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塔之斷章

第29章 第二十八節

塔之斷章 乾胡桃 3087 2018-03-14
傍晚時分的車站內。 一名穿著白色大衣的男人穿出檢票機前後的人群,向我走來。他提在手中的紙袋上有“SOGO”的商標,我抬起頭和他交匯了視線。 男人露了微笑,走到我的身邊。 “你是相馬吧?我是松浦,你好。” “你好,初次見請多多指教。” 我低頭行禮,心裡意外的冷靜,從容的觀察起對方。 他的年紀大概和我相仿吧,二十五到三十歲之間,面容非常親切。個頭不高,體型也有些瘦弱,又是溜肩膀,所以西服都穿走樣了。 “不妨找個地方坐著聊吧?” “好,那邊有個咖啡館。” 我先行一步,穿過路旁擺有寄物櫃的過道。從側面走出車站大樓後,冷風拍打起我的臉頰。路對面的大樓上,白色的牆壁被夕陽染成了桔黃色。電車穿過高架橋的聲音,葉子落光的街邊樹。信號燈變色後汽車剎住,人行道上的眾多行人同時前進,大都穿著灰色或黑色的大衣。我斜眼看著街道上的這些景色,在“雷阿諾”深色的玻璃門前,把紅色的圓把手拉向自己。

黑色的地毯,紅色的沙發,我們被引到店內側的某張桌旁,我和松浦面對面的坐下。松浦脫下大衣,店內調低聲音放著古典音樂。 “你好,我再次自我介紹下,我叫松浦。” 他遞來了名片,我雙手恭敬的接下來,再次確認,上面寫著“十河出版有限公司第一出版部松浦喜久夫”,沒錯,他是十河的職員。 “那個——” 松浦想要開口,正趕上服務員很不湊巧的前來點單。 “啊,我想想。” “我要一杯混合咖啡。” 我沒看菜單就點了單。松浦也點了相同的咖啡後,服務員離開了。 “……今天來此不是為了別的,正是為了你向十河幻想小說大賞投稿的'機械之森'。” 松浦說著,在紙袋裡翻找起東西,拿出了一疊原稿,正是我投的稿子。自己的稿子突然被擺到眼前,讓我相當的害羞。

“實話實說,這份稿子讀起來讓我非常的愉悅,我個人認為這是相當有趣的作品。但是非常遺憾,今年投稿作品的平均水平比往年都要高,而且其中有一部所有評委都一致推崇的焦點作品,所以大賞被搶走了。但按照例年水平,您的作品有拿下大賞的實力。” 說到這裡,他壓低了聲音。 “說實話,我不太欣賞今年的獲獎者。獲獎作品的確很出色……下個月的什麼時候來著,會付梓出版,發售之後我也會送一本給你。……不過讓我來評價的話,只有構成作品核心的點子不錯,那個人往後就寫不出什麼好作品了吧。反而是寫出了這部作品'機械之森'的你更有才能。我此行就是為了告知這些話。” “是、是……” 我有才能……出版社的編輯說我有才能。這是真的嗎?

現在可以高興一下了吧,我的確也想歡呼雀躍,但當時卻奇妙的很冷靜,似乎有某種高興不起來的因素。 “那個……具體來說,結果是……比如說,這份原稿,是否有出版的可能……” 我明知這個問題很不知羞恥,但還是大膽的問了出來。松浦笑著點了點頭。 “嗯。我認為這部作品完全有出版的價值。不過可能的話,希望如果你以後有什麼後續作品,請務必拿給我看。 “推出有價值的作品自然是我的工作,但我們這些編輯,更重要的是找到有才能的作家,並協助其出道。雖然兩項工作看似類似,卻有相當大的區別。這些原稿會出版成書,我會促成此事。但此書只是你唯一的作品,亦或是成為一位作家的出道作? “為此,我還想問幾件事。”

“請問。” 回答的同時,我的心裡終於雀躍了起來。 ……我寫的東西要變成書了?此時服務員剛好端來了咖啡,打斷了我興奮起來的心情。場面上沉默了片刻,我迅速的喝了一口,潤了潤嗓子,溫熱的液體穿過了喉嚨。松浦放了兩勺糖,攪拌了幾下後啜飲了一口。 然後鬆浦又打開了話匣。 “我想想……剛才說到哪了?啊,對了。你以前還寫過什麼嗎?比如以前參選的作品。” “沒有。我在學生時代還寫過幾個短篇,但回頭來看都很拙劣,連習作都算不上吧。這次是我第一次認真的創作。” “果然你還是喜歡幻想系?” “是的。” “你是學機械工程專業的嗎?” “是的。我喜歡機械。但在學生時代寫的都與這部作品不同。”

因為怕被對方看扁,我急忙又補充了一句。松浦似乎很滿意的點了點頭。 “你大學畢業後……現在沒有工作——” “嗯,畢業後我曾工作了一段時間……大概是五年前吧,最終因為某些原因,在去年夏天狠下心來辭職了。” 提及此事,我感到一陣羞愧。 “然後——就寫了這部作品?” “是的。” “寫這一部作品花了多長時間?” “我想想看,實際上我在工作期間已經寫了一半,辭職以後——後半部分只用了三個月。” 我明白對方是想知道我寫作的速度,所以又補充了幾句。 “此外——我用《機械之森》參選十河的徵募是在去年的十月,隨後我又開始寫了一本新書,我算算,到現在已經過了四個月吧。我本打算用來參加下一個徵選,總共估計要寫七百張原稿,現在已經寫了四百張左右。”

“哦,我非常期待。完成後請務必讓我一讀。順帶一問,你寫的是什麼故事?方便的話希望稍微透露一點。” “那個……書名暫定為。” “哦,很不錯!” 松浦的臉上已經堆滿了笑容。但他僅僅聽到書名就做出如此誇張反應,反而讓我擔心了起來。 “新作品的舞台從始至終都是在一棟房子裡。粗略來說,幻想也要引入一些神秘的元素。開車旅行的男女誤入濃霧之中,突然發現山中有一棟房子,然後闖了進去。” “嗯,恐怖小說裡常見的模式。” “是的。但關鍵是往後如何推進劇情。” “我明白了。往後請把完成的原稿拿給我看。還要多長時間才能完成?我想想,你四個月寫了四百張吧。按這樣算的話,還有三百張,也就說三個月後——五月末就可以給我看了。”

我瞬間不知該說些什麼。 “是……是的。我會盡可能的趕在五月末之前完成。” “我很期待。” 松浦說著露出了微笑。 “其實您不必如何期待——” “不能這麼說,不能從一開始就打退堂鼓。” “也對。” 在對方的氣勢下,我也點了點頭,沉思了片刻,不知道後面的話該如何開口。最終只能直截了當的說道。 “那個……最近我都是在花以前的儲蓄,人都要生活嘛。如果能出書的話,我會非常高興的。但可能的話,什麼時候……” “這件事啊。” 松浦用力的點了點頭。 “你剩餘的積蓄——” “不,還沒有緊迫到不能過活的程度。但按現在的狀態,大概只能堅持到明年的正月。” “往後的流程是這樣的。你先把手上的作品的完成,然後再改一次這篇稿子。最快的話,在夏季交稿,秋天……最遲年末吧。應該會在年內。”

“果然必須要修改吧?” “是的。但也不用大改。” 松浦滿不在乎的笑言道,然後翻起了原稿。 “舉個例子……我看看,比如這裡。雖然只是小問題,但這裡也要改。這是夜間的場景,但有這樣的描寫'下弦月突兀的浮現在西邊的天空'。” “哦。” 我不得要領的點點頭。 “我認為這裡可能會被誤解……你帶筆了嗎?” 我搖了搖頭,松浦從自己西服的胸前取出了自動鉛筆,遞到了我的眼前。 “請畫一張'下弦月'的畫。” 他遞來原稿,上面的餘白處雜亂的寫滿了鉛筆字,大概是松浦的做得校對吧。從本文中有問題的地方引出了註釋線,其中一條指向了幾個字“下弦?”。 我仍然理解不了對方的意圖,在空白的地方畫出一條向下突起的半圓弧線,然後就在我想要補畫上分出月亮是盈是虧的那條線時,終於察覺到了自己的誤解。

“啊,你的意思是'下弦'的'弦'——” “是的。” 松浦似乎很滿意,用力的點了點頭。 ““弦”就是拿弓來比喻的“弧”。把線系在兩端才能稱為“弦”。所以你的畫弦跑到上面去了,所以畫的是“上弦月”。” 原來是這麼回事。我在小說裡描寫月亮時,也考慮了太陽位置,並且計算出了月亮的圓缺狀態。但在表述成文字這個最終階段犯了錯誤。 我再次看向自己的原稿,確認上面到底有多少校對信息,不禁大為感嘆。每一張多則十餘處,少則二、三處。 “那麼我把原稿交還給你。校對信息裡有不明白的地方,請不必客氣的直接問我。但我希望你能先把手中的原稿完成。我想想,期限是五月末對吧。”

他用笑容向我施加了壓力。 “是——” “別擺了出這種臉色,我很期待你的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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