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生死之門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生死之門 埃勒里·奎因 5906 2018-03-15
過了一會兒,麥可盧醫生從椅子中溜出來,走到窗戶前,在他背後他那多毛的雙手緊握著,而埃勒里已經變為習慣了的那種寬鬆而有力的方式。然後那個大塊頭轉過身來,使埃勒里驚訝是他臉上卻帶著平靜的歡愉的表情。 “當然了,奎因,”醫生咯咯地笑著說道,“你在說笑話。” “我向你保證我不是開玩笑。”埃勒里有些僵硬地說道。 “但是,小伙子——你如此地前後矛盾!首先你說卡倫是自殺——並且,你證明了它!——而現在,在晴朗的天空下,你又指控我殺害了她。你會理解我對此迷惑是正常的。” 埃勒里一瞬間摸了摸他的傾斜的下巴:“我能夠決定你是否由於我的揭發而高興起來,或者是非常的能忍耐。醫生,我正好要控告你犯了人類日曆上最壞的罪行,你能像我一樣對我的指控辯護嗎?”

“盡一切辦法。”醫生立刻說道,“我好奇地知道,你怎樣合乎邏輯地證明,當一個人在大海中間——距離港口還有一天半的路程——躺在輪船上的帆布躺椅上的時候,能夠殺害在紐約房屋中的一個同伴。” 埃勒里臉紅了:“你在侮辱我的智力。首先,我沒說我能用嚴格的邏輯證明它。其次,我沒說你用你的雙手殺害了卡倫·蕾絲。” “你令我更加感興趣。我怎樣做的——用我的靈魂還是身體?過來,過來,奎因,承認你和我開了個小玩笑,並且讓我們停止這場討論。我們到醫學俱樂部,我將給你買飲料。” “我絲毫不反對與你一道喝東西,醫生,但是,我認為我們最好首先澄清事實。” “那麼你是認真的。”醫生深思地打量著埃勒里,而埃勒里在這雙銳利的眼睛直接地註視下面感到有些不舒服。

“好吧,往下講。”醫生最後說道,“我在聽著,奎因。” “香煙?” “不用,謝謝你。” 埃勒里點燃了另一支香煙:“我必須反复說,從伊斯特的信中再一次引用——為什麼你是這世界上惟一可以拯救卡倫的人?為什麼你是她的最後的希望?” “而我必須反复說——儘管我不能假裝毫無疑問地知道,可憐的伊斯特想的是什麼——它對我好像是簡單的問題。我的身體的存在,我是卡倫的附屬物,已經阻止她結束她自己的生命。” “可是,伊斯特看上去似乎不太確信,是不是?”埃勒里低聲說道,“她沒有說你能拯救卡倫的生命,她僅僅說你也許能夠。” “你是在細小的區別上吹毛求疵。”麥可盧醫生說道,“當然是我也許能夠,即使我一直待在這裡,卡倫也許仍然已經自殺了。”

“在另一方面,”埃勒里溫和地說道,“如果伊斯特頭腦裡有關於你無力阻止卡倫自殺的不確定的事物,你明白,是指你作為卡倫的情侶,你畢竟沒有做任何事情,對這一點的懷疑打擊了我。” “我今夜愚鈍,”醫生笑著表示道,“我承認我抓不住你真意所指。” “醫生,”埃勒里突然地說道,“你在世界上比其他任何人都做得更好的是什麼?” “我從來沒有任何老子天下第一的意識。但是,自然地,我被人奉承。” “你太謙遜。你出名——你剛剛獲得國際性的讚譽——因為你已經把你的人生,你的著名的技能,你的幸運——貢獻給了研究,並且能夠治療人類的癌症。” “啊,是這個!”醫生揮揮他的手說道。 “所有人都知道在你的專業裡,你是最高的癌症專家。甚至連伊斯特肯定都知道這一點——她在身體上被幽禁了,但是,她的書顯示出她通過閱讀,與世界的接觸是如何地緊密。現在,知道你是癌症方面最大的權威的伊斯特,能夠在信中寫你是這世界上惟一可以拯救卡倫的人,這不奇怪吧?”

麥可盧醫生回到了他的椅子中,伸開手腳躺在上面,又把雙手疊合起來放在胸膛上,半閉著眼睛。 “這是幻想,”他說道。 “並不真實。”埃勒里慢吞吞地說道,“我們仍然必須要發現,為什麼有了一切的東西可以活著的女子,卻突然地以自殺來結束她自己的生命。你知道我們沒有動機。除非我們說:她感到死亡之手已經迫近了她。她在患著無法治癒的疾病。除非我們說:她知道死亡在短時間內就會出現。 “那麼她的自殺,是在面臨著她的近在眼前的個人幸福,她的最新的而且最高的文學榮譽,她的舒適的環境,她的僅僅一個月之後的大筆遺產的繼承——那麼,我說,面臨這些事情的自殺,才能變得可以理解,並且僅僅只能是這樣理解。” 醫生以奇怪的方法聳了聳肩。 “我相信,你在暗示卡倫患有癌症?”

“我認為那就是伊斯特心中所認為的,當她在信中寫出你是這世界上惟一可以拯救她妹妹生命的人的時候,伊斯特在頭腦中有這樣的想法。” “但是,你和我同樣知道,在你們自己的普魯提醫生的驗屍報告中,並沒有提到癌症!一點癌症的氣息也沒有。如果卡倫患有晚期的癌症,難道你不認為屍體解剖醫生肯定會發現嗎?” “正是這一點!”埃勒里重重地拍著小桌子,“卡倫·蕾絲自殺時,認為她患了癌症,而實際上她一點也沒有!而她的姐姐伊斯特也想到了相同的事情!” 這時醫生臉色平靜,而且嚴肅。他在椅子中稍稍坐起來:“我明白了,”他靜靜地說道,“這樣你已經說出來了,所以,這是你頭腦中有的想法。” “是的!卡倫屍體沒顯示出癌症的痕跡,可是,她自殺時認為她是有的。那麼她是毫不懷疑地確信那種並不存在的器官的病患!”埃勒里向前探身說道,“你推測誰能夠使她確信這一點,麥可盧醫生?”

醫生什麼也沒說。 “讓我引用你的銛:'她從沒有另外一個醫生。''她不折不扣地執行了規程。理想的患者。'是的,醫生,你是她的主治醫生,你診斷了她的普通的神經衰弱和貧血症——體重下降,沒有食慾,也許營養失調,也許消化不良,在就餐之後會感到不舒服——你把這些當做癌症的症狀,而因為你是她的未婚夫,所以她相信了你,並且因為你是世界上癌症最大的權威,所以她做夢也不會想到要去請教另外一個醫生,而你也知道她不會!” 醫生仍然一言不發。 “啊,我不懷疑你做了充分的工作。你甚至可能已經向她顯示了聲稱是她的X光相片。你確定無疑地告訴她,她患的也許是毫無希望的胃癌,已經擴大到肝臟和腹部,已經不能做手術了,手術已經毫無意義了。你做得如此充分,你是如此地使人信服,使得在一個短時間內,不要說任何直接的話語,不要作任何直接的暗示,她已經在心理上成了你的受害者,而且在她神經質的狀態下,不可避免地她會放棄抗爭,而要計劃自殺了。”

“我明白了,”醫生說道,“你一直在提出問題。” “啊,我打電話給我熟悉的一個醫生,偶然地問他——才發現要使一個神經過敏的貧血的患者確信她患了癌症,對一個肆無忌憚的醫生來說,是多麼簡單的事情!” “在所有這些敘述中,”醫生愉快地說道,“你已經忽視了一個醫生,即使是帶著世界上最美好的意圖,也許會做出錯誤診斷的可能性。我知道所有的試驗和症候——是的,包括X光——都顯示出癌症的徵兆,而事實卻往往是另外一個樣子。” “大概不太可能。醫生,你錯了,考慮到你的知識和經驗。但是,即使這是一個無心的錯誤的診斷,你為什麼告訴她呢?正好在你們結婚之前?不讓她知道將會更仁慈呀。” “但是,一個做錯事的醫生,既然真正認為這是癌症,就不能夠不讓病人知道。他必須治療這個病人,不管是怎樣的沒有希望。”

“但是你沒有做,你做了嗎,醫生?你放棄了你的'患者'!你訪問了歐洲!不,醫生,你並不感到仁慈——完全相反。你故意地告訴她,她患了無法治癒的癌症,你故意地告訴她,治療不僅無用,而且只會更壞。你做了這一切去折磨她,把她殘餘的希望也剝奪了——根據後來發生的情況,你驅使她去自殺。” 醫生嘆息了。 “現在你明白了,”埃勒里柔和地詢問道,“一個男人怎樣可以從非常遙遠的距離之外殺害一個女子了吧?” 醫生用手蒙住了他的臉。 “現在你明白了,當我不顧卡倫·蕾絲自殺的事實,而說她是被你殺害的時候,我表示了什麼意思嗎?這是奇特類型的謀殺,醫生,心理的謀殺——純粹以暗示殺人,但是謀殺……如同你在那間屋子裡,用你的手把半把剪刀放到卡倫的脖子上一樣,只不過你是在大西洋中間的帆布躺椅上,用心理的謀殺代替了而已。”

麥可盧醫生看起來在深思:“而你的所有這些幻想的推理的動機是什麼,”他問道,“你把我歸類於馬基雅弗利一類人嗎?” “並不是狡猾的權謀家,”埃勒里低聲說道,“你的動機是人的,可以理解的,甚至是有價值的。因為不知何故你發現了——在卡倫·蕾絲的庭院聚會和你乘船旅行這段日子之間——很久以前你在日本就愛著的伊斯特·蕾絲·麥可盧這些年來一直住在你未婚妻頭頂上面的屋頂閣樓裡……像個囚犯,被壓榨,被欺騙,被剝削,被利用,她的天才的作品被偷竊——以及其他等等情況。甚至可能你自己已經見到伊斯特,並且與她說了話,只是為了伊娃的緣故,保持著平靜。但是莫名其妙地,你發現你對卡倫的愛變成了怨恨,並且產生了報復的慾望——你第一次看清了這女子的真面目,是一個不值得活著的惡人。”

“在這一點上,”麥可盧醫生說道,“沒有什麼可爭論的。” “對你來說,行動甚至不必要,”埃勒里繼續憂悶地說道,“當你在輪船上被通知你的未婚妻被謀殺的時候,你已經離開了,確信她的意思是結束她自己的生命;但是,發現她明顯的是被謀殺,給了你可怕的打擊。你從來沒有想到過那種情況。你反應正常。你擔心伊娃——甚至認為她有可能也發現了那個秘密,因而是她本人謀殺了卡倫。你一直確信卡倫是被謀殺,直到我證明她是自殺時為止——於是,你感到了謀殺的污點在你自己的手上,知道你終究殺了她。” 這時麥可盧醫生說道:“可以給我一支香煙嗎?” 埃勒里默默地給了他一支——他們面對面地坐了很長一段時間,吸著煙,像非常好的朋友那樣進行精神交流,這就使得交談變得不必要了。 但是最終麥可盧醫生說道:“我已經努力去認真考慮,如果你父親今夜在這裡,他會說些什麼。”他微笑著,聳了聳肩,“他會相信這樣的故事嗎?我覺得不可思議。有什麼能夠證明的?一點也沒有。” “證明是什麼?”埃勒里問道,“它僅僅是我們已經知道的實情的服裝。任何人都能證明任何事情,給以足夠的意願去相信。” “儘管如此,”醫生說道,“我們的法庭和我們規範的法官的法典,也許不巧的是要作用於更現實的基礎。” “這一點,”埃勒里承認道,“是現實的。” “這樣,讓我們以為我們有了虛構故事的令人愉快的夜晚。”醫生說道,“並且停止這些廢話,為了我答應給你的飲料,去我的俱樂部吧。”他站起來,仍然笑著。 埃勒里嘆息了:“我知道我最終必須亮出我的全部底牌。” “你是什麼意思?”麥可盧醫生慢慢地問道。 “等一會兒。”埃勒里站起來,並且走進了他的臥室。麥可盧醫生有點皺眉,在煙灰缸中輕輕彈著他的香煙。然後埃勒里回來了,而麥可盧醫生轉過身來,看到他拿著一個信封。 “對這封信,”埃勒里馬上說道,“警察一點都不知道。” 他把信封交給了醫生。那個大塊頭在他的強壯的、手背多毛的手指中把它翻過來。這是一個細緻優雅的信封,在質地細薄的紙上面有著淺淺的乳白底玫瑰色的菊花圖案。在信封面上是卡倫·蕾絲整潔的手書,寫著:“給約翰”。背面的折疊處,已經用卡倫的奇特的小小的日本的表意印章和金色蠟密封著,醫生對這印章非常熟悉。什麼人已經切開了信封,在其切開的邊緣,醫生看到手工製作的毛邊信紙。 信封很髒,到處是露水的痕跡,好像是在露天中放了很長時間。 “我發現了它,”埃勒里看著醫生說道,“今天下午在卡倫·蕾絲屋頂上的屋簷水槽中。它是在半把剪刀附近處放著。它是密封的,我打開了它,而直到現在,我沒告訴任何一個人。” “那隻鳥,”醫生有點心不在焉地說道。 “確定無疑。它肯定通過鐵棒兩個來回——一次是帶著半把剪刀,另一次是帶著這信封。我推測是金蠟吸引了它的賊眼睛。” 醫生點點頭,再一次把信封翻過來:“我覺得不可思議,”他小聲說道,“卡倫在什麼地方寫的這封信?我想到當她要可紐梅去拿文具的時候,她已經沒有一張紙可用了……” “啊,也許她只剩下一張紙和一個信封了,”埃勒里淡然地說道,“但是,因為她有兩封信要寫,一封信給你,一封信給莫勒爾……” “是的,”麥可盧醫生說道。他把信封放在小桌子上,把他的背轉向了埃勒里。 “不幸的是,”埃勒里說,“我們不能總是照我們喜歡的那樣來安排事情。如果沒有那隻鳥的干擾,一切都將會不同。因為在這個信封裡,你拿出的便箋是卡倫·蕾絲最後的信息。在信中,她說她打算結束她自已的生命,並且她在信中告訴了為什麼——她說,因為你診斷的不能治癒的癌症,使自殺成為惟一的出路。” 麥可盧醫生喃喃低語道:“原來你是這樣知道的!我認為那富於才智的推理過程,未免有些牽強。” 但是,埃勒里說道:“這樣,你明白我為什麼必須徵求你的意見,醫生:該詛咒的是我有個永不滿足的頭腦,真是太壞了。我非常非常的感到遺憾。你的罪行,與被發現相比,得到了更好的命運。因為我不能決定做什麼,所以我必須徵求你的意見。我覺得決定必須留在你的手中。” “是的。”醫生深思地說道。 “你能夠從三件事情中選擇一件:從這裡出去,保持你的沉默,在這種情況下,你把道德的問題扔在了我的膝蓋後面;從這裡出去,然後到警察局自首,在這種情況下,你把最後的打擊交給了可憐的伊娃;或者從這裡出去,並且——” “我認為,”醫生轉過身來,平靜地說道,“我知道我要做什麼了。” “噢,”埃勒里說道,並且摸索著他的香煙盒。 醫生拿起了他的帽子:“好吧,”他說道,“再見。” “再見。”埃勒里說道。 麥可盧醫生伸了他那有力的右手。埃勒里慢慢地搖著它,就像一個朋友的最後一次握手。 當醫生走了的時候,埃勒里穿著長外衣坐在壁爐前面,拿出了那信封,悶悶不樂地凝視了一會兒,然後擦著了火柴,點燃了紙的一角,在空的爐格子中放下了它。 他坐回去,把手疊在一起,看著那信封燃燒。麥可盧醫生在那最後片刻說的話,在他腦海裡重新出現:“原來你是這樣知道的!我認為那富於才智的推理過程,未免有些牽強。” 這時,埃勒里想到那天下午,他在卡倫房子中,是多麼細心地搜尋信紙,當然沒有告訴任何一個人;然後,他怎樣靜靜地坐在卡倫·蕾絲死時的房間中,去模仿她的筆跡中兩個重要詞彙;然後,他使用打磨空白紙張的方法,把手工製造的毛邊紙放入準備好的信封內,接著封上了信封,然後再將它切開,並且用卡倫·蕾絲自己的印章,用金色的蠟,把折疊部分封上。然後,他怎樣弄髒了它,仿製了露水的痕跡。 富於才智的過程!是的,他想,確實非常的富於才智。 這時,當他看見金色的蠟在熱力作用下融化時,他覺得不可思議了:怎樣證明心理謀殺的案件?怎樣證明一個人不用他的手,而是用他的腦,犯下謀殺罪?怎樣懲罰由正當報復的願望所自然產生的行為呢?怎樣去捕捉風,或者封閉雲,或者使正義譴責本身去死亡? 埃勒里鬱悶地凝視著爐格子。當他凝視的時候,信封最後的碎片朝上吐出火焰,然後火熄了,遺留下的只不過是一團喪失了重量的帶著金色污漬的灰燼。 這時他想到,欺騙是人們對感觸不到、而只有他本人能夠引導的良心的防禦。然後他又想到,這是多麼簡單,並且是多麼可怕,僅僅用了筆、墨水、紙和蠟作為他的武器,針對一個完成了謀殺的人,並且隱瞞了其餘的人。 他在暗黑的壁爐前面有點戰栗了,這太像在玩弄神像以求一時的舒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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