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性之罪

第5章 第三章合同糾紛

性之罪 何家弘 4716 2018-03-15
洪鈞了解基本案情之後,認為需要調查的問題很多,就到北京市中級人民法院去找法官,請求推遲開庭時間。負責本案的審判員叫錢圖良,三十多歲,北京大學法律系的畢業生,曾經在一次關於刑事訴訟制度改革的學術研討會上見過洪鈞。洪鈞在那次會上發言介紹了美國的刑事訴訟制度,特別介紹了美國抗辯式訴訟制度的優點和無罪推定原則的重要性,給錢圖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洪鈞說,他不願意像某些律師那樣,看看案卷,見見被告,查查法條,就出庭辯護,也不願意像某些律師那樣去找人托關係,因此他一定要自己先把事情查清楚。錢法官對此表示欣賞,經請示領導之後答應了推遲開庭的請求。錢法官還告訴他,正是由於這個案件的情況很複雜,不僅涉及的資金數額巨大,而且涉及金融機構,所以才決定由中級法院管轄,領導的意思也是要格外慎重。離開法院時,洪鈞覺得身上的壓力減輕了許多,因為他有時間去調查本案的來龍去脈了。

洪鈞來到證監會,了解有關“透支炒股”的規定。他得知,雖然這種做法沒有法律依據,但是很多證券公司都允許大戶透支,因為大戶們的交易量越大,證券公司的收益就越高。對於大戶來說,透支數額的高低往往也能表明他們的資金實力以及與券商的關係。當然,由於沒有漲跌停板的限制,透支炒股的風險很大,券商強制平倉並引發糾紛的事情也時有發生,甚至還發生了股民透支炒股賠錢後跳樓自殺的事件。證監會正在對這一問題進行研究,預計明年就會出x相關的政策,限制透支炒股的做法。 洪鈞還了解了有關“內幕交易”的情況。他發現,如果能掌握準確的“內幕情報”,如某上市公司將與外商合資,政府的金融政策將有大的舉措等,那麼在股市上發財真是易如反掌。他覺得這方面的漏洞太多,證監會應該加強監管職能。例如,證監會應有專人分析每天的股票交易記錄,特別是那些大宗交易,如發現有內幕交易的嫌疑,就應該順藤摸瓜,一查到底!洪鈞之所以對內幕交易問題感興趣,是因為他在分析夏哲的案件材料時,隱約地感覺本案可能與內幕交易有關。他在宏遠證券公司也聽到過這樣的傳言。

洪鈞離開證監會,開車來到位於北二環路邊的“美虎裝飾公司”。這是一個建材公司的院子。進了大鐵門,就是一棟二層辦公樓。夏大虎的公司租用了辦公樓的二層。洪鈞來到經理辦公室。辦公室的陳設並不豪華,就是一張普通的寫字台,一把木椅,一組沙發,一個書櫃和兩個保險櫃。牆上掛著一張很大的北京市地圖和幾張帶鏡框的照片。這一切似乎都表現出主人那勤儉創業和低調務實的精神。 洪鈞與夏大虎寒暄之後,簡要介紹了這兩天調查的情況,並說法院已同意推遲開庭的請求。夏大虎對此表示滿意,然後有些猶豫地提出一個與本案無關的問題—— “洪律師,那天初次見面,您怎麼就知道我的家事呢?難道您以前認識我?” “沒有哇!” “那您怎麼說我兒子出生時就不受歡迎呢?”

“噢,那是個簡單的推理。夏經理顯然是個'老知青'。根據您說話中帶有的東北口音,我估計您一定去過'北大荒'。夏哲今年21歲,那他應該出生在1974年。據我所知,知識青年在當時不許那麼早結婚,因此你們一定是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才結婚的!我猜得對嗎?” “啊,您說得有道理。” “那一定是特別的經歷!我常想,在你們這代人中,大概每個人的經歷都夠寫一本小說了!” “洪律師,我覺得您這人特別善解人意。其實也不是善解人意。我是說,您這人挺……反正跟一般人不一樣!” “那我就問個跟一般人一樣的問題:您覺得婚姻幸福嗎?” “洪律師成家了嗎?” “未婚。”

“那您可真瀟灑!要說這婚姻幸福,坦率地講,我們結婚的時候啥也不懂,也沒想那麼多。不過,結婚這麼多年了,我們的夫妻關係還挺好。要我說,愛情就是一時的感覺,持續不了多久。婚姻可是一輩子的事兒,主要靠的是慣性。感覺沒有了,人還得在一塊兒。只要能湊合過,就算幸福嘍!這事兒,您結婚以後就明白了。” 洪鈞感覺夏大虎的語調有些奇怪,就換了個話題:“您是下鄉知青,能創建這麼大的公司,確實很不容易!” “我這人就是能吃苦。我知道自己不比別人聰明,要想成功就得加倍努力。從黑龍江回到北京,我乾了幾年木匠活兒,後來又做過買賣,1992年才成立這家公司。” “夏經理這麼有錢,夏哲的案子就不難辦。只要您先幫他把錢還上,他的詐騙罪指控就不能成立了。”

“我不是不想幫他,可我現在拿不出錢來。我這兒還有更大的麻煩呢!” “什麼麻煩?” “這事兒跟夏哲無關。如果洪律師能幫我解決這個難題,我一定重重酬謝。”夏大虎看了看洪鈞的反應,繼續說:“去年我認識了一位外商,美籍華人,叫薩利文。這個女人非常有錢,是一家大公司的董事長。我們是在一次商品交易會上認識的。她想在中國投資建廠,我也希望能搞個合資企業,生產室內裝飾材料。我們談了幾次,雙方都有誠意。她還親自來對我們公司的經營狀況和財務狀況進行了考查,很滿意。在籌建合資企業的同時,她還給我們帶來一筆生意——她要購買一大批木材。我估計她也想通過這事兒來考查我們的能力。雖然我沒做過木材生意,但是我搞室內裝修,在這方面有熟人,而且在黑龍江林業局也能找到關係。當然,無利不起早,這筆生意做下來,我至少能賺一百萬!”

“好買賣!” “我們簽了合同。這幾個月,我幾乎是全力以赴在跑這件事兒,而且調動了所有的流動資金。我得先付定金啊。上個月,我們把貨運到了天津港,都是按薩利文夫人要求的規格加工的。但是她派來驗貨的人說含水量不合格,拒收!淨出這種沒屁眼兒的事兒,真他媽的……”夏大虎看了一眼洪鈞,把後面的話咽了回去,“嗨,我做事兒一直很仔細,對木材的種類和尺寸都要求很嚴,沒想到卻在含水量上出了問題。對方要是不通融的話,那麼多木材可怎麼處理啊!” “對方是什麼態度?” “驗貨人說無權決定,得請示董事長。這不,薩利文夫人後天到北京,我正琢磨怎麼說服她呢。洪律師,您是專家,不僅懂中國法律,還懂美國法律,而且會說英語。所以,我想請您幫忙,看看我們的合同,怎麼跟他們談判。您知道,薩利文夫人不懂普通話。她要不就說英語,要不就說廣東話。可那些'鳥語',我哪懂啊!所以,談判都得靠她的翻譯,忒不方便。您是洋博士,參加談判還能幫我翻譯。這事兒您要是幫我辦成了,我再給您10萬!”

“我只受理刑事案件。這種合同糾紛,您還是請別人吧。” “這我知道。我原來也請過一個律師,可他是個'二把刀',淨糊弄人。” “我還是專心辦理夏哲的案子吧!”洪鈞說著就起身告辭了。 夏大虎陪著洪鈞向門口走去,但嘴裡仍在說:“其實對我來說,這單生意比夏哲的案子還重要。通過報紙上那篇報導,我知道您不僅有本事,而且對客戶特別負責。不像我原來請的律師,就知道要錢。我知道您只收刑事案子,所以才先拿夏哲的案子請您辦。其實我壓根兒就希望在木材這事兒上也請您幫忙!” 洪鈞停住了腳步,“這麼說,夏經理開始是虛晃一槍了?” “也不能那麼說。夏哲的案子也要辦,但是這筆木材生意關係到我們公司的生死存亡啊!做好了,我們不僅可以賺一筆,還可以建成合資企業。如果做不成,那不僅是合資企業泡了湯,恐怕我們公司也得破產了!您看——”夏大虎指著牆上掛著的一張大照片說,“這就是我們和外商第一次談判後的合影。”

“中間這位女士就是薩利文夫人?” “對!” 洪鈞走過去仔細看了看照片上那個戴著變色眼鏡的中年女子,他覺得似曾相識,但一時想不起來。 正在這時,門一響,一個女人走了進來。此人身材挺高,體態豐滿,五官長得都挺好,就是合在一起顯得有些俗氣。她的臉上化了妝,還文了眉,雖然是半老徐娘,但豐韻猶存。 夏大虎見了來人,皺起眉頭問道:“你怎麼來了?” “我要見洪大律師!”那女子說。 夏大虎轉過身來,一臉的無可奈何,“洪律師,這就是我媳婦兒——白玫。” 洪鈞迎上前去,輕輕和白玫握了握手。 白玫急不可耐地說:“洪大律師,您一定要救救小哲,他可是個好孩子!我求求您了!”白玫說著,“撲通”一聲跪到了洪鈞面前。

洪鈞一愣,忙去攙扶。 夏大虎在一旁拉起白玫,說:“你這是乾嗎?洪律師會盡力幫忙的!” “不!”白玫眼裡閃著淚花,“我不聽你的!你就知道錢,根本不關心小哲!” “誰說我不關心小哲?”夏大虎的聲音不高,但口氣很嚴厲。 “你關心他啥啦?兒子不回家,你問過嗎?兒子被抓起來了,你去看過嗎?要不是我整天催你,你會去給他請律師嗎?” “我這段時間太忙,而且都是沒屁眼兒的事兒。你又不是不知道!” “這我知道。可兒子的事兒,就是最大的事兒!” “小哲這麼任性,都是你給慣的!想當初,我堅決反對他去炒股,風險太大,可你非讓他去,還說有'路不平'關照,可以放心。現在出了事兒,他'路不平'幹啥去了?回頭,我非得去找他算賬!”

“你現在說那些話都沒用!現在的問題是怎麼把小哲救出來。” “我這不是正跟洪律師商量嘛!” “我知道,你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兒子身上。所以,我必須親自跟洪律師講!” 洪鈞一直在冷眼旁觀,此時便說:“這個案子的情況,我已經了解了,比較複雜,還需要調查。我需要夏哲的筆跡樣本,就是他寫的字,最好是近期的,而且有他的名字。他說家裡有,請您去找一找?” “這能行。我回去就找,然後給您送來。”白玫的情緒平靜了一些,嘆了口氣,“我也知道這事兒不容易。可小哲是個苦命的孩子,已經關了一個多月了。他咋受得了啊!洪律師,我聽人說小哲要是定了詐騙罪,算數額巨大,有可能判無期徒刑。那是真的嗎?” “有這種可能。詐騙罪的案件一般都在基層法院審理,但這個案件是在中級法院審,按照法律規定,一般是可能判處無期徒刑以上的案件才由中級法院管轄。” “無期徒刑,那小哲這輩子就完了!我害怕這是報應……不!這不是小哲的錯!洪律師,您一定得救救他!” “我會盡力而為。” “可我還是很害怕!”白玫喃喃自語,“我怕小哲他受不了!” “您放心!”洪鈞說,“我見過夏哲,他的情緒很穩定,也挺樂觀的。這次經歷,沒準兒對他以後的人生還有好處呢!” “就是,孩子吃點兒苦怕什麼?咱們年輕時吃的苦還少嗎?”夏大虎在一旁說。 “那不一樣!”白玫雖然是對夏大虎說話,但眼睛卻看著洪鈞。她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麼,急切地問道:“洪律師,我聽說關起來的人可以保出來。那您先幫我把小哲保出來吧!讓他在家里呆著,我看著他,絕跑不了!” “您說的那叫取保候審。”洪鈞說,“按照《刑事訴訟法》第38條和第40條的規定,取保候審的對像一般是可能判處較輕刑罰的人,或者是可能判處較重刑罰但主要犯罪事實已經查清,而且不會逃避偵查和審判,沒有社會危險性的。夏哲的情況不太符合取保候審的條件,除非他得了比較重的病……” “得病就能出來?那……小哲他有病啊!”白玫一下子站起來,向門口跑去。快到門口時,她才停下來,回頭對洪鈞說了聲“謝謝”。 夏大虎望著白玫的背影,搖了搖頭,對洪鈞說:“自從夏哲被抓起來,她就有些不正常了。我現在擔心的不是孩子受不了,而是孩子他媽受不了。家中遇上這種事兒,真是不幸!” 洪鈞也看著白玫的背影,右手的五指緩慢地從前向後梳攏著頭髮——這是他集中精力思考問題時的習慣動作。 “洪律師!洪律師!”夏大虎連叫了兩聲,洪鈞才聽見。他擺了擺手,不無感慨地說:“不養兒不知父母恩啊!夏經理,我也該走了!” 夏大虎把洪鈞送到門口,說:“洪律師,我剛才跟您說的事兒,請您再考慮考慮。” 洪鈞開車回到位於友誼賓館內的律師事務所,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裡,思考著案情。他知道,證明夏哲無罪的最佳途徑是證明有人陷害他。他已經隱約地感覺到有人給夏哲設置了圈套,但他又不能完全把握住自己的感覺。他覺得自己的思維很難集中到這一點上,因為那張照片上的女人總在他眼前晃動。特別是那種帶著輕蔑的微笑,他覺得曾經在哪裡見過。他坐在椅子上,閉著眼睛,十指交替梳攏著頭髮…… 突然,他睜開眼睛,拿起電話,撥通了夏大虎的辦公室。 “夏經理嗎?我同意參加你和薩利文夫人的談判,但是只做律師,不做翻譯。”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