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性之罪

第42章 第四十章內幕交易

性之罪 何家弘 12616 2018-03-15
飛機平緩地滑上跑道之後,停頓了一下才加速向前疾馳。當飛機輪胎終於結束了與地面的摩擦時,陸伯平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他那顆懸著的心才慢慢落回原處。他透過舷窗望著逐漸遠去的地面,心中默默地說道:“再見吧,我的祖國!再見吧,我的過去!” 飛機穿過雲層,一團團灰白色的水霧在舷窗外快速地向後飛去。地面的房屋和道路變得越來越模糊,並最終消失在雲層下邊。 飛機鑽出雲層後,外面陽光燦爛。蔚藍的天空猶如平靜的大海;潔白的雲海就像無垠的浮雕。在廣闊的天地之間,似乎一切都靜止了,只有那微微顫動的機翼和發動機的轟鳴表明這飛機正在高速飛行。 陸伯平望著窗外,想考慮一下到美國之後的生活計劃,但是他的思緒卻被這明亮的世界拉回到了過去——

……他的童年生活是充滿陽光的。他聰明好學,多才多藝,不僅學習成績在班裡名列前茅,而且在文體方面也很出色。 “文化大革命”開始後,他雖然不像某些同學那麼“狂熱”,但是也在共產主義理想的推動下積極參加革命運動,加入“紅衛兵”,抄寫“大字報”。每當有毛主席的“最高指示”發佈時,他都會熱血沸騰地和同學們一起上街遊行,高呼口號。初中畢業那年,他響應偉大領袖的號召,主動要求“上山下鄉”,到“廣闊天地去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來到“北大荒”之後,雖然生活很艱苦,勞動很繁重,但是他認為自己是在為實現全人類的共產主義理想而貢獻力量,是偉大的,是高尚的。然而,後來發生的一些特別事件使他那燃燒的激情熄滅了,使他那純潔的思想發生了轉變。

1971年的“九·一三”事件使他的信仰遭受重創。作為他心目中的“二號崇拜偶像”林彪竟然是個“叛國賊”!接下來的“批林批孔”運動更使他感到困惑,一些過去宣揚的東西竟然都是虛假的。他的心中隱約地升起一種被人欺騙和愚弄的感覺。他覺得,“上山下鄉”和“紮根邊疆”也都是騙人的口號,他們在這裡遭受的磨難與實現共產主義根本沒有什麼聯繫。另外,他發現一些原來崇拜的偶像並不是高尚的人。例如,生產建設兵團的各級領導本來都是他崇拜的偶像,至少是人生的榜樣,但是他後來聽說,某團政委、某連指導員都是強姦女知識青年的罪犯! 他對強姦女人的認識也發生了轉變。過去,他認為愛情是高尚的,而性是邪惡的,至少屬於低級趣味。他還以為,xx是男人對女人的折磨和凌辱,因為一談到這種事情,人們使用的語言就都是邪惡的,如操、玩弄、姦污、射精、插屁眼等。因此,高尚的男人不能對女人有性的要求,哪怕是所愛之人。他決心遵循偉大領袖的教誨,“做一個高尚的人,一個真正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他曾經有一個美好的幻想,自己愛上了一個美麗善良的姑娘。結婚之後,那個姑娘為了愛情而心甘情願獻出身體,讓他玩弄,但是他為了愛情,堅決抑制肉體的交往,不去玩弄心愛的姑娘。那個姑娘被他的高尚行為感動了,他也被自己的高尚行為感動了。這就是他嚮往的純潔的愛情!但是,他後來才知道,“低級趣味”是生育孩子的必經之路。因此,凡是有孩子的人就都做過“低級趣味”的事情,包括他的父母,也包括偉大領袖。而且,偉大領袖不僅跟楊開慧搞過“低級趣味”,還跟敬愛的江青同志搞過“低級趣味”!這曾經讓他深感困惑。再後來,白玫讓他親身體驗了“低級趣味”。他發現那真是神奇的享受,而且不僅對男人如此,對女人亦然。於是,愛情的高尚也在他的心中破滅了。

他告別了虛偽的高尚——政治上的和生活上的,開始認真思考個人的人生目標。他具有爭強好勝的性格,因此一定要出人頭地。 1972年,他那頗有“門路”的父親通過關係讓他當上了解放軍,穿上了讓同齡人羨慕的“國防綠”,他也就開始了另外一條個人奮鬥之路。部隊的艱苦生活增加了他的閱歷,也磨煉了他的意志。後來,那場殘酷的“對越自衛反擊戰”又使他的心靈發生了重大的變化。在叢林中與越南人浴血奮戰的時候,他學會了殘酷!他也曾經在心底自問:我和這些越南人素不相識,為什麼要互相殘殺?當他第一次看到有人被自己打死的時候,心中也曾經產生罪惡感。但是,在那你死我活的戰場上,他別無選擇,自己的生存才是最為重要的。 有一次,他帶領兩個戰士去執行偵察任務,在叢林裡迷失了方向,結果與一小隊敵軍遭遇。經過殊死搏鬥,他們消滅了敵人,還抓到一個傷兵。不過,他的兩個戰友都犧牲了,他的腿也受了傷。後來,那個越南俘虜領著他走出了那片叢林。他本來已經決定把那個越南人放走,但是就在那個人離去的一刻,他開槍打死了那個人!他擔心那個人離去之後會帶人來抓他,威脅他的生命。儘管那隻是一種可能,但是為了自己的安全,他必須殘酷無情。

在經歷了戰火硝煙的洗禮之後,在目睹了一次次從生到死的劇變之後,特別是在親身體驗了子彈的威力之後,他發現人的生命其實非常脆弱,非常短暫,而且人死之後就萬事皆無了。因此,他認為人生的要旨就在於最大限度地在有生之年享受生活所能給予的樂趣,而一個人所能享受樂趣的多少也是衡量其能力高低的標準!他要做生活中的強者,而強者無須同情弱者,因為弱者本應通過自己的努力去成為強者。於是,他利用自己的聰明才智,在社會中搶占了一個可以為他提供享樂機會的位置。 然而,隨著社會生活水平的提高,他又開始不滿足了。雖然他的證券公司資金雄厚,但真正屬於他名下的財富卻少得可憐。每當他看到那些靠股市暴富起來的大戶們在娛樂場所一擲千金且大模大樣地聲稱“不要發票”時,他的心底就會生出一種酸溜溜的滋味!他覺得自己每次讓服務員開發票時都有一種偷偷摸摸的感覺。於是,他決心增加個人的財富。經過縝密的思考,他選擇了“內幕交易”的方式。他物色了一些可靠的大戶進行合作。他提供“信息”,大戶出資交易,然後利潤均分。為了避免他人的猜疑,他把方瓊安插到證券公司的大戶室,而且這一切活動都由方瓊出面,他只在幕後指揮。幾年來,他已經弄到了一筆連自己都覺得難以置信的巨款,而且把其中的大部分變成美元存到了境外的銀行里。隨著個人財富的增長,他享用這些財富的慾望追求也日益強烈。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在國內享用這些“不義之財”,便尋找出國的機會……

飛機降落在日本東京的成田機場。陸伯平跟隨旅客下了飛機,在機場耽擱了近兩個小時的時間,然後又坐上飛往舊金山的班機。晚飯後,機艙裡放映一部美國電影,但是他的英語水平很低,根本聽不懂,便索性將目光投向窗外藍黑色的夜空,而他的思想又不由自主地集中到他即將見面的那個女人身上。他覺得韓昕昀真是個奇特、神秘的女人,既可愛又可怕!於是,他的眼前又浮現出20年前的情景—— “下一站——北海後門兒,請準備下車。”女售票員用最經濟的氣力發出的柔潤拖長的聲音鑽進了陸伯平的耳朵,他連忙向車門擠去。 汽車急劇減速,剎車片發出尖銳煩人的摩擦聲,一股無形的力量輕輕但執著地推著車上的人向前倒去。汽車停穩後,陸伯平隨著人流走下汽車,穿過馬路向什剎海冰場走去。

此時冰場還沒開門,入口外面站著許多肩背或手提冰鞋的年輕人。在70年代,滑冰是北京人的一項時髦運動。陸伯平滑冰的技術很高,自然在回京探親時成為冰場的常客。他站在路邊,點著一支香煙,悠然自得地羨賞著滑冰者的裝束,特別是那些姑娘,他有這個愛好。 這時,一個從馬路對面走過來的姑娘吸引了他的目光。這姑娘身穿一件將校呢軍大衣,脖子上圍著一條紅色的長拉毛圍脖;她的頭髮略微有些蓬鬆地高盤在頭頂,顯得高貴且文雅;她的臉頰被一副大白口罩遮住了,只露出一雙細長的眉毛和一對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她腳下那雙樣式小巧的半高跟牛皮靴在路面上發出清脆的“咯咯”聲。 姑娘的目光在與陸伯平的目光相遇時停頓了片刻,但她很快就昂著頭走了過去,站在不遠的一棵樹下。

陸伯平覺得這位姑娘有些面熟,但一時又想不起在何處見過。不過,他有“拍婆子”的經驗,便走了過去,說:“嘿,盤兒夠靚的啊!就一個人?” 那姑娘揚起眉毛看著他,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問道:“你不認識我?” 聽了這話,陸伯平覺得有些尷尬,便說:“眼熟,可一時想不起來了。” “我的變化真有那麼大麼?”姑娘說著用手指摘下口罩的一邊,露出了臉的下半部。 “韓昕昀!我真沒想到,你變得這麼……”陸伯平沒找到合適的詞。 “變得怎麼啦?” “夠狂的!”陸伯平吸了口煙,吐出一個挺大的煙圈。然後,他從呢子大衣的兜里掏出一盒“紅牡丹牌”香煙,用手指彈出一支,舉到韓昕昀的面前。韓昕昀微微一笑,用纖細的手指把煙拿出來,叼在嘴裡。陸伯平連忙掏出打火機,給她點火。韓昕昀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後熟練地吐出一串不大但很圓的煙圈。

“這些年在幹什麼?”陸伯平問。 “我?自由自在!想幹什麼就乾什麼唄!你呢?下鄉了?” “下過。後來當了兵。這不,軍裝剛換成四個兜的。” “嚯!提干啦?混得不錯呀!” 冰場開門了,人們蜂擁而入。陸伯平和韓昕昀在後面跟著。等他們換上冰鞋,存好衣服,來到冰場時,很多人已經滑起來了。他們也並肩加入到轉圈滑行的人流之中。 天漸漸黑了,冰場上的人也越來越多。明亮的燈光把冰場照得亮如白晝,彷彿那黑暗也被圍牆隔在了外面。各種各樣的人穿梭般在那片光亮中滑動。由各種頻率混合而成的噪音震顫著冰冷的空氣,攪擾著寧靜的夜空。 七點多鐘,陸伯平和韓昕昀走出冰場,他們的身體都有些疲勞,但心情格外輕鬆。

韓昕昀說:“當兵的,該開飯了吧?我這兒可是'飢腸響如鼓'啦!” “那好說,你點地方吧,我請客!” “那咱們就萃華樓吧!” 兩個人坐上無軌電車來到燈市西口,又向南走了幾分鐘就到了萃華樓飯莊。由於吃飯的高峰期已過,他們進門就找到了座位。 陸伯平點了四樣熱菜,然後又去小賣部買回一盤冷拼和一瓶中國紅葡萄酒。他把兩個玻璃杯倒滿酒,然後舉起一個說:“咱們是'有緣千里來相會'。來,乾杯!”說完他一飲而盡。 “想把我灌醉?我看你是不懷好意!當兵的,別忘了你們那'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的第七條——不許強姦婦女!”不過,她也把酒喝乾了,又說,“你可別小瞧本姑娘!今天的韓昕昀可不是你原來認識的那個女孩兒啦!”

“這我早就看出來了!”陸伯平掏出香煙,拿了一支,然後把煙盒放到桌子上。 韓昕昀也點燃一支香煙,吸了一口,瞇著眼問道:“聽說過北京南城的'三龍一鳳'嗎?” “聽說過。怎麼,你就是那個'鳳姐'?” “正是本姑娘!” “這麼說,你那幾年在北京戳得夠響的!” “反正南城一帶的'小玩兒鬧',沒有敢跟我乍刺兒的!” “那你現在呢?” “瞎混唄!” “沒找個工作?” “在一個街道工廠掛了個名兒。高興了,就去幾天。” “那不高興呢?” “在家歇病假唄!” “你有什麼病?” “想有什麼病,就有什麼病!咱在醫院有路子,弄幾張病假條還不是玩兒的事兒!不瞞你說,我現在身上就有空白的病假條。你想要嗎?” “我不需要那玩意兒!” “如果你有哥們儿需要,讓他來找我。兩塊錢一張!” “吃上這碗兒飯啦?” “咱的路子野著哪!這不過是弄兩盒菸錢!” “那你還有什麼路子?” “這得看你需要什麼了!” “你這話可夠狂的!” “這麼跟你說吧,只要是我答應給你辦的事兒,咱現趟路子都來得及!” “真有這麼大本事?” “信不信由你!” 陸伯平和韓昕昀邊吃邊聊,直到服務員已開始掃地並把椅子倒放到桌子上,他們才走出萃華樓飯莊。 陸伯平把韓昕昀送回家,進了她那間陳設簡單但相當整潔的小屋。進屋後,韓昕昀脫去大衣,用爐鉤子捅了捅火,然後坐到床邊。陸伯平則坐到屋裡唯一的木椅上。 韓昕昀乜斜著潮紅的眼睛,看著陸伯平。 陸伯平的心裡一陣悸動。他也脫去大衣,說:“你這屋裡還挺暖和。” “是你心裡有火吧?”韓昕昀的聲音很輕,但是撩撥得陸伯平心中癢癢的。韓昕昀見陸伯平沒有說話,又問:“怎麼?不想回家啦?我知道你們男人都這德行,一進了我這小屋就邁不動步了!當兵的,嚐過女人的滋味兒嗎?” 陸伯平違心地搖了搖頭。 韓昕昀起身把屋門插上,又拉好窗簾,用更加溫柔的聲音說:“那我今天就讓你享受一次!” …… 陸伯平和韓昕昀並排躺在床上。黑暗中,他們都知道對方沒有睡著,但是都沒有說話。也許,他們的心靈深處都感到有些羞愧;也許,剛才的身體接觸使他們都懶得再說那些言不由衷的話語;也許,他們都在猜測對方心裡想的事情。 最後,還是韓昕昀打破了沉寂,她說:“你第一次在外邊'涮夜'吧?想什麼哪?是不是覺得我變得太壞了?”此時,她的聲音很平緩,語調中也沒有了那種矯揉造作。 陸伯平說:“不是。我在想,我們每個人都在變,而且很難說是變好還是變壞。也許,人生就是這樣!” “其實,我有時候都對自己的變化感到吃驚!我怎麼會變成這樣一個女人?可是,這不是我自己能決定的。如果你知道了我的經歷,你就不會奇怪了。” “我聽說,你爸媽都死得很慘?” “那隻是悲劇的開始,後邊的事情你就不知道了。你也不可能知道!” “你剛才說,你們是南城的'三龍一鳳',後來那'三龍'去哪兒了?” “大龍死了,在十渡為了我,讓人用刀捅死的。二龍去山西插隊了。三龍去東北兵團了。” “還有聯繫嗎?” “本來就是一場鬧劇。戲演完了,誰還記得誰呀!” 陸伯平和韓昕昀都陷入沉思之中。 幾天后,陸伯平返回了部隊。回部隊後,他給韓昕昀寫過兩封信,但是韓昕昀只回了一封信,而且信封裡只有一張白紙! 兩年後陸伯平再次回到北京時,曾去那間小屋找過韓昕昀,但是她已經搬走了,而且鄰居都不知道她的去向,陸伯平曾為此感到悵惘,但時間一長也就淡忘了。 1994年初,陸伯平在一個朋友舉行的晚宴上見到一位美籍華人,名叫希拉·薩利文。他聽說薩利文夫人的資產有數千萬美元,便主動上前自我介紹。 薩利文夫人看了他的名片後,摘下很大的變色眼鏡,笑容可掬地問道:“陸先生,你又不認識我啦?” “我看您很面熟,可就是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實在是抱歉!” “你還記得20年前的什剎海冰場和萃華樓飯莊嗎?” “您……是韓昕昀?” “你還記得我的名字,我真感到榮幸!” “真沒想到你這些年的變化這麼大!”陸伯平由衷地感嘆道。 “20年前你就曾經為我的變化而感到驚訝。我想,這一次的變化肯定沒有上一次大。” “可我覺得你這次的變化更大!” “那是因為我變老了,變醜了!” “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其實你根本就不像40歲的人,也就是30出頭,而且比以前更有風度了!” “謝謝!” “我剛才說的變化是指你的……身份。你是怎麼去的美國?” “恢復高考以後,我考上了大學,專業是英語。咱國家是撥亂反正,我那也算是改邪歸正了。大學畢業後,我工作了兩年,後來考上了美國的研究生,就到了大洋彼岸。” “那你怎麼……”陸伯平看了看手中的名片,不知應如何問。 韓昕昀莞爾一笑:“你是想問我怎麼發的財吧?靠個人奮鬥,也靠運氣!” “我相信你在海外華人中也算得上佼佼者了。你在事業上的成功,令我非常欽佩!” “陸先生在事業上也是很有成就的人嘛!” “哪裡!哪裡!以後還請薩利文夫人多多關照!” 第二天上午,陸伯平接到了韓昕昀的電話,請他到香格里拉飯店去吃晚飯。陸伯平非常高興,因為他正在考慮如何利用韓昕昀來實現自己出國定居的願望。 晚上見面後,韓昕昀滿面春風地說:“陸先生,我記得20年前你曾請我吃過飯。我這人可不愛欠人家的賬哦,所以今天請你來吃頓便飯。算是還個人情吧。” 陸伯平彬彬有禮地說:“我非常感謝薩利文夫人的盛情。不過,要說欠人情,那我欠薩利文夫人的情就更多啦!”陸伯平故意在“情”前面省去了“人”字。 韓昕昀微微一笑,道:“咱們是故友重逢,不必太拘禮。陸先生,我還可以叫你'小平'嗎?” “當然!當然可以!那麼,我是不是也可以稱呼你'小昀'呢?” “我現在的名字叫'希拉'。如果你願意,就叫我'希拉'吧。” “啊,這個名字很好聽!好像美國總統的夫人也叫這個名字吧?” “她叫'希拉里'。” “外國人的名字很難分辨,對了,你丈夫怎麼沒有一起來?”陸伯平試探地問。 “噢,他已經去見上帝了。阿門!”韓昕昀習慣地用右手在胸前畫了個十字。 “真對不起!我不該使你……傷感!” “傷感?為什麼?我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或者用你們大陸人的話說,很瀟灑。對嗎?”韓昕昀很認真地看著陸伯平。 “對對!看來你對大陸的情況很熟悉。” “也是我的祖國嘛!” 酒菜上來之後,陸伯平先和韓昕昀碰了杯,祝賀重逢,然後問道:“希拉,你有孩子嗎?” “你怎麼對我的家庭這麼感興趣?又是'不懷好意'?咯咯咯!別臉紅嘛!咱們都是過來人了,何必不好意思?至於孩子嘛,我命中註定就要孤獨地走完一生。這是上帝的旨意。阿門!”韓昕昀又畫了個十字。 “你絕不會孤獨的!” “是麼?你怎麼知道呢?” “像你這麼聰明、這麼漂亮的女人怎麼會孤獨呢?” “而且還這麼有錢!對吧?”韓昕昀沒等陸伯平回答就又說道,“噢,我忘了——你們大陸人是絕不談錢的,哪怕心裡想得要命!那好,咱們就談點兒別的吧。比如說,你的家庭。” “我也結過婚,而且有一個女兒。” “為什麼是結過婚呢?難道你的太太也去見上帝了?不,應該說'去見馬克思了'。” “不!我們離婚了!” “那倒是個悲劇哦!” “也是一種解脫!” “我贊成這種觀點。無論是什麼原因,既然兩人無法共同生活,那就不要讓名存實亡的婚姻再折磨雙方。這確實是一種解脫!那麼,你已經解脫多久了?” “前年的事情。” “已經另覓新歡了吧?我記得你是個不甘寂寞的人哦!” “嗨,談何容易!自古以來,人生難得一知音啊!”陸伯平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韓昕昀看了看陸伯平,嘴角浮上一絲輕蔑的微笑。她也舉起酒杯,但只抿了一口,然後換了個話題,“那個夏大虎怎麼樣了?” “大虎?啊,他幹得也不錯,搞了個室內裝飾公司,掙了幾個小錢兒!” “結婚了嗎?” “結了。還有一個兒子,就在我們公司做股票。我們是老朋友,他的兒子我自然要多加關照啦!”陸伯平知道韓昕昀和夏大虎在上學時關係不錯,所以特意補充道,“大虎可是個'妻管嚴'。你懂這意思嗎?” “不就是怕老婆嘛!” “你想見見他嗎?” “沒有那個必要啦。他現在是家庭幸福,事業有成。我何必去打擾他呢?你也不要向他談起我的事情。我希望他把我忘得一干二淨!”韓昕昀若有所思地說。 “我絕不會向他提起你的事情。我也覺得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 韓昕昀的鼻子哼了一聲,沒有再說話。 飯後,陸伯平殷勤地送韓昕昀回房間。到門口,陸伯平問:“我可以進去坐會兒嗎?” 韓昕昀笑道:“惡習不改哦!”不過,她還是讓陸伯平走進了她的房間。 關上門後,韓昕昀脫去外衣,走進臥室。陸伯平跟在後面,突然一把摟住韓昕昀,急促地說道:“親愛的,我愛你!你知道嗎?那年我接到你那封沒有字的回信之後,心都要碎了!我知道你看不上我,可是我不甘心!後來我回北京時又去找過你。可是你搬走了。誰都不知道你的下落!你知道我當時有多麼痛苦嗎?這些年來,我的心裡一直在想著你!我的婚姻之所以破裂,就是因為我的心裡老有你的影子!我愛你!你才是我這輩子的真正知音!現在,命運又讓我們重逢了。親愛的,再給我一次機會吧!我將永遠陪伴你,無論是到天涯還是到海角!親愛的,你答應我吧!” 韓昕昀沒有說話,閉上了眼睛,任憑陸伯平的嘴在她臉上親吻,任憑陸伯平的手在她身上撫摸。陸伯平明白了,把韓昕昀抱到床上。 …… 當他們從床上起來之後,韓昕昀先去洗了個澡,然後穿著睡衣坐到沙發上。 陸伯平坐到韓昕昀旁邊,深情地說:“親愛的,謝謝你給我這麼大的快樂!謝謝你對我的信任!我絕不會辜負你對我的信任!我一定會使你幸福!親愛的,看在上帝的份上,咱們結婚吧!” 韓昕昀微微一笑,說道:“你說什麼都可以,就是別提'上帝',因為欺騙上帝是最大的罪過!” “怎麼?難道你不相信我對你的愛情?親愛的,我真想把心掏出來給你看!” “別說得那麼血哧乎拉的!我知道,每個人的心都是紅的,因為上面有血!” “我真的很愛你!我可以用以後的實際行動來證明我對你的愛情!我……” “你累了吧?也真難為你了!這麼大的人了,又這麼有身份,卻要扮演這麼個連小伙子都很難演好的角色!” “親愛的,你不能這麼說!我……” “還是叫我希拉吧!戲演完了,還用戲中人的稱呼,讓人聽著彆扭!其實,剛才我也在演戲,我閉上眼睛,盡量把你想像成苦苦等了我20年的戀人,以便能體驗到那種特別幸福特別快樂的感覺。現在那快樂的時刻已經過去了,我們還是坦率地談一談吧。”韓昕昀站起身來,坐到陸伯平對面的沙發上,心平氣和地說,“你剛才說要陪我到天涯海角。難道你這個大經理也不要了?” “這個經理有什麼可留戀的?幹得再好,也是給別人幹!我辛辛苦苦賺來的錢,上邊兒一句話就拿走了,讓他們去揮霍!我早就不想乾了!”陸伯平有些激動地說。 “那麼,你和我結婚是為了什麼?為了我的錢嗎?” “錢?我才不稀罕呢!我是真心實意地愛你!你怎麼能把我的愛情說成是為了錢呢?不瞞你說,我在香港的銀行里有大筆存款。雖然不如你多,但足夠我享用了。我可以向你保證,結婚後我絕不要你一分錢!我們可以在結婚時定一個協議——夫妻財產分別歸自己所有。我唯一的希望就是通過我的愛使你生活幸福,使你那顆傷痕累累的心得到保護和安慰。也許我今天做得太衝動了。可是我絕不像你想像的那麼壞!你剛才說的那些話實在是對我人格的侮辱!但是,我不生你的氣,我很理解你的心情,因為你受到的傷害太多了。如果你真認為我又一次傷害了你,我真誠地請求你原諒!晚安!”陸伯平站起身來,大步走出韓昕昀的房間。 兩天之後,陸伯平又接到了韓昕昀的電話,並再一次來到韓昕昀的房間。 進屋後,陸伯平發現韓昕昀的打扮很莊重,似乎是要參加一項重要的社交活動,便問:“希拉,你要出門?如果你有重要活動,我可以改日再來。” 韓昕昀微微一笑,“是有一項重要活動。不過,你也是這項活動的參加人哦。” “什麼活動?” “請坐下來談吧。”韓昕昀讓陸伯平坐到沙發上,自己坐在對面,“我想咱們應該認真討論一下你我之間的交易了。如果一切順利,我們可以達成一項協議。” “你是說'結婚協議'?”陸伯平有些喜出望外。 “你也可以這麼稱呼它。不過,它的內容要比一般的結婚協議廣泛得多。” “這我知道。而且,我保證接受你提出的一切條件!” “你先別把話說得這麼絕,還是聽完我的條件之後再表態吧!” “那好,親愛的,我洗耳恭聽!” “這是嚴肅的談判,請注意你的語言!” “你辦起事情來總是與眾不同!” “讓你吃驚的事情還在後面哪!好啦,咱們言歸正傳吧。”韓昕昀向後挪了挪身體,說道,“如果我沒有理解錯的話,你和我結婚的目的是想通過我去美國。” “不不!我……” “陸先生,請你不要打斷我的話。咱們現在是正式談判,在我講完之後,我會耐心聽你陳述意見。另外我還想提醒你,如果你不能開誠佈公的話,我們之間就很難合作了。這是前提條件,你能接受嗎?”韓昕昀面無表情地看著陸伯平。 陸伯平猶豫了一下,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 韓昕昀繼續說:“你去美國的目的是逃避懲罰。這是毋庸置疑的。你說自己在香港銀行有大筆存款。你是國營公司的經理。憑那點兒微薄的工資,你怎麼可能有大筆存款?你那些錢肯定是非法收入,很可能是貪污受賄。請別害怕!我沒有義務也沒有興趣幫助中國的司法機關調查你的罪行,而且我有意成全你,如果你能幫我一個忙的話!” “什麼忙?”陸伯平也收起了臉上的笑容。他覺得這個女人真厲害,並在大腦中分析著對方可能利用此事威脅他去幹些什麼。 “上次你說夏大虎的兒子在你那裡做股票生意。我想,利用手中權力治他一下,對你來說該不費吹灰之力吧?” “為什麼要治他?”陸伯平鬆了口氣。 “因為我恨夏大虎!他打死了我的父親,我要報仇!這筆賬,我不僅要讓夏大虎來還,而且要讓他的兒子來還!”韓昕昀的聲音雖然不高,但是臉已經通紅。 “夏大虎打死了你的父親?我怎麼不知道?這一定是你的誤會吧!他一直對你很好,怎麼會打你父親呢?” “那是我親眼看見的!當時還有別的造反派,可他是在最前面,打得最狠!開始我也很難接受這一事實,總在心里為他尋找開脫的理由,說他這樣做是被逼無奈,是誤會。嗨,那時候我太年輕,心太善良。經過這麼多年的磨難,我對人性有了更深的理解。人在私慾的驅使下可以乾出最為殘暴的事情。夏大虎追求過我。在我們家搬走之後,他仍在找我,可是我不能理他。他一定認為這是我父親在從中作梗,所以藉那個機會痛打我那可憐的父親。所以,是我害死了我的父親!” “真是這樣?難怪夏大虎從來沒有跟我提過這件事情呢!”陸伯平喃喃地說。 “他怎麼會把自己幹的壞事告訴你呢?他是一個心胸狹隘又爭強好勝的男人!無論因為什麼,反正我父親是讓他打死的,而這也正是我悲慘遭遇的根源!因此,我要報復他!報復他的兒子!” “那你要我怎樣報復他的兒子?把他痛打一頓?還是把他殺掉?” “我並沒有發瘋,我不會讓你去干那種蠢事!再說,那樣做也顯得我韓昕昀太沒本事!我要用合法的手段搞得他家破人亡,讓他在無可奈何中慢慢品嚐他種下的苦果!首先,你要讓夏大虎的兒子在股市上賠個精光,最好還欠一大筆債。然後,你再擠兌他自殺,或者把他送進監獄,而且要讓他知道是在替父還債,讓他怨恨他的父親。至於夏大虎嘛,我要親手來收拾他!”韓昕昀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了最後幾句話。 此時陸伯平的心裡已經平靜下來,他覺得自己在這場人生角斗中又佔據了主動權。他慢慢地說:“這事兒並不算難。可是我的事兒呢?” 韓昕昀說:“我已經替你考慮過了。你可以走兩條路:一條是先結婚,後出國;另一條是先出國,後結婚。雖然第一條路可以直接申請移民,似乎是條捷徑,但實際上是欲速則不達,而且有風險。你可能也知道,申請移民簽證,要排很長時間的隊。即使你完全符合條件,也要等美國移民局分給中國大陸的配額,而且已經在你前面排隊的人肯定不少。更為重要的是結婚之後你再申請出國,恐怕會引起國內有關部門對你的懷疑。一旦被抓住問題,你可就前功盡棄了!因此,我主張此事分兩步走。第一步,你先出國。這並不難,也容易掩人耳目。我可以用我們公司的名義請你到美國做業務考察。只要你能以某種途徑拿到護照,再辦美國簽證就可以悄悄進行,不必驚動你的上級和同事。這顯然對你更有好處。第二步再結婚和辦移民手續。等你到美國以後,我保證和你結婚,並幫你辦理移民手續。當然,咱們的婚姻只是暫時的,一旦你取得了身份,咱們的婚姻關係就終止了。而且無論在婚姻存續期間還是在離婚之後,咱們在經濟上都是完全獨立的。以上就是我的條件,你需要考慮多長時間才能作出答复?” “這……我還有一個問題。” “請問吧。” “你什麼時候能給我發來邀請?” “這確實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我想,根據我剛才講的條件,我當然要在你的工作初見成效之後才能給你發出邀請函。具體來說,就是在你把夏大虎的兒子搞破產之後,因為只有這樣我才能看到你與我合作的誠意!我相信你對此也不會有異議吧?” 陸伯平在心裡不得不佩服韓昕昀的精明和口才。他想了想,覺得自己最明智的選擇就是全面接受。他說:“你確實是個非同尋常的女人!我完全接受你的條件。不過,我希望你在最後決定和我解除婚姻關係之前能夠改變主意!” 韓昕昀莞爾一笑,“那就要看你的本領啦!有人說女人是水性楊花。可真要讓女人改變她們已經拿定的主意也並不容易。我只能說,祝你好運!” 那次分手之後不久,韓昕昀就回美國了。 陸伯平經過深思熟慮,開始實施他的行動計劃。他根據掌握的內部情況並通過方瓊的手把夏哲送進了看守所。對此,他心安理得,因為他內心一直對夏大虎與白玫的結合感覺不快。當然,他不是個記仇的人,他看重的是明天,而不是昨天。只要不妨礙他的未來生活,他完全可以與夏大虎一家友好相處。這些年,他就是這樣做的。 韓昕昀如約給他發來了邀請函。 然而,事情的發展並不像陸伯平預想的那麼順利。但他在踏上這條路之後就發現自己必須一直走下去,而且他的命運越來越明顯地落入了韓昕昀的手中。 韓昕昀又提出新的要求。她先是讓陸伯平去夏大虎的辦公室偷出一份合同;後來在夏哲的審判進展緩慢時又讓陸伯平進一步陷害夏哲。前一個要求並沒有讓陸伯平感到為難。他對夏大虎的辦公室很熟悉,對保險櫃也很有研究,所以他很容易就完成了任務。但是第二個要求確實讓陸伯平感到為難,因為他此時已經知道夏哲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了! 陸伯平並非不重親情的人。實際上,他認為血緣關係是人與人之間最值得珍視的關係。他已經對自己在不知真情的情況下傷害了兒子而感到內疚,怎麼忍心再進一步傷害無辜的兒子呢!多年以來,他第一次為另外一個生命的幸福和命運而牽腸掛肚。然而,他不能只考慮夏哲的命運,還必須考慮自己的命運,而且他已習慣把自己的命運放在他人命運的前面。當時,他已經感受到威脅——一方面來自那個極難對付的洪律師;一方面來自那個對自己一片癡情的方瓊。 他知道方瓊對自己真心實意,而且願意為愛情赴湯蹈火。因此,他把方瓊安插到證券公司,直接操作那些“內幕交易”。為了掩人耳目,他們倆在公司假裝沒有任何私人關係。他許諾日後帶方瓊去美國,然後結婚,一起享用那筆錢財。方瓊為此還在努力自學英語。其實,他也有心把方瓊帶到美國去,但是他知道韓昕昀絕不會答應。然而,他又不能把方瓊一個人留在國內,因為方瓊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他也曾為此而苦惱,但是他必須首先保護自己。最後,他精心設計了一個一箭雙雕的行動方案——既封住了方瓊的嘴,又滿足了韓昕昀的要求。他的心中有時也會產生一絲愧意,感覺自己對不起方瓊。方瓊全心全意地愛他,一切都聽從他的安排和指揮,而他不僅辜負了她,還親手結束了她的生命!她臨死前那怨恨的目光猶如兩把利劍直刺他的心臟!然而,他別無選擇,就像當年在越南戰場上打死那個傷兵。 他覺得唯一受到委屈的就是自己的兒子。不過,他也為自己找到了保持心理平衡的理由——一方面,他這樣做阻止了兒子與女兒的婚事;另一方面,他日後可以補償兒子受到的損失。只要他平安無事,兒子以後就可以享受榮華富貴。他可以把兒子接到美國,還可以送給兒子一大筆財產。他曾經許諾送兒子到香港大學去讀書,他還可以送兒子到美國的哈佛大學去讀書。但是,兒子能夠渡過審判這一關嗎?也許…… 想到此,陸伯平輕輕地嘆了口氣。 由於飛機是從西向東飛,所以黑夜很快就過去了。大約當地時間上午十點鐘,飛機降落在舊金山機場。踏上美國的土地之後,陸伯平的心裡非常興奮,但也有些不安,因為這畢竟是一個陌生的國度,而且周圍人講的都是他聽不太懂的語言。他不知道這裡等待他的究竟是什麼! 取到隨機托運的行李之後,陸伯平推著行李車向海關出口走去。那裡已經排起了長隊。等了足有四十分鐘,才輪到他辦手續。他走到方方正正的玻璃房間的窗口,把護照等有關證件遞了進去。裡邊坐著一位穿制服的中年女子。她仔細查看了陸伯平的護照之後,問了兩句話,但是陸伯平沒聽懂,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那位女官員回過頭去和坐在她身後的一位男子交談幾句,然後那個男子走出來,示意陸伯平跟他走。陸伯平推著行李車,跟著這個人來到一間辦公室。 過了十幾分鐘,進來一位中文翻譯。那位海關官員通過翻譯對陸伯平說:“陸先生,我很遺憾地通知你——你不能進入美國。” “什麼?”陸伯平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你不能進入美國。” “為什麼?我有美國大使館的簽證!” “拿到大使館的簽證並不能保證你進入美國。這要由海關的官員來決定。” “可是我有邀請信,有經濟擔保。你們不能不講道理!” “我們這樣做是有理由的,因為給你發邀請信的人已經通知我們撤銷她的邀請信和經濟擔保了。” “什麼?是她?”陸伯平忽然覺得自己受騙了,被人愚弄了。他竭力讓自己保持冷靜,然後說道:“那我要求政治避難!” “政治避難?你的理由是什麼?你並沒有受到迫害嘛!這個理由不能成立。” “那……那就是計劃生育。我受不了中國政府的計劃生育政策。那是侵犯人權的!” “可是你填的表上說明你已經42歲了,而且沒有結婚。陸先生,我正式通知你,你必須乘下一班飛機回中國!” 陸伯平忽然覺得這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他的腿一軟,坐到了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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