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性之罪

第13章 第十一章非常男女

性之罪 何家弘 5093 2018-03-15
洪鈞從東邊的門走進香格里拉飯店的大廳,環視一周,沒有看見希拉,便走到旁邊的一個沙發坐下,聽著鋼琴師演奏的貝多芬名曲,看著大廳北面高大的玻璃窗外帶有中國特色的庭院式花園。 五點整,希拉走出電梯間,身穿一件玫瑰色旗袍。 洪鈞戴上變色眼鏡,起身走了過去。 希拉在大廳裡尋找她印像中的喬恩,見洪鈞微笑著走過來,愣了一下,然後迎上去熱情地說:“是你呀!我說那天總覺得有些面熟呢!咱們分手有六年了吧?時間過得可真快啊!你還是這樣好,顯得更年輕,更有風度了!我當年就說過,很想看看你刮去大鬍子之後的樣子,可你就是不滿足我的願望哦。” “那不能怪我,主要是因為你後來不想看了。”洪鈞笑了笑,“上次談判,我一見面就認出你了,當時覺得挺尷尬。好在你把我給忘了,沒認出來,我也將錯就錯,把談判進行到底。”

“誰把你給忘了?只不過我根本沒想到會是你呀。而且,你的變化太大了,鬍子沒有了,戴上了眼鏡,還不懂英語。你裝得可真像!” “你也一樣啊,假裝不懂普通話。我們真是一丘之貉!這可是你愛說的話。對了,你幹嘛假裝不懂普通話?” “這你不懂,在生意場上需要偽裝,不能讓對手知道你的底細哦。”希拉突然收起笑容,一本正經地問,“你今天是作為老朋友來見我,還是作為夏大虎的律師來見我?” “當然是前者,因為我已經下班了。” “那咱們只敘友情,可不許談生意哦!” “你願意談什麼,我就陪你談什麼。客隨主便嘛!” “你可不要反客為主呀!好,咱們到餐廳去談吧。沒有徵求你的意見,我就定了西餐,主要是想找回當年的感覺。對了,我應該叫你'喬恩'呢,還是叫你'洪律師'?”

“你隨便。” “那我還叫你'喬恩'吧,感覺更親切。” 兩人並肩走進一層的西餐廳,來到一個靠窗的桌位。坐下之後,希拉看著窗外被夕陽染上一層金光的紅色長廊和綠色草坪,不無感慨地說:“在這片高樓中,能有這麼一個花園,真是不容易。就好像,在緊張的生活中,能有這樣的時間,和好朋友坐在一起,輕鬆地喝點兒酒,聊聊天,也是很不容易啊!” “你說話總是那麼富有哲理。對了,我記得你說過,你小時候的理想是當個詩人。對吧?” “我有對你說過嗎?那就算是吧。可是,我後來不想當詩人了,因為我不想自殺,更不想去臥軌。” “你是說海子?他也是學法律的,才25歲就臥軌自殺了,真是太可惜了!”

“對啊。就算要自殺,他也不應該去臥軌,而應該像屈原一樣去投河。他好像有一首詩的名字就叫'水抱屈原'吧。其實,我也曾經有過自殺的想法,而且真的就像屈原那樣做了。”希拉瞇著眼睛,似乎陷入回憶之中。 “那後來呢?你好像不會游泳,對吧?”洪鈞一直想破解希拉的身世之謎。 “啊對。我後來被人救了。一個好人,無名英雄。我這輩子都沒有辦法去報答他了。” “難道他死了?” “沒有。嗨,不談這些了,會影響食慾的哦。我告訴你,我跟海子可不一樣。他說過,願你在塵世獲得幸福,而我只願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可是,我現在的想法恰恰相反。我只願面朝塵世,幸福快樂。” “你的願望已經實現了。”洪鈞的目光停留在希拉的臉上。

“喬恩,你別老這麼看著我,怪不好意思的哦!” “我在想,你的臉上好像少了點兒什麼。” “五官俱全,能少什麼呢?” “我記得你臉上有一顆挺大的痣。對吧?” “啊對,看來你還真把我留在心裡了。你喜歡麼?可惜,讓我給做掉了。” “為什麼?” “據說那東西能致癌。你是不是覺得我變醜了?” “不!你還像畢業典禮時那麼漂亮!” “真的?我沒有變成一個老太婆?” “你開什麼國際玩笑!不過,我一直猜不出你的年齡。反正你讓我管你叫'姐',我就叫。少奇同志說過,吃點小虧,能佔大便宜。” “那你占到了嗎?” “你說呢?” “那你就繼續跟著感覺走唄!”

酒菜上來了。兩人端起酒杯,互祝健康幸福。品嚐菜餚之後,希拉問道:“喬恩,這些年,你是怎麼過來的?” “法學院畢業後,在芝加哥的一家律所干了兩年,然後就回國了。” “為什麼不留在美國呢?我想,我絕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向你提這個問題的人吧。” “想回來給自己干點兒事兒!” “在美國當律師不好麼?” “美國律師過剩,中國律師短缺。連美國人都想向中國出口律師。我不能等著美國律師佔領中國市場,就先來了個'出口轉內銷'!” “我看你是害怕被當成新藥的試驗品吧?” “什麼?” “很多美國人都建議在新藥試驗中用律師代替白鼠——因為美國的白鼠太少而律師太多啊!”

洪鈞也笑了。 “你這些年呢?看來是萬事如意。” “什麼萬事如意呀!就是嫁了個闊老頭,後來他死了,錢就歸我了。” “我看你是宏亞公司的董事長。你們公司主要做什麼業務?” “主要是做美中貿易。你知道,咱們學法律的,要想在美國發展,主要就兩條路:一條是走私人口,就是辦移民業務;另一條就是做美中貿易。我畢業以後在華盛頓找的那份工作,主要就是做移民。後來我有了錢,就改做貿易了。” “你們做哪方面的貿易?我聽說,服裝加工好像很有市場。” “我們公司主要做的也是服裝,還有玩具。” “這次為什麼做了木材?” “有錢賺嘛,當然就要做啦!哎,你是不是想替夏大虎打探軍情啊?” “我就是隨便問問。對了,你還信基督嗎?”

“你真健忘。我早就跟你說過,我不信基督。我當時對你非常坦誠,結果讓你拐彎兒抹角地罵了一頓!” “能有那種事兒?” “喲!憨態可掬,你又長本事了!” “我真不記得曾經罵過你!” “得了!你先罵我是狗,後罵我是驢。我這輩子沒少挨人罵,但從來沒有人能罵得像你那麼巧妙,所以我終生難忘!” “真的?那可是應了一句俗話——一不留神還弄出個傳世佳作!” “一見面就鬥嘴,這大概也是咱倆的緣分吧。說真的,雖然我們只有一次床上性交,應該是兩夜情吧,可我總覺得咱倆特有緣分。喬恩,我這輩子交往過不少男人,但你是我唯一的真愛,只是有些短暫。不過,據專家說,真正的愛情所能持續的時間都很短,超不過一百天!來,為了咱們的緣分,也為了咱們的愛情,乾一杯吧!”希拉說罷,端起滿滿一杯紅葡萄酒,與洪鈞手中的酒杯碰了一下,一飲而盡。

洪鈞也隨著喝了一杯,“看來你的酒量是大長了。我記得那次在華盛頓一起吃飯,你沒喝多少就滿臉通紅!” “那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哦!再說,那也是老不喝的緣故。吃飯還得算計呢,哪有錢買酒呢?” “你現在當然是有錢了。對了,你怎麼撞上個百萬富翁?” “這得感謝上帝!薩利文先生是個虔誠的基督徒。大概因為他年輕時為賺錢幹過一些不太積德的事兒,所以老了以後就拼命行善,可能是為了贖罪吧。我們是在教堂里通過他姐認識的。他姐就是我們那年給送車的薩利文小姐。他見我一個人挺困難,就讓我搬到他家去住。食宿全包,一分不要。不過,你別以為他傻。他不要錢,要別的。我說這話,你可別嫉妒喲。來,乾杯!”希拉又喝了一杯酒,眼睛已有些紅潤。

“看來,你選擇'吃基督'這條路,還真是蒙對了!” “也不全是瞎蒙哦。老祖宗說,人貴有自知之明。我當時全面地分析了自己的條件——我這個人不傻,但缺乏吃苦精神,因此不能選擇艱苦奮鬥的成才之路;可是我長得挺漂亮,而且還不老,所以得充分利用父母留給我的這點'資本'。薩利文先生沒有子女,妻子也去世了,家裡只有他和兩個僕人。所以我們很快就結了婚。後來他得了肝癌,臨死前把財產都給了我。我這個人本來命苦,是基督讓我獲得了新生。所以,我感激上帝,儘管我並不相信他的存在。啊,請主寬恕,阿門!”希拉說著,習慣性地用手在胸前畫了個十字。 “你已經開始相信上帝了!” “有時候,我倒真希望自己能相信上帝。甭管怎麼說,信上帝也比信金錢好。上帝終歸是勸人行善的,而金錢只能讓人去作惡!”

“你不是很喜歡金錢嗎?” “所以我信不了上帝呀!”希拉又喝了一大口酒,補充道,“其實我並不喜歡錢,但是我需要錢,因為金錢可以幫助我實現生活中的目標。” “上帝就不能嗎?你們基督徒不總愛說'我萬能的主'嗎?你為什麼不求'主'幫助你實現生活目標呢?” “主太忙,管不到我這點兒小事兒。如果主什麼事兒都管,那還不把他累死呀!請主寬恕,阿門!”希拉又畫了個十字。 “我能幫你麼?”洪鈞試探著問。 “你?不行!你這個人很聰明,就是心太善,老想做好人,所以幫不了我。” “你希望我做個壞蛋?” “別介呀,這世界上的壞蛋已經夠多了,不缺你一個哦。再說了,有你這樣的好人做參照物,人類還不至於太過悲觀嘛。好了,咱們不談這種沉重的話題了,行嗎?談點兒輕鬆的吧。” “好哇,我說了,客隨主便嘛!” “喬恩,看樣子你還在'單幹'吧?” “我也在物色合夥人。” “我要問的可不是律所的合夥人,而是生活中的'合夥人'哦!” “這樣不是更時髦嗎?”洪鈞看著希拉那已經緋紅的面頰,反問了一句。 希拉又喝了一口酒,沒有回答洪鈞的問話,自顧自地說:“在生活中,很多東西都是有時間性的哦。屬於你的,就盡快享受吧。你看那窗外的樹枝,長滿了嫩綠的新葉,多招人喜歡呀!可是當它們枯黃的時候,誰還願意多看上一眼呢?我以前看過高爾基寫的一本書,叫《福瑪·高爾杰耶夫》,其中有一段話非常精彩,我至今還能背上來——'珍愛你的青春!世界上,沒有比它再好的東西了。沒有什麼比它更寶貴!有了青春,就如同有了黃金一樣,你的一切願望都可以達到!'喬恩,我送你一句話——珍愛你的青春吧!時間是無情的。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啊!” “希拉,你真該去當個詩人。反正你現在也有錢了,無憂無慮,就寫寫詩,多好!” “無憂無慮,還能寫出好詩嗎?算啦,還是喝酒吧。詩人都是很能喝酒的哦,李白斗酒詩百篇嘛!”希拉又舉起了酒杯。 “喝得不少了,適可而止吧!” “老祖宗說,酒逢知己千杯少。我已經很多年沒有這麼痛快地喝酒了。喬恩,我一直在心裡把你當作我的'藍顏知己',是這世界上唯一可以推心置腹的人。我喜歡喝酒,可我對酒並不上癮。高興了我可以天天喝,不高興了也可以半年不喝。我喝酒可不是為了保健哦,就是為了暈乎。當你喝得恰到好處的時候,你會有一種飄然欲仙的感覺,你可以忘記一切憂愁和煩惱。暈暈乎乎,那可真是絕妙的人生境界啊!” 洪鈞望著希拉。他忽然覺得面前這個女人已經不再年輕了。高級的化妝品和精心的養護可以掩去臉上的歲月,但卻無法抹去心頭的滄桑。 當洪鈞扶著希拉走出餐廳時,希拉的腳步已經有些飄飄然了。洪鈞把她送回房間。進屋後,希拉躺到臥室的床上,醉眼乜斜地望著洪鈞。 洪鈞說:“希拉,陳小姐在哪兒?用不用我去把她叫來?” “她住在旁邊,不用叫她。” “那你好好休息吧。我該走了,明天我再給你打電話。” “好弟弟,你別走。我一直在後悔,分手的那天晚上,我不該拒絕你。你是個君子,講究風度,一般不會張嘴求人的。可是,你那次求我,卻讓我給拒絕了。我本該答應你的哦。可是,我當時怕我一旦答應了你,就沒有決心跟你分手了。你知道麼,我當時可是流著眼淚開車走的啊!不說了,喬恩。現在,我可以給你補上一次,就算我欠你的吧,可就這一次哦!” “希拉,你在說醉話。” “我這是酒後吐真言!也許,”希拉閉上了眼睛,“你認為和委託人的對手做愛會違背你的職業道德?我告訴你,你別管閒事兒!他夏大虎是自作自受!他作了孽,欠下了債,就得還,就得接受懲罰。我告訴你,我恨他,我要讓他傾家蕩產,妻離子散!我要讓他痛苦,讓他後悔,讓他……這就叫……惡有惡報!算了,喬恩,你走吧。我累了,真的好累哦。我也……該睡了,睡了。願主保佑……” 希拉的聲音越來越慢,越來越小,她睡著了。 洪鈞站在床邊,默默地望著這個酣睡的女人。他認為,希拉此時的安詳神態似乎更能反映她的本性。他感覺,希拉是話中有話,但又猜不出那隱含的究竟是什麼。 突然,洪鈞的身後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洪先生!” 雖然這聲音很輕,但洪鈞還是被嚇了一跳。他忙轉過身來,只見陳靜怡面帶微笑,站在他的身後。他覺得很奇怪,沒人開門,這位陳小姐是怎麼進來的呢? “洪先生,想喝點兒飲料嗎?”陳靜怡的目光有些怪異。 “啊?好吧。”洪鈞有些慌亂。 “可樂?” “可以。” “那就請洪先生到客廳坐吧!”陳靜怡走路幾乎沒有一點聲響。她從冰箱裡取出一聽可樂,放到客廳的茶几上。 洪鈞走出來,坐到沙發上,謝過陳小姐,打開可樂,喝了一大口。清涼的甜水使他恢復了常態。陳靜怡坐在對面的沙發上,一言不發但笑容可掬地看著他。他覺得這氣氛有些尷尬,便問道:“陳小姐是哪里人?” “洪先生這麼有眼力,難道還看不出我是哪里人麼?”陳靜怡故意把“眼力”兩字說得很重。 “陳小姐不像北京人,可普通話又說得這麼好。真看不出來。” 陳靜怡莞爾一笑:“我出生在台灣,但父母原來都是北京人。” 洪鈞還想再問點兒什麼,但又覺得不合時宜,而且這位陳小姐的微笑後面似乎有些難以捉摸的東西,便起身告辭了。 回家的路上,洪鈞的思緒不斷地轉到地球的另一邊——他想起了與希拉的兩次旅行,其中既有充滿詩情畫意令人流連忘返的時光,也有出生入死使人心驚膽戰的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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