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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一個正常的社會,動物性還是少一點為妙

中國不高興 宋晓军 3136 2018-03-14
很多年前,我兒子上幼兒園時,被小朋友稱為“劉鬧鬧”。因此,“範跑跑”“郭跳跳”這兩個2008年使用頻率很高的媒體用語,與幼兒園小朋友的習慣用語、智力水平有一拼。 我對於範跑跑的整體情況不太了解,只能對他在地震後的小事說點看法。範跑跑這件小事,肯定要涉及道德問題,也肯定要涉及自由問題。批評範跑跑的人總離不開道德標準,維護範跑跑的人也離不開個人自由、個人權利。這兩個問題在人類歷史上爭論了很長時間,所以,我就把這件小事放大了說說。 範跑跑的行為及其理論依據屬於個人自由的範疇。有些自由主義的擁護者也批評範跑跑的“自由”根本不是真正的自由,彷彿範跑跑玷污了他們心目中的自由。這種觀點似乎在說——你的自由不是自由,我的自由才是自由。到底什麼是自由,最終又變成抽象概念的思維操練。其實,只要看看范氏“跑跑自由”產生的背景,大概可以清楚一點。

范氏“跑跑自由”屬於歐洲近代主張個人權利、個人自由的大潮流,站在一個純粹“自然人”的立場,沒有多少可指責的地方,很多西方理論大師,很多年以前就主張過,不算新鮮。但是,這一個人自由觀念產生的背景是歐洲中世紀宗教道德嚴厲管制後的道德幻滅,因此,這個自由觀念就有點特殊。歐洲中世紀在上帝的名義下,對人們的世俗生活制定了很多道德規範的約束,例如,性生活只能為了繁殖後代,不能為了享樂,因此,夫妻之間性生活,連衣服都不能全脫,諸如此類的很多。可以說,在歐洲中世紀,有一個極為嚴厲的道德權威,或者說,存在一個很不以人為本的普世道德。歐洲近代史上自文藝復興、啟蒙運動開始,出現的各種關於個人權利、個人自由的理論,都是在這個背景下產生的。

由於極為嚴厲的宗教道德權威的存在,因此,反對這一道德權威的自由主義不免也用力過大。通俗點說,宗教道德權威加上社會等級制度對個人自由控制得太嚴,自由主義的反抗也就超級強大,出於矯枉過正、物極必反的規律,反抗中世紀道德權威的個人自由,在很多方面確實是走得太遠了。在需要革命、需要變革的年代,以極端對付極端,是一個常見的規律。因此,由於歐洲中世紀道德權威過於嚴厲,自由主義的極端反彈就變成不要任何道德約束的“自然人”的天然自由。範跑跑的自由,無疑是接受了那個時間點上的自由,從曲線的角度說,就是道德最低點,自由最高點。 但是,身處現代的範跑跑,接受歐洲幾百年前的自由觀,明顯是落伍了,沒有跟上祖師爺前進的腳步。一個社會總是需要道德的,幾百年前的自由觀,經過幾百年的自由實踐,造成很多不良的社會現象,因此,在西方祖師爺那裡,對於老式自由已經有了很多反思和具體矯正。這也是范跑跑的自由,被某些自由主義者批判,說他是玷污自由的原因。因為,幾百年後的新式自由,與幾百年前的老式自由確實是不一樣的。這種不一樣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

第一,公共道德對個人自由的限制。老式絕對自由年代裡的很多自由,漸漸重新被道德約束,例如,性行為在家裡可以很自由,但是,在公共場合則不能很自由。上個世紀60年代,隨著嬉皮士在歐美的蔓延,公共場合的性行為差一點變成普遍化的習俗,最終還是被打壓下去。現在,雖然在一些天體營、裸體海灘,還殘存著一些公共場合性自由的痕跡,但畢竟要受到相當的限制。從另一個角度看,雖然公共道德製約了公共領域的自由,但是,在隱私權的名義下,個人領域的自由限度還是很開放的。現在不會有人要求男女私下性行為的時候,像歐洲中世紀一樣,不能脫光衣服了。因此,經過幾百年的時間,老式自由經過變化,現在與新式道德產生了一種平衡。在曲線上說,自由降低了,道德提升了,有一個互相的讓步。範跑跑的第一個失誤在於,沒有很清楚地看清老式自由已經不時髦了。

第二,職業道德對個人自由的限制。經過幾百年老式自由的實踐之後,人們發現,光是用公共道德限制個人自由還不夠,公共道德只能在公共場合有用,在很多非公眾的職業場合,個人的自由也需要限制。其實,職業道德並不是新鮮事物。早在古希臘時期,希波克拉底的“誓言”,可以算作最早成熟的職業道德。然而,由於中世紀宗教所規定的普世道德非常強大,因此,在那個年代,職業道德往往混在普世道德之中,沒有凸顯出來。現代社會的職業分工比古代要多,職業道德的規定和約束,在公共道德弱化的情況下,地位越來越高。範跑跑的第二個失誤就在於他忽視了祖師爺們已經提升了職業道德的新動向。 從上面的分析可以看出,範跑跑被批判的原因,一是把幾百年前老式的個人自由,放大到現代公共社會加以推銷;二是在需要職業道德的地方,依然傻乎乎地宣揚老掉牙的骨灰級“自由”。所以,範跑跑在自由觀上,真的沒有與時俱進,沒有跟上祖師爺的前進步伐,也許是信息不靈、眼界不廣的原因。那麼,為什麼還有這麼多人讚同範跑跑,甚至還拼命維護範跑跑的權利呢?在我看來,這是因為中國近代的自由主義者,出於實用主義的目的,對於中國歷史產生了普遍的誤讀。這也許是故意的,也許是無意的。

看看100年前,甚至到今天,對於中國古代道德墮落、道德虛偽、道德腐敗的種種批判,幾乎沒有一樣不是歐洲歷史上批判宗教道德權威時,使用過的情緒,使用過的比喻,使用過的言辭,使用過的角度。毫不誇張地說,中國近百年來,批判傳統道德的自由主義完全照搬了西方批判宗教道德權威的思路和手段。他們實際上把中國古代的道德傳統等同於歐洲中世紀的宗教道德權威了。在今天看來,如果說歐洲老式自由主義是用錘子在砸房子,中國的自由主義就是用同一把錘子在砸雞蛋。他們沒有區分,中國的道德系統與歐洲中世紀的宗教道德權威是有很大不同的。例如,歐洲有處於社會最上層僧侶等級,中國沒有這些享受特權的職業道德家階層;歐洲的等級制度非常僵硬,中國的等級制度比他們柔性得多,等等。

簡單來說,中國古代的道德系統沒有歐洲的宗教道德那麼嚴厲,沒有那麼非人性,因此,如果說歐洲幾百年前的老式自由把宗教道德打得半死不活,那麼,這把破壞性過於巨大的武器,則將中國的道德毀滅到奄奄一息的地步。但是,這種毀滅道德的行為並沒有讓中國人真正獲得自由,也就很難讓中國人通過實踐,對於這種老式的西方自由獲得應有的反思。更為奇特的是,上個世紀有很長一段時間,中國人居然還借用了歐洲宗教道德權威的方式,對個人自由實行了嚴厲的打擊。造成的結果是中國幾乎處於既缺乏道德,也缺乏自由的狀況。身處這種狀況的範跑跑們,便很短視地重新祭出幾百年前歐洲祖師爺的老掉牙武器,試圖解救中國同胞於水火之中。這就是有一些人支持範跑跑的原因。

因此,如果站在向西方學習的立場,範跑跑也應該學點新的,不應該只學老掉牙的,在地震這種場合,他更應該顯示職業道德,而非幾百年前的老式自由,所以他錯了;如果站在發揚傳統的立場,範跑跑只強調個人權利,放棄道德的行為,讓本來已經很短缺的道德,在一個極為重要的關鍵場合嚴重缺席,所以他也錯了;如果站在中西結合,取長補短的立場,範跑跑更是兩頭不沾邊,兩邊不討好。 不管怎麼說,從總體上看,中國社會現在的道德力量,不是太多,而是太少。範跑跑們要向西方學習,這不算錯,但是,應該針對中國社會的現實需要,學習並應用一些真正有用的東西。生搬硬套別人的理論,別人自己都意識到錯了,已經在改正、彌補了,範跑跑們的眼光還那麼短淺,別說中國人要批評,恐怕西方老師們也不會讚賞吧。

再說,沒有一個人是真正擺脫文化、社會的“自然人”,因此,所謂“自然人”的權利,最多只能做一個參考,不能做標準。從沒有社會關係、沒有文化背景的“自然人”,推導出理論上的天然權利,很多時候,與動物的本能差不多。比方說,地震之類災難發生時,動物一般都四散逃開,拿什麼道德教育它都沒有用。當宗教道德權威把人變成木偶的時候,用人的動物性,撒嬌式的、惡作劇式的反抗,確實還有點意義。但是,在一個正常人的社會裡,這種動物性還是少一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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