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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四章長江斷流日

共和國告急 何建明 4662 2018-03-14
關於它——這條屬於世界上第四大河的巨龍,中國人自古喜歡將它比作力量與勇猛的象徵。確實,在自然界中很難有什麼事物能與它相比。蒼穹霹靂威力無比,卻無奈久留時空,而它則在人間整整洶湧了幾干年。現代激光技木穿鋼斷金,卻截不斷群山峻嶺,而它則能穿越萬座山,劈開千里峪。逞能的人類把征服它當作一種自豪,而它吞掉幾個“長漂”的勇士就像龍頭上晃下龍鬚那麼輕鬆愜意。在它身上築一座水電站,可以供世界四分之一的人口使用…… 它的力量大,大得無可比擬。 但是,這個巨龍同樣有個可怕的“天敵”,而且這個“天敵”竟然從它誕生的那天起,就一直伴隨在它的左右。這個“天敵”,就是人類與自然的野蠻“結婚”後滋生的“災星”之一的滑坡。我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這個災星竟然能使巨龍屈服。據說在建設葛洲壩工程時,人們最擔心的是按目前我國的工程運輸吞吐能力能否成功地對長江完成截流。後來,當然是成功了,因為動用了起碼萬人隊伍和千台巨型裝卸機,並經過了長達幾個月的輪番作戰。這筆代價是可以算得出的。那壯觀的場面,連中國政府首腦都感到了“人定勝天”的振奮。

但是,我們的巨龍對這樣的失敗並不服氣,因為葛洲壩選擇了最狹窄和溫和的地段。巨龍對災星的屈服與懼怕是因為它能在最險峻和湍急的地段與自己較量。這種較量才是最壯觀的!可它留給人類的是更多失魂般的懼怕。 這一情景歷史上有過,在公元100年、377年、420年、1030年、1542年、1558年、1923年、1935年均出現過。其中,最為突出的是明朝嘉靖21年發生的那次。那次巨龍整整被截斷了82年。 如果你今天站在一瀉萬里的長江岸頭,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出世界上會發生除了火山爆發能比長江裂岸更壯觀和驚心動魄的大自然事件了!太有必要花些筆墨來敘述了。它並不遙遠,就發生在1985年湖北境內,長江三峽北岸處的一個連縣級地圖上都找不到名的地方。它因這一年的6月12日的一震而名揚中外。它就是著名的長江三峽之一的“兵書寶劍峽”。這是古人取的名字。現在人們叫它新灘鎮,上距舊縣城15公里,下距已建的葛洲壩和正在建設的三峽工程壩址分別為70與26公里。它是萬里長江最令人生畏的險灘,又是川江航道的咽喉險灘。由上、中、下三灘組成,僅一公里長的江面落差就達8米。遙相對望的南岸是顯赫的鍵子崖,北岸是懸崖峭壁,臨江屹立,三灘對峙,緊扼著川江。這裡,江床狹窄,江中巨石橫亙,暗礁林立,水流沸騰,泡漩無定。早有《歸州志》稱道:“楚蜀諸灘,首險新灘”。可是,史書最早記載的新灘卻並非今日之險境,倒是“始平坦,無大灘”,而且是歸州八大勝景之一。險灘的形成乃是漢晉時兩岸岩脂、石壅江心所致。幾千年來,多少豪俠文騷在新灘天險留下經傳不衰的千古名言。可是,又有幾個人真正體會到棲生在刀刃上的兩岸百姓祖祖輩輩是怎樣提心吊膽度生的! “一朝天崩地裂,兩岸一秋不見猿猴鳴。”文人縱然在《水經註》裡把遭災的情景寫得如此悲壯,卻無回天之力減峽道半點險惡。

新中國成立,川江航道的開闢以及三峽工程被提上議事日程,使得乾年古灘成了建設者的一處“頑敵”。 1964年,地質部三峽工作處的幾十名專家對新灘進行全面會診,報告送到周恩來總理手中:新灘險崖整個地形為一巨型崩塌古滑坡,南北分佈,其覆蓋層厚度在50至60米之間,高程為70至910米,不排斥在外力和地殼運動的作用下隨時有2000萬方岩石滑入長江之可能…… 2000萬方是個什麼概念?秘書告訴周恩來,等於10個人民大會堂那樣規模的山石一下傾入大江。 如果發生較強地震、戰時轟炸、久雨暴雨,岩崩區可能發生大規模的崩塌或滑移;一旦發生航道受阻,大江壅水,給人民生命財產、交通運輸、國民經濟均帶來極大危險……務必嚴密注意險情!湖北省政府根據周恩來總理的意見,向有關地區的各級政府與專業單位發布命令。

我至今無論如何也不明白這樣一個問題:從公元100年起,儘管這古灘早有血的教訓,並且幾乎每逢百年就出現一次空前的浩劫,但新灘岩體上竟然有人在那兒安居樂業、傳宗接代。我在敬佩人類這種頑強不息的生棲能力的同時,又可悲地沉吟著中國人戀鄉的固執癖。 公元1542年(明嘉靖21年),那場大災使當時的新灘鎮“人畜所剩無幾”,長江斷流八十又二年後,古灘雖無大難,但也幾經險境。到了“普天下窮苦大眾翻身當家做主人”後的二十世紀中期,人口驟然增加,1985年已成為擁有457戶、1370多人的大鎮子。如此多的生靈擁抱著災神! “對於新灘的險情,我們不止一次向有關部門反映過,希望新灘鎮的居民全部遷移。可是上面說:那麼多人,你讓他們到哪兒去?你說有險有災,可百姓在這裡生活了幾輩子,不也平平安安嗎?”一位監測人員苦笑著搖搖頭說,“雖然這話聽來刺耳,我們也認定總有一天這裡要遇大難,可到底是哪一天,誰也說不准。在長官意志面前我們無能為力,能做的只有一條:嚴密監測,及時預報!”

二十年來,可敬可佩的山峽岩崩調查與監測人員以他們高度負責的事業心終於取得成功。 1981年11月至1982年3月,他們兩度在縱橫新灘的九盤山和廣家岸體發現一條長達450米、寬0.1米、呈南北布狀的裂縫;同時在坡下長600米高程處也查出一條270米長、5厘米寬的裂縫。 “不可能!新灘危岩不會推動滑動!”正當監測工作進入艱鉅階段,一份有地學權威人士署名的報告送到了湖北省科委和長江三峽工程辦公室。 1983年3月監測人員又發現新灘上方的宴安坡至廣家岩地段“復活”,緊接著“復活”地段下沉3米,1300萬方的岩土呈整體移滑趨勢。 1985年3月,“復活”地段再度下沉,山坡上往日奔湧的泉水突然枯竭,而以前不曾有水的地位竟然噴出股股泉流……種種跡象表明,山體滑動迫存眉睫!

“立即報警!” 5月9日調查監測處的第一份警報發往各級政府與部門。 6月8日清晨5時,他們在姜家坡查勘時,忽見地面上猛然凸起一個一個山丘。 “災神”開始行動了!頗有經驗的監測人員斷定大災即將來臨。 這時,新灘一帶的居民也感覺到腳下的大地在躁動…… “動得厲害呀,我們運石板的車路剛墊平修好,這兩天不知咋地被拉崩裂了!”築路工人說。 “怪了,我房前的那塊大石頭,原來高出屋脊,這一天工夫,竟然矮了三四米!” 一位居民驚慌地報告。 大地微微顫動。 “快逃啊!大山要下塌了!” “我不信,你連媳婦和家具都不要啦?” 鎮上的居民亂作一團,聰明的人已經背著能帶上的東西逃命,而更多的老百姓死守在家裡,他們不信老天不可憐他們。

山體依然在下沉,細長的裂縫如網四起,整個斜坡像移到了赤道一般,火辣辣的熱風陣陣拂面而來。 “不能再有片刻耽誤了,必須動員居民立即撒出!”一份加急電報發向地委,傳到了省政府。 “堅決地全部地徹底地撒出險區!”省政府的命令通過無線電波、通過廣播傳遍了全鎮。 老百姓終於相信了事實。在生命與財產的天平上,他們最終選擇了前者。 “我活了66歲沒離開過這個家,這房子是祖宗傳下來的,我不走!”老漢楊啟中死抱著門檻不肯走。 “把他銬上!”幾分鐘前趕來的武警指揮官命令道。 當揚老漢哭喊著離開鎮時,全鎮1371人已撒走。 5分鐘後,即6月10 日凌晨4時15分,六七萬方岩土由山頂直瀉而下,掀開了震驚世界的長江斷流的序幕。

山體在下滑,房屋在墜塌,整個新灘鎮已經到了可以用肉眼看出的速度向幾百米之下的滔滔長江滑去。 6月12日凌晨3時35分,由3000多萬方土石組成的巨大滑坡開始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悶雷不斷響起,山體滑動而產生的強大磁場使得一里外的龍井居民區的電燈變得像煤油燈一般昏暗。巨石向大江傾瀉,江面激起的巨浪高達80米,猶如條條躥向蒼穹的白龍。 長江斷流,群山嗚咽。 三峽下流霍然見底,三峽上流疊起逆浪猶如海嘯,逆程八里!那沿江航行的機船、木船、打魚船,一艘又一艘地捲入江底。 偉大而勇悍的長江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竟會有斷流恥辱的一天! 災神勝利。雖然它未能獲得全勝,聰明的科技工作者成功的預報使得新灘鎮人無一死亡,但整個千年古鎮畢竟在一瞬間從地球上抹去了,長江也因此斷航了整整三個月,國家為此遭受的直接損失達1.3億。之後,又是8000萬元的疏通整治費……

中華民族的第一大“血脈”——長江斷流,或許百年不遇一次,然而在它的上游的幾條發源江河流段,幾乎隔幾年就有一次山崩地裂河底見天的事發生。 1994年4月30日下午時分,四川武隆境內的雞冠嶺陡然瓣起一股猶如原子彈爆炸時綻出的一顆大而無比的蘑菇形狀黑色煙霧,裊裊遮天,隨即傳來的是一陣陣驚天動地的巨響。順著聲響望去,只見千里咆哮的烏江里濺起百米高的滔滔浪沫,一條載重300噸的駁輪,一下被掀至半空,然後又狠狠地甩入浪底……往日呼嘯奔浦的烏江水戛然而止,大江中央如天兵天將下凡,以閃電般祌速壘起一道長110米,高幾十米的石壩屹立於江中。再抬頭仰視平素昂首向天的雞冠嶺,此刻已彷彿被人用利刃削去大半,那光禿禿的岩壁,在兩側綠被的映村下,顯得異常刺眼。

此次的烏江特大岩崩,長達760米,寬200米,岩崩體總量530萬立方米,由於岩石壅塞,造成烏江完全斷流。 16人在此災難中喪生,有一人被埋在亂石中40天后方救出。烏江總長1018公里,8068萬平方公里流域面積內,有四川、貴州46縣市,是川東和黔北地區的運輸生命線,由於此次斷流而造成的經濟損失無法估計。 無獨有偶,長江的另一條源頭河——雅礱江,十多年前也曾在四川境內的金籠山地段發生過一次大面積岩崩,江河被攔腰截斷。頓時,扶攀桂花到宜賓一線的江水水位一下升高了五十米,造成十多個縣遭淹,數十萬人轉眼間全被泡在水中…… 都說我們的萬里長征有回天之力,可是在災神面前,它顯得多麼脆弱! 在現代天體物理學中,隨著衛星與高倍觀察望遠鏡的不斷先進,科學家們突然在茫茫宇宙發現了一個比銀河大幾倍的“怪物”,這個“怪物”正張著巨大的充滿磁性的嘴,像大海中的鯊魚吞食著一條又一條的游動的大小生物。整個銀河系——包括太陽系行星在內的天體,正以可以預測到的速度向這個黑色的“怪物”靠近。

這個“怪物”就是被西方天文學家稱之為“黑洞”的宇宙新犮現。 “黑洞”學的產生使科學家們對天體的未來充滿著絕望的恐懼感,因為他們發現幾乎不可能有一種力量可以使太陽包括行星在內的整個銀河系逃脫得了它的毫不留情的吞食。據說最早發現“黑洞”現象的幾名英國天文學家因此而絕望地自盡了。 天文學家的悲劇在於他們太實在了。其實按照計算的結果,地球被“黑洞”吞食的那一天,距今起碼還有幾十億光年的時間。短暫的人類根本用不著去想那遙遠得不著邊的事。 然而,那幾位自盡的天文學家的可愛之處是一顆金子般的誠實的心,而今天的人類又正是太缺少這種誠實心了,並且根本談不上有半點誠實可以與那幾位以悲劇結束生命的天文學家相比。少了聰明與誠實就會變得愚昧和可憎。不是這樣嗎?那些大聲吶喊為“擺脫貧困創造幸福”,而不惜一切代價在地球上為自己建築天堂的人就是這樣愚眛可僧。這種愚眛已經日益使得溫和的地球開始變得發怒。地震、水災、乾旱、劇凍、暴熱……地球像頭暴怒的雄獅,再也不願做那心靈慷慨無比的“母親”了。它在到處製造亞美尼亞式的恐懼,製造地中海式的“黑色世界” 人類在它面前顯得束手無策! 嗅覺靈敏的科學家們大聲疾呼:人類正在把自己引向“黑洞世界”!先進的工業國家首先發覺了這個問題,他們在利用先進的科學技術與人類的聰明才智力求在可能改變命運的領域中拚命地尋找可能,除了向宇宙擴展以外,把更多的目光放在雙腳停駐的大地上。 可是,發展中的國家則不然。為了改變落後面貌,以求更多的“牛奶和汽車”,他們幾乎是在加速把自己民族的命運引向“黑洞世界”。 東半球的中國情況同樣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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