為畫題。利奧納多最初所勾勒的底稿——原始草圖的技術專名——實際上常被稱為《昂幾利亞戰爭圖》。這是一件偉大的壁畫工程,說來也巧,米開朗蓋羅也參加較量,選擇比薩的故事為畫題。後來,利奧納多沒能始終其事,諾克斯先生可能對此也有所知吧;在畫完了爭奪旗標之戰的細圖後就停工了。因為牆上烘火之後,油彩烊化剝落了,於是前功盡棄。

“利奧納多離開了佛羅倫薩。一般推測,他因自己白費心血而大失所望,於是他把原來的底稿製成一幅油畫,作為一種自我藝術鑑定。反正,關於這幅油畫,傳說紛紜,可惜後來竟'遺失'了,直到不多幾年之前,倫敦維多利亞博物館的野外工作者在意大利的某處發現了它。” 大家聽得出了神,安靜得怕人,然而約翰士彷彿毫不覺察。 “後來,”他一口氣講下去,“就在此時,那份底稿已有許多複本,年輕的拉斐爾、弗拉·巴托勒米歐以及另外一些人的複製品都很有名,但那底稿在供這些複製者臨幕之後,其本身卻遭到了毀傷。底稿從此失傳了;殿堂上壁畫的原跡呢,也在1560年被瓦沙利新制的壁畫所覆蓋。因此,利奧納多親筆原作的發現——不妨這樣說——在藝術界簡直是驚天動地的大發現。這就引出了別有風味的故事來。

“我剛才已講過,這樣的畫現存兩幅,各方面全都一模一樣,除了一點。第一幅畫很早以前就已發現,並且展覽過;其作者是誰,從來沒有確鑿地肯定過,直到大約前此六年左右維多利亞博物館的大發現。難題就在於此。專家們一直沒法斷定,最早發現的一幅是否利奧納多的作品;事實上,一般認為那是洛蘭佐·迪·克里迪的手筆,或者是洛蘭佐的某個門徒所作。就像藝術界的一切論爭一樣,其間不乏嬉笑怒罵、誹謗中傷;直到六年前維多利亞發現的那幅畫,才算了結了這樁公案。 “存在著某些古老記載表明,這同一畫題共有兩幅油畫:一幅利奧納多親筆,另一幅是複製本——複製本的作者是誰,這些記載都含糊其辭。傳說認為,兩幅畫都一模一樣,除了一點:緊靠旗標的人像的膚皮色澤,存在著微細的差別。根據傳說,利奧納多作品中的膚皮色澤稍稍深些——異點極為細小,所以記載總是說,只有把兩幅畫並列在一起,才能確切無疑地辨認出利奧納多的親筆。所以,你們瞧——” “有趣,”埃勒里喃喃地說道,“諾克斯先生,你過去知道這一點嗎?” “當然知道。卡吉士也知道。”諾克斯搖頭晃腦起來,“我已說過,我早就擁有這幅畫,所以當卡吉士把那一幅賣給我的時候,在我講來可以現現成成的把兩張畫放在一起對比而知哪一幅是利奧納多的作品。而今——”他愁眉苦臉地說道——“那幅利奧納多的作品卻不翼而飛了。” “哦?”約翰士顯出不安的樣子。但他接著又笑了笑,“噯,我看那不干我事。反正,那兩張畫一起在博物館保存了相當長的時間,使博物館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斷定該館的野外發掘工作者所獲得的那幅畫是利奧納多的真跡。後來,另一幅,也就是複製本,失踪了。謠傳說是賣給了美國的一位財主收藏家,此人花了好大一筆代價,儘管已經確知這是複製本。”他朝諾克斯投去一個挖苦的眼色,但沒有人插口。 約翰士挺了挺瘦削的前胸:“有朝一日,如果博物館內那幅利奧納多的作品也銷聲匿跡了的話,那就很難——我應當說是不可能——單憑任何一幅畫的本身,判斷出它是否原本。你只靠一本來鑑別,就永遠也無法確定……” “約翰士先生,這一幅呢?”埃勒里問道。 “這幅嘛,”約翰士聳了聳肩答道,“肯定是兩幅中的一幅,然而不拿另一幅來對比的話……”他住了口,拍拍前額,“當然嘍!我真蠢。這一定是複製本。原本遠隔重洋,在維多利亞博物館裡呢。” “對,對。確是這樣,”埃勒里趕緊說道,“既然兩幅是如此相似,約翰士先生,為什麼一幅價值百萬,而另一幅只值幾千呢?” “我的好先生哪!”專家驚嘆道,“真是——叫我怎麼說呢?——問得好不幼稚。——一件薛拉頓的原貨,跟一件現代的仿製品,有什麼區別嗎?利奧納多是一代宗師;而按照傳說,複製本的作者,說不定是洛蘭佐的一個門徒,只不過是拿著利奧納多的成品來照葫蘆畫瓢罷了。兩者價值的差別,不啻是名家的輝煌鉅作與初出茅廬的臨幕習作之間的差別。即使把利奧納多的畫法筆觸模仿得完全一樣,又算得了什麼呢?奎因先生,你總不見得會說,攝影偽造出來的你的簽字,跟你親筆簽字的本身,可以等量齊觀吧?” 約翰士似乎講得來勁了,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於是埃勒里謙恭得體地向他致了謝,並把他送出了門。這位專家直到出門也沒有完全平靜下來,等他走掉之後,眾人才恢復了生氣。 “藝術!利奧納多!”警官用厭惡的口吻說道,“現在比起以前來,更是一團亂糟糟了。我的警官生涯算是走到盡頭啦。”他兩手往上一舉。 “其實,情況並不算壞呀,”檢察官若有所思地說道,“約翰士的這番講述,至少證實了諾克斯先生的說法,即使沒有人能認得清哪一幅是哪一幅。至少我們現在知道了有兩幅畫並存著,而我們一直還以為只有一幅畫,所以——我們必須探查出偷另一幅畫的竊賊。” “我不懂,”佩珀說,“博物館為什麼對這第二幅畫隻字不提。畢竟——” “我的好佩珀呀,”埃勒里悠悠然地說道,“他們有了原件。他們何必再為複製本傷腦筋呢?他們對複製本毫無興趣了……對,辛普森,你講得一點也不錯。咱們正在查訪的那個人,就是偷另一幅畫的人,也就是寫恐嚇信給諾克斯先生的人,此人用期票作為信紙,所以必定也就是設計構陷史洛安並且殺害格林肖並且設計構陷喬治·卡吉士的人。” “真是絕妙的總結呀,”辛普森挖苦說道,“現在你已經把咱們所已知道的全都總加在一起了,何妨請你也把咱們所不知道的告訴咱們吧——請問你,此人是誰!” 埃勒里嘆了一口氣:“辛普森呀,辛普森,你老是跟我過不去,想讓我丟臉,想出出我的洋相……難道你真想知道,你這對象姓什名誰嗎?” 辛普森圓瞪兩眼,警官也開始感到興趣了:“難道我真想知道,他居然這樣問我!”檢察官扯直嗓子喊道,“這真是問得妙不可言,是嗎?……我當然想知道嘍。”他的目光銳利起來,停頓了一下,“我看吶,埃勒里,”他平心靜氣地說道,“你也並不真正知道吧,你知道嗎?” “是呀,”諾克斯說。 “奎因,他究竟是誰?” 埃勒里笑笑:“我真高興聽到你提這個問題,諾克斯先生。你必定曾在看書的時候讀到過下面這樣一句話,因為不少成名人物——拉豐田、德倫西、柯爾雷基、西塞羅、朱文諾、戴奧真尼斯——早已用各種方式重複過這句話了。這句話也是特耳非的阿波羅神廟的銘言,據說是出自台利斯、畢達哥拉斯和梭倫之口。在拉丁文是:Ne quis nimis。在英文就是:君應有自知之明。詹姆士·諾克斯先生,”埃勒里用人世間無比親切的口吻說道,“你被逮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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