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紀實報告 中國不高興

第4章 大目標、現代化與“文藝腔”

中國不高興 宋晓军 3320 2018-03-14
現在很多官員和學者不懂軍事,不從競爭的視角看今天的現實世界,天天一張嘴就是“文藝腔”,很難說他們是有大目標的。不久前,在網上看到了一個年輕有為的部級幹部被“雙規”了,我突然想起來,我在一次朋友的生日聚會上見過此人,他給我留下特別深刻的印像是,歌唱得非常好,當時還有朋友說這位官員把自己唱的歌刻了盤送人。由此我就想到了“文藝腔”這個詞兒。 整個80年代“傳承”下來的風氣就是大家喜歡拿文藝品質自炫炫人,風花雪月,誤人誤己。中國現代化100多年裡,先是清朝的上層不高尚,斷送了現代化的機會,後來是國民黨上層重蹈清朝的覆轍,但是他們都有一個特點,就是按現在80後的說法:“文藝腔”太重。其實現在的官員學者也存在這個問題。一個傷痕文學的啟蒙,加上後來的出口加工貿易和提前將土地出賣的財富積累,好像現代化就來了,上層和精英又開始“文藝腔”了。怎麼看怎麼有輪迴的感覺,很多精英老說中國社會不能再重複“造反——腐敗——再造反”的模式了,但是上層如果這麼“文藝腔”下去,怎麼能避免呢?有些人提出了民主是解決問題的關鍵,但是民主是手段,是實現“大目標”的手段,而不是目的。沒有“大目標”作為底色的民主,必然是充滿了“文藝腔”的民主。

我自己想想,這個“文藝腔”不僅與中國封建社會的科舉制度有關,現在可能還與上世紀80年代的文化熱有關。那時候人人都在讀國外名著,你要不知道朦朧詩和流行的外國名著,就跟現在不知道電腦和博客是什麼一樣被人瞧不起,因為那時人們不僅面對的誘惑少,而且還都特認真。我與很多朋友聊過,他們都不知那個時候的“文藝腔”怎麼一直延續到現在。當然,其間也衍化出了很多升級版,什麼政治“文藝腔”、社科“文藝腔”、金融“文藝腔”等等。 總之,這種“文藝腔”不僅成為了官方迴避中國在現代化過程中逐漸暴露出來的與西方的結構性矛盾,也成了在野知識分子實現自己“政治抱負”的一種表達方式,而且這些年越來越明顯。 記得一次我在鳳凰衛視做一個PK節目,內容是“中國到底要不要建造航空母艦”。結果這麼一個有技術含量的問題,完全變成了一場“文藝腔”的大比拼。一位有點名氣的教授,根本不了解海軍、航母、造船工程,上來就用歷史“文藝腔”說,中國不能造航空母艦。當時我真是又氣又好笑,突然感覺到,只要是被上世紀80年代的“文藝腔”浸泡過的人,怎麼都那麼自以為是啊?中國社會在急速的現代化、工業化現實中,他們怎麼就不知道學點新東西來面對呢?

有一段時間,我收藏民國的舊書特別上癮,記得看過當時印度詩人泰戈爾來到中國後,林徽因、徐志摩與他的合影,照片被報紙刊登出來被命名為“松、竹、梅”,後來好像是魯迅還奚落了這張照片,大意就是日本人已經佔了東北,他們還在那兒“文藝腔”。這次金融危機已經表明了,中國今後不打商戰是不可能了,而且也不排除面臨著戰爭的可能,年輕人都意識到了,可是上一代很多人就是脫不了那點兒“文藝腔”,讓人覺得很耽誤事。這一點在傳媒領域最明顯,很多年輕的編輯、編導都知道,他們那些80年代畢業的領導最喜歡“文藝腔”,他們編文章、編節目都還得順著領導的意思來,結果80後的年輕人越來越不愛看,好在有了網絡,他們在網絡上創造了另一種文體,這種文體與“文藝腔”越來越遠了。我有一次問一個年輕人怎麼看那一代人的“文藝腔”,他表示很理解地說,那些人腦子裡的信息處理器就相當於“286”電腦的中央處理器,來不及處理每天接收的那麼多信息,所以就自然不自然地回到了他們最熟悉的“文藝腔”上了,而現在的年輕人是隨著國家物質文化成級數變化的年代長大的,他們的信息處理器早隨著時代變化升級了,所以年輕人處理信息的速度比上一代人快多了,看問題反而更容易看到本質。我覺得這位年輕人是不好意思揭穿上一代人那種沾沾自喜的“文藝腔”品質。

貫穿於改革開放到現在的“文藝腔”,是不是中國現代化的癥結呢?其實中國的改革開放對當時的年輕人來說,是從文學反思開始的。 “傷痕文學”在反思效用被放大之後,變成了全社會的一種文學熱,而當時正趕上中國與美國聯手反蘇,西方文學自然就會大量湧入對西方文化封閉了多年的中國。與此同時,中國在經濟上的放權讓利(國家財政收入從1978年佔國民收入的37.2%下降到1989年的19.1%),將原來30年為了打仗建立起來的巨大的機電加工能力轉為“補生活欠賬”的民用生產能力,又讓文學反思中的“解放人性”的場能短期內在物質生活上得到了釋放。 80年代中期,物質生活剛剛嚐到甜頭的人們並不滿足,開始把目光投向了更具“現代性”的外國商品,除了走私以外,國家開始用外匯大幅度進口,這無疑加大了這種文學熱的溫度。那一段時間,“文藝腔”在一代人身上打下了深深的烙印。應該說,當時虛幻的物質基礎將“文藝腔”這種精神文化深深地固化在了那一代人的腦子裡了。

上世紀90年代以來,我們與西方在政治上分手,但經濟上聯繫不斷,“海龜”經濟學家紛紛登場,已經佔據了話語主導權的80年代主流知識分子又不願意離開舞台,因此就產生出來各種各樣的“文藝腔”。問題的關鍵在於,這種“文藝腔”並不是在一個後發國家與先發國家打商戰的背景下誕生的,而是在對自己的反思和盲目擁抱西方的情況下誕生的,所以就會越來越脫離現實的社會,也無法解釋現實的社會。因此,在那些一切都用過時了的“文藝腔”看世界的人眼裡,90年代後由於中國與西方潛在的經濟結構性競爭而生髮出來的對西方不滿,都是義和團式的極端民族主義的情緒,是愚昧落後的,是受官方蠱惑的,包括最近對“奧運火炬事件”中年輕人的行為,很多還繞在當年“文藝腔”裡的人,都還是這麼認為。這其實很可笑,那些在國外學習、知識結構很好的年輕人,難道真是當年義和團轉世嗎?他們真的不知道那些年輕人怎麼在網上嘲笑他們那種過了時的“文藝腔”嗎?到底是誰更愚昧呢?沒錯,中國革命的主題是來自底層,底層確實有底層的問題,而這種歷史選擇,不恰恰是因為上層不高尚,大玩“文藝腔”造成的嗎?當初的上層以為唱唱“文藝腔”中國就可以現代化了,結果把王朝轉換的主動權讓給了底層,現在也是一樣的,一個農民人口達9億多的國家,同樣不是能唱唱“文藝腔”就能完成工業和政治現代化的。

當然,我並不是完全否定“文藝腔”的作用,但是作為一個被西方軍艦、商船堵在家門口,被迫走向現代化的國家,作為一個被人家用暴力方式輸入工業文明的國家,到底需要一種什麼樣的“文藝腔”?那些對中國現實工業科技與西方差距有了解的年輕人,在宣洩了不滿之後,他們需要的是什麼樣的“文藝腔”呢?他們看到官方一邊無奈地說著“中美友好”,一邊又要忍受著美國對台軍售、小布什接見“藏獨”“疆獨”大佬的屈辱,他們會怎麼想呢?從現在開始,他們又要經歷中國經濟被美國金融綁架的痛苦,這種痛苦很可能成為他們畢生最深刻、最難以忘懷的記憶。這種記憶會被當前這種脫離了現實世界、沾沾自喜的“文藝腔”所消磨掉嗎? 我記得曾經看過一本書,書名叫做“社會如何記憶”,那本書的開頭就寫了這樣一句話:所有的開頭都包含回憶的因素,特別是當一個社會群體齊心協力地開始另起爐灶時,尤其如此。如果中國在經歷了這次金融危機準備重新開始時,屆時漸漸成為社會中堅力量的年輕人,會有什麼樣的回憶因素呢?是“兩彈一星”的記憶呢,還是當下“文藝腔”的記憶呢?文化選擇的主體永遠是大眾,儘管知識精英的偏好對大眾有影響,但這種影響如果太脫離實際,太沒有骨氣,能不被大眾拋棄嗎?看看前陣子源於希臘波及歐洲的“騷亂”,那些年輕人為什麼砸了100多家銀行?他們行為中包含了多少法國大革命的記憶因素?對於中國來說,現在年輕人會想到什麼呢?其實當下流行的“文藝腔”無非是試圖讓年輕人“告別革命”,但是就目前中國社會經濟結構和歷史記憶而言,情況很可能恰恰是相反的。

高層其實很明白,現在要把年輕人由革命記憶派生出來的激情轉化為建設現代化的動力。總書記在紀念改革開放30週年時的講話,之所以從1840年開始講起,本質上就是這個東西,但問題是這層意思經過那些把持著話語權人士的“文藝腔”一解構,就變味兒了,就完全失去了“技術含量”,這恰恰是渴望有“大目標”的年輕人又氣又無奈的地方。從這個意義上看,無論左右,都有一個去“文藝腔”的問題。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