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時間結束的鐘聲響了。我準備好第五節課的材料,走出辦公室。
順著通往六年級二班的台階而上,聽到孩子們在上面打鬧的聲音。可那似乎並不是因為沒聽到午休結束的鈴聲而持續的打鬧。
“你們兩個,都住手啊!”
“宮本,你住手!”
傳來的正是我班上學生的聲音。看起來是有人在打架。這對於以聽話和文靜見長的這個班來說,實在是件新鮮事。而且打架的一方,似乎還是班級委員宮本拓也。
我快步走上台階,只見孩子們都擠在走廊上。被大家圍在中間的,是宮本拓也和內山健太。內山成績不好,卻是個頗具幽默感的活躍分子,在同學當中很受歡迎。他竟然打架,這讓我感到意外。
“都鬆手!”宮本掙扎著,對抓著自己胳膊的同學們喊,眼睛直勾勾地瞪著內山。
“都是你自己不好啊。現在這么生氣,還不如當初別玩什麼背選呢!”內山朝宮本怒吼道。
背選——我的耳朵聽到的確實是這個詞。
孩子們終於注意到了正走近的我。一瞬間,在場的所有人都閉上了嘴,開始陸陸續續地走進教室。宮本一臉不服氣地走著。只有內山似乎不願意和宮本一同進教室,稍微在走廊上等了一會兒。
“餵,內山。”我喊道。
內山一驚,轉過身來。他的衣服和臉都髒了,應該是剛才扭打在一起時弄的吧。看到他並沒受傷,我也稍稍放下心來。
“你來一下。”
我說完,內山像在害怕什麼似的,直往後退。
我把手放到他肩膀上。 “好了,你過來。”
內山放棄了掙扎,低下了頭。
我讓內山坐在台階上,自己則站在一旁俯視著他。 “我剛才可是聽到啦。你知道關於背選的事情吧?你告訴我,背選到底是什麼?”
內山閉口不言,只是一個勁兒地盯著下方。
“不打算回答我?長瀨變成那樣,跟背選也是有關係的。這樣你還不打算開口?”
這時,內山噘著嘴撓起頭來。 “你去問宮本吧。是那傢伙說要幹的事情。”
“我就想听你說。你就告訴我吧,其實你和宮本就是因為背選才打架的吧?你就告訴我又能怎樣呢?”我坐到內山的旁邊。
內山似乎還有些猶豫,可最終還是開了口。 “五年級的時候,班上曾經舉行過最受歡迎的人的投票。一開始搞得很熱鬧,可漸漸地大家都厭倦了。就在那時候,有人說那就來選最不受歡迎的人不就好了嗎?投票給班級裡自己討厭的人,以此來選出最討厭的人。”
“還真是想出了個餿點子啊。”我十分意外。
“確實那件事到最後讓大家都很難受。在大家面前被當作最討厭的人公佈,挺難受的。結果有一天,宮本想出了一個歪點子。那就是,以明信片的方式投票。”
“明信片?”
“先決定好投票日,到那一天就在明信片的背面畫上叉號,然後寄給自己討厭的人。寄信人一欄什麼都不寫。這樣一來,第二天,那些畫著叉號的明信片就寄到被討厭的人那裡了。根據張數,就可以知道自己究竟有多惹人嫌了。不過因為不知道其他人究竟收到了多少明信片,至少不會覺得丟臉。”
“哦,原來是這麼回事。”真是絞盡腦汁啊,我心想。
“由於並不知道究竟誰最不受歡迎,其實也並沒什麼意思。不過,誰都不想收到那樣的明信片,所以平常就會盡量注意舉止言行吧。於是,大家都覺得班級氣氛應該會由此變好,所以便開始了。”
就這樣,六年級二班的孩子們變得文靜又老實。我終於想通了,昨天之所以大家神情怪異,是因為那是寄明信片的日子。
“這就是背選啊。”
“嗯。一般的人氣選舉是公開選舉,這個是背地裡選舉,所以叫背選。”
“背地裡的選舉啊。那,你和宮本為什麼打架呢?”
我一問,內山的臉色變得難看,不住地抓起頭來。 “因為我把明信片寄給了那傢伙。”
“給宮本?你給他寄了畫叉的明信片?”
嗯。內山點頭。 “我本來就不喜歡什麼背選。匿名寄出那種明信片實在是卑鄙。有什麼不喜歡的,直接當面告訴人家不就好了?所以我到現在為止一張明信片都沒寄出去過。是真的哦。我想除了我之外沒寄明信片的應該也有不少。享受這件事的只有宮本那種人,因為那傢伙覺得自己絕對不會被人討厭,所以很熱衷搞什麼背選。”
“哈哈哈……”我點了點頭,繼續道,“所以你就打算挫挫他的傲氣。”
“我覺得讓他吃點苦頭比較好。讓他也嚐嚐收到畫叉的明信片心裡是什麼滋味。可是那傢伙知道是我寄的明信片之後,竟然來找我打架,還問我為什麼要給他畫叉。真是個只想著自己的傢伙。不過,他究竟怎麼知道是我寄的呢……”內山說著,歪起頭來。
我推測應該是通過筆跡判斷的。宮本之前檢查了所有人的語文作業本,估計那時候他就是在對比寄給自己的那張明信片上的筆跡。我想起了長瀨秋穗的母親的話。她說,有大量明信片被燒的跡象。那就是背選的明信片吧。
“我說,內山,長瀨到底怎麼樣,大家討厭她嗎?”
“不,沒有那回事。我聽說長瀨從樓上跳下來的時候,一開始也覺得會不會是收到了許多背選的明信片,打擊太大所以選擇自殺。可我覺得她是絕對不會被討厭的。她對周圍的人可是非常好。”
“嗯。”我抱起胳膊,腦子裡浮現出一個想法。
我帶著內山回到教室。所有人都神情緊張地等在那裡。
“田宮、吉井、金田、木村。”我依次叫出四人的名字,望向他們的臉。
四個人像吃了一驚,猛地坐直了身子。
“放學後,你們跟我來。陪我一起去醫院探望長瀨吧。”
我一說完,他們四個人神情緊張地互相觀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