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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三十五章一鳳三龍

性之罪 何家弘 3712 2018-03-15
洪鈞離開美虎裝飾公司,開車回到友誼賓館。走進辦公室之後,他給希拉的客房打了個電話,但是沒人接。他又打給香格里拉飯店的前廳服務台,對方說薩利文夫人已經離店去機場了。洪鈞聽罷,立即開車直奔機場。當他趕到首都機場二樓大廳時,開往美國的飛機已經開始辦理登機手續。他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見希拉和陳靜怡,便快步走了過去。 “希拉!”洪鈞叫道。 希拉回過頭來,見是洪鈞,微微皺了一下眉頭,但很快又換上笑容,說:“呵,喬恩,你來機場送人嗎?” “對,我來送你,可沒想到你又來了一次不辭而別!” “因為我不希望咱們不歡而散。我可一直很珍惜那段姐弟情啊!” “難道你是怕我不讓你走嗎?” “你不會那麼做的。即使你真想做,也沒有那個權力!”

“這倒是實話。” 希拉看了看手錶,說:“對不起,喬恩,我得走了。” “別著急,我還有重要的東西讓你看呢!希拉,這裡太亂了,能到旁邊去嗎?就10分鐘?” 希拉跟著洪鈞走到旁邊清靜的地方,問:“你想讓我看什麼東西?” 洪鈞從背包裡取出那條紅色腰帶,遞給希拉。 希拉接過去,皺著眉頭,仔細地翻看著,終於在金屬扣旁的皮帶背面找到了三個小字——夏大虎。她的手顫抖了一下,皮帶掉在了地上。她彎腰撿起來,然後抬起頭,滿臉狐疑地問:“這是從哪兒來的?” 洪鈞一直在觀察希拉的表情,此時神態莊重地說:“這是夏大虎讓我轉交給你的。” “他怎麼找到這條腰帶的?” “說來話長。”洪鈞盡量用簡潔的語言講道,“那是1968年的秋天,他聽說你的母親去世之後,就騎車到處找你,想把你接到他家去住。沒找到你,但是他在什剎海邊上救了一個落水的女青年。當時還有一對母女在場。這條腰帶是那個女青年的,救上來之後就掛在了他的自行車上。回家路上,他發現了這條腰帶,就趕回去找她們,但是那裡已經沒有人了。第二天,他又到那一帶去找,打聽那對母女的家,但是一直也沒有找到。這些年,他就一直把這條腰帶珍藏在身邊。”

“什麼?你說的是真的?”希拉瞪大了眼睛。 “這是夏大虎說的,但我相信是真的。他還讓我告訴你,當年他跟著造反派去批鬥的時候,根本不知道那個人是你的父親。他後悔死了!” “這是真的嗎?這是真的嗎?”希拉喃喃地重複著,似乎大腦裡只有這一句話。 陳靜怡快步走過來,說:“董事長,時間不早,該走了,還得辦理安檢和海關手續呢。” 希拉看了陳靜怡一眼,盡量控制自己的情緒,對洪鈞說:“我們該走了,謝謝你。” “希拉,我這裡還有一封信,是夏哲讓我轉交給你的。” “夏哲是誰?” “就是夏大虎的兒子。” “哦,是他!我沒見過他,他幹嗎要給我寫信?” “我只是受人之託。至於他為什麼給你寫信,我就不得而知了。”洪鈞說著,從包裡掏出夏哲那封信,也交給了希拉。

大概是為了調整心情,希拉改用英語說:“對不起,喬恩,我得去登機了。你祝我一路平安吧!” 洪鈞也用英語說:“我記得英語中有一句俗話,'死神處處都可與我們相遇'。所以我只能說'願上帝保佑你'!” 希拉有些激動地說:“喬恩,難道你真的盼著我死嗎?我知道你恨我,你已經把我看成世界上最壞的女人了。但是你不了解我。你沒有經歷過那個年代,不可能認識真正的我!” 洪鈞誠懇地說:“對不起,希拉,我沒有那個意思。真的,我一點兒也不恨你!” “你可以詛咒我,沒關係,反正我是個無神論者,不相信死神,只相信'物質不滅'。好啦,如果我這次沒有遇到死神,那就等你下次到美國再來罵我吧!”

“我祝你一路平安!” 飛機起飛了。希拉坐在頭等艙那寬大的座椅中,目不轉睛地看著那條紅色腰帶。剛才,她的大腦很亂,來不及認真回憶和思考。此時,那些難忘的往事相繼浮上她的腦海—— ……她的童年生活是幸福美好的。於是她就形成一種信念:人活著就是為了愛,既愛別人也得到別人的愛。但是後來,她那慈祥的父親被人活活打死了,她那善良的母親也因此離開了人間。她一個無依無靠的弱女子,如何去面對險惡的人生? 在母親的屍體被火化之後的一個晚上,她來到什剎海邊。她從小就怕水,但是她卻不得不投入水的懷抱。她本想一死了之,可是被人救了。她一直非常感激救她的母女和那個不知姓名小伙子。沒有經歷過死亡的人永遠體會不到死亡的恐怖!她經歷過了,所以她決定活下去,而且無論再遇到什麼事情都一定要活下去!有一句老話叫做“好死不如賴活著”,她覺得這話太有道理了!

當時的生活確實很艱難。她一個人,沒有收入,只好靠變賣家裡的東西生活。為了能夠多維持一段時間,她就省吃儉用,有時一天只吃一頓飯,而且是最簡單的飯。除了餓肚子之外,她還經常受人欺侮。好幾次,在回家的路上都有男青年攔截她,要帶她走。她不走,他們就打她。她沒有別的辦法,只能跑,只能哭。當時社會混亂,別人家的女孩子都有爸爸媽媽或者哥哥姐姐保護,她孤身一人,誰來保護她啊! 一天下午,她在虎坊路讓兩個男的截住了。他們以前就截過她,那天又讓她跟他們去陶然亭公園。她不去,一個男的上來就給她一個嘴巴,還拉她。她抱住一棵樹,使勁哭。當時也有過路的人,可是沒人管。 就在這時,來了一個小伙子,騎著一輛“錳鋼十三型”自行車,穿一身“老兵服”。這可是當時最能顯示身份的打扮。小伙子把車一支,從車把上取下彈簧鎖,拎在手中,走過來說:“幹嗎哪?倆男的欺侮一女的!”

截她的一個人說:“你他媽哪兒的?少在這兒拔份兒!” 小伙子說:“哪兒的?就這兒的!你們倆在這一帶打聽打聽,誰不知道我前門大龍啊!” 那倆小子一聽是“前門大龍”,口氣一下子軟了,連連賠不是,然後跑了。 她向大龍道了謝。 大龍說:“你的盤兒這麼靚,難怪他們要拍你!你住哪兒?我送你回家吧?” 大龍長得挺白淨,不像壞人樣。她就讓他送她回家了。路上,大龍還請她到菜市口的上海餐廳吃了一頓水煎包。她很長時間沒吃過那麼香的東西了,一個人就吃了半斤。大龍把她送回家,進屋坐了坐,就走了。 過了幾天,大龍來找她,一起去中山公園玩了一天。中午,兩人在“來今雨軒”吃的冬菜包子,還喝了酒。那是她第一次喝酒。她發現自己挺有酒量,喝了半瓶櫻桃酒,居然沒醉。大龍是個高乾子弟,雖然愛打架,可並不粗野,不像那些小癟三。

從中山公園出來,大龍帶她去了他家。他家自己住一個院子,一看就挺高級的。當時他父母都去了乾校,就他和姐姐住在那裡。那天晚上,大龍說愛她,讓她當“婆子”。她當時雖然不太了解他,但是和他在一起覺得挺有依靠,就答應了。其實,她心裡也挺喜歡他。 然後,他要和她睡覺。開始她不同意,可他一再堅持,她也就沒太反抗。事後,她雖然覺得有點委屈,但也沒太難過。她就想一心一意跟他好,也算對他的報答。 那以後,她經常和大龍在一起,有時還住在他家,也就認識了他的一些朋友,包括二龍和三龍。他們每天都要練武術、練拳擊。大龍家白天沒人,他們就在院子裡練。那裡還有他們自己做的石鎖和沙袋。她也跟他們一起練。 一天上午,她來到大龍家的時候,二龍和三龍都到了。三個男青年學著裡面“桃園三結義”的樣子,正式結拜了把兄弟。中午,他們一起飲酒吃飯。三個人都喝得醉醺醺的。大龍對她說,我和二龍、三龍是結拜兄弟,立誓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我是大哥,不能有了“婆子”就獨享,你也得讓他們享受享受。她一听就急了,就說,你瘋啦?這有和人同享的嘛!大龍瞪著眼睛說,我這人說一不二!今天你是願意也得同意,不願意也得同意!然後,他們就扒光了她的衣服,輪流和她發生關係,整整一個下午!開始她還反抗,還哭,後來她就麻木了,也沒有了眼淚。她感覺自己就像個“公共廁所”,誰想上就來上一下!

穿上衣服之後,她一口氣喝下去大半瓶葡萄酒。她記不得自己是怎麼回到那間小屋的。她醉了,一直昏睡到第二天下午。醒來之後,她還覺得腦袋疼,就仍然躺在床上。她感覺自己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從身體到靈魂。 從那以後,她不再像過去那樣看待男女之間的關係了。她發現,只要拋棄了屈辱感和罪惡感,那其實是一件非常快樂的事情,是一種令人陶醉的享受。她甚至認為,那不是他們在玩兒她,而是她在玩兒他們!而且,她可以利用這種關係來讓他們為她服務,滿足她的需要。 她承認自己洩了經水,但是她要享受這種性高潮!她自稱這是“母系社會”,是“一妻多夫制”。這種性觀念的確立也使她突破了道德的底線,她可以心安理得地去乾一些壞事。不過,她可以去騙去搶,但是不會去偷,因為前者可以顯示她的智慧或武力,而後者只能降低她的身份。

那時候,他們經常和別人打架。一般情況下,她都不用動手,只有當對方有女的時,她才出手。跟大龍他們練武術對她幫助很大,一般的女人都不是她的對手。不過,第一次用刮刀捅人的時候,她的手還是有些發抖。後來她的膽子越來越大,經驗越來越多,男的她也敢打。她知道,打架時關鍵得手狠,而且是先下手為強。於是,她就有了“鳳姐”這個外號,而她們四人就成了威震南城的“三龍一鳳”,用她的話說,是“一鳳三龍”…… 飛機的顛簸打斷了希拉的回憶。這些年來,仇恨已然成為她的信念基石,復仇已然成為她的人生目標。然而,她千方百計要報復的殺父仇人竟然就是她一直想尋找的救命恩人!她的精神支柱一下子垮塌了。她的心靈深深地陷入痛苦和迷惘之中。

忽然,她想起了夏哲給她的信,急忙找了出來—— 希拉手中的信紙在劇烈顫抖,發出“沙沙”的聲響。她的目光吃力地在茫茫的雲海上空搜尋,但是什麼也沒有找見。終於,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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