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卡格利奧斯特羅伯爵夫人

第13章 十三、僧人的保險箱

只是一陣麻木,像拳擊者在敏感部位挨了幾擊後的感覺。拉烏爾擺脫麻木狀態後,驚訝地發現自己和博馬涅安處境相同,同樣被綁住,背靠牆腳。 他看見門前兩張椅子躺著約瑟芬,並不覺得過於驚訝。她正受著神經衰弱的折磨,這是過於長久激動所引起的。她對拉烏爾的一擊造成了這場精神危機。她的同夥萊奧納爾在護理她,並讓她吸一些嗅鹽。 萊奧納爾大概喚來了一個同夥,因為拉烏爾看見一個年輕人走進來。他認出此人名叫多米尼克,曾看守停在布里吉特·盧塞琳家門前的馬車。 “見鬼!”新來的人看見兩個俘虜,便說,“這裡發生過爭吵。博馬涅安!當德萊齊!女主人動了手,結果是暈倒了,對麼?” “是的,但就要結束了。” “該怎麼辦?”

“把她抬到馬車上,我把她送到'懶散'號上去。” “我幹什麼呢?” “你看著這兩個人。”萊奧納爾指著兩個俘虜說。 “哎呀!這種顧客可不好應付。我不喜歡幹這種事。”他們把約瑟芬扶起來。她張開了眼睛,聲音非常低地對他們說話。她肯定想不到拉烏爾的耳朵也聽到了幾句。 “不用,我自己走。萊奧納爾,你留在這裡。拉烏爾還是由你看守為妥。” “你讓我來結果他!”萊奧納爾低聲說,用“你”而不用“您”稱約瑟芬。 “這個年輕人,會給我們帶來不幸。” “我愛他。” “他不再愛你了。” “他愛我。他會回到我這裡來的。不論怎樣,我不會放棄他。” “那麼你怎樣決定?” “'懶散'號要駛到戈德貝克去。我在船上休息到早上。我需要休息。”

“那些財寶呢?那麼多寶石,得有許多人來發掘。” “今晚我讓人通知科爾布的僧侶,要他們明早到朱米埃澤找我。然後,我再來處置拉烏爾……除非是……啊!現在別再問我……我已精疲力竭……” “對博馬涅安怎麼辦?” “我拿到財寶,就把他放了。” “你不怕克拉里斯揭發麼?警察要是包圍古老燈塔,那就糟了。” “荒唐!你以為她會讓警察追捕她父親和拉烏爾麼?”約西納從椅子上站起來,但立即跌倒,發出呻吟。過了幾分鐘,她似乎使出全身氣力,終於扶著多米尼克站了起來,走近拉烏爾。 “他好像頭暈,”她低聲說,“萊奧納爾,這兩人都要小心看守。只要跑了一個,就會危害一切。” 她慢慢地走了。萊奧納爾把她一直送到舊馬車旁。過了一會兒,他把馬車門關緊後,帶著一包食物回來了。接著傳來馬蹄踏在石路上的聲音。

拉烏爾檢查捆綁他的繩子是否結實,同時想道:“這女人身體有點虛弱:第一,她在外人面前敘述一些瑣事,儘管聲音很低,也難免被人聽去;第二,把博馬涅安和我這樣的健壯漢子交給一個人看守……這些錯誤都說明她身體不好。”事實上,萊奧納爾在類似情況下的經驗使任何逃走的企圖都不易實現。 “不要擺弄你的繩子,”萊奧納爾進來時說,“要不然我就要揍……” 這可怕的看守還加強了防範措施,使他的任務更容易完成。他把捆綁兩個俘虜的繩子的末端聯結起來,繞在一張不穩的椅子背上,並把約瑟芬給他的短刀擱在椅上。只要一個俘虜動一動,椅子就會倒下。 “你比看上去要聰明。”拉烏爾對萊奧納爾說。萊奧納爾低聲說:“再說一句,我就揍你。”

他開始吃東西,飲酒。拉烏爾斗膽說:“好胃口!要是有剩下的,別忘記我。” 萊奧納爾站了起來,伸出拳頭。 “行啦,老朋友,”拉烏爾答應他,“我不說了。就當我舌頭上有塊牛肉。雖然沒你的滷豬肉那樣富於營養,但我也滿足了。”幾小時過去了。黑夜來臨。 博馬涅安似乎睡著了。萊奧納爾在抽煙斗。拉烏爾自言自語,責備自己對待約西納太粗心了。 “我本該提防她……看來我還得學學!約西納遠不如我,但她是多麼果斷,對現實看得多麼清楚,多有魄力!她唯一的缺點是神經衰弱,使得這殘酷的人不能完滿無缺。今天我很幸運,因為她發病使我能比她早到梅斯尼—蘇—朱米埃澤。”拉烏爾相信他能逃出萊奧納爾之手。他注意到他動了幾下之後,腳踝上的繩子變鬆了。他打算把右腳掙脫出繩子,正滿意地想像著對萊奧納爾的下巴踢一腳的效果。然後,就發狂地奔向收藏財寶的地方。

客廳裡越來越黑暗。萊奧納爾點燃一支蠟燭,抽了最後一支煙,喝完最後一杯酒,然後,打起了瞌睡,身子東歪西倒。出於小心謹慎,他把蠟燭拿在手裡,這樣流下來的蠟就會不時地燙醒他。他望一望兩個俘虜,再望望那用作警鈴的繩子,便又睡著了。拉烏爾悄悄地進行鬆綁的工作,並非沒有效果。這時大概是晚上九點鐘左右。 “要是我能在十一點鍾離開,”他想,“午夜就能到里爾貝納。在那裡吃了晚飯。早上三點鐘左右,就能到達那神聖的地方。天一亮,我就把僧人的保險箱放在口袋裡。是的,放在我的口袋裡!用不著科爾布僧人或其他人幫忙。” 但到了十點半鐘,處境依然。雖然那些繩結鬆了,但沒能解開。拉烏爾開始感到絕望。這時他突然好像聽見一種輕微的聲音,它不同於晚間靜寂中那些輕微的聲響,如葉子的顫動,鳥雀在樹枝上的活動,風的吹拂。

這種聲音響了兩次。拉烏爾肯定是從他打開的而萊奧納爾沒有關好的側面窗子傳來的。 的確,一扇窗子向前開了。 拉烏爾觀察博馬涅安。他也聽見了,也在看。對面萊奧納爾燙了手指,醒過來,重新監視了一會,又睡著了。那邊的聲音停了一會,又響起來。這說明看守的一舉一動都被注意到了。 到底要發生什麼事?柵門已關了,只有熟識地方的人才能在那插著玻璃碎片的圍牆上找到沒有玻璃碎片的缺口爬過來。這是個什麼人?一個農民? 一個偷獵者?是來解救他的?是博馬涅安的朋友?還是閒逛的人? 一個人頭出現了,在黑暗中模糊不清。窗台不高,很容易越過。拉烏爾立即看到一個女人的身影。他甚至還沒看清人,就立即知道這女人是克拉里斯。

他多麼激動啊!約瑟芬以為克拉里斯不會有什麼行動,看來是判斷錯了。 這少女十分不安,害怕拉烏爾有什麼危險,就克服了疲乏和驚懼,在古老燈塔附近呆著,等候黑夜來臨。現在,她盡一切可能來援救那個曾經殘酷地背叛她的人。她走了幾步。萊奧納爾又醒過來,幸好他背向著她。她停下來。 當他重新睡著時,她才又開始行走,一直走到拉烏爾旁邊。約瑟芬的刀子擱在椅子上。她把它拿起來。她要刺殺萊奧納爾麼? 拉烏爾十分擔心。少女的臉此時被燭光照得清楚了一些。他覺得她很緊張,顯出一種可怕的意志。但當他們的眼光相遇時,她接受了他無聲的命令,她不會殺人。拉烏爾稍稍彎下身,把綁在椅子上的繩子放鬆。博馬涅安也仿而效之。 這時,她慢慢地一點也不發抖地用手提起繩子,插入刀鋒。幸而萊奧納爾沒有醒,否則克拉里斯必定殺了他。她的眼睛一直盯著他,只要他一動,就準備一刀扎過去。她彎身向著拉烏爾,摸到捆綁他的繩子,把他手上的繩子挑斷了。他低聲說:“把刀子給我。”

她服從了。但一隻手比拉烏爾更快地抓住了刀子。博馬涅安幾個鐘頭以來一直耐心地解繩子,此時順手接過了刀子。拉烏爾忿怒地抓著他的手臂。 如果博馬涅安在他之前割斷繩索,逃走,拉烏爾就沒有希望獲得財寶。兩人用盡全力,激烈搏鬥,但都沒有動,也沒弄出聲響,他們都在想,只要有一點聲音,萊奧納爾就會醒過來。 克拉里斯怕得發抖。她跪下來,懇求他們住手,也為了不致摔倒在地上。 但博馬涅安身上有傷,儘管傷勢很輕,但也沒有力氣長久抵抗,只好鬆手。 這時,萊奧納爾的頭動了。他張開一隻眼睛,看到一個畫面:兩個男人半身挺起,靠在一起,一副扭打的架式,而克拉里斯則跪在旁邊。這場面持續了幾秒鐘,可怕的幾秒鐘。要是萊奧納爾看清這個場景,無疑會開槍打死這幾個敵人。但他看不見這場面。他的眼睛雖然望著他們,卻沒看見他們。

他的眼皮合上了,他的意識仍然沒醒。 這時,拉烏爾割斷最後的繩子,手持刀子,自由地站起來。當克拉里斯站起來時,他低聲說:“快走……快逃……” “不。”她用頭示意。 她向他指指博馬涅安,好像她不同意留下這個俘虜遭受萊奧納爾的報復。 拉烏爾堅持要她走。但她毫不動搖。 他懶於爭下去,就把刀子遞給敵人。 “她有道理。”他低聲說,“來吧,我們賭也要賭得光明磊落。拿著,自己割吧……從此,我們憑本事較量,對麼?”他跟隨克拉里斯,兩人先後跨過窗口,來到園子裡。她拉著他的手,帶他走到圍牆這一段頂上已崩坍的地方,那裡有一個缺口。 在他的幫助下,克拉里斯越過缺口。 但當他翻過圍牆時,他卻看不見她人了。

“克拉里斯,”他呼喚著,“您在哪裡?” 夜色濃濃,沒有半點星光,籠罩在樹木上面。拉烏爾側耳細聽,聽見鄰近的矮樹叢中有輕輕的腳步聲。他走入樹叢,碰到樹枝和荊棘擋道,不得不返回小徑。 “她逃離我了,”他想道,“當我俘虜時,她冒險來救我。當我自由時,她卻不願見我。我的背叛,那陰險的約瑟芬,那糟透的冒險活動,這一切都使她感到厭惡。” 但當他回到剛才的出發點時,有人從他越過的牆上滾下來。這是博馬涅安。馬上從同一方向響起了槍聲。拉烏爾僅來得及躲藏。萊奧納爾攀在缺口上在黑暗裡放槍。 這樣,晚上十一點鐘左右,三個對手同時奔向距離四十來公里的王后石。 他們各自有什麼辦法到達呢?一切都取決於此。一方面是博馬涅安和萊奧納爾,這兩個人都有同謀,而且是強有力的組織的頭領。不管博馬涅安有沒有朋友等著,不管萊奧納爾會不會與約瑟芬相會,戰利品都是屬於最快到達的人。不過拉烏爾更年輕敏捷,要是他沒有乾傻事把自行車留在里爾貝納的話,他會得到一切機會。 應當承認,他暫時放棄去找克拉里斯,一門心思尋找財寶。在一個鐘頭內,他走了十公里路,到了里爾貝納。半夜,他喚醒旅店的侍役,匆忙吃了點東西,把幾天前買的兩個小手榴彈放在箱子裡,就騎上自行車出發了。在車把上,他卷上一個準備裝寶石的布袋。 他是這樣打算的:“從里爾貝納到梅斯尼—蘇—朱米埃澤,有三十來公里……我在日出之前可以到達。藉著晨曦,我找到那塊石頭,用手榴彈把它炸開。很可能約瑟芬或博馬涅安會在那會兒發現我。在這種情況下,只好與他們分享。至於後來的那個,那就該他倒霉了。” 他經過戈德貝克—安—科後,就下車,在草場和蘆葦之間的上坡路上推車步行。這裡坡勢一直伸延到塞納河邊的高地。 “懶散”號就泊在那裡,在濃濃夜色中顯出巨大的影子,正如他向約瑟芬表白愛情的那天黃昏時一樣。 他看見她的房艙下了簾子的窗上有點微光。 “她大概在穿衣服。”拉烏爾想,“她的馬車將來接她……也許萊奧納爾在催她快走……'夫人,太晚啦!'”他急忙離開。半小時後,當他衝下一個陡峭山坡時,他感到自行車的輪子撞上了一件障礙物。他被猛烈地拋到一堆石頭上。不久就有兩個人出現了。他們的燈籠照著他藏身的山坡。一個聲音大叫:“這是他!只能是他!……我說了嘛:'把繩子拉緊,他走過時就會抓到的。'” 這是戈德弗魯瓦·德蒂格的聲音。 “我們會抓到他……” 貝納托馬上糾正說:“這強盜,只要他不反抗。”像一頭被逼得走投無路的野獸,拉烏爾一頭鑽入荊棘和有刺的灌木叢中,把衣服也撕破了。但他逃脫了追捕。對方大肆咒罵,卻毫無用處,無法找到他。 “找尋夠了。”馬車上傳來一個無力的聲音。這是博馬涅安。 “要緊的是把他的自行車毀掉。戈德弗魯瓦,你來管這事。然後我們跑路。馬已喘夠氣了。” “博馬涅安,你還正常麼?” “正常不正常,都得達到目的……但是,上帝!我這討厭的傷口失血過多……繃帶裹不住。” 拉烏爾聽見有人用腳踩斷自行車的輪子。貝納托扯掉罩著兩個燈籠的紗布。馬被鞭子猛抽一下後開始飛奔。拉烏爾跟在馬車後面奔跑。 他很忿怒。他絕對不會放棄鬥爭。這不僅關係到幾百萬的財寶,而且關係到賦予他的生命以重大意義的事情;他為了自尊心也得堅持到底。他在解開那難解之謎後,本應第一個達到目的。如果他沒有達到目的,沒有獲取那些寶石,讓別人拿去了,這將會是他至死都不能忍受的恥辱。 他顧不上疲勞,跟在馬車百米後面奔跑著,心想:並不是全部問題都解決了。敵人和他一樣不得不尋找這石頭的地點。在這尋找中,他會重新佔上風。這種想法給了他力量。再說,機會對他有利。在跑近朱米埃澤時,他看見前面搖晃著一盞風燈,聽見一陣刺耳的鈴聲。那些人沒有理睬,他卻停下來。這是朱米埃澤的本堂神甫。他由一個唱詩班兒童陪著,給人施完了最後塗油禮回來,拉烏爾和他一起走,打聽哪兒有旅舍。在交談中他自稱業餘考古愛好者,說人家告訴他有一塊奇怪的岩石。 “王后的石棚……人家告訴我的大概是有這麼塊石頭吧……神甫先生,您不可能不知道這塊奇石。” “先生,確實知道,”他回答道,“我覺得,這是指我們這裡稱為阿涅斯·索萊爾的石頭。” “就在梅斯尼—蘇—朱米埃澤,對麼?” “正是,離這裡不遠。但這不是什麼奇石……最多是地上的一堆小石頭,最高的也不過高出塞納河一兩米。” “這是鎮裡的公地,要是我沒有搞錯的話。” “幾年前是這樣。但鎮裡已把它賣給我教區的教民西門·蒂伊拉爾先生,因為他想擴大他的草場。” 拉烏爾高興得渾身發抖,對神甫不辭而別。他獲得了一些詳細的極有用的情報,不必再圍著朱米埃澤鎮繞一個大彎子,而是徑直走上通向梅斯尼的彎曲小路。這樣一來,就把對手甩遠了。 “要是他們沒找嚮導,無疑會迷路。在這雜亂的地方,是不可能駕駛馬車走夜路的。還有,朝什麼方向走?在哪裡找到石頭?博馬涅安已精疲力竭,戈德弗魯瓦不能解決問題。看來我贏了。”實際上,三點鐘不到,他就走過了標誌西門·蒂伊拉爾先生的地產的標杆。 他擦了幾根火柴,藉著光亮看見一個草場。他急忙走過去。沿河有一道似乎是新築的堤壩。他走到右端,然後再朝左邊走。但他不想燒盡身上的火柴,也就看不見什麼了。 天邊顯出一線曙光。 拉烏爾期待著,十分興奮,感到舒慰,便微笑起來。石頭就在近旁,只有幾步路。幾個世紀中,也許就在這種時刻,僧人們悄悄地來到這裡,收藏他們的財寶。修道院院長們和管財產的僧侶一個接一個,從修道院通向城堡的地道裡走來。其他人大概是從諾曼底這條流經巴黎、魯昂,流經七個修道院中三四個的古老河流坐船來的。 現在,拉烏爾就要探悉這巨大秘密了!他繼承了無數僧人的財產。這些僧人過去勤奮工作,在全法國播種,不停地收穫!這是什麼奇蹟!在他這樣的年紀就實現了這樣的夢想!與最強大的人平起平坐,在統治者之間佔有一席之地! 天空漸漸亮起來,大熊星座漸漸模糊。人們不是看見而是猜到那決定命運的星Alcor的光點。這星在廣大的空間中與那塊石頭相對應。拉烏爾將把征服者的手按在這石頭上。河水靜靜地拍著岸邊。河面從黑暗中顯出,在黑暗中閃亮。 他登上堤壩,開始看清事物的輪廓和顏色。這是關鍵的時刻。他的心臟猛烈地跳動。忽然間,離他三十步遠的地方,他看見一個稍微隆起的小丘,草叢中露出灰色的石頭。 “就是這裡……”他又驚又喜低聲地說,“就在這裡……我觸到了目標……” 他的手在口袋裡摸著兩顆手榴彈,眼睛狂亂地尋找朱米埃澤的本堂神甫對他說過的那塊最高的石頭。是這一塊?還是那一塊?他只要幾秒鐘就可以把手榴彈從一些植物覆蓋的裂縫塞進去。三分鐘以後,就可以把一些鑽石和紅寶石放在從車把上解下來的布袋裡。要是在炸破的碎石中留有寶石,那就該敵人走運了。他一步步走向前。那小丘的形狀也越來越與他所期待的樣子不符。沒有高一點的石頭……沒有一塊石頭過去可以供那位被稱為美婦的女人來坐著守候國王的船隻在河灣上出現。沒有突出的地方。正相反……發生了什麼事?幾百年的惡劣天氣都沒有這裡的地形,難道近來的洪水或者暴雨把它改變了?或者……拉烏爾兩個箭步,就走到了十來步遠的小丘。 他不由自主地詛咒一聲。可怕的現實出現在他眼前。小丘的中央部分已經挖空。石頭,那傳說中的石頭是在那裡,但已斷裂、破碎。碎片散落在一個坑的斜坡上。坑里可見燒黑的石子和還有冒煙的草團。沒有一塊寶石。沒有一點金子或銀子。敵人已來過…… 面對這可怕的景象,拉烏爾立即氣壞了。他一動不動,一聲不吭地看著,下意識地察看遺痕和幾小時前所實施的工作的證據,看到了女人的鞋跟印,但他拒絕從中得出合情合理的結論。他走開幾米,點著一根香煙,坐在堤岸背面。 他不願再思索。這場失敗,特別是這種失敗的方式太痛苦了,使他不願研究其前因後果。在這種情況下,他應當盡力保持冷靜。但是,不管怎樣,他忘不了昨天白天和晚上發生的事。不論他願不願意,約瑟芬·巴爾莎摩的行為都在他腦海裡浮現。他看見她強打起精神,忍住病痛,恢復了必須的力量。當命運之鐘敲響時,她會去休息麼?他本人又休息了麼?博馬涅安受了那麼重的傷,但他同意去休息了麼?不,約瑟芬·巴爾莎摩不會犯這種錯誤。 在黑夜到來之前,她和同夥來到這個草場,就著日光,接著就著燈籠光,指揮挖掘工作。 當他拉烏爾猜想她在船艙窗簾後面為最後行動作準備時,她其實已經是再次勝利歸來。她從來不會被一些小的偶然事件、徒然的猶豫和多餘的顧慮阻攔住,妨礙她的計劃立即實現。對面山崗上升起了太陽。拉烏爾坐在陽光裡,一面休息,一面打量著這慘淡的現實。他的統治的夢想就在這現實裡破滅了。他是那樣全神貫注,足足坐了二十分鐘,以致沒聽見一輛馬車在大路上停下來的聲音,也沒看見三個人從車上下來,舉起標杆,穿過草場。在達到,其中有一個人來到小丘前面,發出痛苦的叫喊。這人就是博馬涅安。他的兩個朋友德蒂格男爵和貝納托扶著他。如果拉烏爾深感失望,那麼把一生都押在這件神秘的尋寶事業上的人受到的打擊該有多大?博馬涅安臉色蒼白,眼神慌亂,鮮血滲出包紮他傷口的繃帶。他發呆地看著那寶石被盜的現場的慘狀,好像看見了最可怕的景象。 似乎說世界在他面前坍塌了,他正在看著一個充滿恐懼的深淵。拉烏爾走上前來,低聲說:“是她幹的。” 博馬涅安沒有回答。誰會懷疑不是她幹的。這個女人的形象難道不是和一切災禍、騷亂、激變、可怕的痛苦混在一起!難道他需要像他的朋友們那樣撲到地上,在碎石中翻找,希望發現一塊被遺忘的寶石?不,不!女巫走過之後,只可能留下塵土和灰燼。她是災星,幹的就是破壞和屠殺。她是惡魔的化身。她是毀滅和死亡! 博馬涅安站了起來。他最自然的神態也顯得帶有戲劇和浪漫色彩。他痛苦的眼光環顧四周,接著,劃了一個十字後,突然用那把原屬於約瑟芬·巴爾莎摩的刀子猛扎自己的胸口。這個動作是這樣突然,這樣出人意外,沒有任何辦法阻止他。還沒等他的朋友和拉烏爾明白過來,博馬涅安就滾到坑里,滾在從前僧人收藏財寶的保險箱的碎片中間。他的朋友們朝他急奔過來。他還有氣,含糊地說:“找一位教士來……一位教士……” 貝納托趕緊走了。農民們紛紛跑來。他向他們打聽教士在什麼地方,就跳上馬車走了。 戈德弗魯瓦·德蒂格在坑邊跪著祈禱,捶著自己的胸脯……無可置疑,博馬涅安向他透露了約瑟芬·巴爾莎摩還活著,而且知道他的全部罪行。這件事和博馬涅安的自殺使他無法控制自己,恐懼使他的臉凹陷。 拉烏爾俯身對博馬涅安說:“我向您發誓,我會找到她。我向您發誓,我會從她手裡取回財寶。” 在垂死者心中仍懷著仇恨和愛情。只有這種話能使他的生命延續幾分鐘。在垂危之際,在全部夢想破滅時,他絕望地生出了報復和復仇的意念。 他用眼睛召喚拉烏爾彎下身來,聽他結結巴巴地說:“克拉里斯……克拉里斯·德蒂格……應當和她結婚……聽著……克拉里斯不是男爵生的女兒……他向我承認這件事……她是另一個人的女兒,她愛著……” 拉烏爾嚴肅地說:“我向您發誓會和她結婚……我向您發誓……” “戈德弗魯瓦……”博馬涅安呼喚道。 男爵繼續祈禱。拉烏爾拍拍他的肩膀,使他彎身對著博馬涅安。他喃喃地說:“讓克拉里斯與當德萊齊結婚……我希望這樣……” “好……好……” 男爵說,他無法拒絕。 “發誓。” “我發誓。” “以你的永生髮誓。” “以我的永生髮誓。” “你把錢財給他,好讓他為我們報仇……你偷來的所有錢財……你發誓麼?” “以我的永生髮誓。” “他知道你的全部罪行。他有證據在手。你要是不聽從,他會告發你的。” “我聽從。” “你要是說謊,你將遭到詛咒。” 博馬涅安的聲音變得嘶啞,越來越不清楚。拉烏爾躺在他旁邊,艱難地聽著:“拉烏爾,你要追踪她……必須把寶石從她手里奪回……這是個惡魔……聽說……我發現……在勒阿弗爾……她有一條船……叫'螢火蟲'號……聽著……” 他再沒有氣力說話了,但拉烏爾還聽見:“去吧……馬上去……去尋找她……從今天開始……”他的眼睛閉起。 臨終的喘息開始了。 戈德弗魯瓦跪在坑邊,不斷地捶打自己的胸部。拉烏爾走了。 晚上,巴黎的報紙發表了最新消息: 報紙還補充道: 這些新聞發表後的當天下午,就是說梅斯尼—蘇—朱米埃澤事件發生後六十小時,拉烏爾進入德蒂格莊園戈德弗魯瓦男爵的書房。四個月前的一天晚上,他進過這間書房。從那時候起,他經歷了多少事情,這年輕人老了多少年! 在一張小圓桌前,兩個表親正在抽煙,喝大杯白蘭地酒。拉烏爾開門見山地說:“我來向德蒂格小姐求婚。我猜想……” 他的穿著可不像是來求婚的。頭上沒有戴禮帽或鴨舌帽。身上穿著一件水手的舊粗布短工作服。褲子太短了,露出穿著沒有鞋帶的草底帆布鞋的赤腳。 但拉烏爾的穿著和他來的目的都不使德蒂格男爵感興趣。他兩眼凹陷,臉上更顯得淒惶。他把一卷報紙遞給拉烏爾,低聲說:“您看了麼?有關卡格利奧斯特羅夫人的事。” “看過了,我知道……”拉烏爾說。 他嫌惡男爵這個人,忍不住對他說:“對您可好啦,對麼!約瑟芬·巴爾莎摩真正死了,您心裡的石頭落了地!” “但以後呢?……會有什麼後果?”男爵結結巴巴說。 “什麼後果?” “司法機關會不會干預?它會努力查清事件的。關於博馬涅安自殺的事,人們已經談到卡格利奧斯特羅夫人了。要是司法機關把全部線索都接上,會走得更遠,會把事情徹底查清楚的。” “對,”拉烏爾開玩笑說,“一直查到盧塞琳寡婦身上,一直查到若貝爾是怎麼死的,這就是說,一直查到您和您的表親貝納托身上。” 兩個表親直打哆嗦。拉烏爾安慰他們說:“你們兩人放心吧。這些事情,司法機關是查不出來的。相反,就因為它查不出來,它會努力把事件埋沒。博馬涅安受那些既不喜歡引起哄動又不喜歡查個水落石出的權貴保護。這事件將會被掩蓋下去。我更擔心的,倒不是司法機關的活動……” “是什麼?”男爵說。 “是約瑟芬·巴爾莎摩的報復。” “既然她已死了……” “即使是死了,她也是可怕的。這就是我來這裡的原因。在果園下面,有一個看園子的人住的小樓,現在空著。我將住到那裡……直到結婚。請告訴克拉里斯我來了。告訴她不要接待任何人……甚至是我。希望她願意接受這訂婚的禮物,請轉交給她。”拉烏爾遞給男爵一塊巨大的藍寶石,這寶石無比純淨,琢磨得像古代的寶石一樣精美,直把男爵看得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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