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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六章燈下問情,情不知其所起

仙劍問情4·血色神魔 管平潮 7176 2018-03-11
“啊!” 正當醒言四人剛踏上歸途,卻聽瓊肜忽然一聲驚呼。 聽她驚叫,醒言以為出了什麼事,急忙相問,卻見小丫頭哭喪著臉,帶著哭音說道:“我背上衫子破了!” 聽得此言,醒言趕緊轉到她身後,正看見小丫頭背上布襖,左右破了倆大洞,露出好些棉絮線頭,隱約之間,還可見滑嫩的肌膚。原來瓊肜現在定下神來,忽然感覺背上涼涼的,伸手一摸,便發現這倆破洞。只聽小女娃抽抽噎噎的難過道:“嗚~這是我最喜歡的一件襖子!” 此時醒言自然不知道瓊肜背上這倆破洞,是她剛才拼鬥到酣處,生出那對奇異羽翼的緣故。他還以為這是瓊肜在山林中打鬥時,不小心被樹枝刮破。現在見她傷心,醒言趕緊安慰:“不要緊,回去讓你雪宜姊幫忙補補……”

說著這樣的家常話,剛才還斬妖伏怪八面威風的四海堂三人,便重又踏上歸途。而那位被他們解救的水精,畢竟是水靈之體,這一路上也慢慢甦醒,漸漸明白剛才發生何事。 歸途中,等醒言重新路過先前那座松柏山場,看見整座山峰被燒得一片焦黑,斷枝殘葉拋落四處,滿山坡上林火餘煙未熄,到處都在吞吐著火舌,升騰間帶起一股股黑煙。飛揚的黑色灰燼裡,樹枝“劈裡啪啦”的燃燒聲不絕於耳,醒言在半空中都聽得一清二楚。 整座陰鬱四塞的山場,現在正在那蟒妖佘太口中的“神火”裡,裸露出沉埋多年的嶙峋山體。 見到這樣情形,先前奮勇追妖一心鋤惡的少年,也禁不住觸目驚心。看著被烈火吞噬的山場,醒言忍不住回頭望望,卻見到催動這場兇猛大火的小女娃,對著自己的目光,正一臉嘻笑,兩眼彎成一對明亮的新月牙。

“真不知她是何來歷。” 心中略略猶疑,不多久醒言一行便回到火黎寨。 快接近村寨時,醒言遠遠便看到昏暗的雲空下火光沖天,乍一瞧還不知出了什麼事。等到了近前,才發現是地處翠黎村中心的碧水池旁空地上,正站滿老老少少,不少人手執火把,更多人手裡拿著刀棍鋤鐮,一臉戒備神色。 從醒言這邊望去,這些沉默的村民烏壓壓站滿一片,氣氛極為肅穆。而立在人群最前邊那位神色緊張的高大青年,正是族長蘇黎老的孫子蘇阿福。 “蘇大哥,各位鄉親——” 從半空中踏落地上,醒言見這些全副武裝的村民,目光全都齊刷刷盯著自己這邊,便趕忙陪上笑臉,招呼一聲,希望能跟他們解釋清楚。 誰知,剛一開口,還沒等他繼續說下去,卻忽見到這上百號村民,好似一齊得了什麼號令,無論男女老少,全都拋去手中刀劍,參差不齊的跪倒匍匐,朝自己這邊以頭觸地,口中發出奇怪的音節,嗡嗡嗡響成一片。

面對這些跪拜的火黎族民,醒言雖然聽不懂他們說什麼,但從他們的動作語氣中可以看出,這些村民似是自知做了錯事,正在哀求自己這些“神人”寬恕。 只不過,在合村民眾虔誠懺悔祈禱之時,為首那位族長孫兒,卻呆呆怔怔,立在那兒有若木石,渾忘了他這頭人應該和鄉親父老們一起跪伏。 “阿福哥!” 此時醒言身邊忽響起一聲欣喜的呼叫,醒言側臉看去,正是身旁的水精發出。這位還沒完全恢復的水精水若,現在一見到自己久違的夫君,立即從雪宜肩頭掙起,整個人都似煥發了全部活力,腳步飄搖的朝對面那人飛快奔去。此時這位身姿妖嬈的水精身上,已罩上醒言繳獲的那襲樹精綠袍。 見水精直奔自己愛侶,醒言只替他們高興,也不阻攔。只是就在水精衣袂帶風奔去之時,那個濃眉大目的憨厚青年,往前不由自主的踏上兩步之後,卻忽似想起什麼,立即掩面而走;等蘇水若追到他時,兩人已是在匍匐滿地的人群之後數丈了。

此刻在跪拜村民手中火把的映照下,醒言看得分明,那位被妻子追上的黎族小伙,先是滿面羞慚,看都不敢看自己妻子一眼。只是在那水精娘子神色堅定的說了幾句話之後,那蘇阿福臉上慚色漸去,漸轉驚奇。過不得多會兒,他便將自己娘子一把摟在懷裡,手撫著水精久被山間風吹雨打的髮絲,兩人一起泣不成聲。 見到這情形,醒言便知他們夫妻二人無事,便放下心來,開始安撫眼前這些誠惶誠恐的村民。 一番誠懇解釋,直到口乾舌燥之後,醒言才讓這些驚恐的村民知道,他們先前那些助紂為虐的行為,只不過是受妖人喬裝蒙蔽,所以他並不會給他們降下什麼“懲罰”。 聽到小神仙寬恕,所有驚惶的村民全都鬆了口氣。在醒言的要求之下,這些半帶羞慚的村民便三三兩兩的離去。

等四海堂主安撫好這些村民,蘇水若那邊也已經雨過天晴。相偎著走上前來,憨直的丈夫滿腔謝意,卻不知如何表達,只知在那邊急得不停的搓手,不知如何才能謝得這天大的恩惠。倒是他娘子善解人意,抿嘴看了夫君一眼,便款款來到醒言近前,盈盈一拜後笑吟吟說道:“恩公乃世外高人,又有句話叫'大恩不言謝',小女子在此便不再喋喋多言。” 此言說過,蘇水若話音一轉,說道: “若是水若沒認錯,恩公就該是那羅浮山上上清宮,四海堂中新晉的張醒言張堂主吧?” “啊?!” 聽得這一直懨懨無神的水精,突然叫出自己名號,來歷還說得這麼清楚,醒言不禁驚得目瞪口呆。見到他這副神情,那位眼神晶亮充盈的新婚水精,俏靨上竟閃過一絲調皮的笑容,俏黠說道:“其實張堂主不知,這回水若偷下山來,還都怪張堂主呢!”

“啊?怪我?” 聽得此言,醒言更好像掉進九天雲霧裡。 “是啊!都怪張堂主。” 此時水若臉上明黠笑容隱去,已換上認真神色,款款說道:“往日水若在那飛雲頂閒得無聊,有一天忽看見你帶著個小女孩兒,慌慌張張的從我身邊走過,說要去見那掌門老頭,我就覺得好玩。以後沒事時,我就隱身化在雲霧中,去那抱霞峰千鳥崖旁看你們玩耍!” “呃……” 聽得水精此言,醒言心中不由想起: “我說吶!怎麼以前總覺得千鳥崖前湧來的雲霧山嵐,有時會有那麼磅礴的靈氣!” 卻聽水精繼續說道: “那時候,水若看恩公每天都跟小妹妹玩耍,玩耍的遊戲內容總是簡單重複,卻似乎又每天不同,總是那麼有趣生動。那時我就在想,既然快樂的日子如此簡單,為什麼我以前幾千年裡,卻會過得那樣無趣無聊?是不是只因為,我只有一個人的緣故?”

說此話時,水若臉上彷彿又浮現出當年的迷惑。只聽她說:“我便一直這樣想,想了很久,直到去年的中秋——” “去年的中秋?” 聽到這兒瓊肜終於想起來一些事情,忍不住拍著手兒插嘴說道:“去年中秋,有很多螢火蟲!” “是啊,有很多螢火蟲!我看見你和它們玩耍呢!” “那你為什麼不來,和我們一起玩?” “我……” 被天真無邪的小女娃一問,蘇水若臉上飛霞,赧然說道:“好幾千年都沒人跟我說話,我害羞。” 答完瓊肜,水若便繼續跟醒言說道: “那次中秋,看你們千年崖其樂融融,宛如一家,我便十分羨慕。那回又聽你那幾個小女伴兒在一起說起你往日那些趣事,我才知這高山之外的茫茫塵世中,還可以有那麼多有趣的人和事。從那刻起,我便想下山。”

“噢!” 聽得此言,醒言想起當初下山時靈虛掌門交待的話,說是“半年前水精走失”;想想自己下山時大約在二月之末,醒言便道:“那、應該在那次中秋不久後,水精前輩……” “前輩”二字剛要脫口,乖覺的少年便覺不妥,趕緊換了稱呼道:“那蘇夫人去年中秋後不久,就一個人下山了吧?” “是啊!” 一語答完,蘇水若盈盈一笑,拉過自家心愛的夫君,說道:“水若下山閒玩了很久,後來就遇上了他……” 說到這兒,原本落落大方的上清水精蘇水若,忽然俏臉一紅,再也說不下去。不過即使她不說,看她現在害羞得和小姑娘一樣,醒言便知當初他們兩人相遇,應該還有一段趣事。只是此時,雖然好奇,卻不便問了。 再說蘇水若,等靨上霞紅略褪,便又恢復了正常語調,笑道:“張堂主,我知你此來何事,無非奉了飛雲頂那小靈虛之令,要來接我回去。這回既蒙你相救,我自然不會讓你為難——”

“啊?娘子!” 聽到這兒,那為一直默不作聲的憨樸漢子,頓時大急。看著夫君滿臉惶惑的神色,水若不敢再開玩笑,只得抿嘴一笑說道:“相公請放心,反正這回,我蘇氏不會讓恩公為難,也不會讓相公難過。我一定會給張堂主一個滿意的交待。不過現在,我要先和阿福回家,去祭拜公公,等明天我再去找張堂主說話。” “那好。” 聽得此言,醒言對著眼前這對夫婦說道: “今天你倆夫妻團聚,我們也不便多加打擾。還請蘇夫人替我四海堂三人,在蘇老爹靈前多燒上一炷香。” “好的。” 對答完畢,醒言便跟蘇氏夫婦二人拱手別過,帶著雪宜瓊肜往宜雪堂而去。在這段不長的歸路上,小瓊肜一路問個不停,懇求哥哥不要再捉水精姐姐回去,因為她“好可憐”。見小妹妹替那位水精姐姐擔心,醒言自然滿口說不會。

其實,聽了水若剛才這番話,醒言便知她一定有兩全其美的辦法,也許是她夫婦二人,一起跟自己回羅浮山居住,或是其他。反正醒言已經想過,即使自己苦尋一年的水精不想跟自己回去,自己也絕不會強迫。師門任務又如何?放走水精,大不了回山受罰,擼去他全部道職,甚至逐出師門,那時自己就和雪宜瓊肜回饒州做小買賣種田,反正也能過活。反正不管如何,要他去生生拆散這段仙凡姻緣,那是萬萬不能! 這般想著,沿著碧水池繞過半圈,醒言便回到池西的宜雪堂。 剛才還在沿著河塘走路時,醒言就遠遠看見一堆人圍在宜雪堂門前。走得近些,看清楚有幾個上了年紀的老者,正在那兒吆五喝六,指揮著十幾個青壯後生,將各樣的果品衣物一挑挑往屋裡運。醒言看出,在那些累得滿頭大汗的後生中,有好幾人還是當初進寨時,舞刀弄棒阻擋自己的青壯寨丁。 見得這樣,醒言趕緊上前,問這是在幹嘛。 見了主人歸來,這些村中長老頓時個個惶恐,一邊招呼著那些後生別停,一邊躬著身子跟醒言解釋,說這是他們翠黎村合村老小的一點小小心意,謝他三人解了村中困厄,除去妖邪,救回那位給寨子帶來福利的水娘子。因此,他們翠黎村人除了家家戶戶供起他們三人的長生牌位日日燒香,現在趁恩公還沒走,便趕緊搜羅了各家一點微薄土產,一齊給恩公獻來。 “這……” 聽得村中長老這番解釋,醒言心知眼前之事,差不多又和昨日佘太之事相似。 只是,剛才才和蘇水若對答一小會兒,這草堂中就堆得滿滿,眼看著那些個後生們還赤著膀子喊著號子,絡繹不絕,運來大量物資,活雞活鴨都有,這可讓他如何是好? 望著遠處路上,還有幾頭小豬正被趕著朝這邊哼哼而來,醒言當即極其堅定的跟村老們謝絕,說是好意他幾人心領了,但他們幾個一貫遊歷四方,路見不平便拔刀相助,從不望施恩圖報,還請村老們著人將它們運回。 這番言語說出,那些村老卻又十分誠摯樸實,其他話都可以聽,但這謝禮卻不願收回。 爭執了半晌,最後醒言才讓那個剛剛弄破衣服的小瓊肜,挑了套黎家小套裙,其他的便都退回——見周圍所有的村民臉上都似不甘心,醒言便跟他們說,這些送來的食物,今晚大家就在碧水池邊燃上篝火,一起吃來慶祝。 建議說出,細心的少年又跟他們添了一段解釋,說是那歿去一兩個月的老族長,在天之靈若看到他們這樣開開心心,那才最為安慰。 聽了這樣喜氣的解釋,所有翠黎村民全都鼓舞而去,將剛剛運來的食物全都搬去碧水池東邊的空地。之後,整個翠綠村寨中都哄動起來,村里的長老挨家挨戶動員,告訴他們恩公有命,今晚必須去碧水池東參加篝火慶祝。而村里那些善於烹煮的廚師廚娘,又全都出來,先去那空地上埋鍋支灶,預先烹烤食物。 大約又過了一個多時辰,夜幕就降臨在碧連山下的碧水池旁。 此刻天空中,仍是雲霾遍布,見不到半點星光;但這碧水池畔,卻已燃起一堆堆篝火,火光明亮,把這山村湖畔照得有如白晝一樣。 也許,數百年來愁苦的翠黎村人,從沒像今天這樣歡欣鼓舞。所有的火黎族民,甚至那走不動路的老祖父老祖母,都讓人攙著顫巍巍走過來一起慶祝。被火光照耀得紅光粼粼的碧水塘畔,漢子們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姑娘們則載歌載舞,歡慶妖魔剪除。這發自內心的歡聲笑語如此響亮,不時驚飛起遠處山坡上棲息的夜鳥。 今晚參加篝火晚宴的賓客,全都是盛裝而來。那蘇氏夫婦,一身黎裝,靜靜的坐在篝火旁看大家歌舞。火光中醒言看去,那夫婦二人被篝火映紅的臉上,都露出發自內心的歡笑,顯是已經把心結解開。 正看著,旁邊忽響起一聲脆嫩的問語: “哥哥,我現在好看嗎?” 醒言轉過臉去,便看到那個小少女正穿著剛收到的衣物,倚在她雪宜姊身旁,一臉期待的看著自己。醒言於是便仔細朝她望去,見瓊肜現在身上這件紅黃白相間的黎家套裳,紋樣配色和諧流麗,頭巾、筒裙上又墜著許多雲母流蘇,在篝火的映照下光彩流動,熠熠生輝,動一動便一陣“丁令令”脆響。醒言看得清楚,在這絢麗華美的黎家衣裙映襯下,本就粉妝玉琢般的小少女,更顯得嬌美可愛,明艷非凡。 醒言看得一時,正有些出神,忽察覺那美貌小少女還在等著自己的答案。因自己看得時間久了,那位本就不太自信的小姑娘,現在臉上神色怯怯,生怕自己喜歡的哥哥說出不好的評語。 正當瓊肜心情緊張,便聽到自己哥哥的評價:“瓊肜妹妹,不是你現在好看——” “啊?” 小姑娘一聽,眼眶中頓時淚水打轉。 見得這樣,醒言不敢再多逗她,趕緊把話說完:“是這樣,瓊肜不是你現在好看,而是一直都好看,現在更好看!” “呀~” 聽得這話,小少女頓時破涕為笑,一邊抹著眼淚,一邊笑逐顏開。 閒言略去,大約兩個多時辰之後,這樣歡慶的篝火宴會便告結束。 有些讓醒言始料不及的是,因為這樣的篝火晚宴,打今日起,這火黎族便遺下一個節日,每年這一天,都要擺上這樣的露天篝火晚會,以慶祝這一天上天派使者來幫他們趕走惡魔。這一天,便稱為“火把節”。如果以後有誰要問,為什麼黎家這一脈的火把節和他族日子不同,火黎族中的老人們便會跟他們講起一個久遠的故事,主角便是兩個少女和一個少年。當然,隨著歲月流轉,這傳說多年後,細節多少會有改變。 再說醒言,現在已和雪宜瓊肜回到水西的宜雪堂中。小小的草堂裡,已點上兩支蠟燭;醒言和瓊肜便圍在桌前,看那個恬靜的女子在燭前穿針引線,縫補破露的衣物。 “雪宜這份定力,真是難得!” 此刻看著燭光中那位女孩兒,一副恬閒自若的姿態,醒言心下不禁十分佩服。篝火晚宴結束到現在,那響亮的歡呼聲彷彿還在他耳邊震響,一時半會兒都靜不下來。 冬夜的夜晚,靜謐安寧;幾位煙塵中行走的小兒女,此刻終於得了空閒,在僻遠山村的草堂中,靜看眼前這燭影迷離。 依著哥哥的樣子,幫雪宜姊挑過幾次燈花,讓燭光更加明亮,瓊肜便問:“雪宜姊,能縫得和以前一樣好看嗎?” “能。” 雪宜肯定的答了一句,拈著手中銀針,在頭上青絲間蹭了幾下,又繼續安靜的縫補起來。搖曳的燭光下,冰清玉潔的女子穿針引線,偶爾拈起線頭,在貝齒咬斷,整個的姿態顯得無比自然熟練。 見到她這樣清恬的模樣,不知怎麼,靜靜相陪的少年忽然心中一動,想起今日碰到的那個蛇妖。一想到這,有些往事便不由自主浮上心頭。望瞭望燭影搖紅中恬閒的女子,醒言不禁想到:“奇怪,想往日我將她蛇大哥不幸打死,她後來打過我一掌後,卻再沒怪我。” 想到這,又想起這一路來雪宜宛如冰雪仙子的出塵模樣,醒言心中更有些猶疑:“其實雪宜說來,也是洞天福地中天地生成的仙靈,現在卻一路自甘為婢,這樣實在讓我不得心安。” 思緒不經想起還罷了,現在一經想起,現在更是中心搖搖。停了停,醒言便忍不住輕輕說道:“雪宜,我想問你件事……” “嗯,堂主儘管相問,婢子聽著。” 聽得醒言說話,雪宜放下手中縫綴的衣服,靜靜的看著醒言,等他問話。 只是,醒言此刻聽得這聲“婢子”,內心更加局促不安。遲疑了一陣,他便問雪宜,為什麼她後來不記恨他殺死她蛇大哥。 聽得如此問話,雪宜只是靜靜一笑,說這事她已經想過,半分也怪不到堂主頭上。現在蛇大哥去了,她也只有好好活著,遇到節祀替他禱告祝福,讓他轉生一個好人家。 聽得這樣,醒言忽想起往日中秋拜月時,雪宜的神態總是格外莊重,禱告的時間也比別人長。現在聽得這樣回答,醒言便也不再多問,省得再勾起她難過心思。於是他便說起另外一件事:“其實雪宜,你平日不必自居僕婢的。那隻是當初一時之言,我張醒言向來窮苦慣了,可不用什麼奴僕婢女。雪宜你出身神奇,又何必如此自苦。” 聽得這話,冰清雪冷的女子抬頭跟堂主禀告:“其實雪宜並不自苦。雪宜當初欺騙了堂主,堂主卻不因雪宜異類見疑,不僅好好相待,那次有惡人欺負,還幫著我掩飾。若是這樣還不盡心服侍堂主,那雪宜也枉費這麼多年的修行了……” 說到這裡,一直平靜說話的女子,仔細想了想堂主剛才的話,忽然變得慌張起來,顫著聲音說道:“堂主……您剛才的話,不會是因為雪宜近日哪處失德,便要趕出堂去吧?” “呃!” 見雪宜滿面惶恐,醒言趕緊說道: “怎麼會呢!剛才我只是隨便說說罷了!” 見自己剛才這番好言好語,竟讓梅雪精靈如此惶惑不安,醒言懊悔不已,趕緊好言安慰,極力說明剛才只不過是為了了解一下雪宜的想法,最多是措辭失當,有些失言。 看著他這樣急著解釋,清泠女子頓時心安,又安安靜靜地專心縫補起衣物來。這時她旁邊那個一直眼巴巴看他們對答的小女娃兒,也趕緊安慰自己的大姐姐:“雪宜姊,堂主哥哥不會趕你走的!” “為什麼呀?” 雪宜迷惑的看了她一眼。 “因為醒言哥哥要不高興,一定是因為我們不乖。而我……” 說到這兒小丫頭有些害羞,忸怩了一陣才說:“其實雖然我很乖,但比起雪宜姊,還要差那麼一點點。所以醒言哥哥要趕人,也會先趕我!” “這……” 聽了瓊肜這話,醒言哭笑不得,正要反對,卻聽小丫頭還在說:“不過我不怕!就是哥哥趕走我,我還是會偷偷跟在後面,甩也甩不掉!” “……” 這番對答之後,冬夜的草堂中又恢復了一陣寧靜,那女子繼續補衣服,旁邊兄妹倆繼續發呆。靜夜的草堂中,只偶爾聽到燈花一兩聲清脆的爆響。 又過了一會兒,正有些無聊,醒言忽見那專心縫補衣服的女子,稍稍停下,抬起頭對他展顏一笑,說出一段驚心動魄的話來:“對了,好叫堂主知曉,若是雪宜有一天也像蛇大哥那樣死去,請堂主一定也要將我煉化。雪宜本是妖靈異物,死不足惜,若之後能幫上堂主功力萬一,那便心滿意足了……” ——燭光搖曳中,女孩兒說這話時,一臉的從容恬靜,語氣悠悠,彷彿只在說著一個與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而聽她說話之人,初時臉上驚異非常,短短的話語中幾次想出言打斷,只是看了看女孩兒臉上堅定的神色,最終還是沒說話。 燭影搖曳的靜夜草堂中,沉默了一會兒,才聽得少年忽然開口說話;聽那說話的內容,似乎他也是在說著一件毫不相關的事:“瓊肜,雪宜,眼看著年關將至,等此間事了,我便帶你們先回我家過年,去見見我的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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