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裁判有誤

第16章 第十四章

裁判有誤 安东尼·伯克莱 9025 2018-03-15
陶德杭特先生髮現自己突然成了爭議的中心。他的所作所為在議會中被熱烈地討論著;新的判例將以他的名字命名;而現在,他發現自己已經身處於前所未有的法律危機大旋渦中。這令他內心不由得生出一種古怪而又不適的感覺。他發現自己雖然是一個偉大的、被人熱切議論著的、充滿爭議的話題人物,但就像他無法下令讓地球環繞月球旋轉一樣,他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他所能做的,就只是回到床上躺著,不管自已是一切輿論的中心這件事了。這兩位老兄正與他合用他的宅邸,他們天天看起來都興奮不已,搞得陶德杭特先生都要神經衰弱了。 為謀殺案進行自訴,這一想法恐怕是歐內斯特·普雷迪波爵士輝煌的職業生涯中,最為璀璨的一頁。事實上,這一道法律程序並不是不合判例的,只是從來沒人想到能這樣用過。在任何法律天才能夠領悟到這一點之前,這一流程一直靜靜地躺在法律條文中,靜待著為民眾服務。

用簡單的話來說,這件事情的根本在於,在所有的犯罪案件中,由官方政府擔任公訴方進行起訴,這已經是慣例了。從理論上來說,政府當然擁有這樣的權力。而自訴則通常是由被害人或其親屬所提出的,當然,需要在警方的協助卜·提出。 “但是對於這起案件來說,老兄,”歐內斯特爵士一臉愉悅地解釋道,“警方不僅僅幫不上任何忙,他們甚至還從中阻撓。這是為什麼呢?因為警方已經起訴了某個將被送上絞刑架的倒霉鬼,如果他們再協助起訴另一個人,那不是恰好說明,警方之前的那次起訴是非常愚蠢的嗎?他們才不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呢。而且,他們也確實相信自己抓到的是真正的兇手。” “但這可不是件小案子啊。”陶德杭特先生反駁道,他總是喜歡把事情在第一時間就說清楚。

“你說得沒錯,不是嗎?不管怎樣,我們現在看起來不是挺老謀深算的嗎?藉由此點為公眾養成一種習慣,這樣,打擊小規模犯罪的責任,也可以由警方部分轉移至受害方,這樣不也是減輕了警方的壓力嗎?這應該成為這個國家的法律管理。必須的!” “是的,但是謀殺可不是小案子。” “當然不是小案子。但如果他們同意對小案子採取這樣的做法,那他們也該同意對大案要案採取同樣的做法。但是民眾很少這樣做,這是因為警方並不願意配合。自訴必須自己花錢,你看,如果我們能夠不花一分錢就將有罪的人送進監獄,那麼我們何樂而不為呢?” “但是你提到了,”陶德杭特先生耐心地指出,“在這類案件中,自訴人應該是被害方。而在謀殺案中,這點並不適用啊,對吧?我的意思是,謀殺案中的被害方,就是死人了,他們沒有辦法起訴兇手。”

“哦,起訴人並不一定非要是被害人,”歐內斯特爵士流利地回答道,“你聽說過職業告發者這種職業嗎?這種人本身並未受到任何傷害,卻進行了案件的起訴。” “那麼起訴我的人就是個職業告發者嘍?”陶德杭特先生敏銳地詢問道。 “完全不是。職業告發者是出於獲利、減刑等目的才進行告發的,比方說,他可以做污點證人揭發共犯,這樣就能減輕自己的刑罰。” “那,起訴我的人,要怎樣……”陶德杭特先生有些歇斯底里了。 “就叫起訴人,”歐內斯特爵士簡單地回答道,“他會執行這樣的權力,但在這以前,還有一些小小的障礙需要越過。” “障礙?” “是的。現在,大陪審團並無一項確切地針對你這情況的法案,我們必須想辦法勸服法官將你的案子立案。即使如此,老天才知道充滿敵意的官方還會向你拋出什麼小障礙來。”

“他們竟然對一個一心想上絞刑架的人設下如此多的障礙。”陶德杭特哀嘆道。 “你說對了,”歐內斯特爵士熱切地同意道,“否則,那些跟你一樣有著該死的高尚道德情操的傢伙們,就會每天早上八點在這個國家的監獄門口排隊,等著被吊死。” 很明顯,這一複雜的法律舉措,還需要更加詳細地討論。 然而從某些方面來說,陶德杭特先生喜歡這些討論。他們讓他感覺自己是個重要的人物,而同時,他也很喜歡歐內斯特爵士幫他找來的這個代理律師。這個名叫福勒的年輕人跟普通的律師看起來不人一樣,就陶德杭特先生自己來說,他相當喜歡這位律師的風貌。福勒有一頭濃密的金色亂發,他偶爾用一隻手梳理一下,而特殊的有必要的情況下,他也會雙手並用。他身著一套已經皺得定了型的西服,看起來熱情無比,非常興奮,說起話來有時候像連珠炮一樣。

然而,他的法學修養是一流的,而且他是帶著巨人的熱忱來參與這起案件的。事實上,年輕的福勒先生對這起案件有時候好像熱情得過了頭,這反而讓陶德杭特先生稍感不適應。他認為就這位年輕人的觀點來看,只要是能忠實地滿足顧客的需求,其他一切事情都無所謂,包括讓他自己的客戶上絞刑架。 而說到扮演起訴人角色的人選嘛,陶德杭特先生突然靈機一動。看起來在他眼中,只有一個人符合這一角色的條件,那就是佛茲。歐內斯特先生當即前往佛茲的辦公室,當場向他提出此建議。 佛茲欣然接受了邀約。這一想法,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正迎合了他那復雜而難以言喻的幽默感,他總是喜歡用過度複雜的法律來打敗法律本身的不足和遺漏(他也不是沒做過類似的事兒)。

接下來就是錢的問題了。這筆用以起訴自己的費用,當然還得由陶德杭特先生自己來掏。而現在每個星期從君主劇院裡源源不斷地湧過來的錢,恰似專門為這次的起訴而準備的——陶德杭特先生曾仔細考慮過此事,並與費洛威夫人——財富締造者菲莉西蒂·費洛威的母親——展開過磋商,讓她知曉此事。 需要用錢的地方很多。歐內斯特·普雷迪波爵士已經很自然——當然,是他自己很自然地接過了起訴的指揮權,所以這一塊兒的錢就不用掏了。不過,還有一些請其他律師或是與證人相關的種種開支,足有上百種,都得從陶德杭特先生的錢包中拿錢。因為這可不僅僅是一次庭審而已。首先,你必須解決提交法庭前的種種訴訟程序。法官必須先核實案情,同樣將此案進行立案處理。而在這審判前後的各式各樣的訴訟程序中,陶德杭特先生不僅僅要負擔起訴自己的費用,還得支付自己的辯護費用。

所以,事情看起來越發詭異。一開始,歐內斯特·普雷迪波爵士非常擔心法官有很大可能性會拒絕受理這一案件,但不久,他們就開始擔心陪審團不會判他有罪的問題了。到後來,普雷迪波爵士和福勒先生居然決定,待開庭之後,陶德杭特先生必須辯稱自己是無罪的。當然,這並非陶德杭特先生的本意,他本來就是打算來直接認罪的。 “但我是有罪的啊!”陶德杭特先生的吼叫聲從他床上傳來,“辯稱我是無罪的,這對我有什麼用?我搞不好真的會脫罪的。” “如果你辯稱自己是有罪的,那你搞不好更有可能被無罪釋放呢,”歐內斯特爵士向他解釋道,“你難道想不出來嗎?如果你承認有罪了,就沒有這一場審判了。這樣一來,你根本就沒有傳喚證人上庭作證的機會;我也沒辦法在法庭上對你吼叫,並設法說服那些白痴陪審員了。如果你認罪了,他們一定會接受你的認罪,然後微笑著把你投入一家精神病院,讓你在那裡歡度餘生——而繼續將帕默留在監獄中。這就是我的觀點。”

“但我要怎麼樣來辯稱無罪呢?”陶德杭特先生一臉厭倦地問。 “你將辯稱自己並非故意殺人,”歐內斯特爵士從容地回答道,“你所做的,不過是帶了一把左輪手槍去跟珍·諾伍德見面,原來你只是打算威脅她一下,而你也確實這麼做了,只是你當時實在太激動了,加上你從來沒用過手槍,不知道怎麼的,失手打死了她,當時事情是不是這樣?” “上帝啊,當然不是,”陶德杭特先生一臉厭惡地說,“我是蓄意謀殺——” “當時事情是不是這樣?”歐內斯特爵士以一種非常有力的聲音吼道。 “哦,好吧,”陶德杭特先生鬱悶得像霜打過的茄子,“是的,當時事情就是這樣。” “我想也是嘛。”歐內斯特爵士滿意地說。 “但是你可不能因為這樣而導致我被判無罪。”陶德杭特先生用命令的口吻小聲說道。

“你忘了嗎,我的好兄弟,”歐內斯特爵士說,“我可是起訴方啊。我可是拼了命地想要你的命啊——既然如此,我就一定能做得到。” “那麼,誰將為我辯護?” “啊哈!”歐內斯特爵士若有所思,“這個我們得好好盤算一下,是吧?” “賈米森怎麼樣?”福勒問道,“我敢說他足夠聰明,能夠演好這場戲,但又沒聰明到能夠讓你的朋友被判無罪。” “那就定下來是賈米森吧,”歐內斯特爵士同意道。 “他行不行啊?”陶德杭特先生沮喪地說了一句。 事情的發展令他越發沮喪。陶德杭特先生髮現自己總是無法把握那些複雜的細節,他自己的這起案件,細節相當的複雜,他已經疲於理解,絕望地理不清楚了。 拿佛茲來舉個例子,他有時候也會前來參加會議(就是為了能讓事情變得更加複雜,陶德杭特先生惱怒地想著,佛茲就是喜歡細節,而且越瑣碎,越複雜,他越喜歡)——佛茲當然有自己的代理律師,他也參與在這場遊戲當中。這場遊戲都在歐內斯特爵士的控制之中,雖然陶德杭特先生曾不止一次與控方的律師進行會談,但諷刺的是,他從未見到過自己的辯護律師——就是那位能夠代表被告人與控方辯論的人物。這實在是太混亂了。

從報紙的報導來看,也是一樣。歐內斯特·普雷迪波爵士通常自稱是陶德杭特先生的代理人,就像他在非正式場合所宣稱的那樣,然而在正式的官方場合裡,卻恰恰相反。而陶德杭特先生在輿論中也身兼被告人和主要證人兩個角色,其實不管法律是如何界定的,他本身也確實如此。一些較為嚴肅的雜誌期刊有時會以一種嫌惡的態度向他們的讀者解析此事;而一些較為不嚴肅的期刊雜誌則並不在意細節到底如何,他們持續地對陶德杭特先生的事件進行著連篇累牘的報導,這使得歐內斯特爵士每天都滿意得合不攏嘴。 “這一定會對陪審團有所影響,”他心滿意足地說,“必須的!他們一定感覺如果他們沒把你定罪,他們就沒好好地玩這場遊戲。一定會這樣的,你看著吧。” 與此同時,案件的準備工作也按部就班地進行著。他們走訪了那些從一開始便了解內情並能證明陶德杭特怪異故事的證人們——那些陶德杭特先生特意邀請的參加當晚晚宴的人。啊,那是多麼遙遠的事啊!幸好,陶德杭特先生曾經諮詢過這些人的意見,並與許多人討論過有關謀殺的事。所以,他們可以證明,陶德杭特先生心中早已有了殺人的想法。而區特威克先生和佛茲先生更是與他有過更深入的討論,他們也能夠為這一更加特殊而荒誕的謀殺動機作證。大體上來說,事情的發展還是比較令人滿意的。而且,除了這些證人之外,還有一大堆人毫不猶豫地站出來,打算作證陶德杭特先生從小就是個“古怪坯子”。這就叫三人成虎,謬論重複一百遍,也會變成真理。只要一再地複述,陪審團也會逐漸相信的。 不過,說到有價值的證據的話,還真是不樂觀啊。不得不承認,取證的過程真是挫折不斷啊,能夠證明陶德杭特先生有罪的證據,還不如警方指控文森特·帕默的有力呢。 “那隻手鐲。”福勒先生哀號道,一臉垂頭喪氣的樣子。 從一開始,福勒先生的注意力就集中在了那隻手鐲上。在他的極力堅持之下,區特威克先生的調查又重新開始了,所有曾經盤查過的,又重新地查了一遍——也只是那些老的線索,因為沒有人提出任何新的線索來。結果跟以前一樣,沒有任何收穫。而在這幾個人當中,也只有福勒先生一直不放棄這一點。 “只要能找到手鐲,我們就能搞定這個案子,”他反复地重申這一點,“缺了手鐲的話,我不知道情況會變成什麼樣。” “別忘了還有那第二顆子彈。”旁邊有個人提醒了他一句。 “那顆子彈也只能證明陶德杭特先生知道有這回事而已,沒其他的了。警察只會說,他聽到了兩聲槍響,然而只找到一一顆子彈,那麼用屁股想也能推斷出還有一顆子彈在別的什麼地方,也就僅此而已啦。” 陶德杭特先生曾經對第二顆子彈自信無比,而現在,他的信心已經消失得差不多了。 不過看起來,缺了手鐲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因為陶德杭特先生已經及時地見過了當地治安官,然後一次一次地去見,最後連他自己都感到厭煩了。接下來,他發現自己被這位迷惑不已的治安官起訴了。 陶德杭特先生非常不喜歡在公眾前拋頭露面。他每次到達和離開法庭的時候,法庭都擠得像發生了暴動一般,他們時常向他歡呼著,但他並不清楚他們那樣做的原因。也許,那是因為他殺死的是一位廣受歡迎的、毫無心機的大眾偶像。他現在被人拍照、畫像,寫在頭版頭條的新聞中。他是記者最想接近的人,即使他一個字也不說,依然大紅大紫。如果陶德杭特先生是個很想出名想上報紙的女人,那麼現在這個狀況足以令他欣喜若狂;然而現在的情況就是,身為一個老派的正經人,他感覺這一切實在是太噁心了。 歐內斯特爵士把事情做得毫無漏洞。他打破先例,直接上了法庭,而另一方面,那個賈米森先生倒是沒有出現(陶德杭特先生確實在懷疑這位賈米森先生是否真實存在)。而站在被告席上的,則是並非犯人、以前也從未做過犯人的陶德杭特先生,那位容易激動興奮的年輕律師在為他辯護。 陶德杭特先生向起訴他的法官致以了最誠摯的謝意,接著就從被告席上撤下,直接回到了家裡,躺到床上。 這段混亂的時間裡,權威當局並沒有施加什麼明顯的影響力。警方看起來彷彿就在一旁雙手抱胸,冷眼旁觀,以一種超然的態度,靜待結果的出現。他們不打算逮捕陶德杭特先生,甚至都沒有以同謀罪之類的罪名起訴他,他們並未積極地阻止陶德杭特先生大出洋相。在法庭上,他們依舊扮演著法律的代理方,但是他們一次都未站起來發言,只是任由事情自然發展下去。 歐內斯特爵士一臉喜洋洋的表情。 “當然他們得那麼幹,因為這是議會的公告,”他現在的表情跟上個月的那種不安恐懼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但你永遠也搞不明白那些法官。他們都是老古怪,老頑固。” 他倒滿一杯酒,舉杯向陶德杭特先生、法庭以及這個案件致意。 “那你覺得官方也是那麼容易對付的嗎?”躺在床上的陶德杭特先生像個淘氣的小孩。他剛從法庭上被送回來,現在正臥床休息。時間對於他來說,是越來越少了,他們絕不會冒任何失去他的風險(陶德杭特先生也是這樣認為的)——這畢竟是件世紀大案啊。 “官方?哦,當然,沒錯。他們現在絕不敢亂來。整個國家人的眼睛都在看著你的這場審判。如果他們阻止,那搞不好會引發一場革命。” “如果我們手上有那隻手鐲。”福勒哀號道,雙手插在頭髮裡,一遍遍痛苦地撥弄著。 “我想我可能有辦法。”床的另一頭傳來區特成克先牛謹小慎微的聲音。 福勒先生激動地大跳起來,嚇得區特威克先生後背差點撞到牆,看起來他好像很怕這個年輕人會突然衝過來抱住他。 陶德杭特先生所說的這手鐲,是否真的存在?這個問題從一開始便生根在所有人的心中。陶德杭特先生倒是不該內疚。因為他很清楚,這個手鐲確實存在過。但他就是沒法不內疚,實際上,除了他之外,所有人都在懷疑那隻手鐲是否真實存在。然而出於友善的心理,他們並沒有直說出來。 即使區特威克先生也沒辦法證明這隻手鐲真實存在。然而從他的聲音裡,聽不出絲毫的懷疑,當然,除了過度敏感的陶德杭特先生之外。區特威克先生開始解釋了。 “你們看,”他解釋道,“我們已經窮盡了所有的可能性,我也非常確定,我們查訪過的那些相關人,都不可能跟這起盜竊案有關。我也相當確定,我們的那兒位卓越的女僕朋友,也不可能跟這起盜竊案有關。但就在兩天之前,當我在樓梯上與那個叫艾菲的女孩擦肩而過時,我注意到她曾經哭過。事實上,她那個時候還在哭泣。”區特威克先生停頓了下來,環視著他的聽眾。 “那又如何?”歐內斯特爵士不耐煩地問道。 “哦,很抱歉。是的,當然。嗯,要我說,你看,她為什麼要哭?”區特威克先生又停頓了下,環視了一圈。 “那麼,她到底為什麼哭呢?”歐內斯特爵士問道。 “我——我不知道。”區特威克先生迷惑地回答道。 “這只是個猜測,”區特威克先生趕緊繼續說道,他看起來很是羞愧,“只是猜測。嗯,你看,哭是一個著名的表情,這常表明這跟一個男人有關。呃……cherchez la femme,你懂的。很抱歉,我的發音不大標準,但毫無疑問,你應該能聽明白。是的,嗯,我想到這個,你看,當你看到一個女孩哭泣,是不是也可以說我們應該cherchez I'homme。呃……這就是我的意思,找出那個男人。” “法文我很熟的。”歐內斯特爵士的回答比較尖諷。 “是我口音的問題,”區特威克先生的臉微微一紅,他道歉,“我擔心你們沒法……我很抱歉這可能不是——呃——不容易讓你們習慣,這種口音。” “好了,那麼,那個男人怎麼說?”歐內斯特爵士繼續追問道。 “呃,這只是一種可能性,”區特威克先生試探性地說,“如果真有一個……一個男人,是的,一個讓艾菲哭泣的男人,我只是假定是他把她弄哭的——呃,你看,”區特威克先生在歐內斯特爵士不解的目光瞪視下,聲音越來越微弱,“呃,他可能是個大渾蛋,你看,這樣的話……” 歐內斯特爵士還沒有反應過來,年輕的福勒先生就一下子跳了起來,然後極度熱情地用力拍著區特成克先生的背部。 “值得一試,”他大叫道,“我的上帝,這確實是個方向。” “什麼值得一試?”歐內斯特爵士暴躁地問道。 福勒先生的手指已經按在了喊人的鈴上,他稍作了解釋。 “切!”歐內斯特爵士聽懂了,他為自己的遲鈍而惱怒不已,接著又因區特威克先生的機智而惱怒不已,“女孩總是為男人哭泣,不是嗎?” “我不知道。”區特威克先生謙恭地說,而且他確實不知道。 “那麼可以讓我來主持這次訊問嗎?”聽到管家從樓梯上踩著小碎步前來的聲音,福勒問道。 很明顯,沒有任何人反對,這時,格林希爾夫人出現了,福勒則以一種慈父般的舉止牽過她的手。 “請坐,格林希爾夫人。我們得在這兒問你幾個問題,當然我相信你已經厭倦了被人問問題。” “先生,在這段可怕的時間裡,我會盡我所能的。”格林希爾夫人一臉陰沉地回答。 “當然,我確信你會的。嗯,其實也沒什麼重要的,就是一些有關艾菲的事,艾菲跟她的年輕男朋友。嗯……我記不得他的名字了。” “阿爾菲,先生,阿爾菲·布魯爾。” “沒錯,當然是阿爾菲·布魯爾。他們已經考慮要結婚了,是不是?” “嗯,艾菲確實考慮了,先生,”格林希爾夫人無比陰鬱地回答道,“但是阿爾菲的話……嗯,到底他腦子裡在想些什麼,這恐怕一句兩句說不清楚,我就直說自己的想法了啊。” 福勒先生劇烈地點頭,像是要把自己的腦袋晃下來:“嗯嗯,就是這樣,這就是我想跟你說的事。當然,我是在代表陶德杭特先生說話,他很擔心艾菲的事,你也知道,對他來說,任何擔心都會導致身體上的問題,他經受不起的。然而,當他聽說那個可憐的女孩一直在哭,他確實為此憂心忡忡。” “艾菲確實不該在工作的時候哭泣。”格林希爾夫人嚴厲地點頭同意。 “哦,嗯,女孩子畢竟是女孩子嘛,你知道的。嗯,這個阿爾菲……是那種小渾蛋類型,是吧?” “呃,他從沒惹過什麼麻煩。”格林希爾夫人稍顯疑慮地回答道。即使連陶德杭特先生都明白這所謂的麻煩是一種特殊的類型,就是惹上警察。 “哦,但也不能排除那種可能性。像他這樣的年輕人,實在是太容易墮落了。特別是住在那種地方,呃?” “我總是一再向艾菲重複,別自降身價,跟一個史密斯遜街上來的傢伙談戀愛。”格林希爾夫人鄭重其事地說道。 “沒錯。但他的父母……我的意思是……” “哦,阿爾菲並沒有跟他父母住在一起,先生。他們都去世了。他只是個寄宿者。” 年輕的福勒先生繼續笑著問道:“那麼,當陶德杭特先生不在家的時候,他一定經常來嘍?” “不,那倒不會,先生。我不同意,也不允許他踏進房門半步,而且我也一再申明這一點。如果艾菲執迷不悟非要自降身價跟那種人談戀愛,那麼,她也不可能在我管理的宅邸裡跟那個人見面。哦!”格林希爾夫人的眼睛突然瞪大,“那隻手鐲,先生!” “是的,”福勒先生點頭道,“就是有關那隻手鐲的事。” “哦,我沒想到阿爾菲會壞到那個地步。至少……至少看在艾菲的分上,我可不希望他那麼壞。但是我知道,他的經濟狀況很是窘迫,沒錯。他曾經借走了艾菲的所有積蓄。哦!我跟她說,你借錢給他,還不如把這筆錢丟進水里去!我還是不希望艾菲做這種傻事。這算是個大教訓吧,一定是的,對於艾菲來說。” “格林希爾夫人,據你所知,”福勒先生以一種官方的口吻質詢道,“這個男人從未踏入宅邸半步?” “沒有,據我所知是沒有……但在我外出的時候,艾菲有可能把他帶進來。我沒法一直管著她。當她跟那個阿爾菲·布魯爾交往了之後,她就變得越來越滑頭了。” “嗯,我就在擔心這事,”他轉臉對歐內斯特爵士說,“我想那隻手鐲應該還沒有被拿去典當掉,我懷疑沒有人願意吞下那件贓物,會很麻煩的。如果真的是他拿了那隻手鐲,那麼,手鐲現在肯定還放在他住的地方。我們可以趕過去然後……”他的聲音在疑慮中越來越小。 “不!”陶德杭特先生突然激動了,“打電話給蘇格蘭場,向他們申請搜查令,然後帶著搜查令去。他們一直不相信有這隻手鐲,那就讓他們親手找出來。” 這項建議獲得了一致通過,福勒先生沖向了電話。 歐內斯特爵士彎下腰,以一種威嚴的眼神注視著格林希爾夫人。 “注意,別對那個女孩透露一個字。” “哦,不會的,先生,”格林希爾夫人顫抖著,“我想我知道那樣最好。” “希望如此。”歐內斯特爵士斷言。 過了整整四小時,蘇格蘭場才打電話來,以一種謙和的語氣向他們宣布已經找到了那隻消失的手鐲,就藏在阿爾菲·布魯爾家的臥室煙囪裡。他們和善地感謝了陶德杭特先生熱心提供這條線索。 “應該感謝區特威克。”歐內斯特爵士嘟囔地糾正著,區特威克先生看起來則高興不已。 “我們終於能夠把握這件案子了!”年輕的福勒先生吼叫道。 “哼!我還想了解更多有關那艘空平底船的事。”歐內斯特爵士不大開心地咕噥著。 由此直到陶德杭特先生的案子開庭之前,也只有一件事該提到一下。 就在開庭的兩天前下午,菲莉兩蒂·費洛威拜訪了他,會面並不是很愉快。 她沒費勁就進入了陶德杭特先牛的臥室之中,起初還捺著性子指責陶德杭特先生將自己作為友誼的祭晶供出去,接卜·來越發歇斯底里。爭論的焦點在於,她認為陶德杭特先生根本就不是謀殺珍·諾伍德的兇手,她自稱很清楚這一點。陶德杭特先生之所以要將這檔子事悉數攬在自己身上,要在世人面前自毀清白,全然因為他那高貴的騎士般的性格。而菲莉西蒂·費洛威小姐無法忍受這一點,她無法承受。 陶德杭特先生感到自己很受傷害,他起初還算溫和地對答了,接下來他也漸漸憤怒起來,這倒是跟她越發的歇斯底里相得益彰。 當費洛威小姐說出陶德杭特先生自白是為了維護她家族的清譽,而她也打算同樣自白,而且她也會讓年輕的帕默先生自白所有他知道的事。當陶德杭特先生臥室的聲音越來越大時,格林希爾夫人嚇壞了,她立即打電話給福勒先生,後者迅速把費洛威小姐扛到了屋外。 陶德杭特先生的心情好歹寬慰了下來。 “女人,”陶德杭特先生說道,“就是惡魔。”他極度肯定地說道,而且他真的非常擔心費洛威小姐會把她的威脅付諸實施。 然而,區特威克先生平息了這一切。聽說這件事之後,他當晚就去費洛威小姐的化妝間拜訪了她(他覺得這實在是太不可理喻了),並設法勸服了她。 於是從此之後,陶德杭特先生所選定的人生道路上,便不再有任何阻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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