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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四章穆雷的旅社

恐怖的研究 埃勒里·奎因 4380 2018-03-15
“每個人都盡力而為。”穆雷醫生說。過了一會兒,他接著說道:“但是,在倫敦這麼大的城市裡,這就像在大海中的泡沫一樣——一片充滿貧窮和失望的大海。” 我們離開了停屍房,走過了石柱內院。他引著我們穿過了另一道門,映入眼簾的是一派破敗卻歡欣溫暖的氣氛。旅館很久。它起初是用作馬厩的,一幢又長又矮的石頭建築,還有清晰標記的欄杆。後來又用了白灰粉刷過。這裡有著揮之不去的碳酸味,混台著有些讓人難以接受的藥物氣息、燉煮蔬菜散發出的蒸汽,以及沒有洗過澡的臭烘烘的身體味道,濃濃的怪味瀰漫著。建築像鐵道一樣向前延伸,厩欄被隔成更大的單元,兩倍甚至三倍於它們原來的設計面積,以便使用起來更為合理。黑色字體寫的卡片分別標示出男人和女人的宿舍。有一間醫務室,還有一個擺放了石頭長凳的就診接待室。在我們前面,一個小牌子寫著:小禮拜堂和食堂。

門簾橫垂在女宿舍入口處。男宿舍門敞開,有幾個愁容滿面的無家可歸者睡在鐵製帆布床上面。 在就診區域,三位病人在專心等待。就診室被一個粗壯、野蠻的男人佔據著,看上去剛剛掃完煙囪回來。他坐在那兒,愁容滿面。他的目光牢牢黏在正照顧他的一位年輕漂亮的女士身上,一隻巨大的腳掌踩著一個矮腳凳;這位年輕的女士剛剛給他的腳包紮完。她直起膝蓋站起來,將一縷黑色頭髮從前額拂到腦後。 “他被一片碎玻璃扎得很深。”她告訴穆雷醫生。醫生停下來檢查著繃帶,給這傢伙的腳的關切絕不遜於哈利街外科診所提供的服務。 他挺直身體,親切地說:“你必須明天再來一趟,換一次繃帶。我的朋友,現在沒問題了,我確定。” 這呆子毫無感激之情。 “我穿不上鞋子了。我還能走不?”

他這樣說好像醫生有責任似的。看到這麼不講道理,我忍不住了。 “如果你保持清醒的話,我的好伙計,可能你就不會碰到碎玻璃。” “拜託,老爺,”他厚顏無恥地說,“一個男人總會偶爾喝上一品脫!” “我懷疑你喝了幾品脫。” “請在這兒等一會兒,”穆雷醫生打斷說,“我讓皮埃爾給你拿根木棍做拐杖。我們通常都有緊急情況下的備用品。” 他轉向年輕的女士,繼續說:“莎莉,這兩位紳士是歇洛克·福爾摩斯先生和他的同伴,華生醫生。先生們,這是莎莉·楊小姐,我的侄女和左膀右臂。我不知道這個旅社沒有她該成了什麼樣子。” 莎莉·楊伸出纖細的手和我們逐個握手。 “我很榮幸。”她冷靜而又鎮定地說,“我以前聽說過你們兩人的名字,但是我從未想到能親眼看到你們。”

“你太客氣了。”福爾摩斯輕聲說。 她機智的回答捎上了我這個純粹掩蓋在歇洛克·福爾摩斯身影下的無名小卒,顯得非常有禮貌,我向她鞠了一躬。 穆雷醫生說:“我會親自去取木棍,莎莉。你能帶福爾摩斯先生和華生醫生繼續轉轉嗎?可能他們想看看教堂和廚房。” “當然可以。這邊,請。” 穆雷醫生急忙朝停屍房的方向走去,我們則跟著楊小姐。但是僅僅走了很短的一段距離,在我們到門口前,福爾摩斯突然說:“我們的時間很緊張,楊小姐。可能今天的參觀就到此為止了,下次再來。我們今天來這兒是為了職業目的。” 女孩看上去一點兒也不驚訝。 “我理解,福爾摩斯先生。還有什麼我能做的嗎?” “也許有。前些天你在大西普頓街的當舖裡典當了一個東西。你還記得嗎?”

她一點兒也沒猶豫,回答說:“當然,沒多久前。” “那你願意告訴我們你是怎麼得到這個手提箱的嗎?為什麼你要抵押它呢?” “沒問題。它是皮埃爾的。” 這個消息令我吃驚,但是福爾摩斯不動聲色。 “那個失憶的可憐人。” “很令人同情。”這個女孩說。 “絕望的人生。”福爾摩斯說,“幾分鐘前,我們碰見了他。你能說說他的背景嗎?” “我們對他到這里之前的事一無所知。但是,他的到來,我敢說,絕對充滿戲劇性。有一天深夜我經過停屍房,就看見他站在一具屍體旁邊。” “他在做什麼,楊小姐?” “他什麼都沒做,僅僅是站在那裡,茫然而又困惑。您剛才肯定也注意到了那種神情。我靠近他,把他帶到我叔叔那裡。從那之後他就一直在這兒。警察顯然沒有找過他,因為雷斯垂德警官對他一點兒興趣也沒有。”

我對莎莉·楊小姐的評價變得更高了。她的確很有勇氣。有哪個女孩子能夠夜晚路過,看見一個像皮埃爾這樣的怪獸站在一具屍體旁邊,卻沒有害怕地逃走! “雷斯垂德的反應算不上評判標準。”福爾摩斯欲言又止。 “您說什麼,先生?” “一個突然的想法。楊小姐,請繼續說。” “我們認為有人把皮埃爾帶到了旅社,然後丟下他自己離開了,就如同未婚的媽媽在避難所的門口丟下他們的嬰兒。穆雷醫生給他做了檢查,發現他曾經受到嚴重的傷害,彷彿被殘忍地毆打過。他頭部的傷口已經癒合了,但是沒什麼辦法徹底恢復,大腦受到了永久損傷。他是個沒有惡意的人,很熱心,想為這個地方幫忙。他在這兒有自己的床位。我們當然也不敢想像如果把他送回去會是什麼樣子,因為他已經無法應付這個世界。”

“那個外科醫生的工具箱呢?” “他隨身帶著一個包裹,裡面有換洗的衣物。工具箱就包在其中,這是他擁有的唯一有價值的東西。” “他是如何介紹自己的?” “什麼也沒說成。他努力地發音,只能蹦出幾個簡單的單詞,而且很難聽清。” “但是他的名字——皮埃爾?” 她笑了,雙頰浮現出迷人的色彩。 “我冒昧地給他做了洗禮。他帶著的衣服標著法國品牌,還有塊彩色的手帕,上面穿插著法語字母。就這樣,沒有別的原因,我開始叫他皮埃爾,儘管我覺得他肯定不是法國人。” “你是怎麼突然要去抵押箱子的呢?”福爾摩斯問道。 “這很簡單。我已經告訴過你,皮埃爾幾乎沒有帶什麼東西,而我們旅社的資金幾乎都分配完了。我們實在是無處安置他。所以我想到了外科工具箱。它肯定還值點兒錢,他也不會再用到。我對他解釋我的想法,讓我驚訝的是,他使勁地點頭。”她這時停下來笑了,“唯一的困難就是要讓他接受換來的錢。他想把它投在旅舍的通用資金中。”

“那麼他還是有情感的,至少知道感恩。” “他確實有。”莎莉·楊熱情地回答,“或許現在,先生,您可以回答我的一個問題。你們為什麼對這個外科醫生工具箱那麼感興趣呢?” “它被一個不知名的人交給了我們。” 她的眼睛睜大了。 “有人贖走了它!” “是的。你認為誰會這麼做?” “我不知道。”經過一段深思熟慮,她說,“這不一定有必然聯繫。我的意思是,有人可能遇到了箱子,因為圖便宜而贖走了它。” “在我得到它的時候,其中有一把解剖刀不見了。” “太奇怪了!我不記得有這麼回事。” “這套東西在你抵押的時候還是完整的?” “確實是的。” “謝謝你,楊小姐。” 在那一刻,我們面前的門打開了,一個男人走進來。是卡爾法克斯勳爵——儘管這不是世界上最意外的事情,但也讓我吃了一驚。

“閣下,”福爾摩斯喊道,“我們又碰面了。” 卡爾法克斯勳爵和我一樣驚訝。事實上,他看上去非常不安。還是莎莉·楊打破了沉默。 “您已經見過他們了?” “我們有幸昨天見過,”福爾摩斯說,“在夏爾斯公爵的城堡裡。” 卡爾法克斯勳爵找到了話頭。 “福爾摩斯先生提到的是我父親的鄉間別墅。”然後,他轉回身,對福爾摩斯說,“你們出現在這裡比我出現在這裡更意外。我在這兒很久了。” “對我們來說,卡爾法克斯勳爵就是從天堂來的天使,”莎莉·楊興高采烈地說,“他慷慨地為旅社投入金錢和時間,好像旅社就是自己的,我們不能沒有他。” 卡爾法克斯勳爵臉紅了。 “您太誇獎我了,親愛的。” 她溫柔地挽著他的胳膊,眼睛看上去非常明亮。接著,她臉上的紅暈消退,整個態度也變了。 “卡爾法克斯勳爵。又有一個受害者,您聽說了嗎?”

他嚴肅地點點頭。 “我想知道這何時會結束!福爾摩斯先生,您能想辦法抓到兇手嗎?” “我們會靜觀事態發展,”福爾摩斯突然說,“我們已經佔用了你太多的時間,楊小姐。我相信我們會再見面的。” 說完我們鞠躬離開了,出去的時候經過寂靜的停屍房,那裡了無一人,只有死者靜臥。 夜幕已經降臨,白教堂的路燈點綴著寂寥的大街,黑暗未曾消去,深夜反而加深。 我拉上領口。 “我想說,福爾摩斯,要是有一堆爐火和一杯熱茶——” “當心,華生!”福爾摩斯叫道,他比我的反應快得多。三個惡棍從院子的黑暗中跳出來撲向我們。片刻之後我們開始為求生而搏鬥。 我看見利刃的閃光,其中一人喊道:“你們兩個對付那個高個子!”

於是我和剩下的第三個暴徒展開了殊死搏鬥。他對付我綽綽有餘,手持一把閃閃發光的武器殘暴地攻擊,每一刀都想要置我於死地。我轉身面對他間不容髮的攻擊,但是我的手杖從手中掉了,要不是他急於接近我而摔倒,我應該已經被這個畜生的利器刺中身體而倒下。他一下子撲上來,像一陣風一樣,我立刻用膝蓋頂上去。我的膝蓋骨撞到刺客的臉,大腿處傳來一陣疼痛。他痛得大叫,彈了出去,血從他鼻子中噴湧而出。 福爾摩斯拿著手杖,保持高度的機警。我從眼角的余光瞥到他一開始就做好了防禦措施。他用手杖當作劍,直刺過去,果真擊中了最前面那人的腹部。手杖上的金屬環深深陷入那人的身體,他發出一聲痛叫,然後捧著肚子倒在地上。 我顧不上再繼續觀看下去,因為我的對手又站起來再次撲向我。 我用手指環住握刀的手臂,將對著我喉嚨的刀片帶偏了。接著我們扭打成一團,拼命地搏鬥,即使我使盡每一分力氣繃緊他的手臂,刀刃還是朝我脖子逼近過來。 就在我正要去見上帝的時候,福爾摩斯的手杖從我的頭頂上方砰的一聲擊中了殺手的眼睛。我費了些力氣擺脫了這個人身體的重量,又用膝蓋做了回擊。此時,福爾摩斯的一個敵人傳來惱怒和痛苦的叫喊。 其中有一人叫道:“兄弟們快撤!這傢伙太厲害!”說完,攻擊我的人奪路而逃,三名刺客衝進黑暗,轉瞬消失。 福爾摩斯在我身邊蹲下來。 “華生!你還好吧?刀子傷到你了沒?” “只是一點擦傷,福爾摩斯。”我安慰他說。 “如果你被傷害,我不會原諒自己。” “你也還行吧,老伙計?” “只有小腿有點兒淤傷。”幫我站起來後,福爾摩斯痛心地說,“我真是個傻瓜。我最近就預感到會受到襲擊。情況變化過於迅速。” “不要自責。你怎麼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 “這是我的職業。” “當他們完全佔據上風的時候,你仍能保持足夠的清醒戰勝他們。” 但是福爾摩斯並未安心。 “我慢了,慢了,華生。”他說,“來吧,我們來找輛馬車,載你回家去享受爐火和熱茶。” 一輛馬車駛入了視線,帶上了我們。馬車嘎吱嘎吱地朝著貝克街回去,福爾摩斯說:“真想知道是誰派他們來的。” “顯然,有人希望我們在世界上消失。”我反駁說。 “但那些對我們下毒手的人,不管他是誰,顯然沒有好好考慮派什麼樣的人手。他應該選擇更冷靜的頭腦。這些傢伙熱情有餘,機智不足。” “也算是我們的運氣,福爾摩斯。” “至少他們達到了一個目的。如果在之前還有任何疑問的話,此次他們不可避免地將我拖入了這件案子。”福爾摩斯的語氣真的嚴肅起來。 餘下的路程,我們都沒再說話。回到貝克街,圍坐在爐火前,享用著赫德森夫人準備的茶,他再次開口了。 “昨天離開你後,華生,我證實了幾個小問題。你知道國家美術館正在展出的一幅人體畫嗎?順便提一句,這件作品不錯——是肯尼斯·奧斯本所作。” “肯尼斯·奧斯本,你是說?”我驚聲說。 “就是夏爾斯公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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