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不在犯罪現場

第40章 第三十九節

不在犯罪現場 桑德拉·布朗 5014 2018-03-15
由於查爾斯頓臨時司法大樓的場地十分有限,門羅·梅森提出能否在坐落於市中心的市政大廳舉行記者招待會,有關部門完全答應了他的要求。 他在當地已經出色地工作了這麼多年,不少人都是出於對他的尊敬,在星期五下午5點鐘週末剛剛開始的那一刻,匆匆忙忙從各處趕來,聚到一起來聽他宣布自己即將正式退休。 大家來聽的就是這個。 他們聽到了他們原先根本就沒料到的事情。看來這個週末如此開場並沒有什麼損失。不到一星期之前,盧特·佩蒂約翰被人發現死在飯店的套房裡;現在,會場上傳出了這樣的話,說是在同一個套房裡,當天又發生了這麼一件事:法務官辦公室內部的一位成員因為謀殺了盧特而被逮捕了。 當哈蒙德跟在梅森和縣法務官辦公室其他成員後面走進房間時,裡面早已擠滿了人。就連梅森的副手沃利斯也出席了,他因接受化療而顯得十分虛弱蒼白。當他們一一在講台上就座之後,人們注意到惟獨少了斯蒂菲·芒戴爾一人。

觀眾席的第一排座位上坐的全是媒體記者和攝影人員,他們後面的三排座位是留給市、縣和州府官員,受邀前來的神職人員以及各界要人的。其餘的折疊椅是為來賓準備的。 來賓中有哈蒙德的父母。他母親看到兒子向她點頭打招呼,就高興地輕輕揮了揮手。哈蒙德也對他父親點了下頭,但普雷斯頓的臉板著,就像拉什莫爾山上的石雕頭像那樣毫無表情。 那天上午,哈蒙德給普雷斯頓打去電話,就博比·特林布爾的事與他談了條件。主要內容是:他會向首席檢察官提議,如果普雷斯頓願意作證指控特林布爾,他將被免於起訴。 當然,那就等於要普雷斯頓承認,自己一直知道斯佩克島上發生的恐怖活動。他儘管已經從這場投機活動中抽身出來,但並不說明他可以不承擔責任。

“這是一筆交易,我的父親。成不成交,你看著辦。” “別給我發什麼最後通牒。” “你要么承認自己的錯誤行為,要么進監獄去否認。”哈蒙德不為所動,“還是成交吧。” 哈蒙德限他七個小時之內把問題想清楚,讓他跟律師好好商討一下。他敢打賭,他父親一定會接受他的條件。看到普雷斯頓銳利的目光飄忽了一下就趕緊移開了,他更相信自己的猜想不會錯。 他希望父親有愧疚之感。這是不是有點過分了?儘管他們之間永遠都會存在不可逾越的分歧,他還是希望兩個人能在某種程度上重歸於好。他希望還能再次開口喊他爸爸。 達維也來了,她像影星一樣光彩照人。她給他送了個飛吻,可是當記者把話筒伸過來對著她請她說幾句時,她卻用粗話讓記者一邊去。不過,哈蒙德看到,說這話時,她的臉上笑得甜甜的。

他正望著,只見斯米洛領著阿麗克絲從後門進來了。兩個人久久地對望著,目不轉睛地互相凝視著。往這邊趕的路上,他們用手機通過話,不過僅僅聽到對方的聲音,可不像親眼看到對方本人那麼令人放心。現在他親眼看到她終於真正平安了。不會再有起訴了,斯蒂菲傷害不了她了,博比也威脅不了她了。 斯米洛向她示意弗蘭克·帕金斯身邊有一個空位子。她走過去,弗蘭克站起來,熱烈地擁抱了她。斯米洛把她交給帕金斯之後,就沿著外側過道朝講台走去。他示意哈蒙德過去一下,哈蒙德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他對邊上的人說了聲“對不起”,從臨時搭起的講台上走了下來。 “幹得好。”斯米洛開口就說。 哈蒙德知道,要斯米洛開口說出這樣的話來讚揚他是多麼不容易,於是他說:“我只是出個場,照你說的去做而已。要是沒有你預先協調好這一切,這事是成不了的。”他停頓了一會,又說,“我到現在都無法相信,她會跟踪我。我原以為她會先招供的。”

“可見你還是不太了解她。” “現在我才明白這一點,差一點就永遠來不及弄明白了。謝謝你所做的一切。” “不用謝。”斯米洛朝達維那兒瞥了一眼,發現她正望著自己。哈蒙德看到探長的臉紅了,還以為自己眼睛看花了。不過斯米洛立即把目光收回到哈蒙德身上。 “這個給你。”他把一個馬尼拉紙信封遞給哈蒙德。 “這是什麼?” “一份化驗報告,今天上午斯蒂菲交給我的。這份報告顯示你的血液與拉德醫生家床單上發現的血液相匹配。”哈蒙德剛張開嘴,斯米洛就堅決地沖他搖了搖頭,“什麼都別說,拿去把它毀了。沒有了這個,斯蒂菲指控你與嫌疑人之間有不正當關係就沒有事實根據。當然,既然最終證明拉德醫生並不是罪犯,其實這並沒有什麼實質意義。”

哈蒙德盯著這個看上去無傷大雅的信封。 _旦接受了,他就跟斯米洛在文森特·安東尼·巴洛那樁案子中所充當的角色沒什麼兩樣了。巴洛殺害了他十七歲的女友和她腹中的胎兒,而斯米洛隱瞞了一些可以為罪犯減輕罪責的證據。從法律角度來講,這些證據是哈蒙德必須公佈於眾的。 直到給罪犯定了罪之後,他才知道斯米洛有可能對案子有過不恰當的處理。可他根本沒辦法證明斯米洛故意避開了那些可使罪犯得到從輕判決的證據,所以永遠也不可能對他的違法行為進行調查。 巴洛被判了終身監禁,他現在已提起上訴,其上訴請求已獲批准。這個年輕人將重新受審。不管他的罪孽有多深,他都有權重新受審。 不過,哈蒙德一直不能原諒斯米洛。是他,讓他不知不覺地參與到這場誤判之中。

“別當聖人了。”探長壓低聲音說,“你該做的不是都已經做了嗎?” “可那樣是不對的。” 這回,斯米洛的聲音壓得更低了。 “你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你,我們也知道其中的緣故。我們工作的方式不同,但我們是同一條戰壕里的人。我希望法務官辦公室裡有一位像你這樣強硬能幹的檢察官出庭起訴,而不是一位像梅森這樣的假裝熱情的政治家。如果你能成為本縣首席司法官,比起你去坦白自己的不正當性關係要有作為得多。何況有誰會來管這種事?哈蒙德,你要慎重考慮。” “哈蒙德?”有人在喊他回到講台上去,儀式馬上就要開始了。 他頭也沒回地應道:“來啦。” “有時候,為了更好地完成任務,我們不得不稍稍通融一下。”斯米洛目光炯炯地盯著他。

這話很有說服力。哈蒙德接過了信封。 梅森的講話快告一個段落。記者們的眼睛不再神采飛揚。有些攝像記者肩膀上的攝像機也放下來了。剛才,斯蒂菲試圖槍殺哈蒙德以及她隨後被逮捕的這一消息,他們都聽得出了神。不過,梅森這一段講話卻讓他們興趣索然。 “自己辦公室裡目前正有人被警方拘押著,而且很快就要被控犯下了罪行,這件事令我十分痛心,但同時我也非常自豪。今天,我們的特別法務官助理哈蒙德·克羅斯在抓捕她時發揮了他的作用,表現得非常勇敢。這只是我支持他成為我的接班人的原因之一。” 這席話贏得了一陣雷鳴般的掌聲。哈蒙德聽著自己的上司吹捧他的出眾才幹、奉獻精神和正直無私,一邊看著梅森的側面。那個信封就放在他的膝蓋上,裡面裝著那份表明他並不完全清白的化驗報告。他似乎覺得那裡面正發出一道憤怒的光環,這光環證明梅森的一切讚美之詞都是虛假的。

“行了,我不煩你們了。”梅森聲音低沉,以他慣有的溫和坦率的語氣繼續說,他的這種語氣一直以來都深受媒體的喜愛。 “讓我把今天的英雄介紹給大家。”他轉過身,示意哈蒙德站到他身邊來。 攝影師重新扛起了機子,各家報社的記者立即振奮起來,幾乎同時咔噠一聲摁下了手裡的圓珠筆。 哈蒙德把信封放在面板傾斜的講台上,清了下嗓子,先向梅森表示感謝,感謝他這麼信任他,也感謝他給他的讚譽之詞,然後說:“這一周是不同尋常的一周。從我得知盧特·佩蒂約翰被謀殺至今,時間好像過去了遠不止一周。 “說實話,我不認為自己是英雄。知道我的同事,斯蒂菲·芒戴爾將被控犯了謀殺罪,我也並不感到高興。不過,我相信她的犯罪證據是確鑿的。作為對本案十分熟悉的——”

這時,洛雷塔·布思衝了進來。哈蒙德的心猛地一跳,嘴裡的話停了下來。 起先,只有站在門邊的幾個人注意到了她。不過哈蒙德的話停下來之後,所有的人都回過頭來,看看是誰打擾了會場。洛雷塔引起了這場騷動,可她根本不在乎,還在拼命向他招手讓他過來呢。 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太快,他還沒來得及打電話告訴她,阿麗克絲已排除了嫌疑,她上星期六晚上的行踪也與此案無關了。 可是,洛雷塔來了。她從遊藝會帶來了身強體壯的海軍陸戰隊士兵,他根本沒辦法避開她。 “對不起,請稍等。” 人群中傳來一陣困惑的竊竊私語。他顧不了這些,走下講台向房間的另一頭走去。他一邊走,一邊還想著哪些人接下來免不了會感到難堪:門羅·梅森、斯米洛、弗蘭克·帕金斯、他自己、阿麗克絲。走過阿麗克絲身邊時,他默默看了她一眼,為即將發生的事感到萬分內疚。

“你有話要跟我講,洛雷塔?” 她毫不掩飾自己的氣憤。 “都快二十四個小時了。” “我一直很忙。” “我也很忙。”她退後一步出了房門,跟站在門外過道裡的人說:“快進來。” 哈蒙德等著,心裡在想,如果這位海軍陸戰隊士兵呆呆地看著他,然後大聲宣布“就是他!跟阿麗克絲·拉德跳舞的就是他”,他該如何解釋自己的行為? 但是,門口進來的不是年輕的軍人,而是一位戴著金屬架眼鏡的瘦小黑人。 哈蒙德驚訝極了。他輕輕地笑了一聲,叫道:“是斯米迪?”這時,他才意識到還不知道斯米迪姓什麼。 “沒關係吧,克羅斯先生?我跟她說了,我們不要來打擾您,可她根本不理我。” 哈蒙德把目光從擦鞋人身上移到洛雷塔臉上。 “我還以為你去了遊藝會。”話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的話很傻,“你的留言上是這麼說的。” “我是去了遊藝會,我在那裡碰到了斯米迪,他一個人坐在涼棚裡聽音樂呢。我們開始聊天,後來就聊起了佩蒂約翰這件事。他轉到城市廣場飯店擦鞋了。” “對不起,我沒告訴你,克羅斯先生。我想我是有點不好意思。” “為什麼?” “因為他沒告訴你上星期六斯蒂菲·芒戴爾的怪異行為。”洛雷塔搶著說,“他先看到她穿著跑步運動衣褲,後來看到她穿著飯店的浴衣,過了一陣又換上了運動裝。這一切挺奇怪。” “克羅斯先生,我當時並沒太在意,可昨天在電視上看到了她,我又想起來了。” “他不想給人添麻煩,所以除了斯米洛,跟誰都沒提過。” “斯米洛?” 探長這時已走過來站在哈蒙德身邊了。他對斯米迪說:“你提到電視上見過的那位律師,我起先以為你說的是克羅斯先生。” “不是他,先生,是那個女律師。”老人解釋說,“對不起,我給你們添了這麼多麻煩。” 哈蒙德把手放在斯米迪的肩上。 “謝謝你現在能說出來,以後我們還需要你作證。”哈蒙德又對洛雷塔說了聲“謝謝”。 她皺著眉埋怨道:“你雖然沒我幫忙就抓住了她,可你還是欠我的,我把腳底都磨穿了。你還得請我喝一杯。一杯雙份的。” 隨後,哈蒙德轉過身去,照相機,攝像機響成一片。他走回講台,一路上,閃光燈照得他幾乎睜不開眼。他真想像孩子一樣蹦起來,跳起來。心頭的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他終於可以輕鬆地呼吸了。 沒有人知道他和阿麗克絲之間的事,不會再有出其不意的證人來指證上星期六曾見到阿麗克絲和他在一起。除了她、除了弗蘭克·帕金斯、除了羅里·斯米洛、除了達維,沒有人知道了。 還有……還有他自己。他知道。 突然,他不想蹦,也不想跳了。他又回到了講桌前。 門羅·梅森沖他眨了眨眼,向他豎起大拇指表示讚賞。他又朝父親那裡看了一眼。普雷斯頓這會兒正點著頭,表示對兒子完全真心的讚許。他會同意斯米洛的看法:別操心了,接受這項工作,只要好好乾,行為稍有不妥也可原諒。 他是穩操勝券的。他會在選舉中大獲全勝,也許連對手都不會有。可是,難道這份工作,難道有任何工作值得他去犧牲自己的尊嚴? 他寧願說出真相,讓真相毀了自己的選舉,還是願意保守秘密?秘密藏得愈久,就會變得愈骯髒。 他不希望以後一想起跟阿麗克絲的第一次見面,就想起自己還有不光明磊落之處。 他凝視著她,她也凝視著他。看到她柔和的目光,他立即就明白了:她對他此刻的所思所想一清二楚。只有她知道他內心真實的想法,只有她才會理解他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她對他發出會心的微笑,鼓勵他,其中的內涵只有他才能領會。 這一刻,他比以往任何時刻都更愛她。他從不知道愛一個人可以愛得這麼強烈。 “我說下去之前……我希望先對一個人說幾句話。這個人的生活在剛剛過去的這個星期中被攪得一團糟。為了跟查爾斯頓警察局和我們辦公室合作,阿麗克絲·拉德醫生犧牲了她的工作和時間,最重要的是,她還犧牲了自己的尊嚴,承受了極大的難堪與屈辱。在此,我代表大家向她表示歉意。 “作為個人,我也要向她道歉。因為……因為我從一開始就知道她沒有謀殺盧特·佩蒂約翰。她承認那天下午見過他,但那是在他死亡之前。某些有關的情況表明她可能具有作案動機,但是,即使在她忍著極大的羞辱接受警方訊問的時候,我也知道,她不可能殺了盧特·佩蒂約翰。因為她有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據。” 沒人知道。其實並沒有什麼實際意義。幹嘛要充當聖人? ……你會有作為得多……何況有誰會來管這種事呢? 哈蒙德停頓片刻,深吸一口氣。不是出於焦慮擔心,而是如釋重負。 “我就是她不在犯罪現場的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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