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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二章被踐踏的“草帽”必須恢復尊嚴

根本利益 何建明 21922 2018-03-14
到中國的黃土高原走一走,站在那一道道光禿禿的梁谷山峁,向四周延伸百里的原野望去,你會有一種深切的感受:在這樣一塊貧瘠乾旱的土地上,想讓生息在這兒的農民們富起來,幾乎是一種烏托邦式的夢想。 但是中國共產黨人在毛澤東、鄧小平和以江澤民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領導下,為佔人類五分之一的依靠土地生活的的中國農民實現了這樣的夢想。這便是人類發生在20世紀裡一個最偉大的奇蹟。 我們知道,能夠創造這樣的奇蹟,靠的是幾代英明領袖的智慧和那些甘於奉獻生命與汗水的勤勞民眾的艱苦奮鬥。 然而我們同時發現,一個依靠幾代人努力而建立起的偉業和一個已經成為了現實的美好夢想,也許就僅僅因為幾個蛀蟲的作怪和無恥的行徑,會在瞬間化為烏有。

地處豫陝晉三省交界之地的夏縣,毗鄰九曲黃河的中段,清晨孩兒們上學扯著嗓子高歌,能同隔岸的雄雞相呼應。就是這塊今天看來貧瘠的土地卻在四五千年前締造了我們中華民族。公元前二十一世紀,中國的祖先結束了原始社會的最初文明史,開始了中華民族社會史上第一個發展里程碑,即由禹建立的第一個王朝,亦即夏朝,中華民族由此才得以見諸歷史,而“華夏”也從此成了中華文明歷史和中華民族的簡稱。禹的功勞不比任何中華歷史上的君主遜色,他在當年的安邑,即今日的夏縣建立了夏朝的國都,並把遍散於九州方圓內的那些整天與狼為伍的部落遊民,圈州定邦,我們後人現在所知的“九州”便是禹的治邦之策。 現今你如果到夏縣這個地方走一走,會有種特別的感覺:儘管你在此看不到多少現代文明的那種繁榮與昌盛,而且這兒的人們明顯在物質文明方面遠遠比不上上海、北京和深圳人,但你只要跟他們深入接觸,你會發現夏縣人對世事國事民事都有非同尋常的獨到的見識。我開始百思不得其解,但後來在除去了現代都市人的那份自以為是的浮躁心態之後,靜靜將心靈緊貼在這塊中華民族的發源地時,我頓然明白了:原來這兒的人們,從他們生於斯長於斯的土地上獲得了中華民族幾千年傳承下的精華的智慧因子:那是一種不是靠一般的因材施教和經史文書所能傳遞的信息,它是來自地脈深處和漫長歷史空間所飄揚出的精氣與魂魄。

當地有這樣的一種說法:可以在外輕易做宰相員外,卻難在夏縣當村長鄉僚。意思是夏縣這個地方,是個人就比你宰相員外的爺爺還大個輩份,這話聽起來有點誇張,其實不然。你想,當年禹王在此建都時,中國多數地方還是不毛之地,別說還沒有官府衙門,就是連個起碼的行政“編制”還是過了不知幾百幾千年才有的。你說人家夏縣人從打四五千年前就是國都的子民,誰能與他們比資格? 到過夏縣的人,還會發現夏縣人的另一種美德。那就是這兒的人都有一種自覺自願地聽從“上頭”指揮領導的“服從意識”。這大概也是作為第一個都市臣民的那種與生俱來的自覺意識。這種甘當臣民的自覺意識對任何一個朝代的統治者來說可以獎賞其為美德。然而,這樣的美德一旦被那些以權謀私者所利用,則著實苦了這一方的庶民百姓。

自打改革開放以來,夏縣這片過於古老而板結的土地,這些年來同樣發生了不少變化。部分敢於思考又勤勞的農民則成了鄉里鄉外的能人富人。胡張鄉就有這麼個人,他叫史英俊,百分之百的農民,他的精明與其名字一樣,在當地廣為人知。他先是開辦小雜貨店積累資本,後是在鄉村與城鎮之間搞“泥腿子出租車”。幾年離土不離村的小買賣,使他有了比別人多幾倍的積蓄。於是,史英俊看中了販運貨物的活計。山里人如今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起來,渴望能把在電視裡看到的外面人的幸福生活搬到自己家裡來。同時也期望能把自己收的水果蔬菜運出家門換來現錢。史英俊看中的就是鄉親們最需要的這“中間環節”。於是他拿出自己的全部家底,購置了能上山下山的吉普車、置了能種地能跑路的拖拉機,置了能進田頭能入土窯洞的四輪車,還置了能上高速路進城的摩托車。最紅火的時候,史英俊家這樣的帶輪子的各種車輛多達十餘部,活脫脫一個運輸專業戶。有了四通八達的“輪子”,史英俊的生意越做越大。直讓村里村外的人眼紅,因為大夥兒看到他進賬的錢票跟著那些輪子越“轉”越多。 1994年起,夏縣所在運城一帶農民紛紛進行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果樹革命”,昔日荒丘黃土,轉眼間成了一片連一片的花果飄香的蘋果園。史英俊也有果樹園,但面積不如人家多,可到收摘時他家的蘋果卻比別人家多出幾倍十幾倍。啥原因?原來他專門做起了貯存蘋果的生意。鄉親們的果子熟了,著急得不知往哪兒賣,原本一元錢一斤的果子一天天爛在地裡、在貶值。這時史英俊笑咪咪地過來說:咋樣,五毛錢一斤出手吧,我全包了!讓掉價的果子換成存在銀行里能升值的現錢,虧不了你老哥!於是人們便將自己的果子全都賣給了他。

史英俊從鄉親們的果園裡收回果子,不是立即販運出去,而是貯存在村邊的荒丘底下的土窯洞內——那裡面冬暖夏涼,是天然貯藏倉庫。等幾個月後的元旦、春節將至時,史英俊便開始啟窯開倉,再轉動他那些“輪子”運到城裡出售,此時上市的果子比收成時的價格上升了一倍還多。這麼一倒手,史英俊的財源便滾滾而來。頭年他僅此一項便賺了2萬元,比那些辛辛苦苦種了十幾畝果樹的果農還賺得多。吃了甜頭,第二年史英俊便有了更宏偉的計劃:準備貯藏6萬斤蘋果,將自家的那口土窯洞充分利用起來,滿滿地發它個財年!雄心壯志下的史英俊,這年通過在鄉信用社工作的一位親戚作擔保,貸了6萬元錢收購了近6萬斤蘋果貯藏於自己的土窯內。只等冬季到來之時再度開倉啟窯,發個大財。然而正當他一心想著致富夢時,一場料想不到的人禍已經悄然向他逼近……

本村有個姓衛的人,早已眼紅史英俊的“輪多財大”,做夢時也在想如何跟史英俊玩一場“空手套白狼”的好戲。辦法終於有了。一日,此人找到史英俊,假裝非常虔誠地來跟史英俊商量“盤貨”事宜:“我先付你一筆定金,到時再在明年開春時我拉一車果子給你付一車果子的錢,把你家窯子裡的那6萬斤果子全賣給我,怎麼樣?你大哥一點風險也不會有的,坐地賺錢嘛!”見史英俊沒有回音,那人又死皮賴臉地又是遞煙又是點火,說你史大哥賺錢有道,讓兄弟也跟著你發點小財嘛!鄉里鄉親的,我再精也精不到你史英俊大哥那份上不是? 別看史英俊做生意精明,但在做人方面卻依然是個老實巴交的農民本質。 “那就照你說的辦吧。” “行行,我們簽個協議?”姓衛的拿出早已準備好的一份“協議”交給史英俊,大意是由姓衛的包下史英俊家的6萬斤果子,按一元錢一斤結算,在這之後史英俊不得再將蘋果轉讓第三方,而姓衛的則先向史預交15000元作了訂金。事情看起來沒有什麼漏洞。

史英俊覺得雖然這麼做自己少賺些錢,但畢竟省了不少心,於是便沒有疑義地在那份協議上簽名劃押了。 “訂金我會這兩天馬上給你送來啊,誰不知史大哥的腰包比我們村上哪一個都鼓嘛!嘻嘻,我先走一步啊!”姓衛的嬉皮笑臉地帶著“協議”離開了史家,說是去籌那訂金去。 第二天此人來到史家,是開著一輛摩托車來的。他跳下車後,將手中的鑰匙往史家的飯桌上一放,顯出幾分歉意地說:“史大哥,一時手緊,訂金還沒有籌齊,我把這輛摩托放在你這兒。你是識貨的,值15000萬元。對不住了啊史大哥,我還要忙事去了!”沒等史英俊說話,他便溜出了史家小院。 這人!史英俊不知說什麼為好。但一想都是鄉里鄉親的就沒有深究,該干什麼,他照舊幹什去了。

善良的史英俊哪知道從這一刻開始,他便被人牽著鼻子往陷阱裡跳了。 時間一晃就到了來年的臘月裡,這一天是農曆十一月二十九,也正好是公曆1996年1月19日,上午九時許,突然有人告知正在家里幹活的史英俊,說是有警察開著車正在你們家的果窯砸門,看樣子是要搶你貯藏的蘋果哩! 史英俊不知是怎麼回事,急步趕到村後的那個果窯。一看,果然有幾名穿著制服的警察在動手砸他家貯藏蘋果的窯洞鐵門。 “你們要幹什麼?怎麼能隨便砸我家的窯門?”史英俊上前製止道。 為首的是縣公安局刑警隊隊員李將,此人長得又高又黑,一臉滿不在乎的樣子,見史英俊前來阻攔,便伸手將其一推,大眼瞪小眼的嚷道:“這果庫裡的果子已經全是我的了,你們不知道啊?那就去問問姓衛的吧!”說著指揮手下:“給我繼續砸!”

史英俊急得跺起腳來:“這這……你們怎麼能這樣?”他轉身立即找來姓衛的責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史大哥,是,是我將果子賣給了這位李將兄弟……”姓衛的哆哆嗦嗦地說道。 “你!你沒有經過我的同意怎麼可以賣給別人嘛!”史英俊氣得差點沒有昏過去:“再說,你們要拉走果子,按當時的協議也是一手交貨一手交錢的呀!” “少嗦,我們才不管什麼交貨交錢,一句話:庫裡的果子既然是我們的,我們想什麼時候拉走,就什麼時候來拉!”刑警李將一副執法人員的氣勢,橫行霸道地說道。 史英俊妻兒得知自家的果子窯被人搶,也哭喊著趕來與李將等警察爭執起來。史英俊將拳頭無奈地砸在硬棒棒的丘土上,眼睜睜看著這群飛天而來的人如此囂地把果子搶走,卻百思不得其解。

原來,那個沒長好心眼的姓衛的傢伙,當他得到由史英俊簽字的“協議”後,便以低出原協議價格近一半的32000元錢轉賣給了一位姓車的人和縣公安局刑警李將。這位姓車的當時給了姓衛的12000元現金和一輛125型“五羊牌”摩托車作價2萬元。這都是在姓衛的與史英俊簽訂好“協議”後那姓衛的短時間內轉手的結果。這整個轉手過程中,看起來除了史英俊蒙在鼓里之外,那姓車的似乎也是“受害者”。其實不然,人家姓車的到底姓“車”,在一開始便注意防止這樁“轉手”生意裡是否有詐,便拉上了在夏縣同樣有“霸哥”之稱的縣刑警隊的“小兄弟”李將作為自己的合夥人。 現今社會上什麼事最能損害人民群眾對我們黨和政府的感情?那就是身為執法者的違法與橫行霸道。人們最痛恨的莫過於這類貌似代表黨和政府形象的敗類。因為他們的一舉一動,表面上代表著政府和執政黨,實際上專幹損害政府形象和黨的根本利益、讓人民群眾痛恨已極的勾當。

李將就是這樣的一個人物。他的貪欲之心和遊手好閒的本性,決定了他見錢眼開、魚肉百姓的惡習。憑著關係混進了人民公安隊伍後,李將靠刑警這塊鐵牌子,沒有少干那些損害人民利益、欺壓百姓的事。看看這種人對一個依靠自己辛勤勞動獲得財富的普通農民所做的事,我怎能不為那些打著共產黨招牌、幹的卻是比流氓惡棍還要令人髮指的行為而痛心! 梁雨潤長期工作在基層,長期生活在中國目前最貧窮的底層人民群眾中間,他每每向我談起這樣的話題時,總是異常沉痛和沈重。他經常說的一句就是:“即使我在這紀委的崗位上犧牲了,也不能眼見百姓的利益受到壞人惡人和有權勢的人侵害而不管不問。” 李將這樣頭頂國徽大檐帽卻不把人民群眾的尊嚴當作一回事的人物,在今日之中國怎能容忍! 有一天李將憑著姓車的許諾可以給一些“好處”,便耀武揚威地領著人,開著一輛5噸載重卡車來到胡張鄉史英俊所在的王村。當眼看果子的主人史英俊揭穿他們合夥行騙的詭計時,李將拿出一副不可侵犯的“執法者”氣勢來。 “你們聽明白了,既然我李將來了,不管這窯洞裡的果子過去是誰的,從現在開始它是我姓李,誰要是阻攔,你不要怪我這支衝鋒槍不認人!”李將見史英俊不僅一家人攔著不讓開庫,而且還叫來了村治保主任等人前來相助,更是氣急敗壞地從駕駛室內取出衝鋒槍,來回地在史英俊一家和圍觀的人群頭上揮動著,嘴裡還高聲嚷嚷道。 王村的百姓哪見過這陣勢,嚇得紛紛逃離。 “我史英俊全家靠鄧小平的政策勤勞致富,你們怎麼可以這樣對待我們呀?啊,你們不能這樣嘛!不能呀——”無論史英俊和家人如何阻攔哀求,李將等人憑著人多勢眾,強行撬開窯門後,滿滿裝了一車就走。 眼看自己辛辛苦苦靠貸款收購來的果子被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搶走,史英俊怒火中燒,當日便趕到縣法院報案。法院聽完他的報告,隨即派了三名工作人員趕到現場,在聽取史英俊和村群眾的意見之後,迅速作出了判決:姓衛的無權轉讓果庫,與史英俊原訂的“協議”宣告無效,果庫和庫中的蘋果所有權歸屬史英俊,已被拉走的蘋果另案處理。當時應史英俊的要求,法院為了保護他果庫的安全,還在果庫大門上封貼了蓋有“夏縣人民法院”紅章的封條。並說明等姓衛的與史英俊重新簽訂以上述內容為主要條款的新協議後再將封條啟開。 史英俊以為自己總算找到了維護正義的靠山。當第二天他與姓衛的重新簽好協議並帶著協議上縣城的法院找那位為他主持公道的法官請求為他果庫啟封時,那法官臉色頗有些異樣地對史英俊說:“老史呀,你把協議先給我,等我們的院長簽了字它才能生效,那時我才好給你啟封條。” 史英俊一聽,便將與姓衛的重新簽訂的協議交給了法官。 此時,已到臘月果子緊銷時節,史英俊比誰都著急處理庫中的貨物。加上有李將他們橫行搶走一車果子的教訓,史英俊時刻思忖著趕緊出手庫中的果子。第三天他又到法院來找那個法官。史英俊發現當他追問院長是否簽字時,那個法官竟然很緊張地將他領到另一間屋子,悄悄說道:“老史,你這事蠻有來頭,我是管不了了,你得趕緊另想辦法。要快……”話還沒有說完,那法官搖搖頭便離開了。 史英俊不知所以然地在法院呆了好一陣,當他再想問問其他法官怎麼回事時,那些法官們像見了瘟神似的遠遠躲著他。 怎麼啦?明明是他們搶我的果子,咋像我反倒成偷東西的賊了?史英俊弄不明白,只好無可奈何地回到自己的家。倒在床上尋思那個法官給他提的醒兒,史英俊覺得不能再等著別人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得找律師跟李將等這些壞人論理。 接下去的幾天,史英俊馬不停蹄地進城四處詢問法律規定,出錢聘請律師。 2月5日也是農曆臘月十七的日子,史英俊騎摩托從縣城回家途中,忽然身後飛速駛來一輛麵包車。史英俊還沒有弄清怎麼回事,就被幾個穿制服的和沒有穿制服的人從摩托車上拖下來,“咚咚”幾拳,連打帶拖地塞進了麵包車內…… “姓史的,快下車!”不知過了多久,史英俊又被人揪著衣領和頭髮,從麵包車內推出來,他定神一看:這不是前些天來過好幾次的縣人民法院的人麼! 沒事沒事,這兒是人民法院,平時不都聽鄉親們說遇到啥不平的事就找人民法院嘛!既然到了法院,啥事就好辦了,甭怕。史英俊心裡嘀咕著安慰自己。 “走,進去!”正當史英俊尋思時,有人從背後將他重重一推,令他一個踉蹌,連跌帶撞進了一間十來平米的小房子。 “把手伸出來!”有人像吆喝牲口似的叫道。 史英俊下意識地順從地把一隻手伸了出來。 “咔嚓!”一副錚亮的鐵銬鎖在了史英俊的右手,而另一頭則銬在了一根暖氣管上。 “哎哎,你怎麼把我銬起來了?我犯什麼法了啊?你們這是乾什麼呀?”史英俊急了,掙扎著,叫嚷著。 小屋的門“哐”的一聲,關上了。 “開門!你們憑什麼抓我?憑什麼——?”小屋裡,史英俊拼命地大聲叫喊著,但沒有一個理會他,直到夜深人靜史英俊喊得口乾舌燥再也沒有力氣,也一直沒有人理會他。史英俊在黑咕隆咚的小屋裡度過了一個不明不白的長夜。 這是共產黨的天下嘛,他們怎麼可以這樣對待一個百姓呢?史英俊帶著滿腔憤怒與屈辱,在黑暗中尋找著答案。 他盼望著天明。天明後會有答案的。 但他又錯了。 第二天上午9時許,兩名法警將史英俊帶到法院二樓的一間屋子,他的手仍被銬在一根暖氣管上。只是看守的是位面相很和善的小青年。 “同志,我犯了什麼事把我銬在這兒?”史英俊問這話時連自己都覺得怎麼這樣沒出息?自己到底幹過啥壞事啦? 法院的小青年看看他,說:“是不是去年收貸款還差兩千元沒有還清吧?” 史英俊一聽是這事。他想起來了。不過,這事純粹因為這段時間自己的果庫被搶而忘了“這事我承認。可不是我不想還,而是最近家裡接連出了幾件事才給忘了。”史英俊覺得心裡頭似乎踏實了許多,忙說:“麻煩小同志,你叫一下你們的領導,說我保證馬上將去年借貸的兩千元還上。” 小青年看了看史英俊,便去找法院領導。 不一會,一位後來史英俊才知道他是法院執行庭法警的楊東海出現在面前。 “哎呀領導啊,請你們一定相信我,那兩千元貸款我一定馬上就還!我可以給您寫保證書!”史英俊一見楊東海就對天發誓道。 可人家法院“領導”楊東海聽完他的話後連眼皮都沒動一下,陰沉著聲說:“你的事不是這個,是果庫的問題。” “果庫問題?那更不該銬我抓我呀?果庫明明是我的,他們合夥欺騙我,又來搶我的果庫,他們才該抓起來您說是不是?” “哼!”史英俊原以為找到了伸冤的機會,沒料想這位姓楊的法官聽完他這麼一說,鼻孔裡哼了一聲後便背著手頭都沒回地走了出去,一下便將史英俊一個人晾在屋裡。 “喂喂,你們怎麼不管我啦?我到底犯什麼罪了,你們怎麼能這樣對待一個老百姓啊?啊?你們人呢?這裡還是人民法院嗎?!”史英俊見自己不明不白被抓法院卻沒人理會,又急又憤。 但任憑他怎麼呼喊,那些抓他進來的人似乎並不將他當回事。手被銬著,不能久站,又不能睡覺,時間過了整整兩天兩夜,啊!即使是從小在地里幹慣了重活的史英俊,這麼折騰也著實令他承受不了。第三天早上,疲乏已極的史英俊掏出一支煙吸起來。由於一隻手銬著,點火很不方便,結果燃著了空煙盒,史英俊一驚,那隻燃火的煙盒掉在水泥地板上,結果引燃了地上一張舊報紙…… “什麼味?哪兒著火了?啊?”走廊內有人在嚷嚷。 史英俊一聽,便回應說:“是張舊報紙著了,已經滅了,沒事!” “咚!”門被踢開了。進來一位年輕法警。史英俊是後來才知道他叫李國慶,是那個楊東海的心腹手下。此人雖穿著人民法警制服,卻一臉凶相。史英俊瞅見這人心頭便蒙罩了一層陰雲。果不其然,那個叫李國慶的法警一看戴銬的史英俊腳下有攤紙屑煙灰,便瞪著眼大聲問道:“誰幹的?” “是我不小心抽煙引著的。沒事,你看早已滅了。” “滅了?你他媽的看我怎麼滅你!” 史英俊還沒有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他的頭上、臉上和雙手,突然被雨點般的拳頭痛擊了一通,直打得他眼前閃火星子…… “你,你怎麼能無故打人?你有沒有王法了?啊?你說清楚!”史英俊一邊掙扎,一邊責問。 “老子就是王法!我要讓你嚐嚐不老實的滋味!”李國慶一邊說著,一邊打開銬在暖氣管上一隻手銬,然後將史英俊帶到樓下的小院子裡。那兒有棵樹,他將史英俊的雙手環銬在樹上。 “喂喂,我問你:你是不是人民法官?你這樣整我是哪條法律規定的?我一沒犯法,二沒犯罪,你憑什麼這樣迫害我?你算什麼法官?我要告你倆告你們——!”史英俊用盡全身力氣拼命地掙扎和抗議。但這位連基本良知都沒有的年輕法官則站在一邊十分得意地一邊欣賞著自己的“傑作”,一邊又覺得似乎哪兒還不夠勁,他看看頭頂的天空,然後走到史英俊背後,抓住其後領,“嘶啦”一聲,將史英俊的衣服扯破令其上身赤裸在嚴寒之中,自己則吹著口哨,哼著小調進了辦公室…… “畜牲!土匪——!”史英俊感到彷彿是世界的末日降臨,幾天來蒙在心頭的屈辱此刻終於暴發,他的嘴裡罵出了一直不想罵的話。事後他對我說,他一直不想這樣罵那些戴著國徽、穿著制服的法警,是因為他原本一直信任他們是人民的法官,是專為像他這樣的老百姓伸冤抱不平的人民法官。然而經歷這般迫害和摧殘,史英俊再也無法掩飾心頭的憤怒。 他相信這樣的人絕對不會是真正的人民法官,共產黨的執法者。然而他就是弄不明白,不明白為什麼有人在不告訴他任何理由的前提下以對犯人的方式把他抓起來,又受到如此迫害與折磨。 “老天,你睜開眼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史英俊抬頭望天,那天上是燦爛的太陽,明明白白是睜著眼睛,可老天並沒有看到人世間落得如此境地的他。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傾刻間迷濛了他的雙眼……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反正史英俊覺得自己像走了一趟地獄。他緩緩地醒過來,這時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似乎在跟法院的人說話。是,是自己村里的治保主任。 “他是我們村的致富先進,從沒犯過事。你們不該這樣對待他嘛。有什麼事,我敢擔保嘛。”村治保主任的口氣同樣充滿氣憤。 “好吧,先把銬給鬆了。不過人不能放。得等弄清楚了再說。”一名法官給銬了三天三夜的史英俊解開了雙手。然而沒過幾個時辰,又有人將他送上警車,押到了離縣城幾里之外的一個拘留所。從未嚐過鐵窗滋味的史英俊,此刻已把自己蒙受的恥辱丟在腦後,他雙手抓住鐵窗,心裡惦記著家中那一窯果子,這可是他一家人的命根子喲! “放我出去!你們放我出去——!”從打娘肚裡了出來這40多年裡,人稱鐵漢子的史英俊第一次在鐵窗內默默地流下了淚。讓他更沒有想到的是,此時此刻,他的家裡,他的那窯果子,正在經歷比他更慘的命運—— 有必要先在這兒交待一下為什麼當時夏縣的某些執法機關的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如此膽大妄為地在光天化日之下任意欺壓百姓。應該說這是梁雨潤一到夏縣便碰到那麼多大案要案的關鍵所在。問題顯然出在這兒的執法機關長期以來聽任和縱容那些以權謀私者橫行霸道所致,而擔任執法部門的領導者如果不是整個犯罪過程的合夥人便是與犯罪分子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或者本身就是某種利益的直接受益者,再加上法律程序上的管理混亂等因素導致夏縣在相長的時間內司法偏離為人民根本利益服務的原則方向。看看在史英俊蘋果案的整個過程中起著主要作用的李將和楊海東兩名公安司法人員的所作所為,便可一步證明我們的分析推斷。 先說第一天上史英俊家搶了一車蘋果的李將。當他從好友車某那兒得到“好處”後,便藉著自己是公安局的人到史英俊家搶得第一車蘋果,但他仍不甘心。回到城裡,他召集同夥到自己家裡密謀要讓“史英俊啞巴吃黃連”的計劃:令那姓衛的騙子再和姓車的重簽一份合同,並於當日找到縣公證處熟人任某,讓其出具了一份對那個假合同的公證書,而且明確這份實際上是違法的公證書“具有強制執行效力”。而對這樣的所謂“公證書”,該公證處主任李某竟大筆一揮,就以公文的名義,交給了李將。 李將有了這份“公證書”便回頭找到法院某領導,原先曾出面幫助維護過史英俊家那窯蘋果的法院法警隊負責人後來悄悄對史英俊說他再“無能為力”了,原因就在此處。李將為了“合法”地把史英俊家的6萬斤蘋果從土窯裡拿走的目的,又通過精心策劃,找出了一個可以將史英俊“逮”起來的“理由”:史英俊不是貸了信用社的錢嗎?好,那就讓他馬上還!還不出就拘留他。在一切“計劃”安排妥當後,李將找到法院政工科,亮出了包括那份強制執行的假公證書等材料,法院政工科的人一看“手續齊全”,便出具了一份以“拒不還貸”為由將史英俊“逮”起來的拘留執行書。 李將抖著兩份執行書,得意忘形地對同夥說:“在夏縣這塊地盤上,還沒有我李將辦不成的事。那個姓史的他太不自量力了。幾車爛果子他都不願脫手。好,現在看我李爺怎麼治他!” 這就有了後來史英俊被拘留到離縣城幾十里外的地方。他在被拘留的第二天,即2月8上午約9點半左右,李將和楊東海叫上兩名全副武裝的武警戰士,挎著衝鋒槍,開著兩輛大卡車,導演了一場慘無人道的“鬼子進村”般的驚天丑劇。 據當地村民和史英俊妻子史龍麥描述:那天楊東海和李將可是大出了風頭——其實在楊東海和李將眼裡,這樣的陣勢是“小菜一碟”,他們到哪兒不是警車開道,武警壓陣!可史英俊所在村的老鄉們都是安分守己的普通庶民百姓,誰也沒有想過或者見過自己的政府執法機關竟然會用如此的陣勢衝著史英俊這樣靠雙手致富的“大戶”而來: “讓開讓開,誰擋道我就銬誰!快讓開!”身著公安制服的李將半個身子坐在車內,半個身子探出車門,手里高高地舉著亮錚錚的鐵銬,直著脖子,朝站在道路兩邊的村民威脅著。 警車到了史英俊家的土窯前,楊東海拿出一副執法者神氣勁兒,對守護在土窯前的史英俊妻子史龍麥宣讀了那份所謂的“強制執行書”,然後命令道:“把果庫的鑰匙交出來!” “這果庫是我家的,憑什麼要把鑰匙交給你們?”史妻反問。 “你找死啊?我今天既然來了,就是要騰空你家這個窯洞的。少嗦,快把鑰匙交出來!” “我幹嘛要把自己家的鑰匙給你們?再說鑰匙也不在我的手上。”史妻說。 “在哪兒?” “在我家掌櫃那兒。”史妻說的是在她家男人手上。 “胡說,你家男人史英俊我問過,他說鑰匙在你手裡。快拿出來!”楊東海使了個套。 史英俊老婆也不傻,就是不給。 “我沒有鑰匙。有也不給你們。憑什麼給你們?” 李將已經從村上叫了不少前來幫他們的群眾。而楊東海覺得自己堂堂一個法院執行庭長,竟然在那麼多人面前不能製服一個鄉下婆姨,便從身邊的武警手中搶過衝鋒槍,對著史妻老羞成怒地吼道:“你到底交不交鑰匙?再不交我就用槍打死你!” 史妻嚎哭起來,用身子頂著楊東海的槍口,作著最後的選擇:“你開槍吧!打呀!打死我們這些平民百姓吧!打呀……” 楊東海先是一愣,繼而更加變本加厲地揮動手中的槍托,猛地朝史妻的頭上擊去。 “啊——”史妻一聲尖叫後,應聲倒下。那額上鮮血直淌…… “媽!媽——!”站在一旁的史英俊的大兒子史紅科再也無法忍受這等慘狀,一頭衝楊東海撞去。 失去人性的楊東海一面用槍口對著史紅科,一面向李將等人高喊。 這時,早已看不下去的村民們見此情景,群起相助,他們擋著李將等人,拉起史紅科逃到了村里。 “沒有鑰匙怕什麼?給我把門砸了!砸!”楊東海走到史英俊家的土窯口,親自動手砸起了那道鐵門,然後讓兩名武警在窯洞門口持著槍左右把守在那兒。 李將便指揮雇來的村民們進窯搬果子。可轉頭一看,發現人都跑了。 “媽的,這是怎麼回事?”李將氣急敗壞道。 “我們不干了,你們這是搶東西!喪天良的事我們不干——!”那些離他們而去的村民回頭沖他高喊。 “笨蛋!到外村去僱人!”楊東海出主意道。 就這樣,在楊東海和李將一手指揮下,經過長達3個多小時的武裝搶奪,史英俊家果庫裡的全部果子被洗劫一空。 11日晚,被非法拘留了7天7夜的史英俊終於回到了家。他落腳村頭的第一件事便是直奔窯洞想看看自己的果子還在不在,這是他史英俊的命根子,也是他全家的命根子。 可是當他走到土窯前,雙腿再也挪動不了一下:那扇他花了600多元錢裝製的防盜門,已扭曲不堪的掉落在一邊,六七十米長的窯洞內空蕩盪一眼可見底,只有幾個殘留的塑料袋在地面上懶洋洋地飄拂著…… “老天爺呀——!這是什麼世道?還是不是共產黨的天下了呀?”蒙恥多日的史英俊再也無法克制心頭的悲憤,忍不住老淚縱橫地對天長嚎。 “娃兒他媽?你怎麼啦?是我呀,我回來啦!你怎麼傷成這個樣?啊,你說話呀!”回到家,史英俊更覺得天旋地轉。妻子滿頭綁著白紗布,躺在那兒兩眼癡呆呆地看著他就是不說話,連這個他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的老伴都認不出了。 “爸,爸爸,這是怎麼回事呀?你倒給我們說明白……”孩子們見了遍體鱗傷的父親,一齊撲到他身邊,哭訴著,追問著。 史英俊雙手將孩子們攬到懷裡,悲忿交加地發誓道:“我要告他們!就是告一輩子也要告!” 於是,後來便有了他的那卷讓多少人看了忍不住淒然落淚的狀子——一封洋洋萬言的“我靠政策辛勞致富何罪之有”的激揚文字。 幾年後,當我來到夏縣重新從紀委的檔案室找出這份滴滿血淚的狀紙時,讀著仍難以抑制心頭的悲憤。更使我感到觸目驚心的是,像李將、楊東海這樣已經完全變成欺壓人民群眾黑勢力的人,竟然在史英俊長達3年多的上訪中,地、省各級領導劃了無數圈圈,指示“一定要嚴懲不貸”的一次次查處中,依然能夠依仗“關係網”和以惡壓善的手段,使自己平安無事。不僅如此,還因為每一次查處都是這樣的結果,李將、楊東海等人事後絲毫沒有收斂,相反更變本加厲地向那些主持正義的縣人大、縣紀委的查案人員發難。在梁雨潤接手處理此案之前,縣人大、縣政法委等單位也曾兩次專門召開縣公、檢、法三長聯席會議,要求“專題研究,限時查處”,然而由於李將、楊東海等黑勢力的猖獗極甚,查來查去,最後還是沒了下文。縣上的人都知道“史英俊蘋果案”是個“馬蜂窩”,誰碰誰就會撞一身黴灰。 史英俊是一介平民百姓,他的本領便是靠雙手勤勞致富,養活全家老小,面對這樣的惡勢力,他所能做的便是一次次明知沒有結果的上訪和告狀。從1996年初到1998年梁雨潤出任夏縣委書記後接手他的案子,近3年時間裡,他數不清跑了多少次運城地委和山西省委,光打印的申訴和告狀材料就花費數千元。為了打贏這場官司,找回一個依靠黨的致富政策富起來的農民的尊嚴,他不惜賣掉了家中的吉普車、四輪車和摩托車。妻子的神經病他顧不上幫助治療,女兒因為沒錢交學費而失學,大兒子送不起彩禮娶不到媳婦,面對出事前與出事後差別如天上地下的兩重家境,史英俊無時不是以淚洗面。特別是上訪和告狀的經歷,幾度使這位年過半百的農民有過一死了事的念頭。然而每當他堅持不下去想要一了百了的時候,他總是告訴自己,要相信自己是在聽鄧小平的話、是江澤民總書記為核心的黨中央教導下靠勤勞致富的農民,不該受到如此不公,終有一天籠罩在自己頭頂的烏雲會消散。就是懷著這樣的信念,他才一步又一步地走下去。 人禍使這個原本遠近聞名的致富大戶瀕臨家破人亡之境,信念又使這位莊稼漢日日夜夜在期待黨的陽光與溫暖重新照耀到他的身上。所以,1998年10月8日這一天,史英俊聽村里人說如今縣里新來了一位能夠為百姓撐腰的梁書記,便顧不上吃午飯,跌跌撞撞地趕到縣城,找到了縣紀委,找到了梁雨潤。 “簡直是一幫土匪!哪還有點人民的公務員和我們共產黨的執法者的形象!”梁雨潤聽完史英俊的訴述,拍案大怒。 這位同是農民出身的年輕的共產黨幹部,對農民具有特殊的感情。在運城採訪結束時,我特意提出希望追追他的“根”。梁雨潤當時很快答應了。那天是星期天,他正在上大學的女兒也在家,還有在當地學校當老師的梁雨潤夫人,我們一行幾人來到離運城市七八十公里之外的梁雨潤的家鄉芮城去參觀。 恕我過去對祖國的“母親河”——黃河了解太少,或者真心地說我這個從小在長江邊長大的人因為十幾年來一直聽媒體在說每年“母親河”時不時要斷流的消息,以致怎麼也提不起對黃河的那種特殊感情。因為我的家就在長江岸邊,從小看到的長江寬達十幾里路的滔滔江面,望不到對岸。歷史上的文人墨客為黃河寫了那麼多壯美的詩詞歌賦,並將這麼一條常常斷流的、在我看來與長江相比只能是條小河溝的河譽為“母親河”,我心底不服——為我的母親河長江而不服。 但從運城出發越過巍峨的中條山,來到梁雨潤的出生地,我才第一次真正地看到了黃河,從此也對黃河有了真正意義上的認識。 梁雨潤與我同歲,只比我大幾個月。但我不曾想到我的這位同齡人與我童年環境卻有著天壤之別。我出生在長江邊的一座歷史名城,雖然城市不大,但卻在三千年前就有了漂亮的城郭,孔夫子時代,我的出生地就有了“江南第一才子”言子先生,此人也是孔子惟一的江南弟子。我還知道在兩千多年前我們那兒就是吳國都城了,從此姑蘇名揚天下。我還知道就是我那個在長江邊的祖籍宅居,在兩百年前被“長毛”——太平天國的義士們燒過,之後還曾被軍閥土匪和日本侵略者燒過。但三次大火之後我們的何氏宅居從未斷過炊煙,相反越燒越興旺。我從小看到的是“晨聽茶館聲,夜聞江水拍”的江南之景。我企圖追索過祖先的足跡,但後來發現他們都太皇族化和洋化了——有在唐明兩朝為皇親國戚的,有上世紀初就在美利堅和日本國當了議員、教授的……這就是我小時候所聽到和看到的。 但作為本文主人公的這位同齡人在與我相同年齡段時則是另一番天地了。 那天我們到他老家去時,梁雨潤的老父親和老母親都在家,二老身體還挺硬朗,聽說我要了解他兒子的“身世”,便愉快地帶我到了梁雨潤的“生身地”。 這不是黃河麼!大約在梁雨潤父母現住所的兩三百米之外,我忽然被腳下的一條彎曲的大河所驚駭。 是。梁雨潤給我介紹,說他從小就在這黃河邊長大。因為那時人們都很窮,尤其是像他這樣屬於“庫區”的農民們,沒有好地,只能靠河維持生存。在高高的黃土坡上俯瞰彎曲蜿蜒的黃河,會看到河的兩邊是寬寬的灘床,這些灘床現在已經綠蔭成行,田地成方。梁雨潤的母親告訴我,他們那一輩就是從緊靠河床的土窯裡出生的。到了梁雨潤他們這一代,他們的“家”就從緊靠河岸的土窯往上搬了二三百米,但還是屬於黃河的灘岸,還是清一色的土窯。從高坡下到十幾米的岸灘上,在這裡我看到了參差不齊地挖掘在岸崖上的一排土窯洞。從殘留的油燈及牆上的張貼畫可以看出,這裡的主人離開這兒的時間並不長久。 “潤兒是在這個窯洞裡出生的。”梁雨潤的母親指著那三個窯洞之中的一個,頗為自豪地給我介紹。 “潤兒應該在這兒生活了十幾年吧?是我帶鄉親們破除舊觀念,首先從河灘的窯洞裡搬到了岸頭的平原。”曾是村長的老父親情不自禁地撫摸起那條土炕,久久沒有縮回手,似乎還在感受土炕上的那絲微溫。 這時我的同齡人也走進了這個給予他生命的土窯。梁雨潤在裡面端詳著每一塊黃土,彷彿要尋找昨天刻在土牆上的計算每年交學費的小賬。他告訴我,當年為了從這個土窯走出去上學,他每天放學後背著竹筐,下到河灘,然後用嫩弱的肩膀,一筐一筐地將黃沙背到200米高的半岸處——自己家窯洞口,等背到可以裝幾車時,再將沙背到岸頭,然後用小拉車拉到十多里遠的縣城,賣給那些需要黃沙的建築單位。每拉1000斤是45元。而正是這四塊五毛錢一車的黃沙,使梁雨潤比別人更早地從河灘上走到了黃河岸頭。 我幾乎想笑:我的同齡人從原始式的土窯洞生活“進化”到現代人,僅用了二三十年! 1971年,他隨父親和全家從黃河岸邊的窯洞裡,搬遷到了岸上的村莊,開始融入現代社會。但即使是這樣,他們的家還在黃河邊,每天都能聽到黃河之水的咆哮聲。 這就是中國的現實社會。一個古老和原始,落後和現代,永遠相隨相伴著的農業社會。我轉身遠眺一望無邊的黃河灘,如今還有相當多的人家依舊在岸邊的土窯洞裡棲息繁衍,白天像梁雨潤當年用竹箕背著黃沙,天黑後坐在坑頭看著新世紀巴黎的流行時裝表演節目。除了在飯後茶餘議論議論天南海北的精彩世界外,一切都是昨天和前天的生活方式。即使是身為當地“大官”的梁雨潤的家人,他的那位值得尊敬的老父親,現在還是主要靠侍弄河灘上的那幾十畝蘋果樹為生。 黃河為什麼被中國人稱其為“母親河”,從這一天開始,我才認清了它的真實含義。在我理解中,人們之所以稱其為“母親河”,是因為這兒的人們無法離開這黃河母親的乳汁,是黃河給予了他們的一切。這不僅僅是文化的概念,文化在包含人類社會的發展的諸多因素中佔有多少份量?比得上人類生命的全部意義嗎? 同時我現在也才明白,長江為什麼不被長江人稱其為“母親河”,是因為長江人不用在長江的岸邊挖土窯洞居住,長江人的身後是肥沃的稻田和飄香的柳枝,前面則是小橋流水的城市。 長江滔滔也無法比擬黃河涓涓給予那些在岸邊土窯洞生活的人們的生命乳汁。 母親總是在貧窮中更顯偉大與慈祥。黃河屬於這樣的母親,因而她成為中國這樣一個農業國的母親當之無愧。 我也許在這時才更加意識到史英俊這樣的黃河岸邊的農民為何對失去土窯裡那庫果子有那份痛徹的悲憤。他發誓要找回屬於自己的尊嚴和財產,其實他想找回的是他和他全家的生命。 我的同齡人,與史英俊同為從土窯洞裡走出的梁雨潤,當然比誰都理解史英俊心頭的悲憤。 “老史,你儘管放心回家,只要查實你受害的事實,我一定會把這些喪盡天良的不法分子清除出司法隊伍,讓你安心走致富道路。”梁雨潤說。 “謝謝你了,梁書記……”史英俊“撲通”跪下雙腿。 “老史,你這是乾什麼?快快起來!起來!” “不。你就讓我誠心誠意地為你磕幾個頭吧!”史英俊此時已經淚流滿面。 “這第一個頭是我史英俊給你磕的。這第二個頭是代孩子她媽磕的,她已經癡呆了,不能自己來磕。第三個頭是代三個娃兒給你磕的,你一定得接受……” “老史……”梁雨潤不知說什麼為好,只覺得眼淚跟著流了出來。 第二天一早,梁雨潤跟誰也沒打招呼,便獨自來到了史英俊家。 “哎呀,是梁書記,你這麼早咋就來啦?”剛剛起床的史英俊開門一看,吃驚不小。 “對不住了,老史。”梁雨潤邊招呼邊進了史家小院,道:“昨晚一宿沒睡著,一直想著你家的事,天明就來看看。不妨事吧?” “哪裡哪裡,我做夢都想不到你會親自來。說真的,你怎麼會來我們家呢?昨兒個你給我的一番話,我聽了就想,即使我家的事再沒人來處理,我也認了,因為我看到人民政府裡有你這樣的官在,我們莊稼人就心裡踏實了。我真想不到你會來我家啊!”史英俊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 “梁書記,梁書記——”史家老少幾口子這時已經聞聲出屋,並在小院將梁雨潤團團圍住,齊唰唰地跪在他面前。 “看看,看看,老史,你讓他們起來!快快。”梁雨潤忙躬下腰,上前一個個扶起。 “壞人。壞人要完的。要完的……”史英俊的老伴披頭散發。獨自在院子裡轉悠,嘴裡不停地說著同一句話。 看看坐在小板凳上將頭埋在褲襠里長籲短嘆的史英俊,和他披頭散發的老伴,及一步不離跟在娘後面的那個背著書包的小姑娘,梁雨潤心頭一陣陣酸疼:是那些不顧別人死活的傢伙,讓這麼個原本富裕的農民家庭落得如此境況,真是罪不可赦。 梁雨潤瞅著史英俊的小姑娘,突然想起道:“小娃兒,今天是星期天,你還背著書包乾啥?” “哇——”不想孩子大哭起來。哭得兩隻瘦小的肩膀在不停顫抖。 “老史,這孩子咋啦?”梁雨潤感到奇怪。 “唉——”史英俊長嘆一聲,說:“自打前年一窯子的蘋果被搶後,家裡既要還貸,又要種地,一下落了9萬多元的債,孩子她媽病成這個樣都沒錢上醫院治,娃兒還哪上得起學……” “這哪行?”梁雨潤的手伸進了自己的口袋,從裡面掏了掏,正好是1000元錢,然後塞給史英俊:“孩子她媽的病要抓緊治,可娃兒上學一天也不能耽誤。” 史英俊接過錢,雙手抖動了半天。 “娃兒,過來給梁書記磕頭……” “別別,老史,你不能這樣作踐我。知道嗎,是我們這些黨的干部沒有把工作做好,讓娃兒她們跟著受難。你再讓她們向我跪下,不是在作踐我們黨嗎?是我們工作沒做好嘛!是該我們向娃兒她們請罪呀!” 梁雨潤後來對我談到他第一次進史家時的感受時說:“那一次我幾乎是'逃'出史家的,他們一家人要向我磕頭,可我心裡想要磕頭的是我。是我們這些為官者沒有管好自己的那一方天地,才使史英俊這樣的百姓受了這等苦啊!” 我確信這是他內心的真實感受。同時也明白了他後來為什麼在重重壓力下義無反顧地一直堅持將此案查得水落石出。 “老胡,把史英俊一案的案宗給我馬上拿來,我要看!”從史家回到縣城的辦公室。梁雨潤立即命令紀委的同志調當時幾個部門處理該案的材料。 “真是豈有此理。這樣一件事實清清楚楚的案件,竟然會辦不下去!涉案人至今仍逍遙法外!這世間還有沒有公道可言了?”梁雨潤拍案而起。 “馬上通知公檢法司四個部門的領導到紀委,史英俊一案必須立即處理。不能再拖一分鐘。如果我們再拖著不處理,就跟那些到他家搶蘋果的人沒什麼區別、是一種犯罪嘛!” “梁書記,單就這案件的性質我們都清楚,也知道該怎麼懲治這些違法亂紀者,但為啥拖了這麼長時間你知道嗎?” “不就是因為涉案人員都在執法部門嘛!” “還不全是這個原因。還有另一個原因。” “啥?你趕快說來。” “這案是現任縣委主要領導,前兩年直接抓過但一直沒有了結的案子。” “這不是更需要我們抓緊辦嘛!說明縣委領導都非常關心此案!” “你說的是其一。” “其二呢?” “這不明擺著:你要是把它弄清楚了,不是讓縣委主要領導下不了台嘛!” “你!”梁雨潤一聽這話,眼睛就瞪大了:“你這話聽起來倒像是為我著想。可是你想過沒有,如果我們盡快查清和處理了,可能使我的直接領導也許有些臉面不好看,但這僅僅是一個人的事,相反,我們如果處理不好,那全縣的老百姓的眼睛都盯著我們,盯著我們這些共產黨的干部,那可是我們整個共產黨的臉面嘛!” 紀委的同事們再也不說話了。其實大夥兒心裡早冒了一團火,身為共產黨幹部,誰不想為老百姓撐腰? “行。有你梁書記這話,我們就更不用擔心啥了。你說吧,咋幹?” “史英俊蘋果案的整個事實和性質不都很清楚嗎?所有涉案人員都是司法部門工作人員,別人想治他們不是難嗎?那好,根據黨授予我們紀委的權利,現在我們就案件性質進行討論,如果確屬國家公務人員違紀違法行為的,我們就立即'雙規'他們。” “對。我們舉雙手贊成立即對幾個涉案人員進行'雙規'。” “好!大家意見統一,那麼我們立即行動!”梁雨潤站起身,“等公檢司法四個部門的領導一到,我們就宣布'雙規'決定。” 這是一次在夏縣政法史上少有的行動,一天之內,公安和法院兩個部門的10來個人同時被宣布“雙規”,並且一個不漏地全部被送進了夏縣重大案件的辦案地——溫泉二招。 司法部門歷來是敏感部門,不到一個下午時間,全縣上上下下全都知道了梁雨潤他們的行動。據說那幾天里夏縣有點像經歷了七級地震一般,特別是在小小縣城內,只要大家一見面,就會情不自禁地相互問一句:“知道了嗎?都'雙規'了!” “雙規”是《中國共產黨紀律檢查機關案件檢查工作條例》和《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監察法》賦予紀檢監察機關的一項重要權力,是黨內和行政機關在確實必要的情況下,對一些重要或複雜的案件所涉及的有重大嫌疑的黨員、幹部和有關人員進行內部審查的一種措施。其目的是查明真相,排除乾擾,以便作出實事求是的處理。 “雙規”措施要求有關涉案人員在規定的時間和地點就案件所涉及的問題作出說明和交待。 俗話說:做賊者心虛。在史英俊“蘋果案”中扮演主要角色的公安局刑警李將,法院執行庭楊東海等人被“雙規”後,先是大吵大鬧,根本不把紀委辦案人員放在眼裡,囂張至極。 那幾日,梁雨潤由於勞累過度,正臥床輸著液。當他得知這種情況時,不等匯報工作的同事找來醫生,他就將輸液的針頭一拔,直奔距縣城十里之外的辦案地溫泉二招。 “梁雨潤,你在夏縣才呆了幾天,你算老幾?竟敢把老子'雙規'?”那個自以為在夏縣沒人敢動他的李將,見了梁雨潤,便大吵大嚷道:“你們這是非法拘禁,我要去告你們!” “這是你應有的權利,但現在你得老老實實先把自己的問題說清楚!”梁雨潤義正辭嚴地告誡他。 “我就是不說,你能怎麼辦?而且我還告訴你:在夏縣這一畝三分地上,我李將想幹什麼就乾什麼?你梁雨潤敢攔我?讓開,我要回家!”李將猖狂地扒開辦案人員,憑著那身五大三粗的身板,滿臉殺氣騰騰地欲往外走。 “李將,你給我站住!”梁雨潤快步上前大喝一聲,將其堵在門口。 “你要不交待清楚問題,想出這門一步,我看你有沒有這個膽量!” 興許沾了一身土匪習氣的李將還從未遇見過有人敢這樣在他面前說話,也許這外強中乾的傢伙做賊心虛,總之梁雨潤的凜然正氣,如同巍峨泰山,震得李將連連後退了幾步,沒敢再越門檻一步。 在夏縣能把李將這“茅坑里的石頭”給擺平,一直在反腐治惡第一線的紀委同志們還是頭一回見。 “梁書記,有你在,什麼樣的案件我們都敢接了!”辦案人員士氣大振。 然而由於“雙規”人員都是從事過公安司法工作,他們的反偵察能力也相當強。 一旦當他們明白自己陷入困境之時,第一個職業性的反應便是是訂攻守同盟。由於這個案件在這之前就有過兩次立案調查,這批“雙規”人員已經形成了某種默契——只要一有風吹草動,他們立馬變守為攻,而且態度極其蠻橫。參與此次立案的紀委辦案人員,過去出於工作上的需要,也曾同這些被“雙規”人員共過事,也一起辦過案,相互之間都十分了解,對方甚至對辦案人員家住在什麼地方,孩子上幾年級,什麼學校,都一清二楚。 “兄弟們,咱都是夏縣的鄉里鄉親,平時抬頭不見低頭見。你們千萬別為那個姓樑的賣命,人家是孤身一人,吃飽了一個餓不著全家。你們哪能跟他一樣?要是把兄弟們逼急了,即使我們沒機會回去,你想我們的那些兄弟、孩子,他們會饒得了你們?”有人使攻心戰術。 有人則來硬的:“'雙規'算啥個東西?老子不怕。別看你們現在神氣,老實告訴你們這些人:即使今天老子一劫難逃,被你們判個十年八年。可就是等十年八年後,老子還年輕著哩!到那時看我怎麼收拾你們!” 案情比預期的要艱難和復雜得多。加上這些“雙規”人員囂張氣焰和他們身後的強大社會關係網,使得個別辦案人員也產生了畏難情緒。刀光劍影的較量剛剛開始,軍心不穩是梁雨潤感到最擔憂的。那些日子他除了必須的其它工作不得不離開外,一直坐鎮辦案現場,以振軍威。有一次家中急電,說他的那位九十歲高齡的老祖母病重。梁雨潤吃過晚飯趕回老家,等老祖母輸完液,已是深夜兩點鐘。家人讓他在祖母的病榻頭瞇一會兒眼。可梁雨潤想著夏縣那幾個“雙規”人員的事,怎麼也睡不著。這些人神通廣大,反偵察的能力未必在紀委的辦案人之下,萬一他們找些茬弄出點事來怎麼辦? “兄弟,走!我們馬上回夏縣!”梁雨潤叫醒司機,倆人藉著月色,翻山越嶺,飛馳在盤山公路上近3個小時,凌晨5點鐘趕回了夏縣的辦案點。此時,正值人們熟睡之際,辦案處的大門緊鎖,四周一片寂靜。梁雨潤是個急性子,心想等天亮還有一兩個小時,不如想法早點進去,便讓司機作人梯,“噌”地越牆進了辦案處的庭院內。 “梁雨潤,你別以為自己是誰!老子在夏縣拉的屎都可以築成一道銅牆鐵壁。你拿我怎麼樣?小心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幾個“雙規”人員一見梁雨潤的出現,果真像急紅了眼的賭徒,將這位鐵面無私的新紀委書記恨得牙齒咬得“格格”響。 梁雨潤用鼻孔朝這些害慘無辜農民的傢伙“哼”了一聲,回敬道:“即使我搬的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但請你們明白一點:首先砸的肯定是你們的頭!” “咱們紀委幹部是什麼?是共產黨的一把劍,一把專門斬除黨和政府軀體上的毒瘤的鋼刀利劍。大家記住:寧叫人打死,也不叫人嚇死。因為我們是共產黨的紀委幹部,不能在這些人面前當熊包!”在辦案工作人員全體會議上,梁雨潤鼓勵大家,同時他通知有關部門對所有辦案人員及家庭成員的保安工作做了具體佈置,使辦案人員解除了後顧之憂,以更加堅定的信念和頑強的精神投入戰鬥。 經過20多個日日夜夜的艱苦的拉鋸戰,終於徹底查清了夏縣歷史上少見的一起公安、司法和法院三個執法機關人員共同參與的合夥欺詐農民的大案。 5個主要涉案人得到了應有的懲治,原公安局刑警李將和原法院執行庭負責人楊東海等分別受到開除公職、開除黨籍處分,並被移交司法機關懲處。 在史英俊向梁雨潤下跪哭訴兩個月後的1999年1月8日,夏縣再一次召開聲勢浩大的“反腐敗鬥爭公處大會”。不可一世的原公安局、司法局和法院的5名“史英俊蘋果案”的主要犯罪人李將、楊東海等被公處。史英俊所在的王村數十名幹部群眾,冒著嚴寒趕到會場。當他們聽到李將、楊東海等人受到嚴懲的決定時,激動得振臂高呼:“共產黨萬歲!” 人民群眾出自內心的這樣歡呼口號,似乎讓我們在感到親切的同時又有些遙遠……真的,不知為什麼,我覺得現在能看到這樣的場面是一種慶幸,一種希望。 夏縣人民受這幫“比土匪還惡”的司法部門裡的蛀蟲的危害實在是太深重了。過去他們只能不敢怒也不敢言,因為言者就會吃苦頭,怒者要殺頭。這並非駭人聽聞。想一想,這些手中有著可逮你、可抓你權力的人,他們一旦認為需要找你麻煩時,只要稍變著法,弄點“理由”出來便可整治你,而且通常是一切手續和程序都會在合法之中。即使不合程序,沒有手續他們也不怕,可以“補”唄!啥也沒有的小小老百姓又能拿他怎麼樣呢?稱王稱霸者清楚,只要他們還穿著那身製服,手中還掌著權,啥事都可以顛倒過來說。史英俊蘋果案之所以拖了幾年,癥結就在於此。可怕的是那些欺壓群眾,魚肉百姓的人,在他們的心靈世界裡還有一個看起來似乎荒唐但卻是真實存在的謬論:他們把為一些親朋好友辦事,把為一些既得利益者辦事,甚至把為貪官惡霸辦事看成了是在“為人民服務”。在這些人心目中,“人民”的概念完全是另一種對象。他們在為這樣另一種概念上的“人民”服務時,所表現出的某一份“積極”與“努力”,更使他們對待真正的人民群眾時喪心病狂,無惡不作。我看過李將的原始卷宗。此人在“史英俊蘋果”案的案發前十幾天,曾因參與一起24人的集體賭博而被運城公安處查處的通報。當時公安局領導也找過他談話,並給了他處分。李將在事實面前也痛哭流涕過,他在自己的“檢查”中說過這樣一段話:“我深感自己做為一個公安執法人員不該知法犯法。今後我一定要加強政治學習,提高思想覺悟和警惕性,以免讓壞人鑽空子,在社會上造成不良後果,請紀檢部門監督。”初看這樣一份“檢查”似乎讓人覺得他是個初入迷途的人。其實就在給予他處分的決定剛剛宣讀後沒幾天,有人以利益來引誘他時,他馬上暴露出一副貪得無厭的嘴臉。再看他在史英俊蘋果案中,手持槍桿,橫行霸道的土匪惡霸行徑,能說他對以往所做過的錯事能有半點真實的悔意嗎?沒有。一絲也沒有。令人氣憤的是,像這樣不拿老百姓的財產和生命當回事的人,竟然也會厚著臉皮大談“為人民服務”和自己的“形象”問題。我們不妨拿出李將在“雙規”後期寫的那份“檢查”讀讀:“……我深刻認識到自己的這種行為是極其錯誤的,而且也是十分有害的。它有損於一個國家幹部的形象,有損於一個公安干警的形象,破壞了黨群關係,破壞了警民關係,在人民群眾中產生極壞影響。此次出現錯誤,自己從內心講,對不起黨,對不起領導和人民群眾,更對不起養我生我的父母。今後一定要加強自己的學習和修養,加強政治組織紀律觀念,樹立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思想,做一個人民滿意的公安人員。”我拿到這樣一份“檢查”,對照李將前後兩次不足十幾天時間內所犯的罪行及其嚴重程度,我只能得出這樣的結論:要么兩次“檢查”都是抄別人的,要么此人根本不懂得什麼是人民和為人民服務的概念。因為我不敢再往深裡想:如果他真的知道像史英俊這樣依靠政策致富的老百姓,正是我們共產黨和一切共產黨執政機關、辦事人員需要特別保護和服務的人民群眾的話,那麼李將等就是明知故犯,就是比一切反動派更反動的人了! 百姓不恨透這樣的人才怪了!中國共產黨幾代人浴血奮鬥奪取的紅色政權和億萬人民群眾在黨的領導下創造的社會主義繁榮的宏偉大廈不倒也才怪了! 敗類!稱這樣的一群人為敗類毫不過分。 我因此更深地理解了在那天公處大會上夏縣百姓為什麼會激動得高呼“中國共產黨萬歲”! 這是人民期待已久的一種心願,一種局面,一種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社會主義本來的面目。 2002年春節前我到夏縣采訪,關於“史英俊蘋果事件”這起“五頂大檐帽欺壓一頂破草帽”的司法腐敗重案,已經了結3年多了。但在翻閱當時的捲宗時有些問題還是引起了我的深思。現在老百姓最不滿的是黨內腐敗問題,而在黨內腐敗問題中最讓百姓不可寬恕的是司法腐敗。他們對這樣的壞人壞事的評價常常是:連“土匪”、“國民黨”還不如。平日里我們只要深入基層走一走,就會發現這樣的抱怨不僅僅出自一兩個群眾之口。這說明什麼問題? 這說明我們的黨在某些地區,某些方面面臨著嚴重的執政危機。 從中國共產黨成立初起我們的第一支隊伍是工農紅軍,那時紅軍每到一處,人民群眾會從心底里喊一聲自己的隊伍是“比親人還親的子弟兵”。那時我們的紅軍靠人民的乳汁哺育成長,又在成長中與人民群眾保持魚水關係。正是這樣的魚水關係,我們中國共產黨才能從南湖的小船出發,實現了“百萬雄師過大江”的歷史性轉折。 1949年,當蔣家王朝潰敗大陸,不得不移遷台灣的途中,幾乎與共產黨人同時起家的蔣介石先生在東去的軍艦上,面對滔滔海浪,不無沮喪地向蔣經國先生說了這麼一句話:“你知道我們國民黨輸給共產黨的根本的一條是什麼?是共產黨他們把老百姓抓在了自己手裡,而我們國民黨幾十年來走的是精英救國,對中國老百姓盡做些讓人憎恨的事。千古教訓啊!” 任何一個時期的執政者,如果不是將他們放在歷史長河裡檢驗,恐怕很難斷定誰一定就對誰一定就錯,你的好也許就是我明天的好,你的錯也許就是我明天的錯。要不江澤民總書記為何在中國共產黨人執政50年後特別提出了為確保牢固的執政地位,就必須堅持“三個代表”!中國共產黨人如果不能在不斷進步的現實時期,始終做到代表中國最先進的生產力,最先進的文化,最廣大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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