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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六章追踪兇手

恐怖的研究 埃勒里·奎因 5877 2018-03-15
第二天一早,我不得不說福爾摩斯惹怒我了。 我醒來時,他已經起床並穿戴整齊。眼中佈滿血絲,一看就知道嚴重缺乏睡眠。確實,我懷疑他一夜未歸,不過我沒追問。 令我高興的是,他很想說話,而不是一個人坐在那裡思索,時不時蹦出點兒讓人費解的話。 “華生,”他突然說,“白教堂那裡有一個聲名狼藉的酒吧。” “那兒有許多。” “是的,但我指的是放蕩不堪的天使與皇冠酒吧。它正好在白教堂廣場地帶的中心位置,三個妓女被害之前曾在那里短暫出現過。我認為必須重點觀察天使與皇冠酒吧。今夜我就要去那裡一醉方休。” “太好了,福爾摩斯!如果我只喝點兒麥芽酒——” “不行,親愛的華生。我已經使你太靠近危險了,我仍然為此後怕。”

“聽我說,福爾摩斯——” “我下定決心了,”他嚴肅地回答道,“我可不打算等你妻子回來的時候,讓她去停屍房找你的屍體。” 我激情澎湃地說:“我想我有足夠的理由證明自己。”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如果沒有你,我自己恐怕也要佔用穆雷醫生的一個停屍台了。沒有什麼別的理由,只是不能再讓你冒一次生命危險。也許我今天都不在——我有很多事要做——你可以回去行醫。” “真是體貼入微,謝謝你。我的同事會代替我工作。” “那麼去聽一場音樂會,或者讀一本好書?” “我完全有能力來安排自己的時間。”我冷冰冰地說道。 “你當然可以,華生。”他說,“好了,我必須走了。我說不准什麼時候回來。我保證回來的時候將經過一字不落地告訴你。”

說完他衝了出去,留下激情全退,溫度只比赫德森太太煮的隔夜茶熱度高一點兒的我。 起初,我沒有準備違抗福爾摩斯的安排,但是,早餐過後,這種想法越來越強烈。我從福爾摩斯的書架上拿了本關於用蜜蜂殺人之可能性的書,讀了一天,搞懂了殺手可以污染它們的蜂蜜,也可以訓練它們成群結隊去襲擊受害者。這本書沒什麼特色,但是有著明顯的福爾摩斯式的簡潔的寫作風格。夜幕降臨時,我計劃開始我的夜晚突襲。 我將扮作花花公子出現在天使與皇冠酒吧。相信我不會顯得很特別,因為越來越多的倫敦男人都是那裡的常客。我匆忙回了一趟家,穿上晚禮服,戴上彰顯上流社會身份的帽子和斗篷。我在鏡子裡打量自己,發現我打扮得比原本打算的更華麗。我在口袋裡放了一把裝滿子彈的左輪手槍,出門上街叫了一輛馬車,奔向我的目的地——天使與皇冠酒吧。

福爾摩斯還沒有到。 這真是一個可怕的地方。天花板又長又低矮,大廳裡無數油燈散發出厚重的煙熏火燎的油煙,刺得人眼疼。空氣裡瀰漫的古巴雪茄煙霧像是一團團即將來臨的風暴。粗糙的桌邊擠滿了我從未遇到過的各色人等:從占滿泰晤士河道的貨船上下來休息的面露猙獰的東印度水手、高深莫測的東亞人、瑞典人、非洲人,還有衣衫襤褸的歐洲人;更不用說還有許多各色各樣的英國本土人——都決心到這口世界上最大的肉鍋裡喝一口湯。這個魚龍混雜的大肉鍋裡很可疑地夾雜著各種年齡段和層次的女性。大部分都已經年老色衰,只有少數幾個剛剛入行的女孩子比較有吸引力。 其中有一個待我坐定後朝我走來。她點了一品脫黑啤灑,坐在那里東張西望。她的確很漂亮,但是眼神玩世不恭,舉止粗俗。

“哈羅,親愛的。給姑娘我買一杯苦杜松子酒。” 我本想婉拒,但是旁邊一個相貌粗野的服務員大叫道:“給這位女士來一杯苦杜松子酒。”說完就朝著吧台擠去。這個男人無疑會從女孩子騙的酒錢裡拿到基本的提成。 這個姑娘一屁股坐在我對面的椅子上,把她臟兮兮的手放在我的手上面。我迅速地收回了手。這個舉動讓她猩紅的嘴唇上露出不置可否的笑容,但是她仍繼續引誘我:“害羞嗎,寶貝兒?不用這樣。” “我只不過是來喝一品脫酒的。”我說道。這場冒險看上去不再那麼誘人了。 “當然,親愛的。所有花花公子都只是來喝一口。然後他們就會滿屋子找我們買酒。” 服務員回來了,端著滿滿的要溢出來的杜松子酒和湯力水,笨拙地摸索著我丟在桌子上的硬幣。我確定他肯定希望能多出幾個子兒,但是我壓根兒就沒多給。

“我叫波莉,親愛的。你呢?” “霍金斯,”我很快地答道,“薩姆·霍金斯。” “霍金斯,是嗎?”她大笑,“跟史密斯差不多,要是你知道這附近有多少自稱史密斯的人,你會嚇壞的。” 如果我做出了回答的話,也被另一個房間爆發的聲響給掩蓋了。 一個不起眼的中國人惹惱了一個大猩猩般壯碩的水手,水手發出了怒吼和咆哮。不一會兒,那個可憐的亞洲人好像快要被殘忍的水手殺死了。 就在此時,另一個男人出面製止了。儘管體型無法和猩猩水手相比,但也是眉毛粗壯,膀大腰圓。這個東方人出其不意,一拳打中了水手的腹部。猝不及防的一擊打得水手頭暈轉向,重重的喘息聲響徹大廳。接著,小個子男人抓住時機,又一拳打到水手的下頜。水手腦袋一仰,目光呆滯,徹底被擊潰了。小個子男人弓起腰,像抓一袋麵粉一樣抓起了水手。他步履平穩,拖著沉重的水手朝門口走去,彷彿他不過是一個孩子。他打開門,把水手扔了出去。

“那是麥克斯·克萊因。”我對面的妓女敬畏地說,“他強壯得像一頭公牛。麥克斯不久前買下這個地方,大概有四個月了。他絕不允許任何人在酒吧里搗亂。” 剛剛那一出的確讓人印象深刻,不過,與此同時,我又被別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那扇克萊因扔出水手的門很少關閉,客人們不時從那裡出入。我認出了其中一個。我透過煙霧仔細觀察,以確認判斷是否正確。毫無疑問,這個人是約瑟夫·貝克,典當行老闆,他正朝著桌子走來。我暗暗記下這一情況,準備回頭報告給福爾摩斯,然後我又轉身對著波莉。 “我有一個很不錯的房間,心肝兒。”她的聲音裡充滿性感。 “恐怕我沒有興趣,女士。”我盡可能和藹地說。 “女士,他說女士!”她憤怒地大叫,“我還沒那麼老,老爺,我保證我年輕得很。又年輕又乾淨,你沒必要害怕我。”

“但是肯定有一個人你是害怕的,波莉。”我密切地觀察她。 “我?我誰都不怕。” “我是說開膛手。” 她的聲音裡充滿了抱怨。 “你在恐嚇我!我不害怕。”她將杯中殘酒一飲而盡,眼珠子轉來轉去,後來目光落在我肩膀上方的某一點。 我意識到有人在關注我們的談話。我轉過頭,看到一個讓人難以想像的罕見生物。 他骯髒不堪,臉頰一側有一道可怕的刀疤。刀疤使得他的嘴只能斜吊著,左眼部周圍沒一塊肉是好的。我從沒有見過這麼惡毒的臉孔。 “他殺了安妮,開膛手殺了安妮。”波莉低語道,“他挖開了那個可憐的人兒——安妮的靈魂不能超生了。” 我轉向她。 “你是說這個臉上有疤的畜生?” “誰知道?”然後她哭了,“他為什麼要下這樣的手?給一個可憐的姑娘開膛破肚,割下乳房,是很有趣的事嗎?”

他就是開膛手。 要解釋我何以如此肯定,有不小的難度。早些年,年輕的我曾有一段時間沉迷於賭博。有一種感覺,在某種場合下是無法說清的。本能,第六感——你可以根據自己的意願來稱呼——一旦有這種感覺,就不可能忽視。 當我研究身後的那個怪物時,這種感覺油然而生;他盯著我對面的姑娘,我都能看見他扭曲的嘴裡斜淌出了口水。 但是我要怎麼做? “波莉,”我靜靜地問道,“你以前見過這個男人嗎?” “我?這個傢伙?從來沒有。長得太恐怖了,不是嗎?”妓女的脾氣總是不太穩定,波莉的情緒發生了變化。可能是喝得太多,她醉意漸現,慢慢地魯莽起來。她突然舉起杯子。 “好運,親愛的。儘管你不需要我雪白的身體,但你是個好人,我希望你一切都好!”

“謝謝!” “姑娘總得掙錢過日子,所以我得走了。咱們還能見面嗎?” “或許吧。” 她從桌邊站起,屁股一扭一扭地走了。我看著她,以為她會去別的桌子繼續攬客,但是她沒有。她掃視了一眼屋子,然後敏捷地走到門口。我猜想她發現今晚在天使與皇冠酒吧沒什麼好買賣,所以準備去街邊找找。當我察覺到我身後的怪物跳起來跟在她後面的時候,心下一驚,立即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裡的左輪手槍。幸好還在。我跟著怪物到了街上。 大廳的耀眼燈光讓我一下子適應不了黑暗,幸運的是,當我在夜幕中恢復了視力以後,那個怪物仍在我的視線中。他在街尾沿著牆根偷偷摸摸地走著。 我確定我的危險行程開始了。他就是開膛手,他正在跟踪剛才那個想邀請我去她房間的女孩,只有我可以避免她走向可怕的死亡。我顫抖著握緊了手槍,跟著怪物,輕手輕腳地像美洲平原的印第安人。

他轉了個彎,我擔心跟丟,連忙緊隨其後。 我轉過街角,喘息著謹慎地打量前方。前方只有一盞煤氣燈,大大增加了跟踪的難度。我四下望去,但是我的目標消失了。 恐懼立刻攫住了我。也許魔鬼已經把那個可憐的女孩拖到某一個地方,猛砍著她年輕的身體。要是我有預見性,帶上一盞口袋提燈該多好!我朝前方的黑暗裡奔去,黑夜的寂靜被我凌亂的腳步聲打破。 狹窄街道的另一頭閃現著一些微光,但足以照亮道路。我狂奔著,跑進一個地下通道。剎那間,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害怕可能會發現什麼。 突然我聽到嚶嚶的哭泣。我碰到了什麼軟東西。一個受了驚嚇的聲音含混不清:“饒了我吧!哦,求求你饒了我吧!” 是波莉,黑暗中她緊貼著牆壁。擔心她的哭聲會驚走開膛手,我一手摀住她的嘴,在她耳畔低語:“沒事,波莉。你脫離危險了。我是剛才和你一起的那個人。我一直跟著你——” 突然,我的後背被猛然一擊,我立即轉過身,沿著通道踉踉蹌蹌地追去。但是我的大腦仍然清醒。那個我從天使與皇冠酒吧開始跟踪的魔鬼狡猾地偷襲了我。他躡手躡腳地走到陰影處,故意讓我超過他。 現在,到手的獵物要失去,他被激怒了,像頭熱帶叢林的怪獸一般向我發動攻擊。 我不顧一切地反擊,試圖從口袋裡拿出左輪手槍,可沒能成功。 我應該一開始就把槍握在手上的。但是,在印度為女王陛下效勞期間,我只是一名外科醫生,而不是一個戰士;我沒有練習過徒手作戰。 我根本無法和怪物過招,節節敗退。慶幸的是女孩已經逃走。他有力的手掐住我的喉嚨,我掙扎著,拼命地揮動手臂。幸好手槍還在我的口袋裡。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天而降,我驚呆了。 “現在讓我們看看我抓住的是一隻怎樣的怪獸!”儘管公牛眼睛形狀的提燈只閃了一下,我還是意識到了我的大錯。那個在酒吧里坐在我身後的怪物其實是福爾摩斯偽裝的。 “華生!”他和我一樣震驚。 “福爾摩斯!感謝上帝!如果我設法掏出手槍,我會向你開槍的!” “那也是一件好事。”他嘟囔道,“華生,你可以把我寫成一個笨蛋了。”他敏捷地鬆了手,把我從地上拉起來。即使知道他是我的老朋友,但我必須為他絕頂高妙的偽裝驚嘆,因為他看起來完全不同了。 我們沒有時間再互相指責。當福爾摩斯拉我起來的時候,夜空被一聲驚叫劃破。他立即鬆開了我,我又一次摔倒。福爾摩斯怒罵了一聲,我很少聽到他說出如此的詛咒。 “我被人鑽了空子!”他喊道,他大步奔跑,黑夜吞沒了他的身影。 我站了起來。充滿恐懼和痛苦的女人喊聲越來越大。突然,聲音消失了,傳來的是福爾摩斯奔跑的腳步聲。 我必須承認,在剛才的搏鬥中,我毫無優勢可言。雖然許久以前,我曾經是軍團中量級拳擊冠軍。我靠在磚牆上,頭暈目眩,身體裡湧出的是對戰鬥的噁心。在那一刻,即便是仁慈的女王發出尖叫,我也無法伸出任何援手。 眩暈過去了,世界恢復正常。我虛弱地回過神來,沿著不祥的寂靜摸索過去。大概走了兩百來步,一個平靜的聲音阻止了我。 “在這裡,華生。” 我轉向左邊,發現牆邊的缺口。 福爾摩斯的聲音又響起:“我把燈籠弄丟了。華生,你願意幫我找一下嗎?” 他平靜的聲音冷若冰霜,隱藏了內心的痛苦與掙扎。我了解福爾摩斯,他徹底動搖了。 運氣不錯,我很快便找到了提燈。我走了一小步,腳就撞到了它。 我點亮提燈,見到了從未見過的令人震驚的恐怖一幕。 福爾摩斯跪著,弓著背,低垂著頭,一臉絕望。 “我失敗了,華生。我應該因為可恥的愚蠢被帶上被告席。” 我幾乎沒聽到他說的話,眼前的血腥場面讓我目瞪口呆。開膛手傑克在可憐的波莉身上發洩了令人髮指的獸行。她的衣服被撕得粉碎,幾乎一半的身子都裸露在外;腹部有一條巨大的鋸齒狀的刀痕,撕裂的刀痕支離破碎,她就像一頭剛被宰殺過的動物一樣暴露在世人面前。波莉的左乳房幾乎被切掉。這可怕的場面在我眼前漂浮。 “但他沒多少時間!怎麼可能——” 福爾摩斯恢復了生氣;他跳了起來。 “來吧,華生!跟我來!” 他向街對面衝過去,我緊隨其後。我聚集起每個人在緊急時刻都會爆發的潛力,跟在福爾摩斯後面匆忙地跑著。他一直在前,我跟緊他的步伐。就在我快接近他的時候,我發現他猛捶約瑟夫·貝克典當行的大門。 “貝克!”福爾摩斯喊道,“出來!給我立即出來!”他的拳頭一次又一次捶在門上,“開門,要不然我破門而入!” 頭頂上亮起了長方形的燈光。一扇窗戶開了,一個腦袋伸了出來。 約瑟夫·貝克叫道:“你瘋了嗎?你是誰?” 燈光裡,他戴著一頂紅穗子的睡帽,穿了一件高領睡衣。 福爾摩斯往後退了一步,向他咆哮:“先生,我是福爾摩斯,如果你不下來,我會立即爬上牆揪著你的頭髮把你拎出來。” 毫無疑問,貝克嚇得直發抖。因為福爾摩斯還是那張怪物臉。夢中被驚醒,看到這樣一個可怕的怪物地動山搖地敲門,這顯然不是一個典當行老闆生活裡會遇到的經驗。 我向他尋求幫助。 “貝克先生!你還記得我,不是嗎?” 他目瞪口呆地看著我。 “你是那兩位紳士中的一個?” “別管他的外表,他是另一個,歇洛克·福爾摩斯先生。我向你保證。” 典當行老闆雖然猶豫,但還是說:“好的,我下樓。” 福爾摩斯一直在不耐煩地大步來回走,直到典當行大門打開,燈光亮起。 “站到這裡來,貝克!”福爾摩斯死一般的聲音命令道。那個德國人膽怯地服從著。我朋友伸出有力的胳膊,貝克往後一縮,可是動作太慢。福爾摩斯撕開他睡衣的前襟,裸露的胸部立即起滿了雞皮疙瘩。 “你在做什麼,先生?”商人顫抖著,“我不明白。” “閉嘴!”福爾摩斯嚴厲地說。在貝克典當行的燈光下,福爾摩斯仔細檢查了貝克的胸部。 “約瑟夫·貝克,離開天使與皇冠酒吧後,你去了哪裡?”福爾摩斯一邊鬆手一邊問道。 “我去哪裡了?我回家睡覺!”聽到福爾摩斯語氣變得溫和,貝克開始敵對起來。 “是的,”福爾摩斯回答,若有所思,“看來你沒說謊。回到床上去吧,先生。如果我嚇到你了,我很抱歉。” 福爾摩斯轉身就走,我也立馬跟上。當我們走到拐角處,我回頭望去,看到約瑟夫·貝克仍然站在他的商店前。他把燈高高地舉過頭頂,像是穿著男式睡衣的那尊舉世聞名的雕像——那尊法國人民贈給美國的,偉大的青銅色中空自由女神像。 我們回到屠殺現場,可憐的波莉的屍體已經被發現。令人厭惡的愛挑剔的警察堵住了街道入口,警察們的提燈在遠處的黑暗中閃閃發光。 福爾摩斯冷冷地盯著現場,手深深地插進口袋裡。 “華生,我們現在出現,一點兒意義也沒有,只能跟雷斯垂德談幾句無用的話。” 福爾摩斯不願意透露我們在當晚可怕的事件中扮演的角色,對此,我毫不驚訝。這不僅僅是他有自己的辦案方法;而且在這種情況之下,與他遭受沉重打擊的自尊有關。 “咱們逃走吧,華生,”他痛苦地說,“我們已經像大腦腐壞的白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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