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死亡螺旋

第10章 第十章

死亡螺旋 松本清张 7233 2018-03-15
大門前的廣場上,出租車司機正把高爾夫球袋往後備箱裡塞。味岡給了門童五百元小費,接過行李箱,坐進車裡。車門外,門童彎腰行禮,可眼睛卻直愣愣地盯著味岡。 “去車站,新幹線入口。” 他終於能與京都作別了。三天兩夜,感覺比三年還長。 他靠在座位上,深吸一口煙,讓煙霧在肺中停留片刻,又吐了出來。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窗外的風景太過耀眼,他不由得閉上眼睛。 有人給他下了套。不然這一切也太湊巧了。 他個人沒有什麼仇家。家庭雖然算不上美滿,可也沒有什麼爭吵,也沒有固定的情婦。他進公司已經快三十年了,一直勤勤懇懇,犧牲了個人的慾望。要是真想滿足私慾,他有的是機會。 他拼命工作,就是為了把日星建設帶進一流建築公司的行列。剛進公司的時候,它還是家三流公司,而現在已經躋身一流。 “你追我趕”——味岡很喜歡這個詞。這四個字對他人來說只是一句沒有靈魂的媚俗標語,而對他來說,卻如同聖言一般。

沒有經歷過的人,是無法理解的。這句話裡,飽含著受辱之人的憤怒與仇恨。它是受盡歧視的人們奮起反抗的檄文。這句標語,就像是充滿節奏感的行軍喇叭。眼睛盯著先頭部隊背上的靶子,飛奔的身體揮灑汗水,咬緊牙關,是味岡最喜歡的事情之一。 那就是年輕時的自己。當時的日星建設雖然成了某項公共事業工程的指定承包商,但投標價格卻遲遲沒能與其他同行談妥。體格魁梧的圍標專業戶參與進來,說:“我跟你沒什麼好說的,叫你們社長出來。” “社長臥病在床,這次的工程由我全權負責。” 於是他就被帶去了一間小屋子裡,被人用棍子打了個遍體鱗傷。臉都腫了,可他咬緊牙關,沒有喊過一聲。他還以為自己死定了。這件事絕對不能報警,報警只是自取滅亡。那是一個圍標專業戶橫行霸道的江湖時代。十五六年前,日星建設還是一家名不見經傳的小公司。同行的圍標也存在“老面孔”與“新面孔”之分,新面孔只能忍受老面孔的欺辱,只是想到今後也許能通過圍標接一些工程,也只得賠上笑臉。

日星建設逐漸成長起來。味岡開始作為社長的代理,參加圍標談判。 他開始漸漸習慣了圍標談判的氛圍。公司的規模也漸漸擴大。然而,只要是在新的地區工作,他們就永遠是“新面孔”。當然,那都是公共事業的投標。 投標一般在現場說明的五到十天后進行。談判則會在投標前一天進行。如果談判的進度不夠快,就有可能從投標前兩天開始。談判的時間與地點會在現場說明結束後決定。每個地方都有當地的業界團體,老面孔會輪流擔任幹事,統籌圍標工作。會員們會集中在縣廳、市政廳附近的大樓的一間房間裡。 所有得到提名的建築公司,都和其他公司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與官廳的干部、官員、地方議員也有關聯,為此總是很難敲定工程由哪一家公司承包。

曾經有一場圍標在十三家公司間展開。首先,所有會員都集中到了一個房間裡。 “老面孔”的干事會與公司代表一一進行交談,詢問他們有無意向承包這次的項目。 “有”或是“之前一直麻煩大家,這次就主動退出”,大家紛紛發表意見,最終範圍縮小到了八家公司。 八位代表進行討論。沒有人敢率先發言——一旦說錯話,其他在場的代表都會張開血盆大口向你撲來。沉默之中,大家用眼神打探其他人的意向。幹事焦躁地說道:“你們到底打算怎麼辦?誰都不開口,這生意還怎麼談?我們先把原則定下來吧。首先,即使事情發展到了最壞的情況,也不能窩裡鬥。” 因為一旦進行競爭投標,投標額就會被壓低。 “然後,要少數服從多數。如何?”

大部分人都會贊成。少數服從多數,權利就會落在老面孔手上,新面孔也沒有反對的底氣。味岡出席會議的時候,有兩家公司表示反對。幹事與其他老面孔翻起白眼。 “你反對我們的原則?那你覺得這事要怎麼個談法?你是不是壓根就不希望我們談妥?不想談就給我回去!你倒是說啊,你究竟想怎麼樣?” 兩家公司的代表立刻沒了聲音。 “既然您這麼說了……呃……既然只是定個原則,那我還是同意大家的意見吧……” 如果有人再次反對,就會被人定性為“囂張”,引火上身。 接著,在幹事的提議下,八家公司分別陳述了自己的要求。 有人說:“最近工程的業績不好,這次的項目必須得接……” 有人說:“這次請大家給我個面子,下次我一定會給大家面子的。”

有人說:“公司的業績不佳,公司吩咐我一定要拿到這筆工程。公司的內部情況我不便細說……讓我們公司掛個名也行啊!” 言外之意,這家公司投標成功之後,會把實際工程讓給其他公司,只要4%的“掛名費”。 還有人說:“我們公司的經營狀況堪憂……這次的工程再不拿下,票據就周轉不過來了……” 幹事怒吼道:“經營狀況不好,那是你們還不夠努力的緣故。世道這麼不景氣,誰家的狀況好了!不景氣就拿不到工程,那是說明你們吃的苦還不夠多!少來這兒說胡話!” 有人說:“我們加入這個會,已經參加過五次投標了,可到現在一次工程都沒有接到過,這次請大家給個面子吧……” “囂張什麼!我都參加十幾次了,也只拿到過兩次而已。新面孔嚷嚷什麼!”老面孔吼道。

於是不斷有人中途放棄。 “這次就當我給大家一個面子,下次也請大家給我一個面子。” 然而,誰都不能保證他下次就能接到工程。 幹事說:“大家聚在一起討論也沒什麼結果,分組談吧。給你們一個小時,就這麼辦。” 眾人抽籤,兩人一組,二選一。兩人會在一間只有三疊大的小屋子裡進行討論。大型企業也在其中。說是討論,可他們並沒有什麼可說的,而且還會極力避免滔滔不絕的勸說。 有人藉口上洗手間或是打電話,離開了房間。味岡一開始還以為他們說的是真話,後來才漸漸讀懂其中的端倪。離開房間的人,原來是跑去找那些已經主動退出的公司代表,說與自己同組談判的人的壞話。 “那傢伙最近都接不到活才跑來這兒的。說話可囂張了,我們得挫挫他的銳氣。”

三組中,有兩組已經談妥了。剩下的一組互不相讓。一小時的時間限制馬上就要到了。所有退出的人,都聚集到了那間房間裡。偷偷打的小報告,會在這時發揮毒藥般的作用。 “我知道你想努力,可是你看看,其他人都遵守約定,退出競爭了啊。” “不,我一定要拿下這次的工作,公司已經給我下了死命令了。” “這是什麼意思?你就負不了責任嗎?負不了責任的人跑來這兒乾什麼!趕緊回去吧。” “不,不拿到工程,我決不回去。” “什麼?不回去?你賴在這兒又有什麼用啊!只有你在死纏爛打。” “你怎麼老是這麼囉囉唆唆的,之前也是,我再怎麼勸都聽不進去,你再這樣,以後就再也接不到活了。你啊,就再也沒法在這一行混下去了。你要是堅持這種態度,我也會奉陪到底。要不我找上百來個小混混,去你們公司的工地大鬧一場?”還有人一把揪住他的胸口。

他被眾人包圍、指責,臉色蒼白,只得兩手扶地,低頭下跪說:“拜託了,拜託大家了!” “這事兒說拜託"有用麼?要是有用,那我們還談什麼啊。 ” “哎呀,哎呀,別這麼說。”有人來當和事佬了。 “我說你啊,你還年輕,這次的工程就讓給別人吧?我和市政廳的局長、議員老師們都很熟,只要你這次肯退出,下次我肯定給你面子。你們公司接不到這項工程又不會倒閉。” “這項工程關乎我們公司的生死,拜託大家了!” “你怎麼就不聽勸呢?我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你還不肯相信我嗎?” “下一次,下一次我一定報答各位的恩情!” “說什麼呢!我們談的是這次的工程,誰還管得了下一次!” “拜託大家了,求求大家了,我給大家跪下了!”

味岡想起,跪下的,正是十五年前的自己。 之後,味岡本著“你追我趕”的精神,命令年輕的部下也學自己當年的樣子。公司的命令絕對要服從,拼上一條小命也要拿到工程。 他還吩咐部下說,實在不行,還有最後的殺手鐧,你們聽好了,就對那些幹部和老面孔這麼說:“好吧,我這就給總公司打電話辭職。但我不能白白辭職。我要把一切都說出來。既然我已經辭職了,也不會給公司添麻煩了,要死要活都是我一條人命。我可不能一個人去大牢,讓我們大家一起抱成團,和和氣氣地去牢裡開會吧。部長啊,局長啊,市長啊,知事啊,那些踏著紅地毯的老師們啊……統統去大牢。” 只要這麼一說,那些瞎摻和的人就會退出了。 他們就會說:“哎呀,哎呀,別這么生氣嘛,有話好好說,既然這樣,我們就好好商量……”

味岡坐在新幹線迴聲號的綠色車廂中段,追憶往昔。頭頂的架子上放著高爾夫球袋。那是美國的名牌產品。 那時,日星建設和自己還年輕。 圍標進入尾聲,可有一家公司就是不肯讓步,還狗急跳牆威脅其他公司。那麼其他公司要怎麼辦呢? 幹事召集剩下的六位公司代表說道:“我也說過他了,可就是不管用,要是就這麼放他回去,我們的處境就不妙了。沒辦法,拿到投標權的公司能不能多多包涵……” 談判大致告一段落。狗急跳牆的那位代表也知道該什麼時候收手。他雖然撂了些狠話,但那並不是真心話。如果得罪了其他人,這家公司就會被在場的其他公司,以及整個業界排擠,走向滅亡。 幹事一聲令下,眾人便開始進出各個房間,悄悄收拾殘局。於是三組中有三家公司脫穎而出,再加一家“輪空”的公司,一共四家。再將四家公司分成兩組,四選二。最終選定一家公司。一般的圍標就是這個流程。 有時也會通過投票和抽籤的方法決定工程的走向。然而,那表面上雖然是碰運氣,結果其實是事先商量好的。 圍標本來就不是能夠簡單談出結果的事情。投標前一天開始的圍標,會從上午一直談到下午五點,然後再從會館的房間轉移到料理店接著談,偶爾甚至要進行到深夜。有時眼看著就要投標了,還沒談妥。這時就需要拖延時間了。 怎麼個拖延法? 如果預算價格是一億日元的話,就用兩億日元的價格投標。發訂單的政府官廳肯定會說:“重新來過!給你們三十分鐘時間,好好想想!” 於是建築公司們就會利用這段時間繼續圍標。 然而,總是擾亂圍標秩序的“煩人公司”,就會成為其他公司的眼中釘。他們會想方設法除掉障礙。 有一個方法就是,其他公司合謀誹謗這家公司,向議員和官員們說它的壞話。 “那傢伙的態度特別橫,總讓我們把工程讓給他,破壞了整個圍標的秩序。” “那家公司找了一群人胡作非為,企圖破壞秩序,從中漁利啊!” “他說是老師(議員們)讓他加油爭取項目的,那簡直就是把責任推卸給各位議員老師嘛!” “那傢伙到處宣揚自己跟課長的關係好,還說自己認識課長的情婦呢,滿口胡言。要是讓這種人參與競標,課長的名聲都毀了。” “那傢伙到處參加圍標,向其他公司的代表要錢,還去圍標現場攪局,從獲得投標權的公司那裡收取封口費",那些錢都進了他自己的腰包,我看他又是造房子,又是出錢讓女人開店……”也有這樣的密信。 列車往東駛去,關原山間的風景掠過窗邊。這是一條下坡路,車速更快了。人家越來越多,看來離大城市越來越近了。頭頂的高爾夫球袋隨著列車的搖動發出低沉的響聲。味岡身旁坐著一個打扮入時的女子,戴著一副墨鏡,用手撐著頭打起了瞌睡。時尚的無袖夏裝底下,露出一雙曬成小麥色的手臂,莫非她剛去做過海水浴不成?她也是京都站上車的,但沒有和味岡說過一句話,也沒有人與她說話,看來是獨自乘車。 味岡依舊看著窗外的風景,回憶往事。那些風景對他來說沒有任何意義,只是映出他過去經歷的屏幕罷了。 在其他同行的厭惡與排斥下,能走到這一步真不容易啊…… 味岡一邊收起回憶長卷,一邊反省自己這半生。正是這些辛苦,讓日星建設成長成了一流企業。味岡不斷教育自己的年輕部下,將“積極主義”刻進他們的腦種。同甘共苦的社長星井英雄已經六十五歲了,他曾說過,過個一兩年,自己就要退居二線當會長去,把社長的寶座讓給味岡。 他又從這些經驗裡學到了什麼呢? 在參加地方公共事業投標的過程中,味岡逐漸明白,地方公務員聽地方自治體(比如町、村)議員的,自治體議員聽縣議會議員的,縣議會議員又聽國會議員的,上下級關係非常明確。 地方的建築公司,又和自治體的官員有關係。畢竟官員們就是發訂單的人。這些官員表面上受到議員們的牽制,但又不會唯命是從。如果工程夠大,中央官廳也會參與進來。建設省與自治省會接觸工程,但是工程費用的補貼就是大藏省的管轄範圍了。地方自治體的議員自然說不上話,即使是國會議員,也必須是對大藏省有很強影響力的人才能發揮得了作用。然而,能有如此影響力的國會議員,寥寥無幾。 沒有比官員更有權力的人物了。尤其是大藏省的官僚,明治維新以來,他們心中一直懷有一種精英意識,覺得自己比其他官僚高出一等,從不把別人放在眼裡。編制預算的時候,各省高級官僚對待大藏省的態度,就是大藏省地位的最佳寫照。他們對待主計官的態度,簡直可以用“卑微”和“殷勤”來形容。某省有一位局長,據說他的實力比次官還強,可他竟然會為深夜工作的主計官揉肩——一切只是為了多要一些預算罷了。 如此一來,普通的國會議員根本沒有出場的餘地。在地方自治體的市政廳部長、課長桌上威風凜凜的名片,在大藏省官員眼裡與廢紙無異。中央省廳的官僚都有口蜜腹劍的毛病,大藏省官僚尤甚,他們甚至敢偷偷和大臣對著幹。 預算在手,地方自治體的公共事業的生殺大權也握在手中。不僅如此,他們還有權批准自治體發行債券。自治省、建設省等省廳會為自治體撐腰,但他們無權干涉債券發行權。自治體與建築公司對於這些老師(議員們)也很無力。 這時,巨勢堂明粉墨登場了。 社長星井英雄,從一位大藏省的退休高級官僚那裡,聽說了巨勢與南苑會的存在。星井說,據說有個很厲害的人物,在大藏省非常吃得開。 “在大藏省非常吃得開?這種人和我們公司有什麼關係啊?” 那是十年前的一次對話。當時味岡才剛當上專務沒多久,連東南西北都沒分清楚。 “不,不是那麼回事,大藏省握著整個國家的錢包,知道各省的新公共事業計劃。各省也會諮詢大藏省的意向,看看能拿到多少預算,否則也是紙上談兵。退休的官僚跟我說了,各省的計劃還在搖籃裡的時候,會聽到風吹草動的不是內閣官房長官,也不是執政黨的政務審查會,而是大藏省主計局的干部。而且不只是政府的公共事業,地方上的公共事業也是,從縣到市町村,只要是公共事業,都會通過自治省和大藏省通氣。自治體窮得很,幹什麼都需要政府的補貼。即使想要自己發行債券湊錢,也需要大藏省批准才行。所以大藏省手中握有所有新公共事業的情報,上至中央下至地方,無所不知。最可怕的是,他們手裡有的,不只是情報。只要有大藏省幹部撐腰,拿下工程就很容易了。畢竟大藏省是出錢的地方啊,而且這種關係能一直為工程服務……普通的議員根本沒那麼大威力。” 星井社長在那位退休官僚的介紹下,率先與巨勢堂明進行了接觸。味岡也不知道他們是在哪兒見面的,總之星井與巨勢見過五六次之後,就讓味岡接替了自己的任務。 “那人來歷不明……只知道他在大藏省幹部中間相當吃得開。如果他能站在我們這邊,我們公司一定能發展得更好。唯一擔心的是……” “怕賄賂的事情敗露嗎?” “不,這一點他隱藏得很巧妙,沒有那麼危險。我擔心的是那個巨勢堂明的來歷……” “他背後會不會有一個有力的政治家靠山啊?” “好像沒有。要是有,肯定早就傳開了,可我什麼都沒聽說。只知道他二戰的時候去過南方……” “社長,巨勢就由我負責吧,如有萬一,我來背黑鍋就是了。” “萬事小心啊。你這個人行事有些強硬,南苑會裡還有兩家大公司呢,和普通的地方圍標完全不一樣,一定要謹慎啊。” “我們公司也正是靠著那種行事風格,才發展到今時今日的啊!即便那個南苑會裡有大公司,可建築公司的世界到哪兒都是一樣的。您越是這麼說,我就越有乾勁。” “我擔心的就是這個。唉,最好還是別惹亂子……” “我會好好乾的。對了,給巨勢先生的中介費里,有多少進了官員腰包啊?還有他是怎麼把錢送過去的啊?” “不送。南苑會裡不存在收受賄賂的問題,只要向巨勢先生交會費"就行了。 ” 這就是十年前的那段對話。 新幹線開過白色的豐橋站月台。味岡這才覺得窗外的風景是真實的。車內廣播播出車長沙啞的聲音,還有十五分鐘就到濱松站了。趁現在去一趟洗手間吧。 “不好意思……” 身旁穿著無袖上衣的女性將併攏的雙腳撇到一邊。 味岡沿著通道往前走,一路上看見的都是乘客的後腦勺和背脊。車上沒多少客人,坐得也很鬆散,沒有人說話。一對夫婦頭靠著頭睡著了。兩個正在看書的人把腦袋縮在書後。 三分鐘後,味岡回到通道上。這回終於看見了兩側乘客的正臉。大多數人臉上寫滿疲憊。大家還坐在原來的座位上,與三分鐘前一樣。 “不好意思……” 身旁的女性再次把雙腳撇向一邊,簡直跟轉門一樣。 味岡坐在座位上,點了一根煙。可他半天都沒去吸一口。濱名湖的景色映入眼簾。藍色的湖景在強烈陽光的照耀下,顯得發白。泛白的湖面後方,能隱隱約約看到連綿的群山,想必那邊就是館山寺了。景色移動的速度變慢了。抬手一看表,九點二十分,正好能趕在約定的時間到達館山寺,與大石見面。 味岡站起身,從架子上取下行李箱,又準備取下高爾夫球袋。真夠麻煩的,又大又沉。 忽然,他鬆手了。茶色的皮革下方,露出白色紙張的一角。 那是什麼玩意兒?味岡拉出紙片。把包放上架子的時候,肯定沒有這張紙。那是一張折疊過多次的銅版紙。 味岡翻開一角,發現那上面印著彩色的圖案。再緩緩攤開一看,原來那是一張海報,上面還印著文字—— “……保健避邪的護摩!” 不用把紙完全攤開,味岡也知道前面是“夏天就要去涼爽的鞍馬山”。 這張電車裡的海報,他之前已經見過兩次了。 第一次,是從出町柳站坐電車去鞍馬見金彌的時候。第二次,則是見到貴船紅葉莊旅館中澤田美代子的屍體之後,在逃回京都的列車上…… 味岡的手僵住了。這時,打開一半的紙包裡,有什麼東西掉了出來。 一雙水藍色的襪子。 那正是自己遺留在紅葉莊旅館208號房的那雙襪子。 味岡彷彿驚弓之鳥,手足無措地環顧四周。 有五六個要在濱松下車的乘客,他們站起身,開始取下架子上的行李,剩下的還坐在原位上。那些人就是他剛才走過通道時看到的乘客。 沒人看著味岡。身旁的無袖衫女依舊把手撐在扶手上,扶著頭,閉目養神。 味岡用海報包好水藍色的襪子,拉開行李箱的拉鍊,把它一把塞了進去。拉上拉鍊,他就飛也似的朝車門衝去…… 列車停靠在月台。 “走路不長眼啊!”走在車門口的男子,被身後的味岡撞了一下。 他回頭瞪了味岡一眼,可一看見味岡那雙吊起的眼睛,就不敢再多說什麼了。男子一臉驚訝地目送這位肥胖的紳士衝下月台。 有人在車裡拼命地敲車窗。他想告訴味岡,他的高爾夫球袋忘拿了。 味岡穿梭在下車的人群之中,朝檢票口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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