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不在犯罪現場

第34章 第三十三節

不在犯罪現場 桑德拉·布朗 5416 2018-03-15
達維無精打采地拿起電話聽筒。 “達維,你知道我是誰。”這不是問題。 由於沒什麼更有意思的事可做,她剛才斜躺在臥室的躺椅上,一邊喝著加了冰塊的伏特加酒,一邊看著經典電影頻道正在播放的由瓊·克勞馥主演的一部黑白片。電話那頭的人聲音那麼急促,她不由得一下坐了起來,腦子一陣眩暈。她調低了電視機的音量。 “什麼——” “什麼都別說。你能來見我嗎?” 她看了看躺椅邊上古色古香的茶桌上擺放著的那隻鐘。 “現在?” 在她任性瘋狂的青少年時代,深夜的一個電話往往意味著冒險。她會偷偷地溜出去會她的男友或者與一群姑娘會合去尋歡作樂,做一些大人禁止他們做的事,如:去海灘裸泳,狂喝啤酒,吸食大麻,一直瘋到天亮。那些越軌的行為每次都讓她的父母親暴跳如雷。被大人逮住,勇敢地面對大人的懲罰,也是其中的樂趣之一。

即使在嫁給盧特之後,在電話上喋喋不休向人傾訴,然後半夜三更出去與人私會也是常有的事。不過從來沒有因為這些事引起夫妻間的爭吵。盧特對她的來來往往要么根本不放在心上,要么他自己也在外邊嬉戲作樂。因此,這些事完全不像小時候那麼有意思。 儘管這個電話並不一定意味著會很有意思,但卻引起了她的好奇心。 “發生什麼事了?” “我不能在電話裡談,但這事很重要。你知道里弗斯大街上的麥當勞在哪裡嗎?” “能找到。” “在跟道切斯特街相交的十字路口附近。越快越好。” “可是——” 對方已掛斷了電話。達維呆呆地盯著手裡的無繩電話看了好一會兒,然後把它扔到躺椅上,站起身來。她身子稍稍晃了一下,為了保持平衡,趕緊把手撐在桌上。她逐漸平靜下來,開始考慮這件事情。

不行,她喝了不少酒,不能開車。再說,見他的鬼!他以為他是誰啊,就這樣半夜三更叫她去一家麥當勞?沒有解釋,沒有說聲“請”,也沒有說聲“謝謝”,根本沒考慮到她可能會不同意。既然有這麼重要的什麼破事,為什麼他不能到她這兒來找她?不管是什麼事,這一定跟盧特謀殺案的調查有關。她難道沒講清楚,不是萬不得已她不願意介入這件事嗎? 不過,她還是走進衛生問,用冷水沖衝臉,用一大口漱口液漱了漱嘴。她迅速脫下睡衣,然後,也顧不得穿內衣,就套上一條白色短褲,上身穿上一件與短褲配套的緊身的合成纖維網眼T卹。這T卹不會給人留下任何想像的餘地——他也活該。她也不在乎穿什麼鞋子。頭上的鬈髮沒梳,如一團亂麻。要是有人看到他們在一起,單單她的邋遢隨便這一點就會讓人瞠目皺眉。當然嘍,她才不管呢!可是,他向來都不是這樣莽撞的。

薩拉·伯奇的房間在廚房邊上,她正在房間裡看電視。 “我出去一下。”達維跟她說。 “這麼晚了?” “我想吃冰淇淋。” “有一冰箱呢。” “可沒我想吃的那種口味。” 她什麼時候說謊,忠心耿耿的管家都知道,但她從來不戳穿她。這也是達維喜愛她的原因之一。 “我會小心的。一會兒就回來。” “要是以後有人問起……” “9點鐘我在床上已經呼呼大睡了。” 她知道,她的一切秘密在薩拉這兒都是最保險的。她走進車庫,鑽進寶馬車。住宅區的街道一片黑暗,寂靜無聲。快車道上沒什麼車輛來往,商業街上也一樣。雖然這麼做有悖於她的天性,也違背了車子的天性,但她還是把寶馬的速度控制在限速以內。兩次酒後駕駛都因為法官欠著盧特的人情而放過了她,如果來個第三次,那她也太貪心不足了。

那家麥當勞就像拉斯韋加斯賭城的夜總會那樣燈火通明。這麼晚了,停車場上居然還停放著十幾輛車,這些車都是裡面聚集在幾張桌邊的那些年輕人的。 達維把車子開到停車場最裡邊燈光照不到的那個地方,把駕駛座邊上的車窗搖下來,然後關上發動機。她的前面是一排高低不齊的灌木,正好隔開了麥當勞的停車場和另一家倒閉了的快餐店的停車場。那家店的門窗都用木板釘上了。她的身後是一條供免下車服務用的空車道,她的左右兩邊什麼都沒有,只有一片黑暗。 他還沒到,這使她很惱火。聽他口氣那麼急,她扔下了手頭的一切——包括味道好極了的高杯伏特加酒——一路匆匆趕來了。她把遮陽板翻下來,又利索地把帶燈的鏡子的蓋子移開,看看鏡中的自己。

他打開前面客座的門,上了車。 “你很好看,達維。你總是很好看。” 羅里·斯米洛一上車就關上車門,熄了車頂燈,又伸手到方向盤上方,把鏡蓋關上,鏡子上的燈也滅了。 聽了他的讚美,達維心裡就像喝了一口熱乎乎的十分昂貴的甜露酒那麼舒暢,但她竭力不把自己的陶醉感覺表露出來。相反,她說出話來,口氣很不高興。 “羅里,那件離奇的謀殺案辦得怎樣了?這些天沒發現什麼線索吧?” “恰恰相反。線索太多,但它們都解釋不通。” 她說這話的本意是開個玩笑,不過他當然是當真了。真掃興,他就這樣直接切入正題了,就像那天晚上他來通知她她丈夫死了時一樣。公事公辦,謙恭有禮,超然冷淡。 斯蒂菲·芒戴爾就是猜一千年也猜不到他倆曾是熱戀情人。他們曾在做愛時把他淋浴間的玻璃門給撞倒了;他們曾去公園野餐,野餐之後他靠坐在樹邊,而她則騎坐到他的脖子上;他們也曾整整一個週末,從星期五下午下課後一直到星期一上課,除了吃點花生醬就是做愛。

盧特被殺那天,他的表現讓人根本看不出他倆之間曾經有過那麼浪漫那麼瘋狂的過去。達維每看他一眼,都恨不得攫住他的心,而他竟他媽的能表現得那麼冷漠,這讓達維難過得心都碎了。他的自製力令人欽佩,或者說叫人可憐。缺乏激情一定會讓他的一生都孤單乏味,了無生氣。 她對他竭力硬起心腸,說:“不明白你有什麼事,不過我還是來了。說吧,你要於什麼?” “問你幾個有關盧特被謀殺的問題。” “我還以為這案子你已經解決了,我看到新聞——” “沒錯,沒錯。哈蒙德下星期將把案子提交給大陪審團。” “那還有什麼問題?” “在今天之前,你看到新聞之前,有沒有聽說過阿麗克絲·拉德醫生?” “沒有。盧特有許多女朋友,她們中的不少人我都認識,不過,肯定還有不認識的。”

“我猜她不是他的女朋友。” “真的?” 她轉身面對他,抬起腳放到座位上,腳後跟靠著屁股,下巴擱在膝蓋上。這種姿勢十分撩人,與她的貴婦人身份不相符合。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往下移,在那兒停留了幾秒鐘,然後又回到她臉上。 “你來找我的話,羅里,你一定是真的毫無辦法了。” “我是萬不得已才來找你的。” “那真是太糟了。凡是我知道的,都已經告訴你了。” “我對此很懷疑,達維。” “有關這個叫拉德的女人,我真的沒對你撒謊。我從沒——” “不是那個。”他不耐煩地搖搖頭說,“是有點……是另外的事情。” “你認為不是這個人幹的?” 他沒回答,但他的臉色緊張起來了。 “嗬,我猜對了,是嗎?對你來說,事情拿不准可比叫你死還難受,對吧?你這個鐵石心腸、刻板無情的人。”她微微笑了起來,“好了,我並不想讓你失望,親愛的,不過這次小小的密談對你我來說都是浪費時間。我不知道是誰殺了盧特。我發誓。”

“你那天跟他說話了嗎?” “那天早晨他離家的時候告訴我他去打高爾夫球了,我再次想起他時就是你和那個叫芒戴爾的臭娘們來告訴我他死了。他對我說的最後那句話顯然是謊話,這或多或少概括了我們的婚姻狀況。作為丈夫,他令人討厭;作為情人,他不過如此;作為一個人,他卑鄙無恥。說實話,我根本不在乎是誰殺了他。” “我們發現你的管家在撒謊。” “為了保護我。” “如果你是無辜的,為什麼需要保護?” “間得好。不過即使我說那個星期六的下午,我光著身子在伯勞街上騎馬,薩拉也會跟著我這麼說的。這一點你知道。” “你沒有因為頭疼而一整天都在臥室休息?” 她笑出聲來,用手指梳理了一下亂糟糟的鬈髮。

“不妨這麼說吧。我一整天都在床上,跟我的男按摩師在一起。現在看來他不僅是個叫人頭疼的人,還是個令人厭倦,叫人討厭的傢伙。薩拉不想跟你們說實話,免得糟蹋了我的好名聲。” 她的嘲諷挖苦對他起了作用。他把臉轉到另一邊,透過擋風玻璃朝那一排雜亂的灌木望去,下巴緊繃起來。達維不知道那是好兆還是凶兆。 “我成了你們的懷疑對象了,羅里?” “不,你不會去殺盧特。” “你認為我不會,為什麼?” 他的目光又回到她的身上。 “因為你嫁給他,就是為了讓我痛苦。你喜歡讓我痛苦。” 那麼,他原來知道她是為什麼嫁給盧特的。他知道,而且,他也在乎。雖然他看上去似乎漠不關心,畢竟他血管裡流淌著的還是血,而且至少有一部分的血被嫉妒給燒熱了。

她興奮得心都快要跳出來了,但她努力克制住自己,竭力不讓興奮在臉上和語調中流露出來。 “還有……” “還有,你怕麻煩。而且你知道,自己即使殺了人,也能輕易逃脫。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呢?” “換句話說,”她說,“我太有錢了,人家不會判我有罪。” “完全正確。” “而且,離婚並不比因謀殺而受審要麻煩多少。” “你的情況是,離婚也許更加麻煩。” 她很開心地說:“而且,我也跟哈蒙德說起過,監獄的那種囚衣——” “你什麼時候跟哈蒙德說過?”他打斷了她問道。 “我經常跟他說話。我們是老朋友。” “我當然知道你們是老朋友。你知道不知道盧特被殺那天哈蒙德跟他在一起?就在他被殺的那段時間?” 達維一聽,立即警覺起來,她的心裡也輕鬆不起來了。她不知道羅里會如何償還她給他帶來的痛苦與折磨。他會不會指控她知情不報,阻撓執法?她把盧特星期六與人約會的手寫記錄交給了哈蒙德,上面的信息也許完全無關緊要,也許是可以為羅里解開謀殺案之謎的關鍵所在。 不管紙上寫的是什麼,跟案子究竟又有什麼關係,那都不應是死者的遺孀而應是案子的調查者去弄明白的。即使哈蒙德與盧特的見面跟謀殺本身沒有關聯,這事也會妨礙他成為本案的檢察官。如果那張紙條上的第二個時間真是後面的另一個約會,那麼這第二個約會就根本不存在了。紙上並沒有約會人的姓名,但是從時間來看,那個時候,盧特已經死了。 是讓人發現她犯了知情不報的罪呢,還是該對老朋友忠心不貳?達維左右為難。 “是哈蒙德告訴你的嗎?” “有人看到他在飯店。” 她笑出聲來,但她的笑聲不是十分自信。 “是嗎?就因為有人看見他與盧特在同一個樓裡,你就假定他跟盧特在一起了?也許你該休息幾天了,羅里。你腦子糊塗了。” “你在侮辱我嗎,達維?” “你剛才得出的結論,才是對你我智力的一種侮辱。兩個男人差不多同一個時間呆在同一個大型的公共場所,是什麼使你認為其中必有聯繫?” “是因為我們多次談到上星期六下午和那個飯店,可哈蒙德提都沒提他當時就在那兒。” “他為什麼應該提?幹嘛對一次巧合那麼大驚小怪?” “如果是巧合,他沒有理由隻字不提。” “或許他星期六下午有個約會,或許他喜歡那兒餐廳的蟹肉蛋糕,或許他為了躲避外面的大太陽抄近路穿過飯店的休息大廳。他在那裡的原因可以有一百個。” 他欠過身子。多年來他從沒湊她這麼近過:“如果哈蒙德與盧特見了面,我必須知道。” “我不知道他們是不是見了面。”她怒氣沖沖地說。 她沒騙人,她只是把盧特的紙條給了哈蒙德。她沒問過,他也沒說是不是有過這次約會。 “那會是一次怎樣的見面?” “我怎麼知道?” “盧特沒撞見過你和哈蒙德在一起?” “什麼?”她笑著叫起來,“老天!羅里,今天晚上你的想像力過於豐富了吧?你怎麼想得出來?”他狠狠地看了她一眼,其中的意思明白無誤。這一眼毀掉了再次見到他所帶來的那一點點微小而脆弱的幸福。 “哦,”她說,臉上的微笑變成了悲傷,“對,沒錯,當然。我當然會幹出與人通姦這種事。不過你難道真的認為,哈蒙德·克羅斯會跟別人的老婆睡覺嗎?” 一陣短暫而緊張的沉默過後,他開口問道:“他們見面還有什麼其他的原因?” “我們並不知道他們見面沒有。” “哈蒙德提沒提起過在飯店見到其他人?” “如果他去了那兒,我敢肯定他一定看見了每天在那裡進進出出的一群又一群汗流浹背的人。” “有沒有特別提到哪一個?” “沒有,羅里!”她十分惱怒地說,“我跟你說過了,他什麼都沒說。” “他有點不對勁。” “哈蒙德嗎?他怎麼啦?” “我不知道,不過我很擔心。這些天他不像往常那樣富有朝氣。” “他在戀愛。” 他的反應就好像他的下巴被人猛地捅了一拳。 “在戀愛?跟斯蒂菲嗎?” “絕對不可能。”她回答的時候感到有點厭惡,“我幾乎都不敢問他,他們之間的關係到底有多親密。不過我問他的時候,他說那已經結束了。這我相信。他的情人不是那個毫無魅力的芒戴爾女士。” “那是誰?” “他不願說。看上去他並不快樂,他還說這場戀愛非但複雜,而且根本不可能。不,那位女士並非有夫之婦,我問他的。” 羅里稍稍低下頭,眼睛似乎注視著她沒穿鞋襪的腳趾頭。他在思考她剛剛跟他說的話。趁著這一刻,她悄悄打量著他——光潔的前額、濃密的眉毛、剛毅的下頜,還有那張不肯妥協的嘴巴。而她知道,這張嘴是可以妥協的,她的嘴唇和身體曾經感受過它,那麼飢渴,那麼溫柔。 “那是一種強大的動力。”她輕輕說道。 他抬起頭來。 “什麼?” “愛。”他們久久地、深深地註視著對方的眼睛。 “愛會讓你去做你本來想都想不到的事,比如嫁給一個你憎惡的男人。” “或者,殺了他。” 她急速地吸了一口氣,乳房在薄薄的貼身衣服底下顫抖了一下。 “我多麼希望你會因為愛我而殺了他。”她用雙手抱住他的臉,大拇指撫摸著他的嘴唇。 “你有沒有,羅里?”她急切地輕聲問道,“你有沒有那麼愛我?告訴我你有。” 她的頭伸過去,像是跨越了這麼多年的心痛、懷念和渴望。她吻了他。一碰到她的嘴唇,就如同火柴碰到了燧石,他的反應是爆炸性的。他用力地熱切地貪婪地吻著她,他的吻那麼狂野,那麼激情澎湃。 但是,他的吻突然停止了。他伸手把她的雙手強行從臉上掰開,推開了她。 “羅里?”她一邊叫一邊伸手去抓他,可他推開了車門。 “再見,達維。” “羅里?” 可是,他快步穿過那排灌木,消失在黑夜中。麥當勞已經關門,一個人都沒有了,燈也滅了。四周一片黑暗,只剩下達維一人。誰也聽不到她傷心的啜泣。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