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紀實報告 逃往中關村

第10章 九

逃往中關村 汪向勇 9472 2018-03-14
永泰科技開發公司在推廣業務時遇到一些麻煩,因為多數人聽到這個名字多誤為是一家文化發展公司或者草藥店。由於阿甘是資方,這個公司的第一命名權很自然是阿甘,侯哥和康成保留了第二命名權。康成說過永泰這個名字不太好,阿甘卻認為非常好,永遠安泰,興旺發達。康成覺得阿甘更像一個舊社會商人。 公司的第一筆業務可以稱得上是科技開發,通過康成的同學,公司弄到一個醫院門診信息管理系統,這個系統包括醫院門診部的電腦掛號、劃價、取藥,三者連成一體,每一項手續都要打出一個小單,這是這個醫院實現電算化的第一步,他們不喜歡叫信息化而是叫電算化。在談項目時是康成接的活,由於是關係,而且金額不大,雙方基本沒有寫非常正式的合同。阿甘卻希望能夠有一半的預付款,康成在同學和阿甘之間都不好說話,最後想了一個折中的辦法,由醫院那邊拉過來兩台電腦作開發機,等系統完成後再還回去。項目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康成和侯哥經常往醫院裡跑,和醫院門診部的人打成一片,為了消除大家的內外意識,康成的同學還給他們每人準備了一件白大褂,使他們濫竽充數在白衣天使之間。在系統需求階段,他們和門診部主任、掛號、劃價、發藥的工作人員進行了多次談訪,長時間和醫務工作者接觸,使康成對醫院產生了神奇的嚮往,他覺得醫生的工作比自己的工作有意義。侯哥對信息系統非常認真,他很少去管康成和護士是聊工作還是生活,只是埋頭一絲不苟地問他們的每一個工作流程,筆記非常詳細,最後的系統分析報告由侯哥來寫。

康成對醫院工作的嚮往表現在那件白大褂上,有一次將白大褂穿回了宿舍,我們沒有一個人將他看成大夫。最好的評價是說康成像機房管理員,肖漢說康成像食堂炒菜的大師傅,李軍笑呵呵地說康成更像一個理髮師。大家對康成打擊很大,本以為康成走出宿舍後會成為一個白領,沒想到現在弄了一身白大褂,反而被我們取笑了一通。以後康成再也不穿白大褂回來了。 侯哥的《網迅一號》的商品包裝和市場推廣工作全由阿甘來做,所以阿甘絕大多數時間不在公司,他夾著一個黑色人造革的公文包,裡面有《網迅一號》軟件的軟盤和一些宣傳材料。阿甘在中關村見軟件商店就往裡跑,希望這些商店能夠代銷這些軟件,但沒有一家商店願意和他簽提成合同,有的說可以放在櫃檯裡賣,如果1星期賣出10個拷貝,他們可以考慮和他簽代銷協議,否則這個軟件佔了他們的櫃檯面積。這好比是說他們的軟件跟垃圾是同類。在連邦軟件專賣店,阿甘還長了更大的見識。裡面一個戴眼鏡的小伙子說,賣軟件可以,但是整個軟件的軟包裝要重新設計,要有規範的中英文說明書,而且也是要有一定的量才開始付給阿甘每一個拷貝的版費。阿甘對軟件的市場情況實在沒底,他站在中關村灰塵撲撲的大街上感到一籌莫展。

康成和侯哥在知春里某小學校園裡的永泰科技開發公司開始了系統開發工作。軟件人員的生命與寫代碼、調用函數和泡方便麵緊密聯繫在一起,這構成了他們生活的全部。康成和侯哥經常是以僅剩的半包榨菜作為賭注,來驗證一種算法行不行得通。侯哥是天生的職業程序員,他那種細瘦的身材發揮了能耗小,大腦供氧足的優勢,經常可以連續作戰,而且沒有說哪種算法行不通,所以榨菜袋總是由他清理乾淨。他其實沒有算法問題,只有代碼簡單或代碼複雜的問題,還有就是對整個問題理解的根本性錯誤,所以他在下手寫一段程序前,總要挖半小時地雷,其實他不是在挖地雷而是在地雷陣面前構思程序的架構,可貴的是侯哥的地雷也挖得非常好! 正當他們的系統接近尾聲,處於測試階段時,康成接到同學的通知,說醫院總部正在推廣一個由衛生部某科技單位開發的一個全國醫院系統統一使用的軟件,醫院將停止現有的系統開發。為此,醫院將酌情賠償他們在程序開發過程中所付出的代價。康成說這是計劃經濟對市場經濟的巨大打擊。

遇到這樣的事,康成心中自然很難受,他沒法跟總經理阿甘解釋這件事。侯哥一言不發,他彷彿還沒有接到通知似的,不停地在往計算機裡輸數測試,他的心中對編寫程序系統更感興趣,對賺錢沒有考慮太多。 阿甘聽了這樣的消息,臉一下子拉得非常長,他武斷地說:"系統繼續開發,完成後交醫院,錢一分不少,否則對簿公堂。"康成說:"當初我們沒有和他們簽有關合約有變的處理辦法,現在將系統作完和沒做完有什麼兩樣呢?"阿甘眼看著窗外說:"那當初為什麼沒有簽正式合同?"這一問問得康成無話可說。當初阿甘提出過預付一半的款項,並提供開發環境,但被康成以同學關係給含糊過去了,現在誰也沒有料到出現這樣的情況。康成只好平和著心態說:"我們要不看看他們怎麼酌情賠償?""不存在賠償,而是按草籤的協議付全額項目金。"阿甘望著窗外說。

"可是錢在醫院,他們能聽我們的?我看我們還是去跟他們信息中心的主任談一談。"康成聲音極小,他對談一談的結果沒有任何把握。 經過多次交涉,雙方達成一個共識:甲方醫院支付乙方永泰科技開發公司80%的項目金,乙方將所有源代碼交由甲方,並銷毀所有拷貝,雙方均完成合約規定的內容,由乙方送還甲方提供的系統開發設備:打印機一台、微機兩台。彼此在一紙新的協議面前平息下來,康成總算有個交待。但是醫院卻遲遲不能支付這筆款項,永泰公司也很自然一直不歸還兩台電腦和一台打印機。三件的總價值和款相相差無幾,醫院看樣子默許了這種實物支付方式,阿甘也沒催康成去要這筆錢。永泰公司的第一筆開發項目經過侯哥和康成近1個月的奮戰,斬獲了程序員基本的生產工具:電腦和打印機,這一仗打得還算漂亮,唯一的損失是康成幾乎不敢再見醫院的同學,並知道了醫院裡除了看病還有許多與看病沒有關係的事。

公司在一個雷雨交加的下午召開了第一次全體會議,2個人討論問題不叫會議叫合計,3個人圍座在兩張油漆斑駁的書桌拼成的辦公桌旁總結了前一段時間的工作。會議由阿甘主持,阿甘認為公司成立近兩個月來,大家都同甘共苦,工作第一,不講報酬,使業務得到了長足的發展。雖然遇到一些挫折,還是能夠戰勝,這說明......話半途被康成和侯哥的笑打斷。康成說這有點政府工作報告的意味,不像公司總經理的講話。阿甘也隨兩人笑了,然後喝了一口可樂,轉換了一下語調接著說:"現在我們必需明確一個事實:就是怎麼能掙到足夠的發展資金,公司必需很快壯大。在中關村開一個公司很容易,關掉一個公司更容易。如果我們不死不活地開一個公司,不能實現最初的理想,還不如到一個大公司去打工來得實惠。未來的發展方向一定是網絡經濟,到網上去賺錢,但是沒有資金實力,幹什麼都是做苦力,高科技也有做苦力的,中關村搬箱子的也不少。當然我們現在也是搬箱子階段,無論用腦還是用胳膊,都是乾苦力掙錢。這一點我們要明確。""談了半天,你怎麼還是談虛的?"康成插話道,"我認為公司的下一個焦點是如何推廣侯哥的《網迅一號》軟件,如何發展公司的新業務。這兩點要拿出辦法來,分頭去做。我有一些想法提出來大家交流,就是對《網迅一號》進行戰略分析,拿出可行的辦法,先奪名,再奪利,讓網民先用起來,知道有一個《網迅一號》,下一步才能掙錢。我對侯哥的這套軟件有一個總體上的考慮,這套軟件的生命週期應該是一條梯形線,現在還是啟動階段,上網的人不多,需求會非常有限,離梯形的平台線還有一段時間。這個軟件先是在大城市流行,等城市網絡線路狀況開始好轉,通信費用下降,專線通到社區,大城市用MODEM上網的人少,中小城市和農村用MODEM上網的人會增加,所以這個軟件的市場前景非常好。但有一點,用這個軟件和不用這個軟件必需在效果上相差很明顯,用不用差別不大,我覺得就沒什麼人會感興趣,還有這個軟件要便宜得跟兩斤排骨的價錢一樣才行。打開市場有兩種比較好的渠道,一個是和製造軟件的人搞聯合,集成在一組網絡工具軟件裡;還有一種就是和網絡服務提供商ISP合作,將軟件放在他們的站點上或者隨同他們提供給用戶的軟件包中。首先我們想的不是賺錢,只要有人與我們合作,都可以免費。我們這是零成本市場宣傳。別人也願意與我們合作,因為我們是免費。這個軟件賺不賺錢並不重要,我們可以靠這個軟件打出自己公司的知名度,也可以在這個軟件的升級版中掙錢。這個軟件的功能必需不斷完善,形成一個網絡訪問套件,解決網絡訪問中的一切問題,包括網上翻譯、網上傳真等等。我們這個軟件的宗旨是小、便宜、方便獲得。"康成一口氣說了很多設想,阿甘聽了康成的話,眼睛低垂看著桌面說:"這些都是理想的情況。搞軟件還是需要投入,公司還是要發展現在就可以盈利的業務。軟件可以做,但不會是主營業務。現在盜版非常猖獗,國外軟件在網上是免費散發,做軟件的環境不具備,除非做有文化障礙的軟件,比如財務、排版等,別人進不來,靠網絡工具軟件掙錢不太可能。但通過軟件尋求新合作倒是一個好辦法,我們其實不具備做市場的條件,只能以腦力來賺錢。有時候甚至是準腦力。你說攢電腦是腦力還是體力勞動?誰也說不清,但現在我們不排除乾這種活。 "阿甘的一席話讓康成沉默了,或者說讓康成現實了,辦公司不是搞演出,鑼敲了,歌唱了,大家起來鼓鼓掌就算演出成功了。軟件看似無本的生意,要掙錢卻不容易。

夜在細雨中降臨知春里,隱隱約約有汽車發動機轟鳴的聲音傳來。康成首先點燃了一枝煙,接著是阿甘點燃。創業艱難百戰多......一首陳毅寫的革命詩突然湧上了康成的心頭。 永泰公司雖然很長一段時間是慘淡經營,但在公司所在小學校園內卻名聲日振,經常會有小學生到公司裡來串門,他們喜歡好奇地站在侯哥或康成身後1米外的地方看他們在那裡敲打鍵盤。侯哥不忍心讓這些小學生總是好奇地站著,於是主動邀請他們大膽地走到電腦面前,讓他們隨便摸鍵盤,給他們講五筆字形,講拷盤,甚至要教他們格式化。康成認為沒有必要教他們格式化,那等於是告訴他們如何去毀滅自己辛辛苦苦寫的程序。康成沒有教這些孩子如何用DOS命令,他認為孩子學電腦應該從WINDOWS開始,從他們出身的那一天起,他們的起點就比自己高,不光是在電腦方面,在其他方面也是這樣。康成喜歡教他們挖地雷,如果孩子不能從挖地雷裡挖出樂趣來,教他們更深的東西幾乎不可能。

其中一個帶小黃帽的男孩在電腦方面有頗深的嗜好,他幾乎每天放學後的第一件事是跑到永泰公司來觀摩學習。阿甘認為公司重地不許入內,打了一條告示貼在辦公室的門上。其他小孩基本就不再來了,小黃帽卻對這幾個字視而不見,只要阿甘不在的時候他就照來不誤。阿甘經常在中關村走動,目的是發現商機,但他不知道商機已經自己找上門來。 有一天,小黃帽不但自己來了,還將他爸爸引來,永泰公司真正掙錢的生意是從小黃帽開始的。小黃帽的爸爸非常想給兒子買一台電腦,但是對電腦一竅不通,所以遲遲沒有作採購決定。市面上聯想1+1炒得非常紅火,價格卻高達1萬多元,小黃帽爸爸認為小孩子用這樣貴的電腦有一些浪費,聽兒子說學校裡有電腦公司,於是在兒子的慫恿下來到了永泰公司。

小黃帽將他爸爸介紹給了侯哥。侯哥知道黃帽爸爸對電腦感興趣,自己的興趣也盎然起來,他從國際國內趨勢,分析電腦將是未來最重要的工具。 侯哥說:"人們認為21世紀的公民應該具備三項技能:電腦、汽車和英語,我認為只有電腦是最重要的。"侯哥說:"隨著時間的推移,電腦將無處不在,以後的汽車不用方向盤,人只要躺在汽車裡,將目的地在控制面板上設定好,就可以躺在汽車裡聽音樂了。"侯哥說:"英語更不成問題,只要將一個小耳機戴在耳朵上,將指示盤指向英漢刻度盤,將話筒指向漢英刻度盤,微型電腦會自動完成這種翻譯,全世界的語言障礙完全消除了,所以只要會電腦,未來沒有什麼不能駕馭的。" 侯哥說:"。。。。。。"康成本來在旁邊調試一道程序,他聽侯哥的講解聽煩了。如果這樣給家長講電腦,家長指定會跟聽故事一樣,只是聽聽而已。

果然黃帽爸爸被侯哥講得兩眼發直亂點頭,康成見機及時插話道:"電腦在家裡有三大好處,一個是對孩子進行家庭教育,現在對孩子進行課外讀物輔導的軟件非常多,科利華軟件您聽說過吧,沒聽說過科利華聽說過《學習的革命》吧,電腦就是學習的革命,像您這個孩子還沒有到重大考試階段,可以讓他多豐富一下課外知識。現在有些軟件可以教孩子學英語,了解化學物理常識,介紹有趣的歷史故事,您給他買這些書他可能不感興趣,但是通過電腦以聲音圖像對話的方式,多媒體展現出來,孩子就有興趣了。現在還有許多益智遊戲......"說到這裡小黃帽機靈地插嘴說:"叔叔教我挖地雷的遊戲,我覺得自己的分析能力提高了許多。"黃帽爸爸說:"大人說話小孩聽著。"康成接著說:"現在各行各業都用電腦,家長也可以和孩子一起學電腦,拓寬自己的視野,對工作非常有幫助......"正說的時候阿甘從外面進來,非常客氣地和黃帽爸爸問好,並交換了名片,當得知小黃帽想買電腦時,阿甘心中一亮,閒扯了一圈電腦之妙,然後問需要花多少錢買一台電腦。黃帽爸爸說8000元左右,阿甘非常乾脆地說:"8000元可以幫你裝一台兼容機,用中關村最好的配件,而且多媒體帶低音炮,看在小黃帽熱愛電腦的份上,幫忙!"小黃帽爸爸心中有些萌動,這事就這麼定下來了。

沒想到永泰公司的攢機生涯在無意中開始了。生意首先來自學校,許多小學生開始回家給家長要電腦,為了不失時機向小學生展開宣傳,阿甘專門為小學生上了一堂煽動性極強的課,使許多學生開始向父母展開攻勢,兩個星期內,居然有10 名家長要給孩子裝電腦,永泰公司開始出現紅紅火火的局面。為了保證質量,康成專門負責零配件採購,侯哥專門攢機器,裝軟件,測試機器,阿甘負責跟人談價,三個人忙得不亦樂乎。公司雇了一個三輪專門送貨,管午飯,一天給人40元錢。後來阿甘從外面接了一個自有品牌的兼容機商攢機器的活,永泰公司不知不覺淪為攢機OEM了,可是就這樣的好景也沒有維持多久。 沒過1個月,永泰公司的攢機生涯在中關村清除"四無"兼容機的活動中受到重創,首先是一家大的兼容機廠商被停業整頓,所有的四無產品:無標準生產、無檢驗手段、無中文標識、無生產許可證的產品,都被勒令就地停止銷售,關門封庫。同時還有幾家做得好的兼容廠家有了四有產品,就像自己是四有新人一樣,跟工商和技術監督部門一起起哄,業界專業媒體專門撰文報導此事,批評了四無公司,讚揚了合格兼容廠商,這場運動像四清運動,一下子使中關村多出了一些像永泰公司這樣的四無公司:無門臉、無固定資產、無生意、無聊。這樣的公司下一步應該關門。 在這場大震動中,永泰公司核心層三個人就有兩個人脾胃不和,康成和阿甘之間在許多問題上的分歧越來越大。康成說要繼續做軟件,阿甘說搞軟件小米加步槍根本不是微軟的對手;康成說要與大公司合作,做正規代理商,阿甘說實力不夠被別人牽著很被動;康成說公司必需在一個領域裡深入做下去才會有成果,阿甘說沒有錢允許我們搞理想主義;康成說我們的優勢在技術,阿甘說我們的優勢在低成本運作,實打實賺;康成說......總之兩個人在公司最不景氣的時候展開了大辯論運動,理越辯越不明,事越吵越糟糕。還有一個讓康成不滿意的問題是公司的財務一直由阿甘在管,但是阿甘在財務上一直沒有公開過。雖然說公司也沒有多少業務,有多少進賬大家心裡估計得八九不離十,但作為一個三人合股的公司,這樣做不免有點讓康成覺得自己是打工仔的感覺,而且這種股份關係一直沒有用白紙黑字明確下來,當初成立公司時是阿甘找同學拆借的錢,公司法人代表就寫了阿甘,後來據阿甘說他的同學很快就將錢從賬上轉走了,而且還要了1萬元的高利,公司上的賬讓康成非常糊塗。侯哥對公司的經營狀況不太關心,如果康成不和阿甘明確這種關係,勢必為將來更大的齷齪留下隱患。康成一直將這件事壓在心裡,認為彼此如果沒有信任是無法一起創業的,問題是信任和自覺性應該是相輔相成的,現在阿甘在這些重大問題上缺乏自覺性,使康成心裡犯嘀咕。從公司成立以來近一年,大家彼此同甘共苦,基本沒有談什麼工資,有飯吃就行,因為公司就是自己的,發工資發給誰呢?如此混沌過來,康成不覺心中發緊。如果公司核心層出現這種情況,看樣子只有一個結局:散伙。 可是就在這個關鍵時刻,最不善於言談的侯哥在外面撈到一筆大業務。對永泰科技開發公司來說,六位數的業務絕對是大業務。在新的機會面前,三個人又放棄了計較,一鼓作氣想辦法將這筆業務吃掉。緣分沒盡,想散也散不了。 這筆業務是侯哥在執行售後服務的過程中接到的。當初攢的一些機器在半年後出現了一些售後必需服務的問題,主要問題包括顯示器亂閃一氣,硬盤總是咯咯咯跟母雞下蛋一樣叫,WINDOWS在起動後馬上一黑屏然後再也不理人了,還有奇怪的事是一啟動程序管理器就開始出現挖地雷遊戲。侯哥在售後服務中遇到各種各樣的電腦怪病和各種各樣的怪人,他們一般開始總是報怨電腦順便報怨一下永泰公司的副總經理侯哥,最後都是和默默無聞、無所不通的侯哥結成朋友。在服務的過程中,侯哥始終不厭其煩,忠於機器,他不是對顧客負責而是對機器負責,他不願意讓機器在感染病毒的狀態下工作,也不願意讓機器在極不合理的配置下工作。當時他們的機器還沒有裝WINDOWS95,多是從DOS啟動,然後再進入WIN3. 1,所以侯哥的工作相當原始,總是要不斷更改CONFIG.SYS文件。他沒有發現比中國的家用電腦更臟的電腦,硬盤被格式化得千瘡百孔,貪婪的主人還一個勁往裡面裝帶滿病毒的遊戲,使機器總在系統崩潰的邊緣搖搖晃晃地嘎嘎運行著,風散呼哧呼哧喘著粗氣,顯示器奄奄一息翻著白眼,侯哥見到這些機器就心疼。他不是售後服務,簡直是上門培訓來了,他先將計算機的主要毛病修好,彷彿讓一個人的心臟先跳起來,肺先呼吸起來;然後再給計算機實施系統優化手術,這好比是給人吃營養品,讓人容光煥發起來;最後給計算機裝上上好的軟件,類似給人美容。經過侯哥服務過的計算機一下子年輕了10歲。 侯哥精進的技術和頑強的工作作風加上僕人般的態度感動了上帝,有一個在某國有大企業住房改革辦公室工作的郝同志(名字就叫同志)對侯哥產生了興趣,兩廂一聊,原來侯哥不光只會懂維修,他的強項是編程序,兩人聊得非常投機,郝同志最後留侯哥在家小咂三杯,聊到正事上了,原來郝同志現在是房改辦的主任,剛剛就任,響應國家的政策,要在廠裡進行住房改革,將住房租售給職工,時間緊任務重,全廠有3萬多戶住房需要在3個月內完成全部數據錄入和首期房款的繳納,後續的工作全要依賴前面的數據,只有計算機才能完成這項工作,這個任務讓郝同志心急如焚。按郝同志的話說,要么下崗,要么接攤幹,這不是給他升職,而是要涮他一個兩面熟。可是沒有退路,唯有一搏。侯哥在他最需要的當口出現了! 房改辦的辦公樓座落在一個小山坡上,是一座廢棄的5層小樓,據說這棟樓曾經輝煌地做過職工商場,是這個廠內部的商場,當初實行共產主義模式的供應制時,裡面的物價便宜得讓外廠的職工眼紅,為了到這個商場買東西,他們只好搞假冒職工證。如今該廠像一個突然衰老的將軍,很快成為經濟大潮中的一名看客,所有的體制都落後了,跟開放的市場格格不入。房改工作在這時候顯得有點像豬八戒分行李??散伙的味道。 阿甘、侯哥和康成在郝同志的帶領下來到房改辦,正趕上房改辦組織隊伍,整棟大樓亂糟糟,各個分廠調來的職工到房改辦報到。許多灰突突的人正在搬辦公桌,掃灰塵,佈置房間,拉電話......人來人往,嘰嘰喳喳,充滿佈兵打仗的硝煙味。 阿甘一行來到郝同志的辦公室,郝同志讓三人座了。由於剛開始辦公,熱水還沒有供應上來,郝同志口頭抱歉了一下,開始談如何進行房改計算機系統的建設。 阿甘歪著頭開門見山問這個系統有一些什麼需求,郝同志不是學計算機的,在談需求時總是不能弄懂阿甘在問什麼,自然也抓不住問題的要點。 答非所問了半天,康成問他有沒有懂計算機的技術員,他起身到外面叫來一個眉目爽朗的中年婦女,告訴大家她姓劉,是一個非常了不起的會計,主管房改的計價工作。中年婦女身材不高,但顯出非常精幹的神情,開始一板一眼講房改計價的需求。 她說房改的第一步是先將所有住房的登記表從各分廠收上來,然後她從工作服兜里拿出一張表格來讓阿甘看,阿甘又遞給侯哥。這個表格上記錄了房屋的位置、房主的姓名、工齡、面積、地段、朝向、工齡等項目。劉會計接著拿出一張文件來,上面寫著公司房改計價的公式,劉會計說這個公式是公司統一規定的,每一個分廠的房價都按這個公式來。這時郝同志說:" 目前是按北京市的規定,按標準價收費。如果一次付清的話,就不存在問題,如果分3年、或5年付清,這些房價計算公式中途就需改動。"郝同志話音未落,劉會計臉上顯得不甚高興,憑直覺她似乎和郝同志英雄所見不同。她清了清嗓子,用手指著各種文件說:"在開始開發前最好有個準確的方案,要不我們這些下面乾活的人一會兒這樣一會兒那樣,怎麼能夠幹活?出了差錯誰負責?"郝同志點上一枝煙抽了一口,微微笑著說:"那沒有辦法,上面的政策在變,我們要對房主負責,不能多收一分錢也不能少收一分錢,計算公式當然經常變化。"劉會計從鼻孔裡哼出一聲,又給阿甘講系統需求。 康成在一旁點頭聽著,侯哥拿出筆來記錄,經過一討論,大家基本清楚了系統需求。阿甘說:"你們提出的要求我們都能滿足,但你們最好有個統一的方案。"郝同志和劉會計走到窗戶邊,用老鼠啃東西的聲音商量了一下,最後決定了一個方案:第一步將數據錄人計算機,計算出房款來。期限是兩個星期。 侯哥問了一下數據量,低頭用手在桌面上指劃了兩下,認為要在兩個星期內完成這麼多的數據錄入,還要打出報表來,至少要有20台計算機聯網操作。 郝同志皺了皺眉頭說:"現在還沒有聯網的條件,經費一時不能批下來,已經從各個分廠抽調了30人和30台機器,輪流3班倒。現在上面的死命令是在一個月內收完第一批房款。報表打印出來還要返回到各分廠,請職工確認蓋章,然後收取款項,然後再收回來將繳納款項輸入計算機。時間非常緊,聯網要往後推。"阿甘以為系統需求會明明白白,沒想到談了一上午一頭霧水,因為無法提出很明確的系統需求,而且程序要隨北京市的政策和銀行利息的調整而調整,工作量不好確定,所以只好硬著頭皮在協議上簽了字。 主要工作量是編程序,整個項目費是20萬元,應該不會吃虧。 郝同志要3天內開始錄入數據,所以3個人從簽完協議的當天晚上就扛著方便麵上山了。 三人一人選一台好一點的機器進行開發,主流程序由侯哥來編,康成編租房模塊,阿甘編打印報表模塊,計算模塊基本是侯哥完成,他們用的開發工具是FOXPRO FOR WINDOWS。編這種計算量不大的程序還算順利,很快在第二個拂曉時分,整個房改信息系統就基本完成了最迫切的需要,並分裝在每一台機器上,逐一測試了機器的運行情況,將機器調到最佳狀態,而且連上LQ-1600K打印機,安上雙層複寫打印紙,吱吱吱房款繳納合同書從打印機裡流出來了,一箱方便麵也吃完了。 大家挪著疲憊的身體到山下吃了一頓白米飯,頗有土匪下山的感覺,個個撐得不行。最後阿甘決定讓熬夜本領強的侯哥去機房值班,康成和他回去休息去了。畢竟是剛編好沒經過太多測試的程序在跑,而且機器都很破,沒有一個人在一旁盯著,出了故障誰也管不了,耽誤了首批房款任務,恐怕項目就沒法做了。 等侯哥回到山上時,他都懷疑自己是不是進錯了樓,來上班的同志們已經迫不及待地在開始往機器裡輸數了。每台機器兩個女孩,一個讀數,一個敲鍵,打印機裡吱吱打出了長長的合同書。近20台機器在那裡由30個女孩和10來個男孩操作著,兩間擁擠的小屋在10多台打印機的轟鳴中連說話的聲音都聽不清楚。看著自己編寫的程序製造瞭如此壯觀的景象,侯哥心裡樂了,不禁揉了揉雙眼,覺得有些發困,就對劉會計說他到旁邊的小屋裡休息一會兒,機器有故障去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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