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出租車馳向鬧市區途中,埃勒里問道:“你在星期一下午去卡倫·蕾絲住宅之前,有什麼人事先知道嗎?”
“只有迪克一人知道。”伊娃靠著她父親的肩膀斜倚著,他們二人都好像滿意這種回答,“而迪克也是在四點前幾分鐘知道的。”
“你出於衝動去的?”
“完全是。”
“那麼特里·瑞是錯的。你不可能遭到誣陷。”
使他們的驚訝的是,他們發現那個到處遊走的瑞先生正在華盛頓廣場的房屋中取笑著奎因警官,他看起來好像除了開玩笑取樂之外,什麼事情都不做。老、小奎因用他們的眼光互致問候,然後,埃勒里介紹了看起來疲乏、而且有病的麥可盧醫生。
“為什麼你不回家,醫生?”警官說,“這對你來說不可能愉快。我們在另外的時間再好好談談。”
麥可盧醫生搖了搖他的頭,伊娃放開了他的胳臂。
警官聳了聳肩膀:“好吧,兒子,這兒仍然保持著它發現時的原樣,除了屍體之外。”
埃勒里的鼻孔有點兒翕動。他僅僅看了起居室一眼,然後徑直走進臥室。他們沉默地跟隨著他。
埃勒里站在入口處,並且觀察著。他一動不動地看了又看:“發現武器了嗎?”
“嗯,是。”警官說道,“是的,我想我們應該找到了。”
埃勒里聽到他靦腆的聲調,看了他一眼,開始徘徊著。
“順便說一下,”他一邊查看寫字台,一邊說道,“究竟怎樣,並且為什麼,蕾絲小姐要找一個偵探?”
“她在星期日上午九點左右,打電話給總部,要求派一個人,在星期一五點來這裡。格維爾弗依爾來了,發現她死了,而且麥可盧小姐和特里都在這兒。因為她沒有說為什麼要派人,所以很可能永遠也不會知道了。”
伊娃把她的臉轉過去。那矮小老人說的一切,都像刀子一樣刺透了她。
“你能確定,”埃勒里問道,“真正是卡倫·蕾絲打電話的嗎?”
“當她打電話的時候,那日本女子——可紐梅——正和她一起在這裡。聽著,特里,”警官笑嘻嘻地說,“你為什麼不全盤招供?給我們一個突變。”
“我正在聽著。”特里簡短地說。
“從上週末以來,你給卡倫·蕾絲打了好幾次電話——事實上,你在星期日下午還給她打電話來著。那個叫歐·馬拉的女孩子告訴了我。你和蕾絲小姐之間的業務是什麼?”
“誰說它是業務?你們警察給了我一個痛苦。”
奎因警官冷靜地聳了聳肩,他能夠等。在等待方面,他總是很拿手……埃勒里眯縫著眼,一直盯著掛在矮矮的日本床附近的空鳥籠。
“那個被看做是像徵主義嗎,或者,那個籠裡真有鳥?”
“我不知道。”警官說道,“那就是我們發現它時的樣子。當你星期一來到這兒時,它是空的嗎,麥可盧小姐?”
“我真的不記得。”
“它是空的。”特里厲聲說。
“神諭似的說法。”埃勒里說道,“你知道有關這鳥的什麼事情嗎,比如它棲息的地點之類的事情,醫生?”
“非常少。我曾經在它周圍看過,如此而已。一些日本種類的鳥,是卡倫在九年以前從東京帶回來的。她非常依戀鳥,給於它像孩子一樣多的照料。可紐梅肯定會知道這方面更多的東西,她們是一起過來的。”
警官出去了,而埃勒里重新開始了他在房間的悠閒的檢查。他沒看一眼頂樓開著的門那邊的通道,儘管他看了看插銷。麥可盧醫生坐在奇怪的日本小腳凳上,並且把臉埋藏在他的手中。伊娃躲藏在靠近特里的地方。房間中有些東西使交談變得困難。
當警官回來的時候,他的後面跟著可紐梅,她帶著第二個鳥籠——與掛在床上的那一個不同。這籠裡有一隻鳥。
白人女僕歐·馬拉跟在可紐梅後面,在門口停下來,並且用愚蠢、貪婪而且可怕的好奇心窺視著。
“多麼漂亮!”埃勒里大聲叫著,從那日本女子手中拿過鳥籠,“我記得你是可紐梅。你女主人離開了你,你感到非常悲傷,是吧,可紐梅?”
那老年婦女垂下了她的眼睛,雙眼因哭泣而仍然發紅。
“這是邪惡的事情,先生,”她喃喃低語道。
埃勒里把視線從她轉到了那鳥。這二者莫名其妙地好像走到了一起。這鳥的一些東西——它的頭、翅膀和紫色的尾巴以及那巧克力色的身體——是從外國來的,在它的身體和咽喉上,有一條細緻優雅的白色線條。它有強壯的喙,而從喙到尾巴之間,大約一英尺長。它好像對埃勒里不滿,用它那閃亮的眼睛盯著他,張開它的像,並且發出刺耳的喊叫。
“自然補償,”埃勒里評論道,“漂亮的生物在某些地方必然會有些醜陋。可紐梅,這鳥叫什麼名字?”
“喀什-都裡。”可紐梅發出嘶嘶聲說道,“你說——鳥。綠礎-喀什-都裡。他來自我的國土。他老。”
“綠礎鳥。”埃勒里深思地說,“它看上去倒像個傻瓜。它為什麼不在這房間的籠子內,可紐梅?”
“它有時候在這兒,有時候在樓下。在另一個鳥籠中。在有太陽的房間。他晚上吵鬧。小姐不能睡覺。”可紐梅把她的雙眼埋在她的和服袖子裡,又哭泣了,“小姐愛。小姐對什麼東西都很愛。小姐隨時照顧。”
“我要說,”出乎意料地,那個叫歐·馬拉的女孩子從門口突然說道。接著她被自己說話的聲音嚇了一大跳,她迅速地環視四周,並開始退卻。
“等一下!你要說什麼?”埃勒里要求道。
她停下來,猶猶豫豫地,開始用手指摸弄她的頭髮。
“我什麼都沒說。”她沉悶地回答道。
“但是,你說了。”
“那麼,她對那件事情著迷。”女孩子開始再一次向起居室門口退卻,眼睛注視著警官。
“這裡來,”埃勒里說道,“任何人都不會傷害你。”
“關於這鳥的一陣驚慌,那都是些什麼?”警官皺著眉頭說道。
“並不是一陣驚慌。我正好尋找信息。你的名字是什麼,你在這裡多長時間了?”
“日內瓦·歐·馬拉。三個星期。”現在她感到害怕了,並且看上去她性格上有著愚蠢的乖僻,情緒也不好。
“你照顧這鳥嗎?”
“她照顧。但她有一星期不在這裡了——她有病——”她態度有了些改變,她帶著日耳曼人的輕蔑,用手指著可紐梅,“這樣,我必須給它牛肉和蛋,以及那東西,並且,這個魔鬼從籠子裡溜出來了,飛到後院,於是我們有了追逐它的可怕的時間。它不肯從房頂上飛下來。我想蕾絲小姐肯定會發作,她那樣瘋狂。在那裡她想馬上解僱我。她總是解僱她的女傭人。埃爾西告訴我的——那是最後的一個。除她之外的所有人。”
“你這個壞女孩!”可紐梅哭叫著,她的弄斜的眼睛閃著光,“你閉上嘴!”
“請停下。”麥可盧醫生說,而白人女孩再一次感到恐懼,逃走了。綠礎鳥又開始呱呱地叫了起來。
“把這可惡的東西拿走。”醫生疲憊地說。
“鳥。”特里·瑞說道,他看上去令人作嘔。
“你可以走了。”埃勒里向可紐梅說道,而她則謙卑地彎著腰,帶著那鳥籠離開了。
埃勒里正要清除寫字台上文具中的日本球時,一個矮胖的、穿著起皺的亞麻布西裝、帶著公事包的人跑進來,擦拭著他光禿的頭上的污點。
“我是莫勒爾,”他在吱吱的叫聲中宣佈道,“蕾絲小姐的律師。你好,警官。你好,麥可盧小姐。啊,悲劇。無疑是哪個狂人幹的。而你,我已經看了你的照片——當然了,埃勒里先生。”他伸出了一隻濕手。
“是的,”埃勒里說道,“我想你認識每一個人,不過,除了瑞先生。”
“瑞先生。”莫勒爾斜著眼看了看說道,“怎麼回事?”——特里·瑞看了看他的濕手——“哦——現在,奎因先生,我們要幹什麼?”
“你已經讀過這封信了嗎?”
“昨天讀過了。奇怪的是她沒有寫完,或者不是沒寫完。也許她在——我是說,在她能結束之前就——”律師咳嗽起來。
“那麼是誰把它弄皺的?”特里·瑞輕蔑地說道。
埃勒里對他看了一眼,然後讀著這封信。信是寫在一張在小的、幾乎是科學地精確的手稿上,它的日期寫的是星期一下午。
“怎麼樣,”埃勒里抬起頭來問道,“莫勒爾先生,蕾絲小姐請你查對她的外國使用費,她沒有文學代表嗎?”
“不要相信他們,絕對地信賴我。我是她的律師和代理商,並且天知道還是另外一些什麼。”
埃勒里繼續看信的第二段:
“嗯嗯,”埃勒里說道,“在她說明之前就停止了。我認為特里是正確的。她只是改變了她的願望。”
“重要的是要知道她提交的是什麼。”莫勒爾囁嚅般地說道,“我最想明確地知道。”
“誰不想知道?”特里吼道。麥可盧醫生和伊娃都走到了寫字台處一同讀這封信。
那個大塊頭搖了搖他的頭。
“我認為那個最重要和極端機密的事情,只能是個願望。”
“不,先生。不,先生。蕾絲小姐剛剛在上星期告訴我,她對她所立的意願非常地滿意。”
“那時她立下了遺囑了嗎?”埃勒里詢問道。
“是的。她要求在她的遺產清算後,能夠分出文學基金,以使幾個研究機構受益——”
“學院。”特里解釋說。他看起來討厭莫勒爾。
“一份捐贈,”律師呆板地繼續說著,“到東京的帝國大學。你們知道,在她父親去世後她在那裡教過書。”
“這事麥可盧醫生已經告訴了我。個人的遺產是怎樣處理的?”
“什麼都沒有。”
“但是,考慮到她即將和麥可盧醫生結婚,她有沒有打算改變她的意願?”
“她沒有,先生。”
“沒有必要。”醫生用單調的聲音說道,“我自己的收入比她的要大得多,而她知道這一點。”
“非常奇怪,這整個事情。”特里堅決地說。
“但是,有沒有任何一個——我是指任何的個人——會從她的死亡得到利益?”
“沒有任何活著的人。”莫勒爾迅速地唧唧般地說道,“我想起,蕾絲小姐從她的父系親屬——一個已故的大姑媽——那兒得到大量年收入。在姑媽的遺囑中,蕾絲小姐可得到收入,直到她四十歲,而在此之後,本金也成為她的了。”
“這樣她就要變成富裕的女子了?”
“視情況而定,”律師說,“看你表示什麼意思。財富——哈哈!——是個比較的關係。我應該說,是良好的彈性墊。”
“但我想到,你說過她繼承大量財產?”
“啊,事實上並沒有,她在明確規定的年齡之前,為幸運結束而死了。換句話說,她在四十歲前死了——她的第四十個生日是在十月裡。僅僅差一個月沒有達到——確實遺憾!”
“真是有趣,至少說起來是如此。”
“或者寧可說是不幸。你們看,姑媽的遺囑也防備著那個偶然性。如果在到四十歲之前蕾絲小姐死去,姑媽的所有遺產,將歸蕾絲小姐最近的有血緣關係的親屬。”
“是誰?”
“一個也沒有,她沒有任何親戚。在這世界上她是絕對孤獨的一個。這是她自己告訴我的。另外,現在姑媽的遺產就要根據姑媽的遺願,歸特定的慈善機關處理了。”
奎因警官搔了搔他的下巴:“麥可盧醫生,在蕾絲小姐的生活裡,有沒有失望的求婚者?”
“沒有。我是那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
“莫勒爾先生,”埃勒里說道,“關於蕾絲小姐,你知道任何事,包括私人的事件,可以給我們提供有關她被謀殺的線索嗎?”
莫勒爾再一次撓了撓他那光禿的頭:“這的確要答复你嗎?在不久以前,她告訴我說,她在世界上沒有一個敵人。”
特里卻說:“那是她自己認為的。”
莫勒爾用兩隻明亮的小眼睛看了看他,小聲咕噥著一些模棱兩可的、上下跳動的詞語,帶著那沒有打開過的公事包,離開了。伊娃有些歇斯底里的想知道,他到底為什麼要帶著這公事包。
埃勒里說道:“你知道,那是奇怪的。這兒一個女子活著擁有一切,而死掉只能是最天然的不幸。她有名望,她剛剛獲得一個美國作家所可能得到的最高的榮譽。她是潛在的——幾乎馬上就——非常富有:在一個月後她就會繼承大量財產。她幸福,而且擁有所有變得更幸福的前景——在短時間內,她就將和她選擇的男人結婚……然而,突然,在全部幸福之中,她被暗殺者擊垮了。”
“這我不能理解。”麥可盧醫生喃喃低語道。
“人們為什麼犯謀殺罪?為了獲利?但是從她的死亡,沒有一個人能得到一便士,除了幾個公眾機構,而這些機構簡直不可能被懷疑為殺人者。為了嫉妒?但是,顯而易見地在她的生活中並沒有愛情糾纏者——這不是一個犯罪情結。為了仇恨?但是你已經聽到莫勒爾所說的——沒有一個敵人。這一定奇怪。”
“我希望我知道應該提議什麼。”醫生說道。他有些僵硬,這使得伊娃要轉開她的臉。
“律師在那一點上不可能錯得如此厲害。”特里·瑞突然說道,“精神病患者。”
最終埃勒里說道:“坐下,麥可盧小姐。這對你們民族來說是殘忍的,我知道。但是,我需要你。坐下。”
“謝謝你。”伊娃微弱地說道,“我——我相信我願意。”
她坐在低床的邊緣上。
埃勒里圍繞著寫字台,開始在廢紙籃子中挑選碎片。
“那就是砸壞窗戶的石頭。”警官申訴說。他用鞋指著石頭,那塊石頭放在伊娃曾經看到的地板上的確切位置上。
“啊,石頭,”埃勒里說著並看它一眼,“爸爸,你知道,特里對那塊石頭有一種理論,爸爸。他認為某個孩子投擲它。惡作劇。”他繼續在籃子中探究。
“他幹的,他幹的嗎?可能是,在那時。”
“啊!”埃勒里大喊,從底部撈出一些東西。他拿著它,猶如它是炸彈似的。
“不必擔心指紋。”警官隨便地說道,“它已經拍照存檔了。”
麥可盧醫生瞪著眼——充血的雙眼——走過來。
“這是新東西。”他復活了往昔的力量,尖銳地說道,“我以前從沒有見到過,奎因先生。”
“它並不新,”警官糾正道,“至少是那老年婦女這樣說的。她說蕾絲小姐和她從日本帶來的。”
——它就是星期一下午伊娃在桌子上發現的那半把剪刀。
當缺少的那一半放回到原來的位置時,埃勒里看了一眼,整個工具像個鳥,有著燦爛的羽毛,以及一個鳥喙的兩部分,長半英寸。製造工藝是東方式的完美無瑕。金屬是用巧妙款式的瓷器鑲嵌著。刀片必須在整個剪刀中才顯現出鳥嘴,鳥脛,鳥身,而那弓形是鳥腿——一種極其非正統外觀的剪刀,但從其刀片的銳利來說,又是非常經久耐用的。含有全部色彩的半寶石的晶片鑲飾在剪刀上,造成羽毛的幻覺;並且在從凸肚窗透過來的光亮中,它們五彩繽紛,閃閃發亮。在埃勒里手中的五英寸長的半把剪刀——儘管它是如此的輕,以至於他幾乎感覺不到它的重量——像生物那樣長著羽毛,但它意味著抗議。
“聰明的想法。我想知道它模仿的對像是什麼種類的鳥。”
“可紐梅說它是鶴——她稱它的日本名字像是'綠礎'或者類似的東西。”奎因警官解釋道,“她說是被神化了的鳥,好像是蕾絲小姐喜愛所有的鳥。”
“現在我記起來了!日本鶴——長壽的象徵。它不太像是十足的預言家,是不是?”
“如果你需要的話,你能夠從中看出某些微妙的東西。”老人淡淡地說道,“對於我,它只不過是殺死了她的那把刀。”
如果那矮小的人再保留他那不可思議的溫柔多一秒鐘的話,伊娃感到她一定會尖聲地叫喊出來。啊,也許她及時記起,可能他們擦掉了她的指紋!
“你能確定那就是武器?”埃勒里小聲說。
“塞繆爾·普魯提說,傷口是精確地和那個刀片具有相同的寬度和厚度。它幾乎不可能是巧合。”
“不。除了它,也可能是別的東西。”
“不是那刀鞘!”
“什麼刀鞘?”
“我們在頂樓上的房間中發現了一個箱子,就是日本女子說的總是用來裝剪刀的那種。但是,它不鋒利。”
“屋頂閣樓?”埃勒里的眼光看向寫字台,固定在一條金色的封蠟和一塊金屬印章上,印章上刻有日本的表意文字,但是,他又好像沒有看見它們。
屋頂閣樓——?
伊娃徹底忘了屋頂閣樓。那閣樓她從來沒有看見過,並且任何人從來沒有被允許去看過。在那上面有什麼?而她並沒有真的在意。她認為那不能造成什麼問題……
“所以剪刀是從上面那裡來的。”警官說道,“這就是為什麼除了可紐梅之外,任何人都不記得它了。她說,它已經壞了好些年了。看起來確實如此。殺人犯通過閣樓窗戶,拾起了這半把剪刀,走下來,刺殺了蕾絲小姐,擦掉了刀刃上的血,丟下在籃子裡,然後從他來的路線逃脫了。是的,看上去確實如此。”
在他的聲音裡,有著嘲弄的痕跡嗎?伊娃胡亂地想著。
他所說的是不可能的——兇手不可能來自屋頂閣樓。不可能是因為臥室的門是從裡面門上的。他真地相信他嘴裡所說的那些嗎?
“我認為,”埃勒里深思地說道,“我要看看那個屋頂閣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