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十點鐘一到,梅森將戴拉從一群仰慕者中解危出來,並向男女主人互道晚安。行經旺尼身旁時,又看著旺尼誇張的道別演出,並在戴拉右頰上吻別。
“好不容易再度相遇,”他說。 “我不能再次失去你,”並用加強語氣補充道:“我所言句句出自肺腑,戴拉。”
渥倫夫人道:“你可要說到做到,旺尼,好好把握機會,別讓他人有機可趁。”
旺尼說:“你等著瞧吧。”
梅森轉頭四望時,捕捉到一雙充滿恨意的眼神正瞪視著戴拉。他知道這位眼光燃著惡意的女士名叫卻斯特,但也有人叫她阿黛爾。這位律師提醒自己記得在回到辦公室後,向戴拉問有關阿黛爾的事。
渥倫熱切地與梅森握手道:“我們非常感謝旺尼和戴拉。請相信我,和你見面真是莫大的榮耀,梅森先生,我希望以後還能常見面。”
梅森行個禮向主人道謝後,挽著戴拉離去。他們來到車位前,梅森為戴拉關好車門,開始發動車子。
戴拉笑道:“你好像剛看完牙醫似地苦著個臉。”
梅森將車子駛出車道。 “我厭透閒聊,更討厭久站及在人群中穿梭走動。還有一些女人忽而熱情無比,忽而正經八百地有如貓頭鷹般的嚴肅,真是令人嫌惡。”
“只有一人如此,”戴拉道。 “其他人都很和悅。”
“一個人就很夠了,”梅森道。 “那個左手端著酒杯的女人一直纏著我,右手還勾著我的衣領,一副怕我調頭走掉的樣子……那個金發、水桶身材,把你看成眼中釘的女人是誰?”
“是阿黛爾·卻斯特,”她道。 “貝林頓將她介紹給大家認識。她一開始就擺出一副討厭我的樣子,但她不是唯一的一個,另外有個名叫蘿莎莉·哈維的人。不知道你有沒有留意到她,綠眼、深色頭髮、穿著一件……”
“我注意到了,”梅森打斷道。 “她與這件事多少有點關聯吧?”
“她是旺尼的秘書,”戴拉道。 “已為旺尼工作五年了。我猜她感覺到事情怪怪的,並充滿好奇,但她並不敢直接追根究柢問。”
梅森道:“這兩個女人的敵意是可以理解的,貝林頓為了在你面前求表現,冷落了他的女伴,導致阿黛爾不悅。至於旺尼,在他為你做過宣傳後,他在月光下失魂斷腸的故事,刺傷暗中崇拜他多年的秘書的心,這也不難理解他秘書的態度了。至於其他人,有沒有透露任何敵意的跡象——賈德森·旺尼扮演著怎樣的角色?”
“身為企業經理,旺尼可是渥倫的得力助手。”
“就他所擔任的職位而言他有點太年輕了,是不是?”
“這要看你怎麼想了。他非常聰明,相信我,他擅於深思熟慮。”
“深思什麼?”
“有關你何以現身於晚宴的問題。”
“是的,”梅森道。 “我猜想旺尼一定要費很大的勁,才能為這段偶遇的故事理出個頭緒,尤其又考慮到我平時極少涉足社交活動的事實時。今晚的聚會到底是什麼性質?戴拉。”
“我也不知道,”戴拉說。 “從那座屋子的擺設,可斷言他們時常接待客人。但這次的宴會是個'綜合體',貝林頓是因生意的理由受邀,有些人則來自渥倫的企業,此外也有鄰居,還有渥倫太太的橋牌社社友,差不多就是這些了……我猜想你不怎麼享受今晚的時光吧?”
“至少我賺了五百元,”梅森道。 “別把我看成是一個滿腹牢騷的老傢伙,戴拉。但是身為一名專業人士,很少能在那類的社交聚會中享受樂趣。今晚至少有五個人找我搭訕,閒聊膚淺的法律名詞和我的事業生涯,最後還把他們自己遇到的法律問題拿來問我的意見。就像在社交場合中的醫生,也總是無法避免遇到他人敘述自己的病症,然後尋求忠告。”
“在你逛到游泳池後,你和渥倫上哪裡去了?”戴拉問。 “我試圖盯著你,但你在淋浴間附近忽然不見了。”
“我們穿過一扇門來到一個浴室,”梅森說。 “再由浴室通往蘿娜的臥房。”
戴拉將眉毛提得高高的。
“渥倫要我看一隻收著四萬七千元現金的皮箱,這皮箱被蘿娜收在櫥櫃中。”
“你看到箱子了嗎?”她問。
“箱子是看到了,”梅森答。 “但是在我們打開時,裡面放的卻全是報紙。”
“那表示她已付了勒索金嗎?”
“渥倫是這麼想。”
“你不這麼認為嗎?”
梅森道:“當一個人付出勒索金時,他只需把錢交出去。倘若渥倫夫人遭人勒索,她會拿出箱子置於牀上,打開箱子取出四萬七千元現金給勒索人,再將空箱子放回櫥櫃。如果一個人拿出箱子的錢,卻塞入舊報紙,使箱子的重量近似原來的,那這種行徑比較像是竊盜。”
“天啊,如果真有人偷走那四萬七千元……”戴拉的聲音逐漸化為游絲。
“的確是,”梅森道。 “但事情沒有那麼單純。若是有人要用那筆錢來陷害渥倫夫人,那事情就大了。如果渥倫夫人準備付出勒索金,打開皮箱看到的卻是報紙而不是錢,那她可有麻煩了。你總不能用一堆報紙去付給勒索人吧?”
“我當然不能。”戴拉說完,沉默下來,她開始想像渥倫夫人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打開皮箱那一刻的景象。
過了一會兒,戴拉道:“但誰會拿走錢呢?”
梅森道:“勒索者,此人知道她已備好現金待付,所以偷偷潛入將錢偷走。隨後,否認他與偷竊有關,並強索款項。”
“是有可能。”戴拉叫道。
“或者是,”梅森接著說下去。 “某個不願她付出這筆勒索金的人,將錢取走,並以舊報紙代替。”
“某個不願見她付出這筆勒索金的人?”她複述道。
“正是。”梅森道。
“那可能就是她的丈夫了。”她叫道。
梅森的穆靜讓人為之動容。
戴拉思索各種可能的情況後說道:“當她向勒索人付款時,若她吐露錢被竊走的事實,他會說她是個騙子……那麼事情就會變得很複雜了……但你卻接受了訂金,要來保護她,老闆,這事情就在眼前了!渥倫一定是親自拿走錢的人。”
“我們無法證實此事。”梅森道。
一路上他倆默然無語,直到回到辦公室。
“我想你今晚過得很快樂吧?”梅森打開辦公室的電燈開關時說。
“我過得棒極了。”她告訴他。
梅森說:“也許我們該多參加些社交活動。通常我們從一個兇殺案換到另一個,就像蜂鳥忙不迭地從一處飛到下一處……”
“別拿兇殺案和忍冬草相比,”她打斷道。 “而且,別這麼冷酷。這只不過是一件平常的勒索案而已。”
梅森搖頭道:“這不是一件尋常的案件,戴拉,我甚至不確定它是否是一件勒索案。”
“為什麼?”
梅森道:“我從未遭逢過如此百般躲避我的客戶。”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渥倫先生不但帶你看遍房子,在今晚也和你交談不下十餘次,況且……”
“哦,”梅森打斷道。 “那隻不過是暖身交談而已,那沒什麼。你可曾注意到渥倫費盡口舌向我強調他沒法挪空交談?我幾乎找不到一種方法可以接近他而又不砸掉他想要我為他完成的工作。”
戴拉取出咖啡過濾壺,填入咖啡,接上電源。
“德瑞克的外燴倒是辦得挺出色的。”她說。
“的確是,還有上好的香檳。”
“你看我們還有受邀出席其他聚會的可能嗎?”
“我懷疑,渥倫只要我們熟悉狀況,然後就和我們保持距離。”
她笑道:“你別忘了,我還有渡輪上的老情人,賈德森·旺尼。”
“不錯,”梅森道。 “你有他,但他只聽渥倫的話行事。我總感覺他用全副的熱忱去演好他的角色,直至活動終了。”
“全副的熱忱是沒錯,”她說。 “因為他想要探究出事情的原委。提到演戲,你可知道渥倫過去一直期盼自己能成為一名演員,到現在,他仍然使用錄音機,站在鏡子前面演練?”
梅森轉換個舒適的坐姿,將腳跨在另一張椅子上,點燃香煙道:“這種人總是做得太過分,使他看來像個笨拙的演員。他自以為很棒,以致表情和舉止都顯得誇張了些。”
梅森辦公室門外傳來德瑞克敲門的暗碼。
戴拉打開門讓他進來。
“哈羅,外燴廚子,”梅森道。 “我們沒料到你回來得這麼早。”
“我因為工作結束得快而提早離開,”德瑞克咧嘴笑道。 “當你成為執行長時,你可以把臟碟子留給別人善後。”
“他們不會去洗那堆碗盤吧?”梅森問。
“他們沒有在當地洗,他們將碗盤帶回中央廠去處理。每個盤子用人工烘乾後,還用毛巾磨光,好讓它們看不出來有絲毫的指紋殘留其上,每個杯子都是既滑又亮。”
“指紋人員的工作效率高不高?”
“非常高。”
“好吧,你發現了什麼?保羅。”
“我們比對了半天,直到最後,才查出指紋的所有人。”
“那是怎麼回事?”
“最後這個被留下比對指紋的人,原先並不是我們所特別感興趣的人。我們在採完所有的杯盤指紋樣後,最後才去處理剩下的一份。”
“是誰的指紋呢?”梅森問。
德瑞克說:“是渥倫夫人的指印。”
“蘿娜·渥倫的?”梅森若有所思地說。 “我早該想到的。”
“你怎麼可能猜到是她?”戴拉問。
“還記得渥倫的奇特態度和那些奇異的指示嗎?他要我保護他太太不受到指紋留印人的侵擾,不管留印人是誰,也不計較開銷多少。接著他異常謹慎地告誡我們,不必將指紋的發現結果告訴他。”
“你的意思是說,”戴拉道。 “他花錢的用意是要你保護他太太不受她自己的侵擾?”
梅森點頭並轉向德瑞克道:“保羅,你所採到的指紋數量,足夠被送去做分析用嗎?”
“我幾乎取到每個人完整指紋的數量,”德瑞克說。 “有些指紋雖然污損了,但我們盡量為每個人採到十枚清晰的指紋。”
“包括渥倫夫人的嗎?”
“我確定我們有她的。”
“好吧,”梅森道。 “找你的警界朋友跟聯邦調查局聯絡,看看她有沒有犯罪紀錄留檔。”
“犯罪紀錄!”德瑞克道。 “你瘋了嗎?”
“我不認為如此,保羅,除非你有把柄,否則你不會去做勒索勾當。”
“但她可不是個簡單角色。”德瑞克提出理由反駁。
“愈不簡單,把柄就愈大。”梅森告訴他。
“你給我多少時間?”德瑞克問。
“我今晚讓你有五小時的睡眠,”梅森說。 “你明天上午九點給我回報,那接近華盛頓區的正午時間。”
“那麼,警察和聯邦調查局就得加快速度進行了,”德瑞克指出。 “為了篩取那十枚指紋做分析,看來今晚我的眼皮難得合上多久了。”
梅森指著咖啡壺道:“戴拉會在我送她回去以前,給你足夠的咖啡,好讓你保持清醒,保羅……”
德瑞克嘆口氣,將咖啡杯挪給戴拉說:“請為我加大量的奶精和糖,戴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