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亂反射

第74章 第28章

亂反射 贯井德郎 4130 2018-03-15
靜江好多天都沒來電話了,一聽是靜江的電話,田九花還以為是事故的風波已過,靜江要請她喝茶呢。能跟上流社會的太太們交往,對於田丸花來說是至高無上的幸福。雖說那個事故讓田丸花覺得很尷尬,但她還是想跟靜江她們來往。 然而,靜江的口氣聽起來既不輕鬆,也不快樂,這叫田丸花感到十分掃興。她預感到,又是跟那次事故有關的麻煩事。 “剛才,被街樹砸死的那個孩子的父親到我家來了!”靜江戰戰兢兢地說道。 妨礙造園公司檢查街樹的事情果然被人察覺了,受害者的父親找上門來了!田丸花嚇得直哆嗦。 “他……他……是怎麼知道……你的地址的?”田丸花覺得不可思議。 靜江很簡單地就解開了田丸花的疑問:“你忘了嗎?受害者的父親是報社記者,他要想調查一下反對砍伐街樹運動是怎麼回事,那還不容易!”

“啊……”田丸花明白了。反對運動的實情,靜江知道得最清楚,找她最合適。田丸花覺得踏實一點兒了。可是,靜江接下來說的一句話叫田丸花魂飛魄散。 “那個姓加山的報社記者,還知道你就是反對運動的中心人物呢!” “什麼?”田丸花被嚇呆了。她田丸花什麼時候成了中心人物了?領導反對運動的一直是靜江嘛!加山搞錯了,靜江怎麼就沒訂正一下呢? “我?我是中心人物?” “可不是嘛!這還不算完,他還要去找你,要求你為他兒子的死謝罪呢!我把你的地址告訴他了。那陣勢,太嚇人了,我不敢不對他說實話。對不起,你得理解我的苦衷!” “您怎麼能……”田丸花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是應該責備靜江把自己的地址告訴了加山呢,還是應該埋怨靜江沒有向加山說明中心人物不是田丸花?抑或是應該向靜江討教渡過這個難關的方法?田丸花腦子裡一片混亂。如果責備或埋怨靜江,從此就再也別想跟靜江來往了,也就再也進不了上流社會的圈子了。田丸花意識到,絕對不能責備或埋怨靜江,於是便沉默不語了。

“加山現在可能就會去找你。躲出去也是一個辦法。不過,看樣子,他找不到你是不會罷休的,所以你還是作好準備在家裡等著為好!”靜江也不管田丸花被嚇成了什麼樣子,只顧一口氣把自己想說的話說完。 “這……這怎麼辦?這可怎麼辦才好啊?靜江!”田丸花慌了,眼下只能請靜江給出主意了。雖說對靜江有幾分不滿,她也只能忍氣吞聲了。除了按照靜江說的去做,別無他法。 “以前不是跟你說過嘛!一句話:不知道。不管他問什麼,一概不知道,千萬不能承認自己有一丁點兒責任!就說造園公司的人是自己願意回去,跟我們沒關係!” “可是,明明是我們把造園公司的人趕走的嘛……” “那也不能這樣說!”靜江加強語氣說道,“那樣的話,就等於承認孩子被街樹砸死是我們的責任!你願意承擔這個責任嗎?如果不把責任全部推給造園公司,我們這一輩子就算完了!我可不願意受到你的牽連!”

“受到我的牽連?您不是也說……砍伐街樹的做法太過分了嗎?”對於靜江的說法,田丸花有點兒接受不了,於是怯生生地反駁了一句。 靜江一聽,馬上就翻臉了:“不是受你的牽連,又是什麼?我和佳美要不是因為認識了你,怎麼會陷入這種窘境!我們還想找你算賬呢!” “您怎麼能這麼說?我……我只不過是……”田丸花跟巧嘴滑舌的靜江相比,簡直就像得了失語症,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所謂“蹬著梯子上了房,被人把梯子撤了”,就是這種感覺。反對砍伐街樹確實是田丸花最早說出來的,可把這件事鬧得這麼大的,難道不是靜江他們嗎?現在說這種話,還能算是朋友嗎?也許靜江他們從一開始就沒把她當朋友!想到這裡,田丸花好傷心啊! “不管怎麼說,你可千萬別乾傻事!你的言行關係到我們全體參加反對運動的人的命運!不該說的話,死也不能說!如果你說了什麼對我們不利的話,那麼我們也只能說,那是你一個人的看法,與我們無關!”

看來,靜江只想保住她自己,根本不考慮別人。田丸花對這樣的人感到十分失望和憤怒。不過,靜江關於“不該說的話,絕對不能說”的意見還是很正確的。就算不為了靜江他們,為了自己,也要把那個姓加山的人趕出去。 田丸花放下電話,過了還不到二十分鐘,對講門鈴就響了。加山來了!田丸花的身體變得十分僵硬,做了好幾次深呼吸才把對講門鈴的聽筒拿起來。 “誰呀?”田丸花看著對門鈴監視器的屏幕問道。屏幕上映出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的影像,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想起來了,事故發生那天,田丸花去現場的時候,身後有個男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問她看見街樹倒下來時的情況沒有。就是那個男人!當時他的表情很嚇人,現在都能回憶起來,那是因為他知道他的孩子受傷了。

加山現在的表情並不可怕,或者說看不出他的臉上有什麼表情,這更叫田丸花感到害怕了。只見加山把臉湊近對講門鈴上的麥克風:“請問,這裡是田丸花女士的家嗎?” “是。”田丸花見加山很有禮貌,才稍微安心了一些。靜江說,加山可嚇人了,但田丸花並沒有覺得加山有多麼嚇人。 加山做了自我介紹以後,說有件事情想了解一下。 田丸花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問道:“什麼事啊?” “巴士大街要被拓寬,便道上的街樹要被砍伐,田丸女士反對砍伐街樹,有這麼回事嗎?”加山很平靜地問道。 田丸花慌了。剛才靜江是怎麼說的來著?她拼命在記憶裡搜尋著。對了,不能承認是她們把檢查街樹的人趕走了。也就是說,承認參加了反對運動也不要緊。如果說連反對砍伐街樹的事情都不知道,那很明顯是在撒謊,而撒謊對她是不利的。於是,田丸花結結巴巴地回答說:“我……覺得……好……好不容易才長大的街樹,全部砍伐……有點兒……”

田丸花覺得自己應對得還不錯:沒有直接回答對方的問話,既曖昧又沒有撒謊。田丸花真想讓靜江聽聽自己是怎麼說的。 “但是,田丸女士不僅僅是反對砍伐街樹,還妨礙了造園公司檢查街樹的工作,這也是事實吧?”加山的話有條有理,而且包含著“你就是裝不知道也沒用”的言外之意。 田丸花拼命地思考著,怎麼辦?情急之下,她只好用“不知道”來搪塞了:“我不知道檢查街樹的事情,我只是覺得砍伐街樹不合適。” “造園公司的人說得很明確,你們在那裡妨礙了他們檢查街樹。如果不是你們,早就檢查出那棵街樹有病,早就採取了措施,也就不會發生街樹倒下來砸死人的事故了。”到此為止,加山還沒說自己就是被街樹砸死的孩子的父親,但這番話已經很明顯地是在追究田丸花的責任了。

田丸花開始聽加山說話時很冷靜,一度不那麼緊張了,現在突然又害怕起來。孩子死了,做父親的肯定都快氣瘋了,手上說不定還拿著刀呢。想到加山說不定會闖進來把她殺了,她握著受話器的手哆嗦起來。田丸花打定主意,絕對不能給這個加山開門。 “我沒聽說過造園公司要檢查街樹的事情,所以也沒有打算妨礙他們。”田丸花拼命地辯解著。這種暖昧的辯解到底能堅持多久,田丸花心裡也沒底。 “也就是說,你們不是在有意妨礙造園公司檢查街樹的情況下把造園公司的人趕走的,是這樣嗎?”加山抓住田丸花的“尾巴”,明確地總結道。 田丸花覺得自己快堅持不住了。事已至此,只能用靜江教給她的辦法了:“……我……我什麼都不知道!”這樣說也許會激怒加山,但田丸花已經顧不上那麼多了。如果跟著加山的思路走,肯定會露餡的。

“不可能不知道吧!請您再認真考慮一下!如果不是你們妨礙了造園公司檢查街樹,孩子是不會死的。您不這樣認為嗎?”加山好像有些急躁,他在強迫田丸花回答這個問題。 田丸花心想:“你說得對,如果我們不把前去檢查街樹的造園公司的人趕走,孩子死亡的事故就不會發生了。但是,人死了,能讓我負責嗎?既然我不能負責,我就不能承認是我們趕走了造園公司的人!我不想當殺人犯!我平安無事地生活了這麼多年了,為什麼還要受這種驚嚇?既然靜江能逃脫追究,那麼我也應該能逃脫追究!無論如何也要把加山攆走!” 想到這裡,田丸花大叫起來:“我不那樣認為!剛才我不是已經說了好幾遍了嘛,我們就是覺得那些街樹太可憐了,不應該隨便砍伐!我們怎麼能想到會有這麼嚴重的後果呢?”

恐怖!田丸花大腦的開關被打開了。從來沒有說出口的想法,一下子從她嘴裡冒了出來。雖然知道這樣說不行,但田丸花已經控制不住自己了。 “您不認為缺乏想像力也是有罪的嗎?街樹如果不檢查的話,是很卮險的,稍微想像一下就應該懂得這麼簡單的道理吧!”加山也許已經怒火滿腔,說話不那麼客氣了。 田丸花越來越害怕,說話的攻擊性卻更強了:“保護樹木有什麼不對?我們做的是好事,沒有一點兒不好!” “保護樹木和保護人,哪個更重要呢?”加山寸步不讓。 不錯,歸根到底是這麼一個問題。但是,這個加山有什麼權利問她田丸花這種無法回答的問題?只因為他是受害者的父親,就可以想怎麼說就怎麼說嗎? 田丸花火了:“你說我什麼地方做得不對了?我做的都是應該被人們表揚的事,沒做過一件應該被人們責備的事!我只是說,要保護樹木,這有什麼不對嗎?這不是一件值得表揚的好事嗎?我只做應該被人們表揚的好事!”

這確實是田丸花的心裡話。是的,田丸花只想得到人們的表揚,並沒有什麼惡意。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行動的後果是一個孩子的死亡。像她田丸花這麼好的人,為什麼要被人當做殺人犯來追究呢?為什麼要被加山當做一個輕視人命的人來看待呢?這個加山竟然這樣說話,也太不講理了! 加山沉默了,好像是在思考什麼問題,大概是意識到他的話有些過分了吧!如果是那樣的話,倒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即便如此,苦澀的滋味也會長久地留在田丸花心裡。我為什麼要被人這樣欺負呢?田丸花真想哭。 “……那麼,您不覺得死去的孩子很可憐嗎?”加山說話的聲音突然沙啞了。那是一個心懷喪子之痛的人發出的絕望的聲音,田丸花聽了,心裡覺得非常彆扭,真想把耳朵捂起來。 “我當然覺得可憐啦!這還用問嗎?但是,這件事跟我毫無關係!我不想再跟你說什麼了,你走吧!”跟加山把對話進行下去,是田丸花無法忍受的。於是,也不等對方說什麼,她就把對講門鈴關了。不知道是困為興奮,還是因為恐懼,田丸花的雙腿不停地發抖。她在拼命使自己鎮靜下來的時候,忽然聽見背後有人說話。 “那個人真可憐!” 田丸花被嚇了一跳,回頭一看,女兒佐緒裡靠著牆,正冷冷地註視著她。佐緒裡的眼睛裡有一種輕蔑的神色。 “媽媽太過分了,沒有像您那樣說話的!真卑鄙!” “你說什麼哪?”田丸花藉著剛剛擊退加山的餘威大叫起來,“都怪你!都怪你看不起我!你個小毛孩子,你懂什麼?少在你媽面前說這個!” 佐緒裡也不頂嘴,不屑地瞥了母親一眼,離開了客廳。田丸花一個人留在客廳裡,不知如何是好,站在那裡哇哇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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