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邪惡催眠師3·夢醒大結局

第3章 第二章游離在主流之外的催眠師

九月八日,上午十點五十二分,龍州市工人新村住宅小區。 這是一片建設於二十年前的老式住宅,因為樓間距狹小,陽光照不進來,所以整個小區的環境都是陰沉沉的,給人一種暮氣橫秋的感覺。小區內的樓房也是又矮又破,外立面臟兮兮的,一副年久失修的樣子。 羅飛和陳嘉鑫來到了五號樓東側的單元口,還沒進樓道便聞到一股嗆人的霉味。陳嘉鑫皺了皺眉頭,嘀咕道:“是這兒嗎?” “就是這裡——工人新村五號樓102室。”羅飛給出肯定的答复,然後率先走進了單元門洞。通風不良導致樓道內濕度很大,斑駁的牆面上泛起了大片的霉斑,那股嗆人的氣味便是由此而生。 “這兒也太破了吧。”陳嘉鑫一邊說一邊跟進來。他的目光四下里略略一掃,最後停在了右手那扇門的門楣上。紅色的油漆已然殘敗皸裂,不過尚能依稀辨出“102”三個數字。

地址是對上了,但小伙子卻心存質疑,他嘀咕道:“真要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怎麼會住在這種地方?” 羅飛能理解對方的困惑。要知道,他們此行來拜訪的是一個頂尖的催眠師。按照蕭席楓的說法,此人不但技藝高超,而且性格倨傲,就連凌明鼎他都不放在眼裡。這樣一個人物,居所怎會如此破敗? 不過按照蕭席楓提供的地址,正是此處無疑。換個角度想想,既然那人行事乖張,或許對於住所也有著與眾不同的品位吧。 無論如何,先見到真身再說吧。抱著這樣的想法,羅飛邁步走到了門前。破破爛爛的門框上顯然是沒有門鈴的,他便屈起指節,在門板上重重地敲了幾下。 “誰啊?”屋內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粗魯。 羅飛隔著門板詢問道:“請問陸風平在嗎?”

屋中人沒有正面回答,只是提高嗓門又問了一遍:“誰啊?!”他的聲音沙啞,透出不耐煩的態度。不過他既然如此反問,事實上就已經默認了自己的身份。 “你好。”羅飛保持著適當的禮貌,自我介紹說,“我們是警察。” 屋中人低聲嘟囔了句什麼,具體內容聽不分明。隨後便有踢踢踏踏的拖鞋聲由遠及近。當拖鞋聲中止的同時,門鎖發出“咔嚓”一聲輕響,門板“吱嘎”著向內打開了。 一名男子出現在羅飛面前,他穿著一件鬆垮垮的大T卹,右手捏著一罐啤酒,神色慵懶。 此人個頭不矮,估計有一米八左右,不過身形較瘦,所以看起來並不魁梧。他的相貌還算端正,只是披著一頭凌亂的長發,皮膚又過於慘白,隱約帶有幾分邪氣。 羅飛估計那人的年紀最多三十出頭,這讓他頗為意外。他原本以為,這樣一個脾氣古怪、技法高超的催眠師,怎麼也得在四十歲往上了吧!所以羅飛忍不住要再確認一下:“你就是陸風平吧?”

那男子還是沒有正面回答。他的眼皮在凌亂的髮梢後翻了翻,目光斜斜地瞥了下來。掃了門外二人幾眼之後,他把啤酒罐湊在嘴邊喝了一口,這才反問道:“警察?我不認識你們。” 羅飛掏出證件展示了一下。 “刑警隊長?”男子的嘴角微微挑起,他似笑非笑地盯著羅飛看了片刻,問道,“什麼事?” “我們有個案子,想請你幫幫忙。”羅飛略微一頓,又補充道,“是蕭席楓介紹我們來找你的。” “蕭席楓?”男子把眼皮一翻,漠然道,“不認識。” “嗯,他是安遠心理諮……” 羅飛的話還沒說完,對方便粗魯地打斷了:“我對他沒興趣!” 羅飛的涵養算是很好了,但如此連續被對方搶白,心中也難免有些不爽。不過這種情緒剛剛露出苗頭,羅飛便自我警覺起來。他知道誘導情緒正是催眠師慣用的手法之一,當初凌明鼎就是對自己的情緒疏於控制,以至於被這傢伙玩弄於股掌。

於是羅飛重新穩住心神,他微笑道:“我們不說他了。直接聊聊那件案子吧。嗯,我們可以進去聊嗎?”他主動提出這個要求,也是有意要把態勢的發展掌控在自己手中。 可惜對方立刻拒絕說:“不行。”他的語氣非常堅定,似乎已看破了羅飛的伎倆。 羅飛並不甘心,他繼續以進攻的姿態反問道:“怎麼了?這難道不是最基本的待客之道嗎?” “你們並不是我的客人。”那男子用一句話便化解了羅飛的攻勢,“你們不請自來,我為什麼要招待你們呢?我還有自己的事情呢。” “什麼事?”這句話半攻半守,可為下一輪的攻勢贏得一些蓄勢的時間。 “我有真正的客人。”男子從容應答道,“是早就約好的,而不是你們這樣的不速之客。” “我們不會佔用你太多時間。”羅飛繼續試探以保持主動,“如果你的客人來了,我們立刻就走。”

男子寸步不讓:“我的客人很快就來。我沒時間應付你們。” “是嗎?”羅飛盯著對方的眼睛,嘴角露出一絲淺笑,“我覺得你在撒謊。” “哦?”男子把啤酒罐湊到嘴邊又喝了一口。他的個子本來就高,喝酒的時候仰起脖子,視線便愈發顯得居高臨下。他便用這樣的目光和羅飛對視著,靜待下文。 “如果你真有客人要來——”羅飛平靜地說道,“剛才我敲門的時候,你就不會是那個反應。” 男子喝酒的動作停下了,他“咕嘟”一聲把喉口內的酒水吞進肚子,說了句:“怎麼個講法?” 羅飛詳細說道:“如果很快就有客人要來,那你剛才應該正處於等待的狀態吧?這個時候有人敲門,你的第一反應難道不是客人來了嗎?你應該很熱情地來開門才對啊。可是你的態度卻那麼粗魯,好像很不願意被人打擾似的。為什麼呢?因為在你的計劃中其實並沒有什麼訪客。你這麼說只是想找個理由把我們打發了,對嗎?”

男子盯著羅飛看了一會兒,吐出四個字來:“有點意思。”然後他再次把啤酒罐湊到嘴邊,這次“咕嘟嘟”連續幾大口,把罐子裡的啤酒一氣喝完。末了他還把空罐子倒豎起來抖了抖,把最後幾滴酒水也抖到罐口,伸舌頭舔了個乾淨。末了才好整以暇地把眼皮一翻,反問道:“可是,你怎麼知道我的客人也要從這個門進來呢?” 這個問題著實出乎羅飛的意料,他一怔道:“難道這屋子還有別的出入口?” “我這是一樓。”男子坏笑著說道,“在院子開個後門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嗎?我的客人約好了要從後門進來,你們在前面敲門,我當然懶得理你。” 羅飛立刻反駁道:“我來的時候就注意了,這裡的樓房都不帶院子,後門也無從談起。” 男子不慌不忙地回應:“沒有後門的話,後窗總有吧?”

“一樓的窗戶都裝上了防盜網,不可能供人出入。” “我有說過我的客人是人嗎?”男子把弄著手裡的空啤酒罐,捏得吱吱作響,“也許我說的是一隻貓呢?窗戶上的防盜網也沒辦法攔住一隻貓吧?” 羅飛感覺自己又陷入了被動,他只能轉攻為守般反問道:“一隻貓?你說你不讓我們進屋,就是為了等待一隻貓?” “我只是打個比方。”陸風平嘴角掛著嘲諷的笑意,“總之我要等的客人並不需要從這個門進來。所以你們一敲門,我就知道並不是客人來了。我對你們有那樣的態度,也就不奇怪了吧?因為你們是冒冒失失地登門,打亂了我原先的計劃啊。說句不好聽的,不是你們賴著這裡不走,我的客人說不定已經到了呢。” 這幾句話說出來,和逐客令也沒什麼區別了。尤其是“賴著不走”這幾個字,聽起來尤為刺耳。羅飛知道對方是鐵了心軟硬不吃了,他無奈地嘆了口氣:“既然這樣——那確實是打攪了,不好意思。”

男子抬起一隻手,手背向外抖了兩下,意思是:那就請便吧。 可羅飛並未離開,他提出了新的請求:“我們能不能重新約個時間呢?我們真的很需要你的幫助。” “再說吧。”男子懶懶地扔下三個字,反手把門框一抓,擺出了關門送客的姿態。 “那是一起命案,而且關係到一個女孩的安危。”羅飛提高聲調,把事情的關鍵點拋了出來。這一招似乎起到了作用,男子沉默了一兩秒鐘,終於說道:“晚上再打電話給我吧。八點鐘以後。” 羅飛問道:“你的電話號碼是多少?”一般人問這話的時候都會做好記錄的準備,羅飛卻沒有。因為他對自己的腦力很有信心,只要對方報一遍號碼,他就能記在心間。 可惜那男子只“嘿嘿”兩聲怪笑:“你們不是警察嗎?自己去查。”說完也不道別,“砰”地便關上了房門。只把兩個警察留在門外,在尷尬的氣氛中面面相覷。

上了警車之後,陳嘉鑫感慨道:“這傢伙的架子還真是不小。” “至少說明蕭席楓沒有撒謊啊——那他的本事應該也不小呢。”羅飛用這種方式來自我寬慰,隨後他又用讚許的目光看了助手一眼,說,“你倒是挺克制的,不像……” 這話說了一半便戛然而止。 羅飛是想起了以前的助手——小劉。那個小伙子性格略顯急躁,如果今天他在場,肯定受不了對方的那副倨傲,言語上的衝突是免不了的。相較而言,陳嘉鑫倒沉穩了許多。不過想到小劉已經因公殉職,羅飛心中一酸,這話就說不下去了。 陳嘉鑫也知道羅飛想說什麼,便輕輕地嘆了口氣。一時間兩人都陷入了沉默,車內只聽見發動機在“呼呼呼”作響,似乎也在嘆息著什麼。 半晌之後,陳嘉鑫有意岔開了話題:“回去我就查查那傢伙的手機號,應該不難的。”

羅飛“嗯”了一聲,又吩咐說:“你去下面的分局派出所打聽打聽,看有沒有人認識這個陸風平。” 陳嘉鑫不太明白此舉的用意,便問了句:“怎麼了?” “你還記得那人開門剛看到我們的時候是什麼反應嗎?” “嗯——”陳嘉鑫回憶道,“他先是觀察我們,然後說不認識我們。” “再然後呢?” “再然後你拿出了證件。接著他就問我們有什麼事。” “你記得挺清楚的。”羅飛先是誇獎了助手一句,然後又用提示的口吻問道,“你不覺得他的反應有點不合常理嗎?” “不合常理?”陳嘉鑫順著羅飛的思路想了一會兒,似乎有所領悟,“是啊,以前我們出去走訪的時候,一說是警察,對方一般會先問什麼事。開口就說我不認識你們,這確實有些反常。” “嗯,這句話透出的潛台詞,好像他應該認識我們才對。”羅飛深入分析道,“我覺得他很可能和警察打過交道,並且先入為主地認為警察是為了以前的事情而來。結果開門之後卻發現不認識我們,便提出了質疑。當我出示證件之後,他開始意識到我和以前的警察沒有關係,這才開始詢問有什麼事。” “沒錯,就是這樣!”陳嘉鑫點著頭,深表認同。隨後又問,“那他以前和警察會打過什麼交道呢?” 羅飛猜測道:“有一種可能,也許他曾協助下面的分局派出所辦過案。” 陳嘉鑫提出質疑:“就他那個臭德行,我們請他都費事,下面的局所能請得動嗎?” “這也不一定啊。龍州就這麼大,或許哪個局所正好有他的朋友呢。” 陳嘉鑫“哦”了一聲,他終於明白羅飛的用意了。如果真有哪個局所和陸風平合作過,那通過以前的聯繫人出面相邀,肯定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於是他便利索地回應道:“行,我回去就來落實這個事!” 下午兩點整,龍州市公安局刑警隊會議室。 龍州大學兇殺案的分析會正於此地進行。參加會議的除了參戰的刑警隊員外,還有一個年輕的女孩——張雨的徒弟梁音,她代表法醫鑑定中心送來了最新的DNA分析報告書。 羅飛直接把報告書翻到最後一頁,把鑑定結論通報給大家:“死者就是高永祥。” “沒錯。”梁音在一旁補充道,“DNA鑑定結果表明,死者與高曉燕具有直系親屬關係的可能性大於99.99%。高曉燕正是高永祥的獨生女,所以可以確認,在案發現場的那具無頭屍體就是高永祥本人。” 羅飛把報告書放到會議桌上,目光在會場上掃視了一圈,正色道:“既然這事已經定論——那我們就有必要分析一下:兇手為什麼要鋸下死者的雙手和頭顱?” 一般來說,命案死者的雙手和頭顱缺失,最大的可能就是兇手想隱藏死者的身份,所以必須毀掉死者的指紋和麵容。可是在這起案件中,死者就是案發場所的戶主,就算沒了頭顱和雙手,其身份也是掩蓋不住的。那兇手殘害屍體的動機就值得商榷了。這個動機或許與命案的動機相關,可以進一步提示案件的偵破方向。 道理大家都懂,但要參破其中的玄機又談何容易?羅飛把問題拋出之後,會場上一片寂靜。眾人都在皺眉凝思,約莫幾分鐘的時間過去了,也沒人提出見解。 見氣氛如此沉悶,羅飛便鼓勵般說道:“大家有什麼想法都可以說,別有顧慮。哪怕不成熟也沒關係,現在就是討論嘛,集思廣益,互相激發。” 終於有人響應羅飛的呼籲,舉手道:“我能說兩句嗎?”大家的目光立刻向著說話者聚焦而去。 出乎意料,主動請纓者並不是刑警隊員,而是女法醫梁音。 羅飛點頭道:“當然可以。”說完還報以一個讚許的微笑。其實他並不奢望女孩能給出什麼高明的見解,不過在刑警隊這個鮮見女性的團體裡,讓一個漂亮的女孩率先發言,必然能有效地帶動起大家的積極性。 “那我就獻醜了啊。”梁音把身體坐直,還特意清了清喉嚨,然後鄭重其事地開口道,“一般來說,如果命案現場出現了無頭屍體,那麼兇手的動機不外乎以下幾種情況。” 羅飛一怔——這是要長篇大論的節奏?看來是胸有成竹,有備而來啊。聯想到昨天在案發現場這個女孩就曾對死者的死因有過一段精彩的分析,羅飛開始對她多出了幾分期待。 那邊梁音略作停頓之後,正式開始闡述:“第一種情況,也是最普遍的,就是要隱藏死者的身份——這種可能性已經排除,就不多說了。我們直接講剩下的幾種。 “出現無頭屍體的第二種情況,是因為凶手本身就把獲取死者的頭顱作為行凶的動機之一。比如說通過對屍體殘害來實現某種宗教上的儀式,或者是為了獵取頭顱來炫耀自己的武力——不過這些事一般都出現在愚昧年代,在今天的可能性就不大了。 “出現無頭屍體的第三種情況,是兇手需要使用死者的頭顱來實現下一步。比如說僱傭殺人,殺手為了向雇主證明目標已經死亡,便帶走頭顱作為證據。不過現在是個信息爆炸的年代,一個人到底死沒死恐怕不需要用這麼野蠻的方法來驗證吧?所以這種可能性大概也可以排除了。 “出現無頭屍體的第四種情況,是兇手想要通過斬首的行為來宣洩心中的某種情緒,或者是表達對死者的極度痛恨,或者是要震懾死者的家人。另外還有一種特殊的情況,就是兇手對死者的身體極度迷戀。比如說因愛生恨的情殺,兇手在殺人之後有可能會帶走部分遺體,以寄託某種變態的情感。如果是上述幾種情況的話,死者在生前一定和兇手有著極深的糾葛,應該著力從死者的社會關係中排查兇手。 “出現無頭屍體的第五種情況,是兇手想要利用死者的頭顱來製造錯覺,干擾警方探案。比如說把頭顱放在冰箱裡冷藏一段時間,從而延長對死亡時間的推斷;或者把頭顱丟棄在某個特定的場所,讓警方誤以為那個場所是案發的第一現場……不過結合本案的實際情況來看,這種可能性也可以排除了。 “出現無頭屍體的第六種情況,是兇手想要隱藏死者頭顱上的某些信息。比如說兇手用特定的凶器擊打了死者頭部,而這個凶器很可能會暴露兇手的身份;或者說死者頭部有某種特殊的病變,而這種病變或許和兇手的殺人動機有關;再或者兇手擔心死者的瞳孔中會留有自己的影像——雖然這是不科學的,但確實有很多人相信這樣的傳言……基於以上種種,兇手必須把死者的頭顱銷毀。 “嗯,大概就是這些吧。有什麼不全面的地方,歡迎大家補充。” 梁音這一口氣說下來,聲音又脆又亮,語速快如連珠。最後那句話說完,她有些渴了,便拿起面前一個粉紅色的水杯“咕嘟嘟”地連喝了好幾口。她的嘴是停下了,但眼睛可沒閒著。那一雙明亮的眸子流連四顧,似乎在問:怎麼樣?我說的可有道理? 在場眾人一時無語。其實大家並不是沒有話,而是需要留點時間緩緩勁。要知道,今天在座者都是刑偵界的精英,但這樣一番分析,能把無頭屍體出現的可能性講得如此全面和透徹,他們還真是心服口服。而這番分析又是出自一個年輕女孩之口,怎不令人訝然? 就連羅飛也忍不住讚許道:“說得很好。這些都是你自己想出來的?” “不是啦。”梁音調皮地吐了吐舌頭,“看了很多資料的。除了專業教材和刑偵案例之外,還有一部專門講無頭屍體的日本推理小說。” “你能提前作足功課,無論如何都是值得肯定的!”羅飛又表揚了女孩一遍,隨後話鋒微微一轉,“不過你的分析都是從資料中總結出來的,所以只討論了無頭屍體的情況。可實際上本案的死者不光沒有頭,就連兩隻手也被兇手鋸下來帶走了。” “是啊。無手屍體其實比無頭屍體更加少見呢,這方面的資料也更不好找。不過我覺得無手和無頭在本質上是相通的。比如說剛才提到的那六種可能性,多多少少也能作為死者失去雙手的解釋。” 羅飛沉吟了一會兒,似有所得,他緩緩說道:“如果考慮帶走死者雙手的動機,你剛才所說的第六種情況似乎更值得斟酌啊。” “第六種情況?”梁音睜大眼睛看著羅飛,“就是說兇手想要隱藏死者雙手上的某些信息?” 羅飛點頭道:“沒錯。現場勘查表明,死者曾和兇手有過搏鬥。那麼死者的雙手,尤其是指甲縫裡很可能會留下兇手的人體物證——比如說皮屑或者是血蹟之類。把死者的雙手鋸下來帶走,對兇手來說不失為一個謹慎的選擇。嗯……”他略微停頓了一會兒,又道,“或許我們可以給兇手加上一個潛在的特徵:在身體裸露部位留有新鮮的咬痕。” “咬痕?”梁音歪頭拽了拽耳側的髮根,對這個跳躍性的思路表示困惑。 “我們沿著剛才的情況繼續往下捋,同時我們假設兇手對死者屍體的戕害是出於統一的動機,那就得到一個推論:在死者的頭顱上也留下了兇手的人體物證。如果這個猜想成立,我覺得很可能是死者曾在搏鬥過程中咬過兇手。” 梁音長長地“哦”了一聲,然後拍手道:“很有道理呢!” “其他的可能性暫時也不能排除。”羅飛轉頭看向陳嘉鑫,吩咐道,“小陳,你去查一查,以前有沒有過類似的案例,或許可以藉鑑。” “好的。”陳嘉鑫略一停頓,又道,“我有一個疑問,可以提出來嗎?” 羅飛立刻用鼓勵的口吻說道:“當然可以!”在討論中觸發出更多的思路,這正是羅飛期待中的局面。 陳嘉鑫說道:“兇手在分割死者屍體的時候,用到的工具是鋸子。而據死者家屬反映,死者在那套房子裡並沒有儲存鋸子之類的工具。所以說,兇手用到的鋸子多半是他自己帶來的,對吧?” 羅飛“嗯”了一聲,點頭示意對方繼續說下去。 “既然兇手的準備如此充分,連鋸子都帶來了。那他為什麼沒有帶其他趁手的凶器呢?比如說匕首之類的?以至於他要和死者進行肉搏,甚至還有可能被對方咬傷了。這似乎不合情理啊?” 這確實是個疑問。為什麼兇手帶了分屍的鋸子卻沒有帶其他凶器,最終要在艱苦搏鬥後才用電話線將對方勒死?羅飛並未獨自回答,他把這個問題拋給了在場所有的與會者:“大家覺得呢?請暢所欲言。” 相較於無頭屍體的成因,這個問題更容易激發眾人的思路。與會者七嘴八舌,展開了自由討論。 …… “兇手沒有帶刀,也許是不想用刀吧?因為用刀肯定會在自己身上留下噴濺狀血跡。案發時段正是校園裡最熱鬧的時間點,身上有血蹟的話很容易在離開的時候被人注意到。” “那他把死者的頭顱和雙手帶走,就不怕被人注意到了?” “頭和手可以裝在書包裡啊,往身上一背,在校園裡誰會注意呢?如果怕血跡滲出來的話,只要在裡面墊上塑料袋就行了。” …… “兇手本來會不會想要就地取材的?比如說在死者廚房裡隨便拿把刀行凶,沒想到死者根本不在那裡做飯,所以廚房裡也沒有刀。兇手只好肉搏了。” “到案發現場尋找凶器,這也太不靠譜了吧?從本案兇手的表現來看,應該是個非常謹慎和細心的傢伙。我相信他絕不會犯這麼低級的錯誤。” …… “也許兇手並不是蓄謀殺人,而是臨時起意呢?至於鋸子,只是他恰巧帶在身邊的工具。” “臨時起意的話,在校園監控裡應該能發現兇手的行踪啊。現在查監控一無所獲,說明兇手有意避開了校園裡的攝像頭。這可不符合臨時起意作案的特徵!” …… 這一番討論足足持續了半個小時,大家各抒己見,提出了多種猜測。說到熱烈處,甚至有人針鋒相對地辯論起來。羅飛專注地傾聽著,直到眾人的看法都表達得差不多了,他才壓著手示意大家停歇。 等會場安靜下來羅飛以總結的姿態說道:“大家剛才討論得很好,思路各異,都有可取的地方。陳嘉鑫,你一會兒把會議記錄整理一下,傳發給前方負責偵查的警員,人手一份。現在大方向難以確定,任何細微的疑點都不能放過。監控要繼續看,走訪範圍要擴大,對死者社會關係的調查也要更加深入。總之,一切工作只能更緊,不能更松!” 陳嘉鑫應了聲:“明白。”在場的其他幹警也都擺出握拳頷首的姿態,蓄勢待發。眾人的狀態讓羅飛感到滿意,於是他點頭宣布散會。 場中人陸續離去。羅飛起身時,卻發現梁音還留在座位上不動,他便問了句:“嗯?你還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事。”梁音一抬手從身後提溜出一個小小的包裹,笑嘻嘻地說道,“給你帶了點禮物,剛才人多,沒好意思拿出來。” “這可不行啊。”羅飛很嚴肅地擺了擺手,“我們刑警隊沒這個風氣。” “哎呀,你想多啦。我這不是送給羅隊長,是送給飛哥的。”梁音站起來,大咧咧地把包裹往羅飛面前一扔,“就是一點家鄉特產,還什麼風氣不風氣的,別把人嚇死!” 羅飛猶豫了一下,追問:“什麼特產?” “白茶。能降熱退火,明目護肝。你們不是老熬夜嗎?喝點對身體有好處。” 羅飛一聽,確實也不是太貴重的東西,這才轉頭對陳嘉鑫說道:“先拿去我辦公室吧,下次開會的時候泡一壺,讓大家都嚐嚐。”說完之後又特意提醒梁音,“我可說清楚了,就這一次啊!” 梁音撇著嘴“切”了一聲:“連聲謝謝也沒說,還想有下次呢。” 陳嘉鑫伸手把包裹拿起來,同時替羅飛打了個圓場:“他嘴上沒說,心裡早就說過啦。” “愛說不說唄。”梁音快速地一扭頭,嘴角卻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下午四點四十七分,刑警隊長辦公室。 羅飛面前有一沓手寫的文稿,那是從前方匯總而來的走訪筆錄。雖然整體上並未獲得什麼突破性的線索,但羅飛還是很認真地把這些筆錄全都看了一遍。 其中有三份筆錄格外引起了羅飛的關注。 第一份筆錄的詢問對像是龍州大學校醫院的心理輔導老師郭勇。 龍州大學校醫院一共配備了兩名心理輔導老師,一個是郭勇,另一個就是本案死者高永祥,兩人共用一間辦公室。據郭勇回憶,本週三(也就是九月四日)下午,劉寧寧獨自一人來到校醫院心理諮詢中心尋求幫助。當時兩位老師都在,但劉寧寧主動選擇了高永祥作為求助對象。按照慣例,高永祥首先詢問了對方的姓名、班級等基本資料,然後又問對方需要什麼樣的幫助。這時劉寧寧提出一個要求:她希望郭勇能暫時迴避一下。於是郭勇便跑到隔壁屋和另外的同事閒聊。大約過了一小時,郭勇看到劉寧寧離開之後,這才回到了辦公室。 出於好奇,郭勇特意詢問那個女孩怎麼了,但高永祥沒有正面回答,據說是女孩自己希望保密。郭勇也就沒有追問。不過高永祥倒是說了那女孩的問題尚未解決,還需要作進一步的跟踪輔導。 由這份筆錄可見,劉寧寧是出於私密的原因向高永祥求助的。而所謂“跟踪輔導”也為兩人後來繼續見面作好了鋪墊。 這個私密的原因到底是什麼呢?從另一份走訪筆錄中似乎能窺到端倪。這份筆錄的受訪者名叫盧榮,是龍州大學三年級的學生,也是劉寧寧的現任男友。 盧榮聲稱他和劉寧寧已經相戀一年多了,兩人間的感情已經非常穩固,因此便商量要在校外一塊租房同居。這種事情,房租當然是要男方出的。但是盧榮囊中羞澀,選來挑去的,最後只捨得在學校周邊租了一間地下室。本週二(也就是九月三日),盧榮把地下室收拾妥當,正式接劉寧寧入住。為了哄女友高興,他還特地安排了一場燭光晚餐。但劉寧寧一看到地下室的環境,臉色立刻就拉下來了,她嫌棄地下室沒有窗戶,說憋得難受,強烈要求換一個住處。盧榮費盡口舌才勉強把女友穩住。兩人一塊享用了晚餐,還喝了點酒。在這個過程中,劉寧寧一直要求開著房門透氣。吃完飯之後,盧榮想著該到兩人親熱的時間了,於是就走過去準備把房門關好,沒想到劉寧寧就是不同意關門。盧榮怎麼勸也沒有用,便有些惱了。他覺得女友太任性,因為住宿條件差就嫌棄他,故意不給他面子,最後兩人間爆發了激烈的爭吵。盧榮一氣之下,說了“我是不會換房子的,你嫌條件差,就別和我一塊住”之類的話。結果劉寧寧也沒服軟,一甩胳膊真走了。隨後幾天兩人便斷了聯繫。直到警察找上門,盧榮才知道劉寧寧出事了。 之前蕭席楓對劉寧寧進行催眠的時候,女孩曾說過自己遇到了一些情感上的困擾,但是語焉不詳。看完這份筆錄之後,羅飛終於對此事有了較為深入的了解。這對年輕的情侶在同居過程中產生了爭執,女孩因此才想要尋求心理上的救助。而這樣的話題在女孩看來是有些羞澀的,所以她才特意選擇了年齡較大的高永祥作為傾訴對象。 第三份筆錄的受訪對像是龍州大學的退休教工劉紅娟。此人今年六十五歲,住在學校家屬區七號樓303室,也就是說,她和高永祥是門對門的鄰居。案發那天下午,劉紅娟一直待在家中,對於那起血案發生的經過一無所知。不過她提供的另一條信息卻引起了羅飛的注意。 據劉紅娟稱,她曾於本週五(也就是九月六日)晚間在樓下遇見了高永祥。當時高永祥正在指揮一個騎著三輪車的陌生男子。那個陌生男子背著一個帆布包,從衣著打扮來看像是個做裝修的工人,而那輛三輪車上則裝滿了一米多長的木板。劉紅娟和高永祥簡單地打了個招呼,也沒有細問就上樓去了。 一看到木板,羅飛立刻想起了禁閉劉寧寧的那個小房間。那個房間的窗戶和陽台門正是被類似的木板所封死。現在看來,高永祥是在案發的前一天晚上特意找了裝修工人對小房間進行了改造。 如果把這三份筆錄聯繫起來考量,高永祥和劉寧寧之間的互動過程就變得愈發清晰。 事情的起因是盧榮和劉寧寧在周二晚上發生了爭吵,於是在第二天也就是周三下午,劉寧寧來到校醫院尋求心理救助。高永祥接待了劉寧寧,但他並沒有當場幫對方把問題解決,因此有了繼續和對方保持聯繫的理由。週五晚間,高永祥僱用裝修工人上門,把自家的小房間改造成了一個“封閉”的牢房。週六午飯之後,高永祥把劉寧寧約到家中,隨後便將其囚禁在小屋內。 由此看來,高永祥囚禁劉寧寧是早有預謀的,他甚至還提前做好了硬件上的準備。只是羅飛很不理解他為什麼要這麼做。表面看來,這就是一起非法拘禁事件,而受害者又是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不由人不往性侵的企圖上去聯想。可高永祥身為高校在職人員,怎麼會犯如此惡劣的罪行呢?而且他的行為也太明目張膽了吧?如果劉寧寧被他囚禁,警方要破案幾乎是分分鐘的事情。以高永祥的認知能力,怎能不有所顧忌?又或者高永祥囚禁劉寧寧,是出於另一種迫不得已的原因?而這個原因或許又與高永祥的死亡有關呢?羅飛在這個問題上糾結了許久,但由於線索太少,始終未能找到思路上的突破口。 在目前的狀況下,最有效的探案途徑還是要從劉寧寧口中獲知真相。因為那女孩不光是囚禁案件中的當事人,同時也是兇殺案件中最接近現場的親歷者。而要喚醒劉寧寧的記憶,必須要尋求催眠師的幫助。 於是羅飛又開始琢磨該如何和那個怪人陸風平繼續周旋。說來也巧,他的思路剛剛切換過來,便看到陳嘉鑫一頭扎進了辦公室。 “羅隊,陸風平的手機號已經查到了。”小伙子興沖沖地說道,“而且他確實和警方打過交道,是南城所。” “哦?”羅飛立刻來了精神,他做了個手勢讓陳嘉鑫坐下,同時問道,“那邊能幫忙說上話嗎?” “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樣啊……”陳嘉鑫話說了一半便停下了,像是故意要賣關子似的。 然後他從門口拖了張椅子,和羅飛隔著辦公桌而坐。 看著陳嘉鑫故作嚴肅的樣子,羅飛便猜測著追問:“那傢伙和南城所的關係不太好?” “他們根本就不是合作的關係。”陳嘉鑫擺著手說道,“其實是南城所在調查一起失踪案,而這個陸風平也是涉案嫌疑人之一。” “失踪案?具體是什麼情況?”雖然是題外話,但既然是案子,羅飛就有興趣了解一下。 “半年前南城那邊有個女孩失踪了,到現在也沒找著。那個女孩在失踪前曾和陸風平有過較為密切的聯繫。南城所在調查此案的時候,一度把陸風平列為重點懷疑對象。所以那傢伙才有了和警方多次打交道的經歷。”陳嘉鑫一邊說一邊觀察著羅飛,似乎在期待著對方的某種反應。 羅飛卻只是淡淡地“哦”了一聲,並未多說什麼。陳嘉鑫反倒沉不住氣了,他又逗著話問道:“羅隊,你不覺得這事挺值得琢磨嗎?” 羅飛笑了笑,反問:“怎麼了?” 陳嘉鑫把雙肘壓在桌面上,前傾著身體說道:“上午我們去找陸風平的時候,那傢伙死活不讓我們進屋。他說是有客人要來,那明顯是騙人的鬼話。我原以為他就是這副臭脾氣,但現在回想起來,恐怕另有玄機呢。” 羅飛配合著對方的思路,繼續反問:“什麼玄機?” “他可能是不想讓我們看見屋子裡的某些東西!” “什麼東西?” “在門邊有一雙女式靴子,客廳的衣帽架上還有一件紅色的女式外套,難道你沒有註意嗎?” “注意到了。”羅飛攤攤手,“可是——那又怎麼樣呢?” “那靴子和外套都是冬天的衣物啊,這個季節出現不是不正常嗎?”陳嘉鑫急切地看著羅飛,“而那個女孩是半年前失踪的,半年前不正好就是冬天嗎?” “你懷疑陸風平就是女孩失踪案的元兇?”羅飛順著對方的思路說道,“而那靴子和外套就是女孩的物品?” 陳嘉鑫點點頭:“我覺得很有必要查一查!”他一邊說一邊搓著手,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羅飛“嗯”了一聲,又問:“怎麼查?” “申請搜查令,盡快到陸風平的住處把靴子和外套提取出來!” 羅飛看著自己的助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陳嘉鑫感覺到羅飛對自己的建議並不熱情,便撓著頭皮問道:“怎麼了?” “你說陸風平不讓我們進屋,就是不想讓我們看見靴子和外套。可是——”羅飛把手掌一翻,“事實上你已經看見了,我也看見了。” “他以為我們在屋外就看不見的吧?” “他以為?你別忘了,在陸風平開門之前,我已經表明了警察的身份。如果他擔心我們看見屋子裡的靴子和外套,他為什麼不趕緊把這兩樣東西藏起來?” “這個……”陳嘉鑫張了張嘴,一時間給不出什麼合理的解釋。 卻聽羅飛又繼續說道:“如果那兩樣東西就是失踪女孩的物品,難道這半年間就一直這麼放在屋子裡?你剛才也說了,南城所曾把陸風平當作重點對象展開調查。所裡的民警或許欠缺刑偵經驗,但也不至於對這麼重要的線索視而不見吧?” 陳嘉鑫愈發無言以對,先前的興奮勁兒已然洩去了一大半。 “屋子裡有女人的冬裝,這事確實有些奇怪。不過想要和半年前的失踪案有所聯繫,這裡面就會產生太多講不清的邏輯。”羅飛停頓了一下,話鋒略微一轉,“當然了,查一查也是有必要的。但我的建議是先找到南城所的辦案民警,問清楚女孩失踪時的衣著裝扮,如果和陸風平屋裡的差不多,那再考慮搜查令的事情也不遲。” “呃……”陳嘉鑫“嘿嘿”地訕笑著應道,“好吧!” 晚上八點五十三分,龍州市樂菲菲酒吧。 這個點正是都市夜生活開啟的時刻,酒吧的舞池內已經擠滿了形形色色的紅男綠女。 樂隊製造出強烈的音浪,在近乎密閉的空間內呼嘯翻滾。 羅飛一進酒吧大門便蹙起了眉頭。不論從年齡還是性格上來說,他都不太適應這樣的喧囂環境。 可他又不得不來——因為半小時之前,當他如約撥通了陸風平的手機之後,對方便約定此處作為雙方見面的地點。 一個酒吧侍應生湊上前,扯著嗓門問道:“兩位先生,有預定嗎?”陳嘉鑫迎上一步,以嘶喊的方式報出了一個包廂號。 那侍應生點點頭,彎腰探臂做了個“請跟我來”的姿態,然後便踮著小碎步前頭引路。 一行三人在舞池東南角轉了個彎,折向深處的一條甬道。甬道不長,兩側各有五扇小門,全都裝飾得金碧輝煌。侍應生在右手第二扇門前停下腳步,哈著腰說道:“兩位先生,您的包廂到了。”說完便主動退下。 羅飛推開門率先走進了屋內。他的助手隨即也跟進來,房門在兩人身後合攏,隔斷了外面的音浪。 包廂內飄蕩著另一種柔和的靡靡之音。房間內設置了兩排座椅和一張酒桌,有一男一女正在酒桌的東側並肩而坐。雖然燈光昏暗,但羅飛還是一眼就認出其中那名男子正是陸風平。陸風平也看到了羅飛,他伸手指了指對面的椅子,示意對方過來坐。 羅飛走上前坐在了陸風平的正對面,陳嘉鑫的位置則與那名女子相對。此刻的陸風平穿了一件紫色的高檔T卹,長發在腦後綰成一個小辮子,比初次見面時干練了許多。 陸風平抬手在酒桌上一拂,說道:“想喝點什麼?請隨意。”桌面上洋酒、紅酒、啤酒一應俱全,另外還有幾副遊戲用的骰具。 羅飛搖了搖手:“不用了。” “這位大哥真有意思。到這個地方來,哪有不喝酒的?要不要找兩個美女來陪陪你們?”說話的是陸風平身邊的那名女子,她的裝扮妖嬈,語調風騷,顯然是個流連於夜場的風塵中人。 女子的言行有些出格,陳嘉鑫覺得有必要提醒對方一下,便板著臉說了句:“我們是警察。”女子一愣,連忙收斂聲色。像她們這種人,對警察還是頗有顧忌的。 可是陸風平卻不管這一套,他把女子往自己身邊一拉,結結實實地抱了個滿懷。 “你怕什麼?他們是刑警,管不了這裡的破事。再說了,”他的嘴角挑起,露出邪裡邪氣的笑容,“警察也是男人嘛。是男人就喜歡酒,喜歡美女!” 那女子得到鼓勵,情緒又活躍起來,她主動拿起桌上的一隻酒杯,嬌聲說道:“他們不喝,我陪你喝。” 陸風平說了聲:“好。”端起自己的酒杯來,一飲而盡。那女子卻只喝了一小口便想把酒杯放下,陸風平伸手過去一攔:“哎!我乾了,你也得乾掉。” “人家酒量不行嘛,喝多了會醉的。”女子抱著陸風平撒嬌,高聳的胸脯擠在小小的吊帶衫裡,呼之欲出。 “就是要讓你喝醉……”陸風平用胳膊在女人胸口蹭了兩下,興致愈發高漲。他把空酒杯往桌面上一摔,抓起一個骰盅說道:“來,我們玩骰子,輸的罰酒!” “哎呀,我哪玩得過你。你這不是欺負人嗎?”女子嘴裡這麼說著,卻已探手拿起另一個骰盅,擺出了準備應戰的姿態。 這兩人一唱一和的,越說越熱鬧,就像羅飛和陳嘉鑫根本不存在似的。這便是羅飛也忍不下去了,他屈起指節在桌面上敲了敲,說道:“不好意思,能不能請這位女士先迴避一下?” “迴避什麼?我又不是給不起小費。”陸風平自顧自地搖著骰盅,搖定之後看了看,報了個數說,“三個五。” 羅飛耐著性子解釋:“我們要談的事情涉及警方的機密,如果有無關人員在場的話,恐怕不太方便。” “不方便?”陸風平無所謂地把手一擺,“那就換個話題吧,谁愿意聽什麼機密?” 換個話題?羅飛和陳嘉鑫無奈地對視了一眼——如果不談這事,那咱們還來這兒乾什麼?這話聽著氣人,可要是較真的話,卻又挑不出什麼毛病。說到底現在是自己求人幫忙,有什麼理由要求對方考慮你方不方便? 陸風平拱了拱身邊的女人,催促道,“該你了!”女子也搖了骰盅,回應道:“四個二。”陸風平又道:“五個五。”女子立刻說了聲:“開!” 兩人掀開盅蓋,合併一數,卻只有四個骰子是五點衝上的。女子拍手笑道:“你輸了,喝酒!”一邊說一邊給陸風平滿滿斟上。後者也不含糊,端起杯子便一飲而盡。 羅飛一看這架勢,想要把女子攆走是不太可能了。但這趟也不能白來吧?權衡之下,他只好衝陳嘉鑫使了個眼色,示意對方找個台階把局面對付過去。 “嗯……”陳嘉鑫輕輕咳嗽了一聲,“別人說話的時候你們能不能別玩了?這是最起碼的尊重嘛。”這話明著是在抗議,其實是默認了那女人可以留下。 “好吧,不玩了。”這次陸風平答應得倒挺痛快,他把女子摟在懷中,附耳囑咐了幾句,那女子一邊聽一邊哧哧地笑著,最後也應了聲:“好。”隨後陸風平便放開那女子,擺出一副正襟危坐的姿勢看著羅飛,彷彿在說:快開始吧。 “我們的來意你已經知道了,是有起案子想請你幫忙。”羅飛切入正題,出於保密的考慮,他只能對大概情況加以簡述,“嗯——昨天下午本市發生了一起兇殺案。警方展開調查的時候,發現案發現場除了死者的屍體之外,還有一個年輕的女孩。這個女孩很可能就是兇案的目擊者,她的證詞可以給警方的偵破工作提供極大的幫助。可惜的是,因為遭受了過度的驚嚇,女孩患上了心因性失憶症,也就是說,對於案發時段發生的事情她已經完全不記得了。所以我想到通過催眠治療來喚醒女孩的記憶。我首先找到了蕭席楓,他算是我的朋友。但女孩的病症非常嚴重,蕭席楓也無能為力。不過他向我們推薦了另一個更加出色的催眠師——就是你。” 羅飛話音剛落,陸風平便問道:“你們想讓我幫那個女孩恢復記憶?” 羅飛點點頭。 陸風平微微瞇起眼睛,不知在想些什麼。忽地他話鋒一轉問道:“這個女孩或許就是兇手呢?所謂失憶只是一種偽裝罷了。” 這個疑問倒也合理,就正常人的思維來說,如果兇案現場只有兩個人,其中一個是死者,那另一個很可能就是兇手嘛!而且這個人還對自己案發前後的行為完全無法解釋,這豈不更加可疑? 這時陳嘉鑫在座位上挪動了一下身體,好像頗不自在的樣子。陸風平注意到這個細節,他立刻轉過臉來瞥了陳嘉鑫一眼。陳嘉鑫本來想說什麼的,被這目光一刺,莫名感到有些心虛,便尷尬地舔了舔嘴唇,把話頭又憋了回去。 陸風平的視線重新聚焦在羅飛身上,等待對方的回應。 羅飛解釋道:“案發現場是一套一居室的房屋。死者被殺害在客廳裡,而那個女孩則被反鎖在小房間。那個房間是完全密閉的,反鎖之後就沒有其他的出入口。如果女孩是兇手,她怎麼可能在殺人之後又自己把自己反鎖起來呢?另外死者的屍體並不完整,而缺失的部分至今下落不明,如果兇手一直滯留在現場,她該如何完成轉移屍塊的工作?” 陸風平“哦”了一聲道:“這麼說來的話,兇手確實另有其人。” 羅飛點頭道:“案發現場還留有第三個人的活動痕跡,相信這個人才是真兇。” 陸風平凝起目光作沉吟狀。而羅飛該說的都已經說完,便靜靜等待對方的回复。 片刻的沉默之後,陸風平忽然轉過臉來衝身旁的女子詭譎一笑,問道:“怎麼樣啊?” 羅飛一愣。這女人不走也就罷了,怎麼陸風平還徵求起她的意見來?正詫異間,卻見那女子兩手撐著沙發墊子,身體往斜下方一沉,似乎伸腳在夠什麼東西。與此同時,羅飛身邊的陳嘉鑫“啊”地叫了一聲,既詫異又驚惶。 陳嘉鑫驚呼未落,那女子已放浪地笑出聲來。她擠眉弄眼地看著陸風平,淫聲道:“好硬啊!跟個鐵棍似的!” “哈哈哈哈……”陸風平也跟著浪笑起來,“我就說嘛,警察也是男人啊!” “那是我的腳厲害。”女人邀功似的把妙曼的身體貼了上來,“你輸啦,喝酒吧!” “喝,喝!”陸風平拿起一瓶啤酒,也不用杯子了,直接嘴對嘴地往喉嚨裡灌。他一邊喝一邊笑,好幾次嗆得咳嗽。 羅飛皺眉看著陳嘉鑫,低聲問道:“怎麼回事?”小伙子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的,憋了半天才喃喃說道:“那個女人……她,她在下面騷擾我……” 羅飛明白了。估計是陸風平和那女人設了個賭局,讓女人用腳在桌面下挑逗陳嘉鑫,看能不能引起後者的生理反應。而最後女人伸腳那一下,顯然就是衝著陳嘉鑫的下體去的。剛才陸風平那麼認真地探討案情,包括故意用目光去刺陳嘉鑫,原來都是在給他們的賭局做掩護呢。 被人如此戲耍,更連累自己的助手當眾出醜,羅飛也著實有些氣惱。他的臉色沉了下來,斥責道:“搞這種無聊的把戲,你們其實是自己在羞辱自己!陸風平,你如果不想配合警方的工作,我們就不必再互相浪費時間了。” 陸風平一瓶啤酒已經喝完,他隨手把空瓶往沙發上一扔,斜著嘴角笑道:“羅警官,我覺得浪費時間的那個人,其實是你啊。” 羅飛“呵”地干笑了一聲,沒有去搭對方的話茬。 “你們警方找人協助查案,也不是隨隨便便的吧?”陸風平身體慢慢地湊向前方,瞇起眼睛問道,“你們了解我嗎?” 羅飛向著陸風平凝視了片刻,然後開始細數對方的家底:“你叫陸風平,浙江人。幼年時父母離異。你跟著父親生活,缺少管教。十五歲的時候,因為鬥毆第一次進拘留所;十六歲的時候,因為盜竊被勞教半年;十八歲的時候,你從高中輟學,從此開始混跡社會。二十二歲的時候,你牽連於一起團伙詐騙案,該團伙的頭目被判了個無期,而你的運氣好像不錯:因為證據不足被免予起訴。又過了幾年,你開始以催眠師的身份自居,雖然你從不參與任何協會和團體,但憑藉著某些獨特的本領,你的名氣在業內可是越來越響。去年九月,你來到龍州,租住於工人新村五號樓102室。後來凌明鼎組織全國催眠師大會,你身在龍州卻不屑到會,甚至還羞辱了登門拜訪的凌明鼎。今年三月間,你捲入了一場失踪案,警方對你展開過重點調查,但並未找到你涉案的證據。” “不錯,不錯。挺全面的——”陸風平拍著巴掌佯讚了兩句,又問道,“那你覺得我是個好人嗎?” “好人算不上,但也沒有什麼大惡。” 陸風平“嘿嘿”一笑:“看來你對我的了解只是流於表面,還不夠深入啊。” 羅飛不動聲色地“哦”了一聲:“那就是說,你還有很多隱藏的秘密囉?” “每個人都有秘密。”陸風平把身體愈發湊近了一點,他幽幽地反問道,“包括羅隊長你,難道就沒有秘密嗎?” 羅飛的心猛然一跳,他下意識地垂下頭,躲開了對方的視線。陸風平見狀便把身體往後撤了回去,他微笑著說道:“所以說我們還是不要太接近的好。因為我的秘密不想讓你知道,你的秘密也不想讓我知道。” “我對你的秘密不感興趣。”羅飛調整了一下情緒,重整旗鼓,“我只是想幫那個女孩找回記憶。” 陸風平卻輕蔑地把嘴角一撇:“幫她?其實是幫你自己吧!” 羅飛正色回應道:“這兩者並不矛盾。幫女孩找回記憶,也就是在幫警方破獲命案。” “是嗎?你是這樣想的?”陸風平仰頭看著天花板,若有所思。片刻後他把目光轉回來,話題卻轉到了另外一個方向上。 他問羅飛:“我是一個催眠師,但我從來沒有加入過任何行業協會,你知道為什麼嗎?” “你這樣的人自由慣了,恐怕不願去受別人的拘束吧?”羅飛說得很委婉。其實他的潛台詞是:就憑你這副德行,有哪個組織能受得了你? “這也是個原因,但不是主要的。”陸風平自述道,“最根本的原因,是我對這些協會沒有任何好感。他們一個個打著'治病救人'的旗號,其實全都在追求自己的利益。這種虛偽的思維模式,正和你剛才的想法一模一樣。”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把雙方的利益對立起來。”羅飛無奈地搖著頭,“一方面治病救人,一方面實現自身的價值,這種雙贏的局面有什麼不好嗎?” “你還真是頑固不化。既然如此,就請你回答我一個問題吧。”陸風平略一停頓之後,把問題拋了出來,“那個女孩,她真的願意恢復記憶嗎?” 羅飛愣了一下,回答說:“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因為你從來沒有問過她。對嗎?”陸風平冷笑一聲,“所以在恢復記憶這件事上,你根本就不在意女孩的自身感受。你所想的只是要破案而已。你只是在利用那個女孩,'幫她'這兩個字,你怎麼好意思說出口呢?” 羅飛沉默著,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卻聽陸風平又繼續問道:“你知道那個女孩為什麼會失憶嗎?” 羅飛回答:“驚嚇過度造成的心因性失憶症。” “心因性失憶症,這是學術上的名詞。要從本質上來說呢,其實是女孩的心理自衛機制在發揮作用。因為那段記憶實在太可怕,已經超出了女孩的精神承受力,所以她才設置了一個情感上的屏障。也就是說,那段記憶仍然存在,只是被有意地隱藏起來了。而這種隱藏是女孩潛意識的一種自主選擇,目的就是不讓自己再遭受恐懼的折磨。”陸風平一番侃侃而談之後,再次回到了先前的問題,“現在你要將這段可怕的記憶重新喚醒,那你到底是在幫她,還是想害她?” 羅飛聽懂了對方的意思:“如果女孩恢復記憶,那她會變得更加痛苦?” “必然。” “可是——”羅飛沉吟道,“遺忘只是一種逃避的方式。要想徹底解決問題的話,還是得先找到病因,然後再對女孩展開深入的心理輔導吧?所以即便痛苦也是暫時的,喚醒記憶的最終目的,還是要幫她根除心中的頑疾。” “可笑的邏輯,既無知又狂妄。”陸風平冷笑著說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種邏輯一定是哪個不入流的催眠師灌輸給你的吧?” 羅飛也不避諱,坦承道:“是凌明鼎。” “所謂的'心橋治療術'?”陸風平露出鄙夷的神色,評價了兩個字,“垃圾!” “可是凌明鼎用這種治療方法幫助過很多人。” 陸風平毫不客氣地反駁道:“那是飲鴆止渴。一個人的潛意識浩瀚無邊,連自己都無法掌控,更何況是來自外界的干涉。施加催眠術進入對方的潛意識世界,自以為是救世主,其實只是個危險的破壞者。因為你根本不可能徹底了解另一個人的潛意識。你所能做的,只是拆東牆補西牆的拙劣把戲。看似解決了一個問題,往往卻製造出更多的問題;看似填補了一個漏洞,更可怕的隱患卻已經深深埋藏——這就是心橋治療術的本質。” 凌明鼎的心理治療確實曾經出現過失敗的案例,甚至還造成了非常嚴重的後果。但是像陸風平這樣一棒子打死的觀點又實在是太偏激了。羅飛本身不是業內人,對這種理念上的分歧也無從評判,他所關心的還是眼前的現實問題。 “扯遠了……”羅飛沖陸風平擺了擺手,“我們還是直接點說吧。你不願意幫我,因為你覺得喚醒記憶會傷害到那個女孩,對嗎?” 陸風平點頭道:“就是這個意思。” 羅飛試著從另外一個角度去說服對方:“但你有沒有想過呢?如果警方破不了案,那個兇手很可能會繼續行凶,到時候就會有更多的人遭受傷害。” “破不破得了案是你的事情,喚不喚醒女孩的記憶是我的事情——”陸風平攤了攤手道,“這是兩件事情,幹嗎要混為一談?” “不是你的事情你就漠不關心嗎?”羅飛帶著激將的口吻譏諷道,“看來你是一個毫無責任感的男人。” 面對這樣的評價,陸風平卻不以為意,他反唇相譏地說道:“羅警官,你的道德優越感是不是太強了?難道你沒有聽說過電車悖論嗎?” 電車悖論?羅飛還真沒聽說過,他微微皺起眉頭,沒有搭腔。 陸風平開始講述:“一個瘋子把五個無辜的人綁在電車軌道上。一輛失控的電車正朝著他們駛來,很快就會軋到他們。現在你有機會拉動一個分道桿,讓電車開到另一條軌道上。但是還有一個問題,那個瘋子在另一條軌道上也綁了一個人。考慮以上狀況,你會拉動那個分道桿嗎?” 羅飛沉默了片刻,回答道:“五個人和一個人,我想我會作出理智的選擇。” “為了你的理智,你會親手將一個無辜的人殺死?” 羅飛沒再說話。事實上,他確實不知該說些什麼。 如果不拉動分道桿,會有五個人死去,但這些人的死亡可以完全歸咎於瘋子的行徑。如果拉動了分道桿,只有一個人會死,而拉桿者對這個人的死亡卻負有無法推卸的責任。為了救五個人就可以殺死一個人嗎?一個出於理智而做出的選擇,究竟是更加道德,還是更加不道德? 在羅飛的徬徨中,陸風平也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無論如何,我是不會去拉那個分道桿的。五個人死去,與我何干?我只關心和自己有關的事情。你可以說我沒有責任感,但這就是我的選擇。”說完這番話之後,陸風平伸出胳膊,將冷落多時的女子又攬入了懷中,他的另一隻手則抓起了桌上的啤酒,自嘆道,“幹嗎要說這麼多?嘴他媽都說乾了,還是趕緊再多喝幾杯吧!” 話已至此,看來也沒什麼緩和的餘地了。羅飛無奈地搖了搖頭,衝身邊的陳嘉鑫說了句:“走吧。” 從樂菲菲酒吧出來之後,陳嘉鑫板著臉一言不發。此行不利,再加上又遭受戲弄,他的情緒難免低沉。 羅飛注意到小伙子有些不對勁,便主動安慰道:“別想剛才那事了。這個世界上什麼人都有,犯不著跟他們置氣。” 陳嘉鑫自嘲般笑了笑,也說:“是啊,有什麼好生氣的?趕緊破案才是正經事。” “你能這麼想就好啦。”羅飛讚許地點點頭,又道,“剛才在包廂確實是委屈你了。說實話,我都生怕你忍不住,會和對方發作起來。” 陳嘉鑫沉默了一會兒,自評道:“我這個人從不逞一時之快。” “嗯。”羅飛看看手錶,已經是深夜十點多了。自從昨天下午案發以來,他和陳嘉鑫都還沒合過眼,到現在也確實疲憊不堪了。羅飛便作出決定:“今天就到這裡吧,我自己打車回去。你也早點休息,明天一早在刑警隊集合。” 於是兩人就此分別。羅飛回到了自己的單身公寓,簡單洗漱一番,到床上躺下。可雖有倦意,閉上眼睛卻又睡不著了。掙扎了二三十分鐘,最終還是起身從床頭櫃翻出一盒勞拉西泮,囫圇吞了兩粒。 藥效上來之後,終於能夠入睡。沉沉地也不知睡了多久,直到被手機鈴聲吵醒。拿起手機時先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又看了一下時間。現在是九月九日凌晨四點三十二分,來電者則是東城派出所的王所長。 這個時候派出所來電?莫不是轄區裡又發生了什麼大案?羅飛不敢怠慢,連忙振作精神,接通了電話:“餵?” “羅隊啊——”聽筒里傳來王所長的聲音,一開口卻像寒暄似的,“正在休息吧?” “是,在睡覺呢。”羅飛主動詢問,“有什麼事嗎?” “嗯,小陳沒和你在一起吧?” 對方一說小陳,羅飛立刻反應過來:“陳嘉鑫?”在調入刑警隊之前,陳嘉鑫曾在王所長手下當過片警,所以這兩人的關係算是很熟絡的。可是王所長怎麼會凌晨時分打自己的電話找陳嘉鑫呢?而且自己已經說了正在睡覺,他還問有沒有和陳嘉鑫在一起,這似乎有點不太對勁。於是羅飛很快又追問了一句:“怎麼了?” “有個事啊……本來小陳不讓我跟你說的,可我覺得不太對勁,你最好還是了解一下。” 陳嘉鑫有事瞞著自己?羅飛愈發覺得有問題,忙問:“什麼事?” 王所長道:“小陳昨天晚上在我們轄區抓了個人,後來又獨自把那個人給帶走了。剛才我打小陳電話來著,發現打不通了。這個……不會出什麼事吧?” “抓人?抓的什麼人?” “一個嫖娼的,叫什麼陸風平。” “我知道了,等會兒我打給你。”羅飛先掛了王所長的電話,然後立刻撥了陳嘉鑫的號碼,聽筒裡果然傳來關機的提示音。羅飛又給專案組的其他同事打了一圈,結果都說陳嘉鑫一晚上都沒和大家聯繫了。羅飛急了,轉過頭來又和王所長溝通。 “你這會兒在哪兒呢?” “在所裡啊,今天我值班。” “你最後見到陳嘉鑫是在哪裡?什麼時間?” “就是在所裡,大概一小時之前吧。” “你等著,我馬上過來。”在這一番打電話的過程中,羅飛已經穿戴整齊,出門來到了街邊。他攔了一輛出租車,向著東城派出所駛去,在路上則繼續和王所長保持通話,大致搞清楚了事情的經過。 昨晚十一點左右,陳嘉鑫來到東城派出所,請求王所長協助抓一個目標人物。他說這個人是警方的內線,但最近不太聽話,需要給他一點教訓。而這個人目前正在酒吧鬼混,接下來很可能會有嫖娼行為。所以請派出所先以嫖娼的名義把這傢伙抓起來,等他嚐到苦頭服軟之後,再由陳嘉鑫出面賣個人情。這樣唱一出紅白臉的雙簧,以加強警方對線人的控制力。他還特別強調說這個計劃刑警隊的羅隊長並不太贊成,所以還需要加以保密。 陳嘉鑫原本就在東城所待過,上上下下都熟悉。再說這事本身從程序上來說也沒啥毛病,王所長樂得作個順水人情,便派了兩個警員協助此事。陳嘉鑫帶著這兩人在酒吧門口設伏。到了一點來鐘,目標人物果然帶著一個女子從酒吧出來,並打車前往附近的一家酒店開了房間。陳嘉鑫等人在酒店大堂等了半個小時,約莫時間差不多了,便在酒店服務員的協助下打開了房門。房間內的男女被警方控制住,隨後帶回東城派出所分開訊問。那名女子很快就供出了賣淫嫖娼之事,但是在訊問那個名叫陸風平的男子時,警方卻遇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