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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離北上廣Ⅱ·上海太昂貴

逃離北上廣Ⅱ·上海太昂貴

苏言

  • 紀實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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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970-01-01發表
  • 125981

    完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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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上海,不能讓你變得高級

上海現在是讓人越來越活不下去 從衣食住行到吃喝嫖賭是全中國最貴 上海不歡迎外地人伊也不歡迎上海人 上海只歡迎一種人就是有鈔票額人 上海不歡迎你,除非來買東西 可是我們身上都沒有人民幣 上海不歡迎你,世博會實在是了不起 全世界有錢人來相聚 ——頂樓的馬戲團《上海不歡迎你》 當上海的本土樂隊“頂樓的馬戲團”在2009年11月28日MAO Live House的《搖滾上海》首發儀式上,用這首《上海不歡迎你》引爆全場的時候,肖正義(化名)正和他的第11個相親對象,坐在淮海中路796號的私人會所KEE享用晚餐,但肖正義並不享受,他盯著那塊磨菇橄欖油檸檬汁蒸比目魚,苦笑。 在他正對面,坐著女孩和她的母親,上海人,吃魚的動作很優雅,顯然好像接受過嚴格的西餐禮儀訓練。

“肖先生,儂有幾套房子,是別墅還是公寓樓?有上海戶口嗎?家裡請了保姆吧?阿拉囡囡可不能去當老媽子……” 千篇一律,大同小異。半年多里,熱心的同事和朋友相繼為33歲的肖正義介紹了好多漂亮的上海女孩,但她們和她們的親友,對肖正義賺錢能力的關注,多過於對他這個人的興趣。哭笑不得。 肖正義,南京人,2001年於柏林工業大學軟件技術與計算機理論系碩士畢業,之後在德國移動軟件公司cellity工作了近四年。因為始終放不下自己的創業夢,所以他辭掉了令人艷羨的工作,賣掉了房子和車子,帶著8.5萬歐元的積蓄,一身輕裝回國,並選擇上海創業。 2005年,肖正義傾盡所有,在張江高科技園區創辦了一家工業應用軟件開發公司。創業之初,除了每日奔波於政府部門、投資公司和關係單位之間,肖正義還要應付上海員工頻繁地跳槽和請假。更多時候,是應聘者一看公司這麼小,掉頭就走。人才難找,這是他做了半年老闆後實實在在的心得。

起初,肖正義有一個很優秀的工程師,是個能幹的上海小伙,但他的女友希望他能在500強的外資企業工作,每天進出高級寫字樓。衣冠楚楚地拿高薪,因為這樣感覺更體面,而肖正義的這家小公司,名字說出去親戚們都搖頭說不知道——收入能好嗎?未來能有前途嗎?是沒本事進大公司吧?於是隔三差五用電話和短信不停威逼利誘。肖正義費盡心思,用加薪和未來的升遷總算穩住了自己的優秀員工。沒想到,兩個月後,小伙的女友和他吹了,弄得肖正義十分尷尬,只能無奈勸說自己的員工趕快回家把愛情追回來。 但更讓肖正義頭痛的,還是資金問題。每年24萬的辦公租金,36萬的員工薪資,還不包括水電、物業和辦公耗材。而要開發一款市場接受度高的好軟件,前期需要大量人力和財力的投入,可對於剛剛起步的小公司,肖正義知道自己等不起,他有點急了。更勤快地進出政府部門,尋求海歸創業的政策性資金援助,但他只看到很多政策性資金向某一個國企大投,一擲千金,一次投入就達兩三千萬。肖正義心裡清楚,兩千萬對像他這樣的中小企業作用將非常大,可以幫小企業邁過生死之坎。但上海的資金似乎總是更願意錦上添花,而非雪中送炭。

在缺人少錢的重重困境下,肖正義的創業夢終於在苦苦支撐了兩年後,徹底破碎了。 他消沉了一個多月,但很快就有獵頭公司找到肖正義,為他推薦了一家世界500強IT公司在上海分公司的技術總監之職。幾輪面試之後,肖正義順利拿到了這份offer,年薪50萬。於是,他從一個身心疲憊的創業者變成了一個高級打工仔,但還是身心疲憊。 在新公司,雖然肖正義不用每天義務加班,甚至上班遲到也沒人管。但這種“小松小散”同時也意味著:他沒有明確的工作、休息時間。如果碰上有新的開發項目,工作到次日凌晨一兩點鐘是家常便飯;頸椎病發,套著項圈躺在床上時,他還要遙控技術研發的明細;難得休年假,維也納的凌晨2點,卻被上海一個工作電話吵醒,但一看到手機上顯示的號碼,肖正義又立刻下意識地把自己的神經“調到”工作狀態。

遠在南京的父母年事已高,經常打電話讓肖正義多注意休息,但他也頗為無奈:“逃那麼遠,還是被工作追壓。很多國外客戶度假時,能真的把工作統統扔掉,但我做不到。”肖正義將之歸結為環境:“當這個城市所有人的腳步都匆匆忙忙,一路漫步看風景就成了不合時宜。” 工作太多讓人抑鬱,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肖正義的左眼睛頻繁出現大塊白斑,像閃電一樣,覺得就快瞎了。他懊惱自己的身體永遠不能和意志一樣堅強。 有一天加班到凌晨,回到家,肖正義的左眼徹底看不清東西了,這個中年男人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去開燈,把頭埋在胳膊裡。上海的這棟出租屋,沒有一處能撫慰他。這時,他突然莫名其妙地想起不久前的那次高中同學的聚會,來的都是在上海奮鬥多年的南京人。

這是一場AA制的“純友誼”聚會。非常符合上海人的習慣,肖正義也不反感。只是好幾個人都是多年未見,讓他感覺有些生疏。其中一人帶著金邊眼鏡,西服筆挺,高談闊論。當有人問他的具體工作時,他只是說,我是做投資的,並不願再繼續這個話題。也有人主動聊起自己的工作,說是做HR的,經常往返於南美和中東,平時很忙。 八個人吃了930元,930除以8除不盡,結果付賬的時候就有人把硬幣也掏了出來,有個硬幣掉在地上滾了好遠。服務員是個20出頭的山東姑娘,很敬業,紅著臉,蹲在地上幫著一起找那枚滾得很遠的黃澄澄的五毛硬幣…… 幾天后,肖正義從其中一位同學那裡了解到,聚會上那個搞投資的同學是招商銀行信用卡部的業務員,平時主要工作就是推銷信用卡;那個經常去南美與中東做“人力資源管理”的,其實是個帶路的無牌導遊,到處打游擊。

上海讓曾經的青蔥少年,變成了務實的中年大叔,竭力偽裝自己人生中的“補丁”。 這一夜,肖正義思緒如潮。 第二天,他決定讓自己的人生盡快安定下來,組建一個家庭,生個孩子。於是,早已邁過30歲大關、從未正兒八經戀愛過的肖正義接受了親友和同事們的好意,穿梭於多場相親派對,和形形色色的女孩見面。 “對不起,我在上海沒有房子,暫時。”肖正義放下刀叉,平靜地看著面前的這對母女。 女孩叫李曼(化名),肖正義的第11個相親對象,也是一名海歸。兩年前,上海女孩李曼在英國曼徹斯特理工大學攻讀了一年會計學位後,歸國返家。僅僅這一年,父母就在李曼身上花掉了30萬。 1983年出生的李曼打扮入時,就連讀英語培訓班也拎著LV的speedy30,各大頂級名牌的時尚新款幾乎成了她的“口頭禪”。回到上海的這兩年,她每天的生活幾乎就是逛街、喝茶、美容保養。其實,剛回國找工作那陣,李曼收到過兩份不錯的offer,是兩家知名外資銀行,月薪也有6000多,可她並沒有接受。 “一個月不就6000塊錢么,自己隨便做點什麼事情不能賺到,上班還要看人家臉色,而且我讀書早,還年輕,應該趁年輕多玩玩。”李曼有一套自己的生活邏輯。

此刻,她坐在肖正義對面,微笑著問道:“那你會為我買一套嗎?” 這是個直率的問題,在肖正義看來,無異於“那你會娶我嗎”。在上海灘如果你沒有一定的經濟實力,就像是在一座原始森林裡,你卻沒有捕獵和免於被捕獵的能力,兩者的效果是一樣的。這是身邊好友對肖正義的提醒。 既然在這座城市裡沒錢將如此“凶險”,那我未來的妻子要求我這個丈夫用錢為她構築一座安全的堡壘,又有何不對? 看著這個面容姣好、一臉執著尋求答案的女孩,在相親和工作間疲於奔命的肖正義終於決定認真嘗試一次戀愛,以婚姻為前提。 於是,他答應李曼,房子會有的。 然而,在德國生活多年的肖正義,並不真的清楚洶湧澎湃的上海樓市。 2009年,柏林市區的房價均價為1500-2000歐元/平方米。在市中心繁華地段買一套80平方米的新房,價格在15萬歐元至20萬歐元之間,二手房大概10萬到15萬歐元之間。如果不在乎地理位置,在距離柏林市中心30分鐘車程的郊區,有不少60平方米左右的二手房,價格在5萬到8萬歐元之間。

而且,這個價格幾乎十年未變。過去的十年間,德國房價始終保持較低水平,德國的名義房價每年僅上漲1%,而德國物價水平平均每年漲幅達2%,也就是說扣除物價因素,德國的房價實際上在以每年1%的速度縮水。 這個價格,和北京、上海等一線城市日新月異的房價比,實在顯得有點“寒酸”。尤其是在上海,2009年在長寧內環的新華路1號樓盤成交均價為7.9萬/平方米,按匯率轉換,是柏林市中心房價的近五倍。 再看看人均收入。柏林2009年的人均月收入為2400歐元左右,基本和市中心房價持平。算下來,在柏林買套像樣的房子也就是普通人5到8年的工資。而按照李曼非黃金地段、非高檔住宅區、非大戶型不要的購房原則,即使在市區買一套150平米、均價5萬/平方米的公寓,以肖正義50萬的年薪收入,也要不吃不喝奮鬥足足15年才能滿足。

稍微一算這筆賬,肖正義就覺得這座城市太荒誕。 由於之前創業,他把所有的積蓄都砸了進去,所以肖正義此刻除了打工的薪水之外,身無長物。因為對房奴身份的恐懼,因為怕自己一旦花大半輩子供養豪宅,到頭來房子有了,人卻沒了,想想便辛酸。於是,肖正義和李曼商量,房子的事情先緩一緩,看看房價有沒有可能跌下來,畢竟國家調控一輪又一輪。 李曼說,可以。但是,相應的,結婚的事情也要緩一緩。 房子、結婚都緩了下來,但花錢這麼要緊的事還是不能耽擱。李曼總是隔三差五向肖正義索要禮物,她從不明說,只是在約會中笑瞇瞇地提到最近自己看中了愛馬仕的絲巾、香奈兒的山茶花胸針或者LV的包包,但是又漫不經心地說捨不得買,“豁翎子”(上海話,暗示的意思)給肖正義。下次肖再約她,李曼就會以各種託辭拒絕赴約,直到肖正義“接翎子”(領會暗示,就是北方人俗稱的“有眼力見兒”)把禮物買了送上門。

李曼很同意母親的觀點:男人愛女人,不能只是上嘴皮碰下嘴皮,光說沒用,要拿出實際行動。最實際的就是為女人花錢,一來這錢是男人用腦力、體力和精力賺來的,他肯為你花就證明他有心照顧你,二來錢賺多賺少很能證明男人的本事,他不僅要有心,還要有能力來照顧女人,否則就別提愛,因為他根本“愛不起”。 李曼從小在靜安寺後面的石庫門里長大,屋子陰暗潮濕,木樓梯又陡又窄,踩一腳就“咯吱”亂響,樓梯間還經常混著汗味、霉味和貓尿的騷味,一家三口擠在十幾個平方裡,廚衛還是三戶人家共用的。而他們家所處的這一塊是靜安區最繁華的地段,也是上海最奢華的商業圈之一。金燦燦的靜安寺旁邊,緊挨著以高檔消費著稱的久光百貨,裡面一件樣式極其普通的風衣,即便打3折,湊近一看標牌還是四位數的。 這種對比是震撼的。李曼從小就很明白,好東西都是要花錢去買的,沒錢她就只能永遠待在有貓尿味的老石庫門裡。 有一次,李曼的父親經過久光百貨,覺得口渴,就在底下的超市買了兩個雪白的大梨。因為周圍推著購物車買東西的都是老外或衣冠楚楚的中國人,李曼的父親也不想丟人,所以價格都沒細看,拿著兩個梨,腰板挺得直直地走到收銀台。結賬一看,五十多元,就兩個梨?父親在小區裡看門,守一天也就五十塊。不過他還是咬咬牙買了下來,回到家很認真地把梨吃得乾乾淨淨,連核都嚼了。 不過,即便家境窘迫,李曼也從未被虧待。讀初中時,母親買了條金項鍊送給她當生日禮物,說:“別人家女兒生得還不如我家囡囡好看,她們穿金戴銀,我家囡囡沒有,就太作孽(可憐的意思)。”為此,他們家吃了三個多月的青菜。 李曼有個小姨,生得標致,結了兩次婚,第二任老公是個毛髮旺盛的意大利人,在上海經商。小姨經常開著她的保時捷、拎著Gucci包包上李曼家串門,一件件炫耀最近shopping的戰利品。李曼看得兩眼發直,而她母親每次一見這個做了“闊太太”的妹妹,心裡就堵得慌。她自己沒能嫁個有錢人,就希望女兒能從草窩裡飛出去,攀上高枝。 所以,李曼大學剛讀了三四個學期,母親就在一次親友聚會上鄭重宣布:阿拉要開始為囡囡找婆家了!請大家廣開思路,付諸行動,思想可以解放一點,步子可以邁大一點,心腸可以再熱一點。 母親很執著,她認為找女婿就像挑蘋果,下手要趁早,出手要果斷,好蘋果就那麼幾隻,稍微打個瞌睡,就被人家眼頭活絡的挑走了。 其實,主要還是因為上海是個太“牛”的城市,一天一個樣、三天大變樣,大門一開,什麼好東西都往門裡湧,生態立馬不平衡,人心頓時躁動。把日子過得好一點無可厚非,但沒錢怎麼好得起來?於是,愛情就在這個城市裡變味了。 後來,母親厚著臉皮找“闊太太”妹妹幫忙,借了錢送李曼去英國留學,給女兒鍍層金,有個好身價和好起點。 回國後找工作那陣,李曼對母親的話有了更深的認可。如果靠她自己那點兒薪水,做多少年才能買上像樣的房子?還是應該嫁個有錢的男人,這樣她很快就能過上好日子,她有錢了,爸媽也就不必那麼辛苦了。 所以,為了考驗肖正義的經濟實力,李曼把某次的約會地點定在恆隆廣場,指著卡地亞專櫃裡一枚20多萬的鑽戒,說希望得到這份禮物。 老實的肖正義錯誤地將之理解為李曼同意結婚了。於是當即刷了金卡買下鑽戒,向李曼求婚。李曼很高興地戴上戒指,卻拒絕了他的求婚。這讓肖正義有點動氣。 但第二天電話裡又傳來李曼溫柔的聲音,她說結婚可以,但是沒有屬於自己的屋簷擋風遮雨,會讓她對新生活失去信心和踏入的勇氣。 又是房子。肖正義捏著電話苦笑。 此時,時間已經進入2010年9月,在上一輪國家對房地產調控啟動至此的20周里,上海房價再創新高,商品住宅周成交均價平均高達22261元/平方米,幾乎創下上海房價的又一座“里程碑”。 9月8日,黃浦江沿岸E18地塊以35480元/平方米的成交價,成為全國最貴宅地。根據方方地產諮詢機構提供的最新數據顯示,上海2010年前8個月成交樓板價萬元以內的住宅用地所佔比重,已由2009年佔總量的76.9%,下跌至今年的51.91%(《每日經濟新聞》)。 樓板價萬元以下地塊的大幅度減少,意味著未來兩三年將有五成左右上海購房者“被豪宅”。如果樓板價達到1萬元/平方米以上,房子建成後售價至少3萬元/平方米以上。 金地集團就曾公開披露要建豪宅,目標是上海青浦趙巷鎮14500元/平方米拿下的上海郊區地王,當時業內人士估計是項目的售價可能達到3萬元/平方米,但來自市場的最新估計是上述項目的售價可能達到70000元/平方米。 越調控房價越高,地王頻頻被刷新,高價地塊專蓋豪宅,普通人在上海的立足點越來越少;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合眼緣的女孩,卻把價碼越開越高,婚姻儼然成了一場財色交易——無論是房子,還是妻子,統統“買”不起,因為他們都在上海。肖正義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的生活,以及他在這座城市的定位。上海,有我的未來嗎? 其實,以肖正義目前的收入來說,要供養一個全職太太,住在產權屬於自己的豪宅里,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只要他願意貸款,並就此為了填補這兩個“黑洞”累死累活地工作。但是,他的理想怎麼辦?他的創業夢該如何收場?讓上海把自己改造成一個純粹追逐物質的中年男人,不是肖正義想要的結局。 他和李曼提出分手。兩個人的價值觀完全不同,誰也沒法說服對方。他希望未來的妻子體貼、能幹,而不僅僅是一部刷卡機器;她覺得男人就該用錢證明自己有能力構築一個安全舒適的家,尤其是在這樣一座金錢至上的詭譎都市。 分手那天,倆人在徐家匯美羅大廈的停車場內大吵一架。肖正義的奧迪A6停在過道裡,車內,倆人激烈爭吵。肖正義用南京話不溫不火地細數李曼的諸多缺點,李曼則用標準的上海話綿里藏針地譏諷肖正義的“無能”,各不相讓。 後面一輛奇瑞QQ3被肖正義的車子堵著,出不去,憤怒地狂按喇叭。車裡坐著歐振華和他懷孕六個多月的老婆汪曉玲,今天他是陪著她來辭職的,眼下工作的事情已了結,他們正急著趕去和中介碰頭,倆人在崑山花橋掛牌出售的那套小複式房,據說已找到買主。 “前面揍莫斯撒(湖北方言,意思是乾什麼)?”汪曉玲皺著眉頭,透著車窗玻璃看著前面那輛堵在半道的奧迪,“10塊錢一小時的停車費,他們不知道嗎?” 汪曉玲幾乎每天都在心裡算賬。 2010年上海的停車月費是278.73美元,全球排名第38位,比2009年上漲了近27%。這個美羅大廈停車場的收費屬於中等偏上水準,原則上不對外開放,按時計費第一小時15元,一小時後10元/時,內部員工可辦理停車月卡,費用為每月2500元。對於月薪8000多元的汪曉玲來說,仍然是筆不小的開支,如果不是因為一年多前,以上海市區無法想像的2800元/平米的便宜價格在花橋買了房子,上下班路途遙遠,她才不捨得花掉月薪的35%,只為停一輛車。 於是,歐振華下車,快步上前敲響對方的車玻璃。 肖正義學計算機出身,第一次這麼失控,他向來人道歉,很快將車駛離了停車場。一個星期後,肖正義收到了大學同學的創業邀請,對方正打算在南京建立一個工業機器人開發與產業化基地,與瀋陽“新松”機器人形成地理上的“南北呼應”之勢。他看中肖正義的專業技術和創業經驗,所以希望昔日同窗能助其一臂之力,共同創業。 和上海相比,南京同樣有豐厚的科教資源,人力成本又比上海低,而且針對海歸創業,南京市政府在住房政策、福利保障和風險投資等方面出台更加優惠的政策。 為什麼自己執意留在上海當“鳳尾”,卻沒想到去更有利可圖的城市發展?為什麼要委屈自己忍受上海的昂貴,卻沒想到走出去在其他城市尋找希望?這麼一問,肖正義立刻有猛醒的感覺。他當即收拾行裝,辭職,把租來的房子退掉,開著車子一路向北。離開上海,奔赴南京。如果你看到工業機器人產業在南京蓬勃發展的新聞,那一定是肖正義們重新出發後努力的成果。 說到重新出發,這也是歐振華和汪曉玲的願望。肖正義離開上海的那一天,也是這對80後夫妻回到武漢的日子。 2004年從武漢大學畢業共同闖入上海,歐振華和汪曉玲看中的是日語專業在這裡的發展前景。從當初300元/月租住“半間房”,到1800元/月租住全裝修單元房;從兩個普通外企小職員,到後來年薪20萬……2007年時,他們覺得應該買房了。 他們無法“啃老”,且存款不多,只能買首付不超10萬,全價30萬上下的房子。當時外環九亭、江橋的房價也已近8000元/平方米。公司補車貼,所以倆人貸款買了花橋2800元/平方米的小複式房,房子總價35萬,距離市中心正好35公里。 房子位於上海青浦、嘉定和江蘇崑山的交界處,手機信號很亂,一下是“上海移動歡迎您”,一下又是“江蘇移動歡迎您”,一所房子,能同時裝0512和021兩個區號的固定電話。 但真正糟糕的是,2010年初汪曉玲懷孕時才知道,花橋隸屬崑山,寶寶出生後不能報上海戶口。這把兩口子急壞了,自己苦點沒關係,“絕對不能黑了孩子!”於是,在2010上半年調控收緊,房市低潮的時候,倆人又咬咬牙,貸款買了嘉定安亭黃渡的小房。兩份房貸,把夫妻倆壓得喘不過氣來,夜深人靜時想一想,就覺得未來的生活和眼前的黑夜一樣,莫測。 “很少人會因為一個理由而逃離上海,但最終總會有一件事一錘定音,讓你堅定地離開。” 汪曉玲無法忘記自己曾經的奔波操勞,“和客戶在一起的時間遠比和家人多,一個項目啟動後就要日以繼夜。每天和老公說話不到10句,其中又有9句半的口氣是'命令'或'佈置工作'——因為常會把工作的情緒帶回家,甚至亂撒氣。甚至連休個假,都是整天拿著手機接老闆電話。”而工作一旦停滯,她又馬上迷失自己。 最近,汪曉玲一直在家複習MBA,準備生完寶寶就去考試。歐振華憑藉自己的學歷和在上海的工作經驗,被武漢一家大型國企聘用,薪水與在上海時相當。汪曉玲相信自己未來的工作同樣不會比老公的差。 他們處理了上海的房子,正式把家安在武漢,而且買房都不用貸款。倆人的新家位於武漢“光谷”附近,一個產業發展類似張江、商業繁華類似虹橋的地方。房子是武漢最好的聯體別墅,也不過1萬多元/平方米,自己又有車,生活很愜意。關鍵是不會再開車被堵路上,不會再支付昂貴的停車費,即使乘地鐵也不會被擠成肉餅,且生活成本大大下降。每年手頭有點餘錢,還可以旅遊,或者創業單幹。 事實上,汪曉玲不討厭上海,甚至十分喜歡這座城市到處可見的24小時便利店。但是,她認為上海太昂貴,高昂的生活成本嚴重剝削著城裡的人,他們夫妻每天算賬並拼命賺錢,這成了生活的全部,人生再無其他追求。如果這就是所謂城市裡的美好生活,那她寧願捨棄一切,從頭開始。這當然需要勇氣,所以她為倆人“離開上海”的最終決定感到驕傲。 在上海,肖正義的創業夢被資金困死,愛情被物質打敗。其實,就創業上的困境而言,並非他一個人的苦惱。根據香港《文匯報》2004年的報導:上海海歸企業存在隱憂,“盈利的不足25%,有30%的企業處於初創的種子期階段或者實驗室階段,65%處於創立階段,只有5%的企業進入成熟期。因此,大部分海歸企業處於前期投入期或者虧損期”。 究其原因,其中包括這樣兩點:一、融資困難。在海歸人員中,有43.4%的人認為回國後最大的困難是“沒有資金”,國內申請風險投資基金的門檻高,手續繁瑣,成功率低;二、現有政策透明度不高,優惠政策難以兌現。據透露,有的區政府有關部門在海歸企業要落戶時,十分熱情,承諾種種優惠政策,當企業投入生產後,往往許多承諾不能兌現。 這樣的情況產生的後果,同樣讓人不容樂觀。 2010年2月,上海市歐美同學會參與調研的“留學回國人員來滬工作和創業情況”調研課題總報告的結果顯示,來滬創業的海歸人員逐年下降。截至2010年2月,留學回國人員在滬創辦的企業總量達4400多家,總投資超過5.5億美元。但從發展趨勢分析,留學人員創業資格認定的數量已從2004年的274家下降至2008年的61家,呈逐年下降的態勢。也就是說,願意在上海創業的海歸越來越少了。 美國心理學家亞伯拉罕·馬斯洛把人的需求,從低層次到高層級依次分成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實現需求五類。他認為人們總是在力圖滿足某種需求,一旦一種需求得到滿足,就會有另一種需要取而代之。一般來說,只有在較低層次的需求得到滿足之後,較高層次的需求才會有足夠的活力驅動行為。 其實,說得簡單一點,如果你每天都要為了衣食住行奔波勞碌,你就不會把經常單側鼻塞這樣的小事放在心上,而這可能就是鼻癌的前兆;如果你每天都為了節省幾塊錢的車費而步行二十多分鐘,就會為了選擇年薪5萬還是50萬的男友而猶豫,這種選擇卻和愛情無關;如果你被三十年的房貸壓得喘不過氣來,還會每天花三個小時練習鋼琴或寫生,就和兒時一樣只為了興趣愛好嗎? 日本文人把上海稱為“魔都”,雖然這是在特定歷史背景下的言論,但頗具現實意義。上海就是這樣一座富有魔力的都市,她可以將全世界最炫目的物質享受擺在你面前——想要拿嗎?付錢給我。付出青春和理想,付出健康和樂趣。 所以,人們來來往往,在這座都市出出進進,只因他們的價值觀天平在發生傾斜,正如肖正義們的選擇,昂貴的上海阻礙了理想的實現和對美好生活的追求,留下又有何意義?憑藉你的能力在其他城市可以輕鬆獲得的房子和車子,到了上海就需要你為之奮鬥終生,使你失去精力和財力做其他自己喜歡的事或完成更重要的願望,在這種情況下,上海對你還有多少吸引力?你確定自己真的了解了上海,了解這座東方“魔都”到底有多“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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