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塔之斷章

第23章 第二十二節

塔之斷章 乾胡桃 4438 2018-03-14
天童按了“下行”的按鈕。紅燈亮聲。從車站乘車後還要上一個坡,所以我覺得還不如直接走過去。 滿員的公交中,我握著吊環,天童也沒座,他比其他乘客都高出了一頭,似乎腦袋就要撞上頂棚了。道路筆直,但公交卻左右搖得厲害,大概是駕駛技術不佳。乘客的哈氣在窗戶上結成一層霧,外面細雨霏霏。乘客們手中的傘都早已收起,落下的水滴濡濕了地面。 公交不久後到站了,我跟著天童硬擠著前進。交了車費走下公交,雨水嘩啦嘩啦的打在身上,我趕緊撐開了傘。 我們兩人下車後,公交的引擎再次發動,在煙雨朦朧的路上駛去,瀰漫出一股汽車尾氣特有的氣味。 雨滴打在傘上,啪啦啪啦作響。 “幫我拿一下。” 這種簡便的黑傘一下子就能撐開,天童迅速的把傘把遞到了我的面前。我先把包夾在右臂原腋下,右手拿著自己的傘,然後伸出左手接過天童的傘,以伸懶腰似的動作把傘罩在天童的頭上。他一彎腰,麻利穿上了黑色的上衣。

“謝謝。” 周圍潮濕的空氣依然悶熱,天童為什麼要還多穿件上衣呢,我不太明白。 車嗖的一聲,從我們的右邊擦身而過。 “走吧。” 人行道很窄,不夠我們兩人並排前進。當然即使足夠寬敞天童也不會讓我走在他的旁邊。一般都是他走在前,我跟在後。雨水迎面落下,個頭比我高的天童剛好充當了我的盾牌。 我們中途穿過馬路,換到道路右側前進。人行道的右手邊是類似酒店前的那種矮籬笆,走著走著變成磚頭圍牆時,人行道同時也變得更加狹窄,又走了一會兒,道路終於又變寬了。 “就是這兒。” 天童說著,用下巴向去路的右側示意,那邊有道氣派十足的大門,守在兩邊的警衛穿著制服,外面套著雨衣。天童從容的快步走入,我在跟後面,門柱上有個木質的大牌子,上面的字嚇了我一跳。因為上面用楷書寫著“議員會館”幾個字。

門內還有警衛,他們把天童帶到了門口附近的小屋,似乎必須要辦什麼手續。我把麻煩事都推給了天童,自己發呆的站在後面,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打扮。今天偶然的穿得比較正式,我暫且鬆了口氣。不過要來這種地方的話,還是事先跟我說一下比較好吧。想到這裡,我死死的瞪向了天童的後背。 院內的中間是一片大停車場,有三棟建築物,分別是右手邊類似教學樓的大樓,以及左手邊靠內側的兩棟小樓。高度相等的樹等間隔的排列在圍牆邊,為院裡增添了綠意。在傾斜撒落的雨水和濺氣的水花中,所有的風景都蒙上了一層霧氣。 “餵,辰巳,在這登記下名字。” 天童招呼我,給我空出了地方。我來到他剛才的位置,窗口對面的工作人員把夾著文件的貼板遞了過來,讓我填上住址、姓名以及電話號碼等信息。我在寫名字時猶豫了一下。這種情況下,必須要寫真實姓名吧,還是說筆名也可以呢。最終我寫了筆名“辰巳丸實”。我遞回登記表,工作人員給了我一個徽章。

“走吧。” 天童先行一步,我們朝右手邊的建築物走去。附近剛好沒人,我面對他的後背提出了疑問。 “為什麼要來這裡?” “他似乎在當秘書。父親是參議院的議員。” “唉?” 我驚訝的合不上嘴。那位大磯居然? 來到建築物的門廊,我收起傘,終於鬆了口氣。拿到的徽章在思考了一會兒後,橫倒著夾在了襯衫扭扣的重合部位。 穿過玻璃門,裡面又有一個接待處。天童從旁邊的盒子裡拿出紙,寫了些什麼後,交給了前台。然後他走回牆邊,坐到沙發上抽起了煙。我也坐到了他旁邊。 看著天童抽煙的樣子,我的心情不知道為何平靜了下來。 這個別緻的大廳有點像酒店的前廳,牆和地面鋪著鋥光瓦亮的大理石,高高的天頂上掛著枝形吊燈。接待處邊上有兩台電梯。在我們和電梯間之間,有幾根金碧輝煌的柱子,中間用商業街上的那種黃線圍住了。紅地毯從對面一直鋪過來,一直延伸到內側左右分成兩叉的陰暗走廊前。

等了片刻後,大磯從內側的走廊現身了。他認出我們後露出了笑容。 “呀,抱歉抱歉。讓你們久等了。” 我慌忙起身,低頭行禮,然後再次看向大磯。 他魁梧的體格意外的適合穿西褲,夾著包朝我們走來的樣子和那天一模一樣,但措辭似乎禮貌了一些。 “走吧。” 天童把煙在煙灰缸裡按滅,起身後沒有轉向大磯過來的方向,而是走向電梯,按下了牆上的按鈕。不久後,叮的一聲電梯來了。我們和出來的大叔錯身而過,大磯按下了三層的按鈕。我的身體感受了重力加速度。 “呀,不巧碰上雨了呢。對對,後來我讀了,'機械之森',相當有趣。” “謝謝。” 說話期間,重力加速度的感覺突然消失,叮的一聲電梯門也開了。

“啊,這邊走,去那邊的休息室吧。” 出來後的走廊和一層同樣鋪著紅地毯。拱型的天頂很高,四處懸掛著設計高雅的照明用具。走廊側壁的下半部分是反光板,上半部分噴了白漆,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個房間門,大磯示意的是右手邊最近的那間。 進去後開燈,這裡一個縱深很長的房間,中間的桌子縱向擺放,左右排列著許多椅子。對面的牆上有窗戶,房間本身的功能與十河的會議室沒有多大區別,但內部裝潢要豪華許多。 大磯坐到了左手邊的椅子上,我和天童坐到了他的對面。木製的椅子連扶手都是一個整體,表面貼著布料,坐上去軟乎乎,彷彿包裹住了全身。 “……今天是來?好像之前——” “嗯,關於那天的事,還有幾個疑問要向你請教,所以我們才會冒雨來訪。”

“請隨便問。” 大磯說著打開了雙手的雙掌示意。 “那我就不說客套話了。首先,我們到達別墅後,你曾騎摩托車出去了一次。你去哪了?” “呀,也沒去什麼特別的地方。前面有個山峰,好不容易在夏天過去——冬天因為積雪,所以開不了摩托車——所以想稍微去看看。” “花了多長時間?” “應該一個小時就回來了。” “然後就和大家一起準備燒烤了嗎?” “在我外出期間,你倆把那個可憐的男人撿了回來。然後我就和你們在一塊兒了吧。” 天童一言不發的點了點頭。回過神兒來時,我和天童都沒有靠在椅子背上,背脊挺得很直。大磯則不同,深深的向後靠著,雙手在肚子上合握。 “我知道了。那再問下我和大家分開後的事情。除我以外的人都上了塔,大概是十點前後。三十分鐘後,辰巳也返回了。……再後來呢?”

“有人跟在老師的後面,是小夏——我想想,她姓什麼來著?” “西野。” “啊,對對。西野夏子。她,還有三條吧,他也追在後面下去了。所以當時留下的只有十河、香織、我還有……松浦。我們四人喝酒聊天,大概呆了一個半小時。” “你們四個聊了什麼話題?” 大磯沉思了片刻。 “……什麼來著,想不起來了,抱歉。應該沒什麼重要的事。” “香織的狀況如何?比如某種看起來就會發生之後那件事的舉動,或是之類——” “不,完全沒有。第二天——發現屍體時,我首先就思考起這件事,但完全想不出有什麼可疑之處。” 大磯皺緊眉頭,停頓了片刻。 “為什麼呢。” 大磯又補充了一句。 天童清咳了一聲。

“回到剛才的話題……你們四個人在塔頂小屋喝酒,我聽說散伙時差不多是深夜零點。十河和香織兩個人下去了,松浦也下去了,只有你一人留在了那裡。……後來呢?” “沒什麼然後,我也下去了。一個人喝酒太無趣了。” “我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後,你才下去的。總之在那之後,香織上塔跳樓了。我要問一些你最後離開房間時的狀況。窗戶關了嗎?” “窗戶都關了,窗簾也拉上了。” “水桶呢?” 水桶?大磯有些不知所措。 “呀,我也沒管,一直放在窗外。” 聽到這個回答後,天童停頓了一會後才繼續發問。 “……啤酒都喝光了嗎?” “沒……大概還剩二、三罐吧……我記不清楚了。” “松浦也離開後,只剩下了你一個人,當時突然雲開月明。”

大磯皺起眉間,點了點頭,眼神似乎在望向遠處。 “是的。……嗯,月亮出來了,因為機會難得,我招呼了一聲松浦,但那傢伙已經走遠了。” “你為了看月亮,走到了露台。” “我走到了露台。” “你看著月亮,想再喝一聽,所以看向了水桶。” “我看了……嗎?但是……對了,我想起來了。當時我還拿著一聽沒喝完的啤酒,所以沒有再開新的,直接喝掉了手裡的那罐。” “最終,你看水桶了嗎?” “我看了。好像一個水桶裡已經沒了,另一個還有二聽……吧。冰已經全都化了,大概有兩聽啤酒沉在水里。” 有什麼問題嗎?天童瞪向天童。天童搭起了二郎腿,稍稍斜靠。 “早上不見了。” “唉?” “那天早晨在警察到來前,我上了塔。但是啤酒已經沒了,只有桌子上擺著空罐。”

“水桶——” “入口旁邊有兩個空桶——空的連水都沒有了。” 大磯陷入了沉思。 “……就是說……是香織喝掉了?” 天童舉起一隻手,打斷了他的話。 “回到剛才的話題。對,月亮出現,你喝乾了手裡的啤酒,然後關上窗戶後下塔。然後呢?” “我馬上就睡了。” “那麼,你沒聽到她墜地的聲音?” 大磯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是的,大概我睡得很死吧。” “第二天早晨,你是第一個起床了。” “我一直都起得很早。我起床後先洗了個澡,酒勁過去後心情舒暢,出來看到只有小夏一個人起床了,其他人大概都還在睡吧。我和她兩個人獨處的話,我到是無所謂,但想到她有些可憐,於是強行把十河拽起來了。” “沒有想去叫醒香織?” 聽到天童的問題,大磯哼了一聲。 “把大小姐弄醒可不妙吧。” 我意識到自己總是一言不發也有些不妙,於是提出了問題。 “大磯,你覺得香織如何?” 大磯的表情像是剛剛發現我在這裡似的,看向了我。 “你問我如何,是什麼意思?” “畢竟她長得那麼可愛嘛。” “是這個意思啊。” 大磯笑了笑,不知道是在笑話誰。 “那我就說實話吧,一開始我也覺得她很可愛,實際上我和她交往過。” 交往過?香織?和這位大磯? “什麼時候開始的?” 天童立即追問。 “我想想,大概二年前吧,最終只維持了半年左右,就在前年的旺季結束後吧,不自不覺的就分手了。後來就變回了普通的朋友——你想,不是經常聽到這句話麼,往後咱們就當彼此是普通的朋友吧——雖然我們倆誰都沒有說過這種蠢話。但實際上就是這樣的感覺,在一般意義上,這種類似同伴的關係也一直維持了下來。對她來說,我是哥哥的惡友,對我來說,她是惡友的妹妹。 “嗯,我也沒有特別的當作秘密。十河也知道,所以我們當時是哥哥公認的情侶。那傢伙沒對你們提起過嗎?” 天童仍然三緘其口。 “你們是在十河的指使下開展調查吧?你說這位老師的軟盤不知道去哪了,我不清楚此話的真假,但肯定不是你們的主要目的。你們的主要目的是香織的事,對吧。好了,好了,我明白了。我也不知道香織為什麼會跳下去。” “你們的關係在二年前就結束了?” 天童向他確認。 “嗯,當時那種男女之間極其爽快的分手,我都覺得很罕見呢。大概剛好雙方都在同一時期不再追求對方了吧。” “……你為什麼知道香織不再追求你了?” 大磯瞇起了眼睛。 “因為她的性格吧。實際上和她交往時,我很罕見的考慮到了結婚的問題,我是以結婚為目標和她交往的。大概對方在家世、未來的發展等方面都有足夠的條件。” “你是說她在這些附帶條件上都沒有問題。但性格上?” 香織的性格怎麼了?我很想知道大磯後面會說些什麼。 “簡而言之,就是任性吧。有什麼不順心的事情,都會強行的掰回自己期望中的方向。我這麼解釋,你們也難以理解吧。” 他又用鼻子嗤笑了一聲。 “因為她沒有表露出來。表面上,她扮演著老實的好孩子。對了,這件事希望你們別告訴十河——” 說到這裡,大磯的表情變得更加嚴肅了。 “那個人——這只是我的猜測——說不定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那個人實際上最想追求的就是十河——也就是她自己的哥哥。我有這種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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