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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七章殺豬的屠夫

恐怖的研究 埃勒里·奎因 4663 2018-03-15
“你沒有看到,華生,就在女孩很明顯表示要去別的地方的時候,披著斗篷的約瑟夫·貝克離開了酒吧。當時,你的眼裡只有我。” 很明顯,我就是罪魁禍首,而不是他,不過他一點兒暗示也沒有給過我。我試圖去反駁指責,但是他制止了我的辯解。 “不,不,”他說,“是我的愚蠢讓怪物從我們的指縫中溜走,不是你的問題。” 福爾摩斯下巴抵在胸前,繼續說:“當我走出酒吧時,女孩正轉過街角。我沒看見貝克,只能假設他逃向另一個方向,或是蹲在門口附近的黑暗裡。我選擇了後者。我跟著女孩拐過街角,聽到了後面的腳步聲,看到一個披著斗篷的男人跟在我們後面。我做夢也想不到是你——恐怕我得說你的身材和貝克差不多。華生——我把這個跟踪者當成是典當行老闆了。我在拐彎處躲了起來,你超過了我。然後我聽到了哭聲,我以為成功地抓到了開膛手。於是我進攻,然後發現自己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

喝完上午茶,福爾摩斯在貝克街的家裡憤怒地走來走去。我悲傷地看著他,希望有能力抹去整個事件,不僅僅是為波莉,也想平復我朋友的心情。 “那麼,”福爾摩斯繼續粗暴地說,“當我們全神貫注於我們的大錯時,開膛手動手了。這個傲慢自大的魔鬼!”他喊道,“蔑視,絕對的自信,犯下滔天罪行!相信我,華生,我一定要將這個怪物繩之以法,哪怕這是我生命中的最後一幕!” “那麼,”我說,想轉移一下他的痛苦,“約瑟夫·貝克的嫌疑已經解除了,至少昨天晚上的謀殺不是他幹的。” “的確如此。在我們到達之前,貝克不可能有時間回到住處,擦乾淨身上的血,脫掉衣服,再穿上睡衣。”福爾摩斯抓起他的櫻桃木煙斗,還有波斯拖鞋,然後厭惡地扔到一邊,“華生,”他說,“我們昨晚所做的一切,只是排除了倫敦上百萬嫌疑人中的一個。以這樣的速度,我們一定能在下個世紀的某個時候挖出兇手。”

我找不到任何話來反駁。但是福爾摩斯突然掉轉肩膀,直視我的眼睛。 “但是這就夠了,華生!我們應當效仿從灰燼中重生的風凰。穿上衣服,再去穆雷醫生的停屍房拜訪一下。” 不到一小時後,我們站在蒙塔古街陰冷的停屍房門口。福爾摩斯望瞭望破舊的街道。 “華生,”他說,“我想要這附近更詳細的情況。待會兒我進去後,你能去好好偵查一下周圍的街道嗎?”我急於彌補前—晚的笨拙,欣然答應。 “你完成後,去旅社找我。”福爾摩斯說完後,轉身進了停屍房。 我發現蒙塔古街附近沒有什麼商業建築。街的另一邊是一排鎖著門的倉庫,毫無生氣。 但當我轉過拐角,一副生機勃勃的景象映入我的眼簾。一個賣蔬菜水果的攤位上,一名家庭主婦正和老闆就一棵捲心菜在討價還價;攤位的隔壁是賣香煙的。遠處是一家看上去有些邪氣的酒吧,大門上方掛著一輛風吹日曬的馬車模型。

我很快注意到街道近側的一個入口。裡面傳來一陣尖銳的巨響,聽上去像是在宰殺一個營的豬。結果證明,事實正是如此。我穿過一扇古老的石拱門,走進一間院子,發現了一個屠宰場。四頭精瘦的生豬被關在角落裡,肌肉極其發達的年輕屠夫身穿一條沾滿鮮血的皮圍裙,正拖著第五頭豬朝吊鉤走去。他冷酷無情地把豬的後腿掛在吊鉤上。他拉動繩子的時候,鏽跡斑斑的滑輪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他迅速地打了一個結,豬尖叫著,好像知道死期將至。 我厭惡地看著,年輕的屠夫拿起一把長刀,毫不猶豫地刺入豬的喉嚨。聲音慢慢消失,屠夫後退了幾步,以免被噴上深紅色的血漿。然後,他無所謂地踏進血泊中,將屠刀插進豬的喉嚨,手起刀落,死豬從喉嚨到尾巴,完全敞開,一覽無餘。

這雖然不是殺戮,但無論如何,我都不忍再看下去。我的目光被某種更恐怖的情景所吸引——一個白痴,那個福爾摩斯和他哥哥邁克羅夫特都確定是白痴的人:邁克爾·奧斯本。他蹲在屠宰場的一個角落,似乎忘了周圍的一切,全神貫注地盯著屠夫的工作。他看上去是如此的著迷,陶醉地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具我只能形容為血淋淋的屍體。 年輕的屠夫做完了基本的操作,走回來,對我笑了一下。 “想來點兒豬肉,老爺?” “不了,謝謝!我只是隨便走走——” “哦,看來你是聽到尖叫聲過來的。你肯定不是住在這兒的,鄰居們早就習以為常了。”他愉快地扭頭,對邁克爾·奧斯本說,“難道不是嗎,笨蛋?” 那個傻瓜笑著點頭。 “這個笨蛋是唯一陪著我的人,沒有他我會覺得很寂寞。”

“你的工作環境肯定不是最乾淨的。”我厭惡地說。 “乾淨?”男孩大笑,“老爺,比起豬身上的血腥,人的脂肪更讓人反胃,不是嗎?”他眨了眨眼睛,“尤其是乳房。人們太忙了,每天晚上都要努力保住它們。” “你指的是開膛手?” “是的,伙計,我指的就是他。” “你認識昨晚被謀殺的女孩嗎?” “我認識。給她兩先令便士,她就跟你來一發。可憐的姑娘,付不起房租,所以我慷慨地付給她這麼多錢。我討厭看到一個姑娘因為想要一張睡覺的床而在大霧裡的骯髒街道上游盪。” 本能讓我繼續這場無味的談話。 “你知道開膛手是誰嗎?” “上帝保佑你,老爺。他可能是個地主,不是嗎?你得承認,他也可能是個花花公子,對嗎?”

“為什麼這麼說?” “好吧,讓我們這樣來想想。因為我的工作,我成天和血腥打交道,你可能會說,我肯定會這麼想,對嗎?” “你想說什麼?” “老爺,開膛手殺人的時候,肯定會沾上鮮血。但是沒有人看見過一個滿身血污的傢伙跑來跑去,對嗎?” “我想是沒有。”我有點吃驚。 “為什麼沒有呢,老爺?因為有錢人穿的斗篷可以遮住他身上的血污,所以我才這麼說。你不這麼認為嗎?好吧,我要繼續開工了。” 我逃離了這個充滿惡臭和污血的地方。但是邁克爾·奧斯本蹲在角落裡,死死盯著宰殺的情景印在我的腦海裡。不管福爾摩斯怎麼說,這個心性殘缺的人仍然是我的主要嫌疑人。 我繞過廣場,穿過蒙塔古街,走到停屍房門口,心裡記下了周圍的建築。停屍房沒有人租用,僅供存放屍體。穿過狹窄的通道,我停在屍床旁邊,那裡躺著的都是對生命仍滿懷眷戀的人們。有一具屍體上裹著白佈單,我注視了很久,心中湧起悲傷,走過去,掀開了蓋在臉上的床單。

她所遭受的苦難結束之後,波莉大理石般蒼白的臉上顯現出對命運的服從。我不認為自己是個多愁善感的人,但我相信不管怎樣,死亡都有其尊嚴。雖然我不是一個虔誠的教徒,但我還是為這個可憐的孩子做了一會兒禱告,希望能拯救她不幸的靈魂。然後我離開了。 我在旅社餐廳找到了福爾摩斯,他正和卡爾法克斯勳爵、莎莉·楊小姐在一起。莎莉笑著問我:“華生醫生,要我為您倒一杯茶嗎?” 我謝絕了。福爾摩斯爽快地說:“華生,你來得正是時候。卡爾法克斯勳爵有些信息要提供。”勳爵看起來有點疑心。 “閣下,在我的搭檔面前,您可以毫無保留,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非常好。福爾摩斯先生,我要講的事和邁克爾有關。兩年前,邁克爾離開倫敦去往巴黎。我本以為他會在那座最放蕩的城市裡繼續放浪形骸的生活,儘管這樣,我還是努力和他保持聯繫。令我欣慰和驚訝的是,他進入巴黎大學攻讀醫學專業。我們保持著書信往來,我對他的未來充滿了希望,他的人生即將掀開新的一頁。”說到這兒,勳爵目光黯淡了下來,臉上顯出巨大的悲傷,“但是,災難降臨,得知邁克爾要和一個妓女結婚,我震驚了。”

“您見過她嗎,閣下?” “從來沒有,福爾摩斯先生!坦白講,我無法忍受和她面對面。然而,如果有機會,我還是想見見她。” “那麼,您怎麼知道她是個妓女?您弟弟應該不可能主動告訴您他和一個妓女結婚了。” “我的弟弟沒有告訴我。是他的一個我不認識的同學寫信通知我的,他寫那封信完全是出自對邁克爾幸福的關心。這位先生告訴我安吉拉,奧斯本的事,建議我如果真正擔心弟弟的未來,應該立即動身去巴黎,在發生不可挽回的後果之前,拯救我弟弟。” “您把這件事告訴令尊大人?” 卡爾法克斯勳爵篤定地說:“我完全沒有!但不幸的是,那位先生!為了確保我們能收到信件,他發了兩封,我認為有一封是不應該發的。”

“令尊是如何反應的呢?” “您都不需要問這個問題,福爾摩斯先生。” “公爵沒有等事實調查清楚之前就做了判斷?” “是的。這封信太真實,我自己都未曾懷疑過。至於我的父親,這樣的邁克爾才與他心中所認為的那個人一致。”卡爾法克斯勳爵滿臉痛苦地停了一下,“我很難忘記斷絕關係的場面。我懷疑父親也收到了那封信,因此奔向他的公寓。我到的時候,他正在畫畫。我闖入工作室,他的裸體模特穿上了睡袍,父親放下畫筆,平靜地看著我。他說:'理查德,你怎麼會這個時間來這裡?' “我看到那封貼著法國郵票的信封放在他調色板邊,於是指了指。'是那個,父親大人,我想那是從巴黎來的。'

“'你說得對。'他撿起信封,但沒有拆開,'這不合適,信封上應該描上黑色的邊框。'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我回答。 “他冷冷地放下信。'死亡聲明難道不是應該這樣標記的嗎?所以在我看來,理查德,這只是封邁克爾的死亡通知書。在我心裡,邁克爾已經死了,只是一具屍體而已。' “他可怕的話讓我震驚,不知所措。但是我知道爭論是徒勞的,只好離開。” “您沒有努力去挽救邁克爾?”福爾摩斯問道。 “我沒有,先生。對我來說,他已無法挽救。然而,大概兩個月以後,我收到一封匿名信,說來這個旅社,我會找到感興趣的東西。我做了。我沒有告訴您我發現了什麼。” “那封信,您保存了嗎,閣下?” “沒有。” “真遺憾。” 卡爾法克斯勳爵內心似乎在與天生的含蓄做艱苦的鬥爭。終於,他爆發了。 “福爾摩斯先生,我無法向您描述我目擊到邁克爾現狀時的震驚。粗暴的攻擊讓他變成您看到的模樣——一個畸形的怪物,他離開前的心志幾乎全失。” “您是怎麼處理的,如果我可以知道的話?” 卡爾法克斯勳爵聳了聳肩。 “旅社對他來說是個好地方,也可以解決一部分問題。” 莎莉·楊小姐一直坐在旁邊,驚訝而又沉默。她的眼睛一直沒有離開過勳爵大人的臉。卡爾法克斯勳爵感覺到了這點。他苦笑著,繼續說:“親愛的,我相信你會原諒我。早些時候,我沒有告訴你實情。但這的確沒有什麼必要,也不是明智之選。我希望邁克爾留在這裡,事實上,我是不願意向你和你叔叔承認他的身份。” “我理解,”女孩平靜地說,“您有權保守您的秘密,閣下。也許正因如此,您才會對旅社如此慷慨解囊。” 貴族大人似乎有點尷尬。 “親愛的,任何情況下我都應該幫助你們維持旅社。然而,我也不否認,旅社給予邁克爾的庇護,讓我不得不對這裡予以更多的關注。也許我動機中的自私成分比慈善的想法更多些。” 卡爾法克斯勳爵講故事的時候,福爾摩斯一直在敏銳地研究他。 “您沒有為令弟的利益做進一步努力?” 勳爵答道:“做了一點兒。我聯繫過巴黎警方和蘇格蘭場,詢問有沒有關於我弟弟被襲擊的報告。可是一無所獲。” “所以您離開那裡了?” “是的!”疲倦的貴族哭了,“不然呢?” “罪犯會被繩之以法。” “用什麼方法?邁克爾已經成為一個無可救藥的傻瓜。我懷疑他是否能認出襲擊者。即便他可以,他的證詞在刑事訴訟中也是毫無價值的。” “我明白。”福爾摩斯嚴肅地說。但我感覺他對勳爵的回答非常不滿意。 “那麼關於他的妻子,安吉拉·奧斯本呢?” “我還沒有找到她。” “您不懷疑是她寫的匿名信?” “我想可能是的。” 福爾摩斯站起來。 “非常感謝閣下在如此困難的情況下,還能向我們敞開心扉。” 卡爾法克斯回以淒涼的笑容。 “我向您保證,先生,我是沒有選擇才這麼做的。我毫不懷疑您會通過其他渠道得知這一切。現在,您也許可以聽任事情自然發展。” “我恐怕不能這麼做。” 卡爾法克斯勳爵變得很緊張。 “我以我的榮譽向您保證,先生,邁克爾與倫敦可怕的謀殺案沒有一點兒關係。” “請放心,”福爾摩斯答道,“我也向您承諾,我將盡我最大的努力減少您的痛苦。” 卡爾法克斯勳爵鞠了一躬,沒有再說什麼。就這樣,我們離開了那裡。走出旅社時,我看到骯髒的屠宰場裡只有邁克爾·奧斯本蹲在那裡,沉醉在殺戮中,不能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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