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櫻子小姐的腳下埋著屍體1

第6章 第四章

一出大馬路,剛好看見橋口先生與好美小姐正要離開,我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些什麼,但好美小姐看來相當旁徨失措,邊走邊講手機,橋口先生則走在她前面幾步的地方。 “走吧。”櫻子小姐說完,就隔著馬路跟那兩人一起走,好美小姐似乎沒注意到我們,講完手機就奔向橋口先生,橋口先生卻連頭也不抬。 好美小姐繞到橋口先生面前,喊了幾句話。 碰巧有車經過,聽不清楚她喊了些什麼,只知道表情非常認真、拼命。橋口先生依然低著頭不理不睬,我對他有些不滿,好美小姐剛失去姐姐,為什麼不對她好一點呢? 但我隨即又想起他剛才在雪中凝視著離去的救護車,不禁覺得責怪他實在可恥。橋口先生也剛失去了重要的未婚妻,就算好美小姐差點當他的小姨子,現在無心安慰也是難免。

我發現不只清美小姐離世了,他們同時也失去了應有的“人生”,這下更沒勇氣看著他們了。 “櫻子小姐……”我想問她究竟打算跟到什麼時候,而她竟然舉起手,攔了輛計程車。 “櫻子小姐?” “事情辦完了,走吧。” “啊?餵!” 才說到一半,櫻子小姐已經搭上計程車,我也連忙上車。她拿了什麼給司機看,要司機去那個地方,車一開動,她才緩緩鬆了一口氣。 “你到底想幹嘛?”我按捺不住地問。 “那不重要,我們先來整理狀況吧。” “咦?” “把你對她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訴我。” “呃……” “你不是要我玩偵探遊戲嗎?” “是啊,但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說什麼……”老實說,我跟清美小姐也沒那麼熟。

“年齡職業呢?” “我沒問過……” “什麼都行,你們總會聊天吧?裡面或許能找出什麼。” 我沉吟片刻,回想與清美小姐聊過的每句話。 在公寓前面打招呼、一起拔草之後的下午茶、夏天晚上參加神社舉辦的河岸煙火晚會、碰巧遇見她跟攤販買水煮玉米——當時她穿的浴衣不是粉紅粉藍這些漂亮顏色,而是黑色,那平時看不到的墅麗又讓我心動。 “年紀我不太確定,應該跟你差不多,或者大個一兩歲吧?有一年年底,我們碰巧碰了面,她笑著說快結婚了,勉強趕上三十歲,所以應該是二十七到二十九歲吧。” 浴衣的顏色不必特別提吧?總之,我把自己推論的年紀告訴了櫻子小姐。 “就是二字尾三字頭羅。” “職業記得是藥劑師,我聽她說過是在附近公車站前面的藥局工作,還說近到可以回家吃午餐,很方便。”

計程車剛好與一輛貼著旭山動物園廣告的直達巴士擦身而過,櫻子小姐目送巴士離去,點點頭。 “藥劑師啊,原來如此……其他還有什麼呢?” “唔……老實說,我真的跟她不太熱。” “什麼小事都行,想到就告訴我。” “小事……啊,有了,她說她其實想開花店。” “花店?” “是啊,不過她又說,自己的手泡水容易變粗,所以光是在房裡種盆栽就很辛苦了。” “盆栽啊,那裡確實有很多盆栽。” “記得我媽也說過,清美小姐給了她幾個盆栽,養得好種類又多,我想她應該很愛花吧。” 那天請我喝的難喝薄荷茶,應該也是她自己種的薄荷,她過世之後,誰來照顧那些花花草草呢?希望有個人可以接手,別讓它們枯死了。如果真的找不到人接手,我是打算先放在自己家裡,雖然我沒養過花草,但現在可以上網找資料,還可以請教媽媽或婆婆,總是有辦法。總之,我希望能代替清美小姐,好好珍惜這些被留下的小生命。

不過說老實話,我現在突然好想喝那難喝的薄荷茶。 “……”我作勢眺望窗外景色,偷偷拭去落下的淚珠。天色已經開始暗下來,看看手機,就夥下午四點了,媽媽傳了好幾封簡訊給我,我打算裝作沒看見。 “那個未婚夫,好像是眼科醫師吧?” “怎麼說?” “那個妹妹跟未婚夫在同一家醫院工作。” “這樣啊……對喔,她說自己在附近的醫院上班。” “而且,這兩個人在搞外遇,不過大家都還沒結婚,所以應該算劈腿吧。” “是喔……啊?!”眼淚停不住的我只是背對著她應聲,聽她這麼一說,突然腦筋打結。 “什麼!怎麼突然這麼說?” “他們在屋裡時,不是緊緊抱在一起嗎?” “那是因為打擊太大,才忍不住抱人吧!這樣說也跳太遠了!”

櫻子小姐這番話實在太沒禮貌,我氣呼呼地告誡她,但她卻對我嗤笑一聲。 “這男的可是自己的長官,又是姐姐的未婚夫,無論打擊多大,通常都不會隨便亂抱吧?而且對方也毫不猶豫地摟上去,這裡可是日本,沒有像歐美那樣隨便抱在一起的習慣。” “呃……” “我們交情也不錯,但如果我緊緊抱著你,你會毫不猶豫地摟住我嗎?” 聽她這麼一說,我答不出來。 沒錯,就算兩人再熟識,異性之間突然發生身體接觸,多少會猶豫一下吧?老實說,我要是突然被櫻子小姐抱住,應該也會嚇一跳,剛才光是臉頰湊近就心跳加速了。 “可是,這應該有個人差異吧?光這樣就說兩人搞外過也太……” “是嗎?我敢肯定他們至少有肉體關係。”

“或許只是交情不錯,男的看起來經驗老道,對這種事免疫了吧?” “一男一女,交情再怎麼好也該自製。據我所知,親姐妹DNA相同的機率是四分之一,因為從媽媽身上繼承百分之五十,從爸爸身上繼承百分之五十,所以姐妹之間父母遺傳DNA相同的機率是百分之二十五。從外型上來看,姐妹倆的體型差很多,就算DNA相同,也不代表肉體會長得一模一樣,姐妹倆的cunt觸感應該也會差很多。” “櫻子小姐……” “尤其妹妹的身材很討男人喜歡,明明從事醫療工作,卻擦了香水不是嗎?或許眼科多少可以寬待這種事情,但我想那女的只要沒人管,就很難抵抗不道德的事情。” “不能擦香水嗎?”我還以為年輕女孩都會擦香水。

“你碰過擦香水的護士嗎?” “這……”我又再次無言以對。 說到醫院,我只想到醫院特有的消毒水與殺菌酒精味,在裡面工作的人當然也是如此。我想起好美小姐身上甜甜的香水味,只能用嘆氣代替回答。 “不只這樣,她好像也很清楚未婚夫傳給姐姐的簡訊內容,就算是姐妹,也不會隨便給對方看這麼私人的簡訊。想必她當時一定待在那男的身邊,看著他傳簡訊,一面心想姐姐的未婚夫不是要下班,而是要跟自己偷情。” “怎麼會……” 我心中又浮現好美小姐看見姐姐死去而傷心欲絕,以及橋口先生孤單落寞的身影。 “不可能有這種事……” 我不願意去揣測兩人有這樣的關係,也覺得不可能,但櫻子小姐說得活靈活現,讓我開始妄想兩人曖昧的光景。

“她的死亡時間更奇怪。” “怎麼說?” “死亡應該不到二十四小時……你不覺得怪嗎?” “哪裡怪?” “妹妹說了,姐姐前天還活蹦亂跳。” “死亡時間不超過二十四小時,前天活蹦亂跳有什麼奇怪?” 如果一個小時前才見過,那就真的怪了,不過既然是前天見的面,當時清美小姐還活著一點也不奇怪。 “如果你要說屍體起來走路了,那我才真的會嚇一跳。” “如果你有個姐姐,兩天沒連絡,你會衝去她租的房子,請管理員剪斷防盜鏈嗎?” “咦?” “如果是一星期或一個月就算了,但才短短兩天喔?” “對喔!” 才短短兩天啊。仔細想想,我上次跟老哥傳簡訊,已經是兩星期前的事情了,男生之間常常都是這樣,並不是感情不好,而是就算有事要連絡,除非事關重大,否則等個兩天也是常有的事。換言之,不管姐妹感情再好,才兩天沒連絡,有必要這麼大費周章嗎?

“聽你這麼說是很怪……還有……” “還有?” “我當時就覺得有點奇怪,好美小姐給我一種感覺,好像多少知道姐姐已經死了。” 聽我這麼嘀咕,櫻子小姐緩緩點頭。 “妹妹兩天連絡不上姐姐,想必覺得不放心。比方說,她早猜到姐姐可能會死在家裡。” “你確定死亡時間不到二十四小時?” “我不敢說百分之百,但從目前的氣溫、她的體型,以及房間的日照情況來看,屍體的腐爛情形並不嚴重。我並不是專家,也不敢鐵口直斷,不過角膜已經混濁,全身也發生死後僵硬,應該是在死後十二到二十四小時之間;至少前天她還活著,只要屍體沒有起來走路,妹妹沒有說謊,她就不可能死超過兩天。” 櫻子小姐最愛的是骨頭,因此經常接觸生物化為骨骸之前的相關知識,但她並不會拿人骨來做標本。櫻子小姐唯一景仰的人是她叔叔,她經常往叔叔的實驗室跑,知識比我這種普通人淵博一些,但畢竟不是專家。總之,就連我也看得出來,清美小姐的遺體才剛殞命不久。

“我想大概是姐姐發現那男的跟妹妹有染,或許還傳了暗示要自殺的簡訊吧。” “為什麼是自殺?妹妹或是未婚夫不是更有殺人嫌疑嗎?” “你說因為偷吃被發現了,就動手殺人?”櫻子小姐訝異地睜大眼睛。 “不無可能啊,再說,你不也看到屋裡亂成一團!” “世界上確實有很多難以理解的現象。” 我不想懷疑好美小姐和橋口先生,但就是放不下那零亂的屋況。 “好,讓我聽聽你的推理。” “咦?” “你為什麼認為是妹妹或未婚夫殺死姐姐?” “這個嘛……” 她問得我支支吾吾。不過,萬物皆有本質,就像我的身體裡有骨頭一樣,清美小姐的死一定藏了什麼真相,我試圖重新整理心中模糊不清的思緒。 “首先,我很在意屋況……那亂得不像是清美小姐的家,而且不是滿地垃圾或佈滿灰塵,所以我認為是跟某人打鬥後的痕跡,可能是強盜闖入,可是錢包裡的錢還在又說不過去,只好暫時排除。” “哦?”櫻子小姐應了一聲,聽來既像佩服又像鄙視,讓我七上八下。 “既然發生過打鬥,代表意識清醒,所以不會是吃了安眠藥之類,從她沒有流血這點看來,殺人方法可能是毆打或絞殺吧?” 對,當時她躺在床邊,服儀還算整齊,雖然胸口被扒開,但身上沒有流血,也不記得屋裡有濃厚的血腥味……我試著翻找回憶,然後猛然想起:對啊!屋裡亂七八糟,玄關卻很整齊,所以我開門後才會大吃一驚。 “玄關很整齊,鞋子沒有亂丟,不像陌生人闖入。既然如此,就是清美小姐請了熟人進屋,那可能是橋口先生、好美小姐,或者我根本不認識的第三者,因此應該可以排除變態闖入的猜測了。然後……對了,這人肯定很聰明,搞不好很熟悉懸疑推理喔。” “為什麼?” “不熟這個,怎麼會用上密室手法呢?” 我說得斬釘截鐵,櫻子小姐一聽竟然輕浮地笑了。 “這、這有什麼好笑!” 她依然笑個不停,彷彿真的可笑至極,連司機都狐疑地從後照鏡往我們這邊瞧,我真的很不舒服。 “請不要再笑了好嗎?哪裡好笑了?” “你問我哪裡好笑?”櫻子小姐喉嚨裡還卡了幾聲冷笑,聲音都沙啞起來。 “請、請你解釋一下。” 我在意得不得了,要她說明清楚。櫻子小姐抓抓後腦勺,無奈地坐直身子。 “你想想,兇手為什麼要製造密室?” “啊?” “我在問你製造密室的理由。” “因為……怕被抓?” “你是腦袋有問題嗎?不就是為了偽裝成意外或自殺嗎?製造密室是為了消除有第三者介入的事實,如果現場狀況一看就知道是他殺,製造密室又有什麼意義?” “那、那是為了妨礙偵辦……之類的……” “要我說幾次都行,你太笨了。當我們知道這是第三者下的手,密室就毫無意義了,無論門是開是關,只要是他殺,警方就會介入偵辦。不過也確實是有些懶惰鬼,想拿這種情況當自殺結案啦。” 櫻子小姐誇張地嘆了口氣,明顯透露出她的失望,彷彿在說:“這種小事情還要我來解釋?”讓我覺得胸口彷彿被刺了一刀。 “我問你,這密室是怎麼弄出來的?先不管門鎖,你要怎麼解釋防盜鏈呢?難不成要說兇手拆了鍊子再裝回去,還是先拆了門上的扣環,離開之後馬上用瞬間膠黏回去?” “我不知道,可是應該有什麼辦法吧……” 我愈回答,愈深深體認自己的“推理”已經說不過去。 “好,手法就先擱著吧。請問兇手有什麼理由妨礙警方逮捕?因為逃走方法不明確,警方就不能抓人了嗎?不是吧。遺體狀況、遺物內容、街頭探訪結果、可疑人物清單……有這些東西才能立案。警察這群人吶,有時候手段強硬得很,只要這些證據湊齊了,管你什麼密室,照抓不誤。” “可是她的表情真的很痛苦啊!” 我心想:夠了,你說得沒錯,我確實很蠢,但她死去的表情令我無法接受!那表情如此痛苦,扭曲猙獰,不留一絲生前美麗的模樣。 “難道說,如果不是他殺,死的時候就不會痛苦了?” “倒也不是這樣……不過那表情真的很遺憾、很憤怒啊!那不可能是自殺,看到清美小姐的遺體,我不認為她會選擇放棄生命!” 說來說去,清美小姐痛苦的最後一面,以及她生前的倩影,都讓我不敢相信她會選擇自殺。我覺得她很溫柔,儘管有點哀愁,她的心靈肯定健康又磊落;她確實擁有自己的世界,不容他人侵犯,所以就算情人背叛了自己,她也不至於厭世。她絕對不會放下一切去自殺。 “不管你怎麼推理,我都相信清美小姐是更堅強的女性,不會去自殺……這個想法怎麼樣?比方說,未婚夫或好美小姐動手殺害清美小姐,結果她意識還清醒,醒來發現自己深愛的人已經離開,為了幫對方頂罪,她費盡最後的力氣掛上防盜鏈製造密室,一定是這樣,清美小姐就是這麼高尚的人!” 我又說得斬釘截鐵:“然後她就回到臥室,痛苦地死了?” “我想應該是這樣,清美小姐絕對不會自殺。” “人不會光因為絕望就選擇赴死喔。”櫻子小姐默默地看著我,說出這句話。 “難道你就能知道她是怎麼死的嗎?” “那是警察的工作,只要有盡責的警員和醫師做出正確的偵辦,應該就會發現事實,我沒必要硬是回答。” “請不要打迷糊仗!你不是很有信心嗎?” 現在說這種話開溜未免太卑鄙了。我瞪著櫻子小姐,只見她輕輕嘆了一口氣,無奈地開口: “我先說清楚,只要一驗屍,看屍體上有沒有防衛傷痕、抵抗痕跡,就知道有沒有打鬥。既然屋裡被翻得亂七八糟,代表被害人沒有乖乖被殺吧?這時候通常衣服上會沾到對方的頭髮,或者死前抓下對方的皮肉,留下兇手的DNA。” “兇手的DNA……” “這個年頭,強姦犯都懂得使用保險套了,不過其實只要仔細檢查被害者的陰毛,很容易發現兇手掉落的體毛,很多強姦犯就是這樣被抓到的。如果你想動歪腦筋,記得先把陰毛剃乾淨喔。” “你是認真的嗎?” “看也知道你沒那麼殘暴,哈哈哈。” 她又笑了,但這根本不好笑,我在意的不是自己被消遣,而是她真的神經太大條了!不過,狗嘴吐不出象牙是櫻子小姐的習慣,她就是藉此來觀察對方的反應,探索對方的內心世界,甚至控制對方的情緒。 “別說了,言歸正傳好嗎!” 我努力克制情緒,要自己不要中了計。櫻子小姐發現沒得玩便噘起小嘴,看來果然是打算故意惹火我來中斷對話。 “也是……”櫻子小姐嘆了口氣,一臉莫可奈何,苦著臉挑起單邊嘴角。 “就我個人看來,她身上並沒有出血或明顯外傷。” “可能有某種不會造成傷口的方法?” 櫻子小姐緩緩搖頭。 “想殺正在奮力抵抗的人,通常靠的不是刺殺、毆打就是絞殺吧?但屍體上沒有外傷,脖子上更沒有勒痕;如果是窒息而死,屍體會瘀血,眼球會有點狀的小規模出血,這些症狀我都沒見到。” “難道是病死的嗎?” “不清楚。”櫻子小姐聳聳肩,故意擺出投降的手勢。 “如果是這樣,屋裡怎麼會那麼亂呢?” “或許是歇斯底里,我現在就是要去確認這件事。” “確認?” 我這才猛然發現,自己還不清楚計程車要開去哪裡。 “我們到底要去哪?” 櫻子小姐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是抬起手讓我看見她指尖夾著的東西,似乎是張票。 “植物園?”那是一張市內植物園的票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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