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中國橘子之謎

第14章 第十三章閨房

中國橘子之謎 埃勒里·奎因 3542 2018-03-15
這個國際都市培養了許多異想天開的人,自以為能機敏地進出別人家而不被發現。埃勒里·奎因從未成為隱身在黑暗角落裡的一員。此刻,他略顯緊張地出現在長賽樂酒店的二十一樓,四下無人,包裹在大衣之下的肩膀微微顫抖了一兩次。他把鑰匙插進盧埃斯的房門,門鎖轉開時發出尖銳的吱吱聲,他推開房門。 門廳內像墨一樣一團漆黑,他僵直地站著,耳朵因用力傾聽而隱隱疼痛,套房里安靜無聲。 他暗自咒罵自己像個膽小的笨蛋,然後大膽走近黑暗的牆邊,他記得那兒有個開關。胡亂摸索一番後,他找到了,一按,整個門廳驟然亮了。他很快打量通往起居室那扇門的方向,旋即把燈關上。突然他一個不小心被地上的墊子絆了個踉蹌,他猛力揮動雙臂才保持住平衡。最後,他還是到達目的地,打開門,溜進起居室。

靠著對街飯店閃爍的霓虹燈,他找到通往臥室的門,徑直向它走去。 門半開著,他探出頭,屏息,沒有任何動靜。他進了房間,把身後的門關上。 “目前為止還不錯,”他對自己說,在黑暗中咧嘴一笑,“也許我忽略自己溜門撬鎖的天賦了,現在,那該死的開關在哪裡?”他在晦暗的光線里四處摸索,“啊?在這裡啊!”他咕噥著,伸出手要開。 但是他的手在半空中凝住了,同時一陣刺痛爬上他的脊背,腦中瞬時千頭萬緒。但是他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屏住呼吸。 有人己經打開前門,沒錯,他聽見久沒上油的門栓吱吱作響。 所有的念頭只化成一個動作,他立刻收回手臂,就像腳上長了輪子似的,他很快地躲到一片日本絲綢的屏風後面,那是他方才在摸索開關時無意間發現的。找到藏身的處所後,他立刻屏氣凝神蹲低身子。

在他聽見臥室門把被轉動,發出金屬刺耳的聲響之前,時間好像靜止不動了。他也聽見鞋子刮過門檻的聲音,有人大口喘氣呼吸。然後金屬聲又傳來,那個人像潛行野獸般把門關上。 埃勒里睜大雙眼,試圖從兩扇日式絲綢屏風之間的縫隙往外看。很奇怪,他的鼻子聞到一股淡淡的幽香,好像來自女人肌膚上的香味。不多久他就完全明白了,這香味早在那隻潛行的野獸闖入之前,甚至在他自己進來之前就有了。那是來自艾倫·盧埃斯……他的瞳孔因身處黑暗中而放大,開始看清那個人的樣子。那是個男人,他臉上的皮膚在房間的昏暗中發著微光。 男人的動作敏捷但緊張,頭左右張望,呼吸嘶啞像在吸泣。 他抓住一個造型優雅時髦的矮梳妝台,開始用力猛拉,把抽屜拉開,顯然他完全不在乎他製造出劈劈啪啪的聲音。

埃勒里踮著腳,無聲無息從屏風背後走過厚厚的中國地毯,沿著牆躡手躡腳走到門口。他伸出手,愉快舒緩地說:“哈囉!”同時按下電燈的開關。 潛行人像老虎般地轉過身來眨著眼沉默著。在明亮的燈光下,埃勒里一眼就認出那男人習慣豎起大衣衣領的特徵——又是唐納德·科克。 他們長久地彼此打量,好像無法把視線從對方身上移開,更像是不能相信雙眼所見到的。他們都因震驚而說不出話。 “好,好,”埃勒里終於開口,他輕鬆地吸了口氣,朝愣在那裡的年輕人走了幾步,“你真的是到處活動啊,科克?這種老套的夜間拜訪是什麼意思?” 唐納德突然完全放鬆了,似乎他片刻都無法再承受這樣緊張的壓力。他在靠近的一張絲絨座椅上坐下來,拿出煙盒,點上一根煙。

“好吧,”他發出短促而絕望的笑聲,“我在這裡,當場逮捕我吧!奎因——由你來,或其他的人都可以。” “命中註定,”埃勒里低聲說,“是你命好,年輕小伙子,更魯莽的警察可能會——會怎麼做?對了——狠狠揍你一拳,再問你問題。你太走運了,要不是我的胃敏感,沒有帶槍的習慣……可真是個壞習慣。科克!夜探淑女的閨房,你在自找麻煩。” 埃勒里舒舒服服地在科克對面一把黑貂皮的長椅上坐下來。他拿出自己的煙盒,心不在焉地掏了一根煙,點著。 兩人沉思著抽煙,沉默了一段時間,彼此凝視誰也沒有低下眼皮。 埃勒里嚥下一口煙說:“我為失眠所苦,你呢?你這麼做是為了什麼?” 科克嘆了口氣:“繼續說啊。” 埃勒里慢條斯理地說:“你不想講?”

年輕的科克勉強笑了笑:“很奇怪,此刻我一點也沒有談話的心情。” “我很奇怪,我想談。平和的氣氛,兩個聰明的年輕人獨處,抽著煙——最完美的聊天氣氛,科克。我常這麼說——當然是最獨到的看法——美國人需要的其實不是五分錢一根的好雪茄,要的是那些受文明影響的瞎扯閒聊。你不想變得文明點,你這個不開化的傢伙?” 年輕的出版商從鼻孔中噴出煙來,然後他突然傾身向前,胳膊肘抵住膝蓋:“你在耍我,奎因,你到底想要什麼?” “我要問你,”埃勒里聲音乾澀,“還是同樣的問題。” “說清楚點!” “好,看來我得說得更專業些。剛剛,你在艾倫·塞維爾小姐的梳妝台裡到底找什麼?” “我不會告訴你,而且我不會改變——”科克堅定地說,眼中閃過挑戰的光。

“可惜,”埃勒里說,“我好像已經失去說服力了。”之後是一段長時間含蓄的沉默。 “我想,”科克終於開口了,眼睛看著小地毯,“你會害我。” “我?”埃勒里十分驚訝地說,“我親愛的科克,你真令我傷心。你知道我不是警務人員,我哪裡這麼有本事讓人倒霉?” 煙燒到科克的指間,他下意識地用手指捏熄了煙頭:“你的意思是,”他慢慢地說,“你會讓這件事過去?你不會告訴別人這件事吧,奎因?” “我是這麼想的。”埃勒里徐徐地說。 “真的,你說真的?”科克整個人彈起來,像重獲新生似的,“你真他媽的夠意思,奎因,我——我不知道該如何感謝你。” “我知道。” “噢。”年輕人以截然不同的聲音說,他又坐了下來。

“聽著,你這優柔寡斷的傻瓜!”埃勒里高興地說,把煙彈到窗外,“你不認為你被自己的秘密所折磨,就是因為你太自負了?你本來就是個很誠實的人,科克,要搞陰謀你既沒有敏銳的觀察力也沒有技巧。為什麼不干脆說出你心裡棘手的困擾?在這樁麻煩的案子裡,你犯下最大的錯誤就是你不夠信任我。” “我知道!”唐納德道。 “現在你終於明白了?打算要告訴我了嗎?” 科克突然閉上憔悴的雙眼說:“不!” “為什麼不?你告訴我,該死?” 科克站起身,開始在地毯上大步地來回走:“我不能說,因為——”話不情不願地吐出來,“因為那不是我的秘密,奎因。” “噢,原來如此,”埃勒里平靜地說,“對我而言,這絕不是什麼新鮮的事了,老友!”

科克停住腳步:“你是說……你知道?”他的聲音流露出深深的痛苦和絕望的悲哀。 埃勒里聳聳肩:“如果是你的秘密,你早就說出來了!沒有一個男人願意在自己所愛的女人面前,形像被扭曲,卻不採取任何措施——除非,他的沉默是為了保護另外一個人。” “你不知道,”科克喃喃地說。 “保護另一個人,”埃勒里看起來很同情,“假如我不能看出你要保護的那個人就是——你的妹妹瑪賽拉,我怎麼對得起自己擅於察言觀色的天賦呢?” “老天,老天啊,奎因……” “我說對了,是瑪賽拉,對嗎?……她知道她可能會碰到的危險嗎,科克?” “不!” “我不這麼認為!你企圖救她,也許是從她自己手上。你真是個見義勇為的傢伙,科克。這是穿著耀眼的盔甲的騎士的事,我真沒想到人間還有你這種人。其實我滿贊成金斯利說的,'只要錯誤還沒有被匡正,騎士的年代就永遠不會成為過去。'當然,這對女性的吸引力格外大,你的喬顯然也不例外……不,不,科克!別咬牙切齒,我不是和你說笑,我很認真。我想,你還是堅持不合作,是嗎?”

科克太陽穴上的血管因憤怒而突起,前額滲出顆顆汗珠,但是他說不出話來:“不,”立刻又改口說,“我是說——是!”他抬起頭,像一匹得不到休息的馬在緩繩的牽制下煩躁不安。 “我確信你本來曾打算在謀殺案發生的當晚把一切告訴我爸爸。然後我們發現屍體,你就退縮了。你曾打算徵求我的意見,不是嗎,科克?” “是,但不是關於……這些。是盧埃斯……塞維爾那個女人……” “所以,這個和你妹妹有關的秘密與你那迷人的艾倫一點兒瓜葛也沒有?”埃勒里站起來很快地說。 “不,不,我沒有這麼說。噢,天啊,奎因!你不要讓我為難,我就是不能再說了。” 埃勒里站起身來,走到打開的窗口,他莫測高深地望著下面閃爍的霓虹燈。然後轉過身來,輕快地說:“既然我們的辯論比賽已經到達高潮,我們最好在閨房的女主人回來大吃一驚之前先離開這兒,你可以走了嗎,科克?”

“可以。”科克含糊地說。 埃勒里替他開門,並且把燈關上。他們在黑暗中穿過起居室,回到走廊。走廊裡一個人也沒有,他們在走廊上站了一會兒。 科克說:“好啦,晚安!”聲音乾巴巴的,然後步履艱難地走向樓梯,沒有再回頭。 埃勒里目送著科克低垂的雙肩,直到它們消失。 埃勒里裝作若無其事地轉身,機敏地用眼角瞄了瞄身後的走廊。可能會……但是他什麼也沒看見。 埃勒里在原地等了五分鐘,沒有人突然出現,甚至沒有人從走廊遠遠的那端望過來,他豎起耳朵張大眼睛……整個走廊還是像教堂般的寂靜。所以,他毫不猶豫地,把手上的鑰匙插進門鎖中,敏捷地進入盧埃斯的房裡。 即使是隔著黑暗,他也知道自己又遇上麻煩了。他確定,他看見一個人。而且,這雙嬌小腳踝的主人就是看到他和科克從房裡出來的喬·譚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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