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女法醫手記之破窗

第40章 第五章

女法醫手記之破窗 刘真 3359 2018-03-15
2014年11月1日。多雲。 楚原市小白樓。 三驢子雖然自稱親眼目睹了大董遇害的過程,但他的供述是真是假、有多少水分,誰也不能保證。不過這至少是一條重要線索,或者可以由此解開多名流浪漢失踪之謎,沈恕決定到三驢子供述的犯罪現場勘查一圈。 在落實犯罪之前,沈恕不想鬧出太大動靜,只讓我陪他同去。 小白樓據說是解放前某政府官僚的私邸,至今已荒廢了十來年,因涉及文物保護之爭,並且那位官僚的後人現在也很強勢,所以開發商雖然覬覦這塊寶地,卻不敢強拆,只好任由它荒著。 小白樓後面有一條小河,河邊荒草叢生,牆角處有一小片踩出來的空地,就是大董曾經棲身的所在。地上胡亂丟著幾件骯髒得看不出本來面目的被褥,以及一套露出棉絮的襖褲,有風吹過時能嗅到一陣陣酸腐的臭氣。

不見流浪漢大董的踪影,現場不像發生過打鬥,四周牆上、地面上也見不到明顯血跡。這是一個安靜而荒涼的地方,風撫草叢,流水淙淙,讓人無端生出些惶恐不安。 沈恕走到捲成團的被褥前,揪住被角往後一拽,裹在被子裡的東西都散落出來。我仔細一看,竟然是一堆女人的胸罩和內褲,有二三十件,而且這些內衣顯然不屬於同一個女人,有紫色的蕾絲邊新潮款,也有用土布縫的大花褲衩子。這個大董竟然是個戀物癖患者。 沈恕戴上手套,忍著難聞的氣味,逐件翻檢那些內衣。我不好意思袖手旁觀,只好在他身邊蹲下來,強抑制著噁心,仔細查看染有層層污漬的被褥。 翻看後,發現這些物品上都未見血跡。如果確如三驢子所說,大董是在這裡被人用重物打擊顱腦致死,那麼兇手或許在作案時做了充分的防護措施,或許大董不是在睡夢中被殺害的。

這時距案發時間已過去了半個多月,地面上的足跡已失去證物功能。而現場又沒有屍體或凶器,我們只能寄望於發現血跡以證明這裡確曾發生過兇殺案。 可是環顧四周,白牆、黑土、荒草、河流,沉默而蒼涼,並不見大片的血跡。而試圖憑肉眼在這麼大範圍內搜尋到濺落在現場的微量血跡,幾乎是沒有可能的。何況,即使幸運地發現暗紅色的疑似斑點,我們也無法分辨它是人血還是動物的血,或者僅是某種色素沉著。 沈恕站在汩汩流淌的河水邊發呆,眉頭緊蹙,似乎一籌莫展。其實流浪漢大董失踪,除了他並沒有其他人在意。在這世上無牽無掛的大董可能挪了窩,可能流浪去了別的城市,也可能病倒在某個無人的角落,自生自滅。 在我看來,沈恕無端來查證這起可能並不存在的案子有些庸人自擾,不過我還是不忍心看到他束手無策的樣子,脫口道:“不然把局裡警犬基地的血跡犬調來試試?”

沈恕經我提醒,眼前一亮,說:“已經引進兩個月了吧?還沒經過實戰,也不知道實際作用怎樣,不妨牽來試試。”說這話時,他緊蹙的眉頭展開了,似乎在茫茫黑暗中看到了一絲光亮。 血跡犬又叫血跡搜索犬,是警犬的一種。楚原市公安局在這個領域是短板,直到兩個月前才從國內某沿海城市的警犬基地引迸一隻史賓格犬,同時引進一名經驗豐富的訓練員。血跡犬主要應用於三個偵查領域:一是搜尋山野、樹林、街頭的可疑血跡;二是尋找經過清洗、粉刷、偽裝的室內血跡;三是協助警方在較大區域內搜尋帶血的衣服、凶器等證物。 這次引進的是一隻史賓格幼犬,沒有實戰經驗,據訓練員說,它在搜尋微量血跡和陳舊血跡方面還缺乏足夠靈敏的氣味反應;在分辨血蹟的不同載體方面,比如血跡與草叢、泥土、鐵器、磚石等物的混合氣味,還需要加強訓練。如果不是實在沒有別的辦法,我們不會動用這只史賓格幼犬。

訓練員王保保帶著血跡犬東萊來到小白樓後面。 王保保接到出現場通知時,頗為難了一陣,說血跡犬東萊還處於培訓階段,辨識血蹟的能力尚不完善,現在出現場為時過早,一旦出現失誤會破壞警員們對東萊的信心。可是經不住警犬基地主任的再三施壓,王保保最後只好答應來試一試。 二亮和可欣也聞訊趕來,他倆暫時放下手頭上的其他工作,專程來見識被傳得神乎其神的血跡犬的真實本領。東萊受到這樣密切的關注,也難怪訓練員王保保有壓力。 沈恕以大董留下的那堆破爛被褥為中心,畫了一個直徑約五十米的圈子,這是他根據三驢子的證詞圈定的作案現場,他希望劃定一個相對較小的範圍,幫助東萊提高鑑別血蹟的精準度。 東萊才一歲半,黑黃相間的毛色,中等體型,兩隻耳朵又長又大,直耷拉到下巴上來。乍看上去,東萊更像一隻寵物犬,一副惹人憐愛的樣子。直到看見東萊的眼睛,才令人悚然一驚,那雙眼睛又黑又亮,精光四射,活像武俠小說中描寫的武林高手的眼睛,可以明察秋毫之末。

王保保引領東萊到那堆破被褥前,讓它細細地嗅那味道。東萊盡忠職守,從頭到尾無一處遺漏,它低頭嗅的時候,喉嚨裡發出嗚嗚的鳴叫聲。 沈恕站得遠遠的,臉色沉靜如水。我卻緊張得大氣都不敢出,唯恐弄出什麼動靜來分散了東萊的注意力。這個沒有報案人、受害人和證人的“三無”案子,卻讓沈恕牽腸掛肚地重視,我相信他此刻的平靜只是做做樣子,如果他的鼻子和東萊一樣靈敏,恐怕他早就親自上去東聞西聞了。 其實,不誇張地說,沈恕在查案方面的“嗅覺”確實和東萊一樣靈敏。 東萊投入戰鬥時的狀態和休閒時迥然不同。它全身的毛髮都奓起來,兩眼熠熠生輝,鼻翼一張一翕,以那堆被褥為中心,向四周地毯式搜尋。 東萊首次出師,它的偵查結果是否精準可靠?能否作為立案或結案的依據?我心裡沒有一點把握。受到現場安靜的氣氛和東萊緊張的狀態感染,我的手心都出了汗。

東萊在距離那堆被褥直線十幾米的地方突然站定,衝著鼻子下面的土地狂吠不止。這裡已經靠近河邊,泥土潮濕,青草稀疏。 王保保輕輕地把東萊拉開,示意我們可以對這小片泥土進行勘查。 我帶著興奮的期待,小心翼翼地把這片泥土一寸寸地、掰開揉碎地篩檢過,結果卻大失所望,別說陳舊血跡,連一滴疑似血跡都沒有見到。 我站起來向王保保和沈恕攤攤手,嘆了口氣。 已經安靜下來的東萊像是讀懂了我的意思一樣,又揚起頭狂吠,聲音尖銳而急促,像是在催我繼續找下去。 王保保也對這個結果不滿意,黑著臉沒說話。沈恕裝作沒看見他的黑臉,徑直走向我,蹲下來說:“向下挖,說不定土下面有蹊蹺。” 他戴上手套,用雙手一點點地摳那泥土。我猶豫了一下,也蹲在他身邊,幫助他向地下挖去。二亮和可欣見狀,也圍過來幫忙。

挖了許久,期間蹲得雙腿酸麻,換了幾次姿勢,一雙白色棉布手套的指尖處也磨出了小洞,才挖出一個兩尺見方、深一尺多的土坑,可是除去濕土和砂石,一無所獲。 二亮向可欣使個眼色,似乎對這麼漫無目的地挖掘沒有信心。我也有些洩氣。從警以來,多麼可怕、詭異、血腥或令人作嘔的現場我都勘查過,但那些現場都有明確的目標,而現在,我越挖越感覺有些胡鬧,甚至懷疑我們幾個會不會成為局裡的笑談。 直到沈恕再次用力挖出一杯泥土後,所有人的眼睛都直了。那把泥土混合著紫黑的顏色。是的,河邊的泥土有些潮濕,顏色黑黃。可是沈恕挖出的這把泥土被什麼東西染得紫中透黑,而土坑下面,有大片的泥土都浸染著這樣觸目驚心的紫黑色。 對於久經犯罪現場的我們來說,這種顏色再也熟悉不過了,這是鮮血,大量的鮮血與泥土混合後呈現的顏色。

我們驚喜過後,不約而同地轉頭去看東萊和王保保。王保保輕輕拍一拍東萊的頭,目光中帶著無比的愛憐和榮耀,然後篤定地說:“這是人血,我打包票,人血和動物的血,東萊從未搞混過。” 經測試,從泥土中分離出的血跡,折算成新鮮血液幾近一千五百毫升。一個正常人流失這麼多血液後,如果得不到及時救治,將必死無疑。 從那堆被褥中提取到大董的體液和體毛,經DNA比對,與泥土中血蹟的契合度達到99.9%,可以確定這就是大董的血跡。 相對確鑿的物理證據加上三驢子的證詞,刑警隊在此基礎上正式立案,追查大董或其屍身以及兇手的下落。 東萊經此一役後名聲大噪,楚原市刑警支隊的每個偵查員都對它的事蹟津津樂道,都說以後調查移屍案、藏屍案、拋尸案等等,將更有信心。

沈恕趁熱打鐵,接著對另外幾名失踪流浪漢的棲身地進行搜檢。馬三、傻寶和儲波留下的小窩裡除去臟兮兮的被褥和衣物,並無更多的發現。小葉的棲身地點卻和大董遇害現場類似,經東萊搜尋,找出埋在泥土裡的大量血跡。 至此,偵查員們有九成把握,認定大董和小葉已經被人殺害。而馬氣、傻寶和儲波三人,雖暫時無法確認其生死,但去向不明,估計也是兇多吉少。 如果這五起疑似命案落實,同時也不能排除還有未被沈恕和三驢子注意到的其他流浪漢被害的可能,那麼這將是極罕見的、駭人聽聞的、專門針對流浪人員的連環兇殺案。 兇手是一人還是多人?作案動機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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