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紀實報告 一百雙眼睛裡的戰爭

第12章 十一、邊民篇

一百雙眼睛裡的戰爭 丁隆炎 7282 2018-03-14
對越自衛反擊戰勝利,是全國人民支援的勝利,尤其是雲南省文山州、麻栗坡縣人民作出了最大的貢獻,承擔了最重要的支前任務。文山州僅在1984年“兩山”作戰中出去的民兵就數以萬計,騾馬數以千計。麻栗坡縣上百的邊境村沒有一個人不曾直接間接為部隊出過力。 7.12大戰,南疆五條公路上設關立卡,動員所有過往汽車向老山輸送彈藥,幾個彈藥庫前排了十里長龍的車隊,沒有一個司機打一聲“嗯吞”,沒有一輛車討過報酬,沒有丟失過一發砲彈。向敵佔老山砲擊前,許多大砲是前一個晚上才推向預定發射位置的,為的是給敵人以突然猛烈襲擊,無論是構築砲位,推炮都必須是附近村寨各民族鄉親傾巢出動。有一個連指導員告訴我,當晚滂沱大雨,該連幾門砲都陷入泥潭,但他們還是按時把炮推到位了。第二天才發現,這個村寨幾十戶的門板,床板都填進了泥漿坑里,而被泥漿糊成一個模樣的100多個鄉親中,有11個70歲以上的老頭老太婆、9個11歲以下的少男少女。

當然,部隊支邊助民也同樣作出了顯著成績,有許多感人的故事。文山州戰區附近有800個軍民共建點,各縣到州原來只一條公路,現在是四通八達,密如蛛網,促進了商品經濟的迅速發展。 文山州的鄉親至今想念在他們村寨住過的部隊,我想從那裡回去的如今遍及全國的軍人,也不會忘記他們。 我1953年十幾歲就來邊境工作。先在一個培養越南幹部的地方當招待員。六十年代我們這裡組織了一個二辦,專門負責支援越南抗美的物資供應,我又在二辦工作採購當地的山珍海味招待越南“客人”。他們住滿了我們專設的高級賓館和招待所。還採購柴禾、鮮肉、蔬菜、香菇、菸酒以及日雜用品給越南運過去。每到天黑,從船頭(老山腳下)開往越南的汽車十幾里不斷線,想橫穿那條公路只有白天。

越南人也過來,邊境線幾十上百條路隨他們來去。六十年代初,我們很困難,糧肉都定量,但從越南過來的人,每次一人供應三斤豬肉,二十斤米,不收票,平價。我們自己人看著流口水,沒聽哪一個人說“不該”。也沒聽說有人假冒越南人去買米買豬肉。 “中越人民是親骨肉!”這話當時深入人心。 遇上過年過節,兩國國慶,越南人過來的更多,我們見人一份禮品,有床單、衣服、鞋、香皂等。兩國邊民聯歡,跳竹竿舞,唱歌,我們政府辦招待,更多的是老百姓自己把好酒好肉擺到歌舞場,通霄到亮地鬧。臨別,一個個村莊男女老少都出動,送親戚過山,抱著哭夠了才分手。 “中越兩國山連山、水連水、同胞兄弟難分離……”這歌裡唱的是實情。邊界兩邊都是苗、瑤、壯、倮等民族。有幾兄弟分住在邊境兩面的,自古以來通婚的就更多了,兩面幾十里內很難找到對面沒有親戚的人家。美國飛機在那邊轟炸,這邊的人吃睡不寧,守在高山上看他的親戚家是不是冒煙冒火,老人們還有求神拜佛的。

越南軍政官員在結束休假離開我們賓館、招待所、醫院時,也有哇哇哭的,我的脖子也不知叫他們摟痛了多少回,感謝話說了一籮筐又一籮筐,還唱《社會主義好》,《東方紅》。 “沒有你們中國,我們就成了美國腳下的螞蟻了!”“中國老大哥,我們千世萬代忘不了你們!”我至今相信說這些話的干部當時是真心實意的。 1975年後,我們開始發現越南人在邊境上挖陷阱,埋竹籤,埋雷。從此不時發現自古通行無阻的邊民——越南人也有,但很少——落進陷坑遭竹籤紮傷的事。竹籤是楠竹經燒烤後用桐油浸泡過的,尖上有倒刺,比鋼刺還兇。 不久,我們的華僑被越南軍隊趕過國境這面來,1978年初到了高潮,僅麻栗坡縣金廠公社不到一季就過來了四五百人。他們拖兒帶女,又都是赤手空拳,有的人只穿一條褲頭,所有的財產都被越南人扣留了。開始我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把他們堵在邊界上了。後來一級級請示上去,才把他們放進來。進來的人哭聲震天,男女老少抓到能吃的東西就往嘴裡塞。有個孩子已經餓死在娘懷,娘也瘋了,死死抱住孩子不放。現在,每個邊境縣都有難民點,政府給他們蓋了房,分了責任田,買了耕牛、農具。但他們還是很困難,房子大都是石棉瓦、泥巴牆,勉強能遮風避雨。

接下來就是邊境衝突,報紙上天天都有登載。文山州那幾年被越南地雷、炮打死的,被他們過來搶牛打死的,當靶子打死的,有幾百人。 1979年自衛反擊戰前,不單我們的邊民想不通,連越南的邊民也想不通。他們還是悄悄地過來,對他們的親戚說:大朝——越南邊民中有的少數民族稱我國為大朝——為什麼軟杷杷的呢? 後來我們收拾越南,邊境的老百姓很高興。 1984年我們奪回老山、者陰山,邊民,尤其是越南過來的難民看到我們的砲火呼呼打過去,跳起來歡呼:對,就這樣打! 什麼時候兩國邊民都沒有斷過來往。老山砲戰最兇的時候,越南老百姓照樣過來,大概是越南兵不敢露頭了,卡子把得也不嚴了,老百姓就“鑽了空子”。 我們這面哨卡上守著我們的民兵,都是當地人,張三李四都認得,也就把他們放過來了。他們有的來親戚家看望的,有來說媒相親的,更多的是來趕街做買賣。賣的大多是芭蕉、牛皮、黃草——一種藥材,買回去糧食、棉布、各類日用品,還有香煙、白酒。

越南的特工不敢冒充老百姓過來,當兵的當官的有親戚在這邊的也不敢來,除非由這邊的親戚和我們區鄉政府事先說好。因為兩面的邊民本是一家,混過來一個壞人即使我們沒認出,那邊的鄉親也會把他逮出來。 現在,我們有幾個集鎮已由政府宣佈為互市點,公開允許越南人過來做交易,春節、國慶又給他們發紀念品。主要是考慮到兩邊邊民本是同族同根,那面大山里的少數民族不來這邊買糧食布匹鹽巴,生活會更困難。董幹離邊境有三十多里,現在每逢趕街有上千的越南人過來。他們對這場戰爭有自己的理解:“大朝的砲火都在山頭上,打越南官家的兵丁,不是打我們的,我們不怕!” 越南官方軍方對這麼多人過來採取什麼態度我不了解,估計他們不會不知道,但只能睜個眼閉個眼,總不能看著老百姓餓死。據說還有當兵的把老百姓買回去的東西搶走的。

兩面通婚現在還有,越南那面嫁過來的姑娘不少,我們這邊嫁過去的也有。 和過去只有一點不同,再看不到兩國邊民一塊唱歌跳舞了。集市上只談生意,其他話不多說,親戚見面也如此,熱乎勁大不如前。你要細問,兩國邊民都有一個心願:兄弟打架,打一陣就行了,還是快點和好了吧。 這一仗對全國是局部,很小的局部,對文山州黨政軍民學可是一次總動員,總體戰。 老山、者陰山、扣林山、八里河東山、羅家坪山都在文山州。 遠的不說,只說1984年初,部隊開進來幹什麼只有州里幾個領導知道。提出的任務很嚇人:一個部隊一次要柴火幾百萬斤!要砍光幾匹山,得動用多少勞動力呀!接著是要民工民馬……由誰來組織,經費怎麼辦?州委派我跟馬副州長到省裡請示。省上趙副書記說:凡是部隊要你們辦的事,要全力辦好,有求必應。要錢找財政廳,要物找經委,不知找誰就找辦公廳,找我,先辦事後扯皮。於是我們成立了支前辦公室。

幾百萬斤柴火一夜之間堆到公路兩邊,部隊同志嫌柴塊大了濕了,一個號召,幾十里內老百姓背上乾柴換濕柴,將大柴劈細。 各級武裝部、民兵顯示了作用,千軍萬馬齊上陣。部隊指一個方向,第二天早上就能修出一條路來。者陰山下,有兩兄弟為部隊修路,哥哥炸石頭炸死,弟弟背下哥哥,放在路邊,又參加修路,把路修通了才把哥哥送走。 打進攻戰,民兵和部隊一起衝鋒。有組織去的,也有自動去的,有的犧牲了一下子查不清他從哪去的,姓甚名誰。有的立了功,也找不到立功的本人。 打下了老山,前線部隊修陣地急需鋤頭兩千把。鋤頭沒問題,農資倉庫有。鋤把呢?現砍現作來不及,我們深夜接到電話,第二天清早部隊就來車拉。現做的鋤把不光生,磨手,怎麼辦?半夜十二時,我們打開廣播,號召鄉親們把家裡的鋤把拿來。不到兩小時,我們門前鋤把堆成了山,大大超過了需要數。群眾不要錢,說:“部隊命都捨得,我幾根鋤把還捨不得?”

剛把鋤把運走,又來了電話,說不能讓部隊總吃乾糧,要給他們送上一頓熱飯去,×千份,每份用塑料袋裝,幾兩糧、幾片牛肉、幾片酸菜、幾瓣大蒜……還要在每道工序上把好關口,防止壞人放毒。早晨的電話,下午一時就要送去。當時麻栗坡不過一萬把人,沒有辦法,只好中小學一律停課,學生剝大蒜,縣委書記、縣長帶機關人員洗塑料袋,醫院、商業局、公安局都有分工,各司其職。天熱,塑料袋內的飯菜到山上都捂酸了,但戰士們還是很感激。 麻栗坡縣從領導到工作人員一半在家,一半支前。苗族縣委書記吳廷貴親自到火線上抬擔架,白族武裝部長楊文團帶民工在敵炮火下修路。傷員下來,全縣自動組織起輸血隊,婦女們等在門口,給傷員餵水餵食,洗傷、抬擔架。醫院門前,總是有人問:我能給你們做點什麼?烈士都是棺葬,機關分工挖墓坑。留下的女同志很多,挖不動,先是家里人幫忙,後是居民爭著來挖,你不叫他挖他也挖,還說,解放軍又不是為你們一家打仗的!於是,白天黑夜墓地上都是人,夜晚一片燈籠火把,到處叮叮噹當,男女老少都在挖。我對公安局的人說,不要叫這麼多人挖,萬一混進個外人照個相,拿到外國,人家不知怎麼宣傳?公安局同志回答:大家都說睡不著,都想表示一份心意。

烈士來後,洗、縫、換新衣、裝殮、入葬都是大家動手。所有的人邊幹邊哭。我也在場,想不哭也不行,幾天幾夜吃不下,睡不著居然也頂了下來,完全沒有工夫去想自己。 那時節,麻栗坡街上沒聽說有打架的,很多鋪面敞開——服務員輸血去了,給醫院送東西去了,回來,貨架上好好的,沒人偷東西。大家說話都顯得和氣,一家人似的。 在那里路過的傷員烈士,我想老百姓永遠都忘不了,到現在我閉上眼睛就想起他們。八十年代的中國,誰也不如麻栗坡人知道戰士們奉獻有多大,誰也不如老山的戰士懂得人民的恩情有多深! ××軍在雲南住了37年,大難年頭“支左”問題多,還動了武,得罪了好多人,尤其是滇南一些地方的回民對他們怨氣很大。 1984年××軍在老山打了硬仗,回民們敲鑼打鼓殺牛宰羊到醫院慰問。一個乾部傷員用床單蒙頭,說:“我打過你們的寨子,不好意思見你們。”回族老人們說:“那是八百年前的事了,也不怪你們!”軍民相抱大哭。

“支前”的好人好事說不盡道不完。有個叫楊興周的八歲孩子,背了一發八公斤砲彈送到高山上的砲陣地,這是八十年代一件奇事,所以人們稱他為“三八式小英雄”。有記者說,這事令人感動,但不好宣傳,怕人說你們把8歲娃娃也弄上前線了!後來我們了解過,並不是別人叫孩子去,是他自己發現夜裡在他家住過的解放軍把一發砲彈拉在他家了,他就用個小背篼裝上送到山上。那發砲彈其實是教練彈,他以為是能炸敵人的。小傢伙很可愛,也能講。本來叫他跟民兵英模報告團北京去講,走到半路,他想家,鬧著要媽媽,只好把他送回去了。北京軍事博物館把他的小背篼收去作展覽品了。 猛洞有個老太婆民歌手張翠華,五十年代到北京演唱受過週總理接見。這幾年,每逢年節,她都要到部隊演唱,還送去些自己繡的鞋墊荷包等小禮物。一回還殺了一頭豬,她叫兒子們冒著炮火送到扣林山陣地上。 石榮斌、石華山兩父子爭著去支前,半路上奪馬韁繩,武裝部楊部長以為他們是在打架。後來兩父子在楊部長面前比高低,讓他斷定誰去合適。父親會看馬病,比兒子高一手,楊部長斷下“官司”:一家人只能去一個,只好讓父親優先了。 鮑廷湘(傣族,民兵英雄鮑朝元之子): 我們家五個民兵,有機槍、半自動、衝鋒槍。 我父親54歲,是我們那一帶民兵聯防片片長。這一片邊境線有幾十里,是一整天路程,別人稱我父親是“鎮關大將”“最高司令”。 我母親是越南人,那邊還有我兩個舅舅和外婆。我家離邊境兩小時,過去再走一個小時就到外婆家。小時候我常去,現在沒來往,不知他們死活。母親想起他們就哭。但她支持我們當民兵。她懂,我們是保衛自己國家和家鄉,不是侵犯別人。 我姑爺也是越南人,這傢伙壞,給越南通風報信,現在跑過去了。 我們父子兵幾年來打了幾十仗,打死抓獲越南特工十多個,人人都立了戰功。我父親是成都軍區授予的“民兵英雄”。越南人恨得他死,出了三萬元買他的人頭。 我們寨立功的民兵很多,王開林一人排了幾百顆地雷,堆了半屋子。他只有小學文化,是自己跑到駐軍學會這一手的。他把地雷獻駐軍時,駐軍連長說,我們有地雷陣,但最厲害的地雷陣是民兵。 王和文(苗族,民兵英雄): 我家住八里河村,村後的大山就是八里河東山,我喜歡打獵,所以對東山很熟,每塊石頭,每棵樹我都摸熟了。山上沒有人家,有一天我發現山上有人砍樹,一看是越南兵,觸近去看,又發現他們在埋東西,我當過兵,知道他們在修工事埋地雷。 緊接著山上就往我們村打炮,我們村只28戶人家,打死36人,一個是在地裡收穀子的老人,一個14歲的小姑娘。 所以後來找我帶路,問我有什麼要求和困難,我說:“要求就是你們狠狠打,困難就是你們來晚了,弄得我這當過兵的在村里抬不起頭。” 我的事沒啥說的。無非是叫我帶路我就去,你說帶到哪就帶到哪。如果來得及,我就先摸一趟,免得給大部隊走枉路,遇意外。 我家確有困難,部隊發給我的壓縮餅乾,我不能全吃進去,得留給我兩孩子吃。有回部隊同志看到了,眼睛都發潮,要把乾糧、罐頭都給我留下。我說,你們要這麼幹,我就不給你們帶路了!老百姓這麼苦,不就是越南人在我們腦殼頂上拉屎,讓我們有房不能住——那時我們全村都住岩洞——有地不能種麼? 我真沒想到,就乾這麼點我本該干的事,上級又給我記功,又授“邊防民兵英雄”,團中央還授予我“邊陲優秀兒女”金質獎章。 1986年我參加民兵英模報告團上了北京,受到軍委楊尚昆副主席、楊得志總長等首長接見,還讓我在人民大會堂作了報告。 代成寬(萬元戶民兵連長): 人家叫我們“萬元戶民兵連”,我計算過,我們連100人,現在60人是萬元戶,其餘是半萬元戶。 (插話:老代本人十萬元戶不止!)沒這麼多,反正這些年我們古木鄉大家都發了財是事實。我們古木鄉原是三七之鄉,後來叫割了尾巴,割得一干二淨,黨的新政策一來,三七棚蓋沒了幾匹山。 要我們組織100人民兵連去支前。外鄉的人說,古木鄉去成10個人,我的名字倒起寫!誰知我們報名的有500!爭得個臉紅筋脹。大家就一個心思:“不能叫人家說富起來的人眼裡除了錢就沒別的!” 100人都有槍,任務是前送後運,時間是1985年初,公路還沒修通,80多人的肩膀、背都磨爛了。臨撤下時,部隊首長知道了我們有個“萬元戶民兵連”外號,說:“世界上由腰纏萬貫的'財主'組成一個連隊只你們一家。”我說:“不敢當,我們只能說給中央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的政策爭了一口氣。”省委省府給了我們“支前模範民兵連”稱號。 熊天才(苗族,民兵英雄,黨的十三大代表): 1964年我到越南支過前。 我當英雄,出乎意外。 1978年底,我帶民兵巡邏——那時我是區委副書記兼民兵營副教導員,遇著越南武裝人員一百多人,由一個中尉領著。我們站在邊界上,喊他退回去。他們仗恃人多,衝到我面前,刺刀對著我胸前,有的還推槍機。我對我身後十一個民兵說:你們站到高處去,他們把我打死,你們就給我猛掃!敵人有的還想往前拱,有的蔫了,咕嚕咕嚕爭論一陣,退轉去了。 對越反擊戰打開後,我帶民兵在邊境上守哨。一次戰鬥中,我負了傷,住進了野戰醫院。醫生說,暫時不能開刀,要等傷口消炎。我問等好久,他說兩三個禮拜。我躺不住,自己跑回家來了。我父親是中草藥醫生,我也懂點,叫愛人找了些草藥,當天就消了炎,也不痛了。 第二天來了三個民兵,叫我到縣上開會。到了縣,又到州,再到省。省上說要我參加英模報告團上北京,還說總政要派飛機來接。我沿路問:你們沒搞錯吧?我不是啥英模呀!回答說:你不是叫熊天才嗎?面對一百多敵人沒後退一步不是你嗎? 我們坐飛機先到了廣西,和廣西幾個同志一同又飛到北京。在總政招待所住下後,我才看到別人給我整的材料。總政黃副主任來看我們,我說:“首長,這材料有幾處不實,能不能改?”首長說:“當然能改,你咋幹咋說,不用照材料說。” 我作了二十多場報告,都是按實情講的,主要講我們民兵連。 沒想到,那份我到北京才看到的材料還是傳出去了,確有好些不是我幹的事也安到我頭上,有些吹。有人便說:“熊天才的英雄事蹟是假的,是編出來的。”我在北京作報告,妹妹來信說,全家為你感到光榮。我回來,妹妹一見我就哭了:“你光榮個屁!你叫我們全家不好出門見人!為什麼你要奪別人的功?” 縣武裝部政委叫我去縣開會,我說,我不好意思出門了。我丟了電話。 第二天,政委親自坐車來接我,問我咋回事。我說我在戰場上沒死,出生入死我不怕,在謠言的子彈面前我倒下了。政委要我再帶民兵守羅家坪大山,我說我不去。 我最受不了的是和我一起深入敵境偵察,算得上同過生死的一位部隊領導見面,他居然不理我。縣上選幹部,有人提我當候選人,一位部長當眾這麼介紹我:“他為人民立了功,當了英雄,可是驕傲了,尾巴翹到天上去了。”一位縣領導補充:“驕傲到要小車去接才來開會。” 我氣了,哪也不去,躺倒了一年。 後來,我仔細想,沒有黨的培養,我今天又算個啥?有人造謠言,有人嫉妒,也不是黨對我不好。我爬起來了,找到組織上談,我有什麼意見,有什麼錯誤,無話不說,這以後我該干什麼幹什麼。我終於度過了那一段很消沉很苦惱的時期,只管加倍幹,不計個人得失,不看別人臉色。沒有想到,不久我被選為縣委委員、省委候補委員、出席黨的十三大代表。 段茂森(文山軍分區副政委,白族): 從1979年以來,我區共動員民兵數万人支前參戰,斃俘敵數百名,在運送作戰物資、修橋築路、巡邊守卡、搶救傷員等方面作出了很大貢獻。到1987年4月為止,有92個單位和一千多個人榮立戰功,真可謂湧現了無數英雄人物。 1986年春節前夕,硯山縣要組織8個支前民兵連,幾天內報名數超過任務數七倍多。民兵排長李明遠推遲婚期上前線,老民兵楊代富賣了兩頭肥豬一頭牛,買馬支前。在收復老山戰鬥中,民兵段光祥連續作戰20小時,腳被扭傷仍往前運送火箭彈,光榮犧牲。原是富民子弟的駱科邦,要求參加守卡未被批准,後來接過一位烈士的槍,主動上前線,戰績突出,被成都軍區授予“模範民兵哨長”光榮稱號。民兵王漢祖新婚三天上前線,屢過家門而不入。完成任務很出色。還有麻栗坡南溫河“支前模範蔬菜站”的彝家姑娘李雲,她一心當好部隊後勤,為解放軍辦事,她的講話多次在電視台實況播送。我們還有數百民兵至今堅守在一線的許多哨所陣地上。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