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紀實報告 國家行動·三峽大移民

第21章 第十八章平安江上行

早晨8時。碼頭上鑼鼓喧天,人聲沸騰。由一千餘人組成的“移民船”就要離開峽江,隨長江之水一路東去。 移民們個個胸前別著自己的“移民標籤”,上面有他們的名字,有他們原先的村鎮地址,也有他們新遷入地的家庭地址。從這小小的標籤上,可以看出有關部門工作之細緻。上船的那一刻太讓人難忘:八九十歲的老人,需要幾個人抬著;六七十歲的兄弟會在此刻相抱痛哭,通常他們是一個留在庫區,一個當了外遷移民;婦女們的哭聲幾乎沒有斷過,被感染的孩子們或拎著書包或牽著小狗小貓也在不停哭泣。只有那些二三十歲的男人們此刻默默不語,他們把目光投向老房子,投向舊城,投向滾滾東去的長江…… 鄉鎮幹部來了,縣委領導來了。他們多數是隨船而行,也有的前來向移民們作最後的道別。

“鄉親們,你們過去是我們三峽人,以後還是我們三峽人!三峽永遠是你們的娘家,我們永遠是你們的娘家人!祝你們一路平安!我給大家鞠躬了!”縣長和書記畢恭畢敬地向每一位移民彎下腰,握過手。 這些父母官的眼裡同樣噙滿了淚水。 “嗚——”載著三峽移民,載著歷史壯麗畫卷的巨輪,要開了。頓時岸上岸下,是一片帶著哭腔的“再見”聲。 船遠了,一直到完全看不清對方的人影,相互道別的親人們仍在不停地招手致意。惟有不見邊際的滔滔長江之水,把他們的心連在一起,輕輕道著“一路平安”的不盡別語…… 這是出門的第一程。 習慣於夜枕山頭日朝黃土的移民們對在水中行的巨輪,從新鮮感開始到陌生感,再由陌生感轉為恐懼感。加之單調和狹窄的船上生活,一些移民的情緒躁動起來——

最先的躁動是從五等艙開始的。 “鎮長,你給說清楚:為什麼別村的移民坐二等艙、三等艙和四等艙,惟獨我們村的移民就只能坐五等艙?咋,到這份上了你們還一碗水端不平呀?成心欺負人不是?”一位姓羅的移民氣勢洶洶地衝鎮長而來。 鎮長趕緊解釋:本來並沒有安排移民坐五等艙的,偏巧原定在廣東打工直接去接收點的幾十個人一下回到了庫區,他們提出與大隊人馬一起走,這樣計劃就打亂了,只好有幾個移民和我們護送組的干部坐五等艙。 “你們當官的坐啥等艙我不管,我們只同其他村的移民比,他們能坐二三四等艙,我們也要同等待遇,要不大家就都別想到達目的地!”姓羅的移民轉身直朝駕駛台衝去。 “老羅,有話好說嘛!先下來,我們慢慢商量好嗎?”王縣長見狀連忙過來相勸。

“沒啥商量的,條件只有一個:我們不坐五等艙!”對方不留餘地。 “老羅,這算是特殊情況,如果其他艙還有位置肯定讓你們坐嘛,可現在實在擠不出來了!要不咱們商量商量,我們給你們補些錢?”有人說。 “錢?錢算個屁!我們要的是公平待遇!”姓羅的說話口氣裡沒有半點可商量的餘地。 船艙裡的氣氛出現一股火藥味。 王縣長招呼幹部們回到“指揮中心”:“這件事不能怪移民,他們有情緒可以理解。現在我們的任務是要盡快想法與船方商量,以取得他們的支持。王鎮長,還有公安局的老李,我們三人馬上到船長那兒,盡快爭取時間解決問題。” “好,我先走一步去找船長。”公安局的老李轉身出了“指揮中心”。 “你們幾個注意鬧事移民的情緒,我們去去就來。”王縣長吩咐完畢後立即與鎮長到了船長艙。

“移民無小事。王縣長你放心,我們都是為了一個共同目標,把移民安全送到遷入地。既然情況像你們所說的,那麼我就去做船員們的工作,讓他們把自己的鋪讓出來……”船長說。 “太謝謝你們了!”王縣長和王鎮長感激萬分。 就這樣,原來坐五等艙的幾名移民全部搬到了船員艙,他們得到了滿足,再沒有多一句話。 “哎,同志,有沒有藥?我家那口子可能發高燒了。”剛剛平息“坐艙問題”,又有移民找來說家人生病了。 “有的有的。醫務組帶藥了,馬上給你派醫生好吧?”幹部們安撫移民,然後帶上醫生進了移民艙。 “不好,移民又要鬧事了!”剛帶醫生進艙的干部回到“指揮中心”報告說。 “怎麼啦?為什麼事?”幾個指揮員著急地全都站了起來。

那進來報告的干部則氣呼呼地坐在椅子上:“他們見醫生給病人送藥,就都伸手要藥,說憑什麼有人可以拿藥,有人就不可以拿藥?公平合理嘛!人人都應該有一份,藥也一樣!” “真是氣人,這不成心找茬嘛!”有乾部沉不住氣了。 總指揮擺擺手,說:“移民們剛剛離開故土,心裡多少還留著情緒,這需要一個過程,我們可不能同他們一樣帶著情緒工作啊!走,藥的問題我去艙裡跟移民們說。” “鄉親們,大夥出遠門不容易,誰都難免有個頭痛腦熱的是不?所以我們護送指揮部專門成立了一個醫務組,也帶了一些必備的用藥。這都是為了防止意外的,好讓大家平安度過這趟長途旅程。現在真要把藥分給了大家,誰得了急病想用藥時又沒了可不是鬧著玩的。再說藥不能當飯吃,也不能拿出去換錢,我們總共帶了那麼些藥,真要分到每個人手裡,怕連包菸錢都不到,我想我們三峽人不會是這麼個德性吧?”移民艙內,總指揮風趣幽默的話,將剛才要藥的沉悶氣氛一下化解了。

移民們笑了,說:“總指揮,我們不要藥了,你給唱個歌吧?” “對對,歡迎總指揮給大夥唱個歌好不好?” “好!”艙內氣氛轉眼完全變了樣。 總指揮受了感染:“好,今天我在父老鄉親面前露一手。好不好,不過大家得給點掌聲啊!” “嘩——”歌未唱,掌聲已起。 “現在我為大家唱一首由本縣著名歌手、縣廣播局副局長王勇先生根據《送戰友》改編的《送親人》,獻給大家——”總指揮的幽默又給移民們帶來一陣哄笑—— “好——要不要再來一個?” “要——” 船艙內,歌聲笑聲響徹江面,幹部和移民們彷彿忘了這是在遷徙的旅途之中。那歡樂驚醒了長江兩岸的猿猴,它們紛紛跳上懸崖駐足觀望,儘管不明白那徐徐遠去的巨輪上發生了什麼,但它們以獨特的歡快情緒編織著新的一幅“長江圖”……

入夜,勞累了多少日子的移民們已酣睡。 “指揮中心”的燈光卻依然徹夜通明。 “來,我抱一會兒。你已累了幾天了,休息去吧!”一個乾部從另一個乾部懷中抱過一位手臂綁著白繃帶的孩子,輕輕地哼著“寶貝歌”…… 那是昨晚發生的一起意想不到的事件:3歲的小移民揚揚,半夜睡覺時不慎從兩米多高的上鋪摔下造成骨折。孩子的父母因此異常著急,雖然經醫生搶救並沒有出現特別的危險,可傷痛使孩子整日哇哇直哭,因此也影響了艙內其他移民的情緒。 “將孩子請到我們'指揮中心',由護送的干部們負責照顧。”總指揮又一次作出決定,於是“指揮中心”的干部們除了在移民艙內巡邏值班外,回到休息室又多了一項特殊任務:輪流照顧受傷的孩子。

已經是第三個夜晚了,幹部們不分男女,只要誰有空,就搶著抱起孩子,或在船艙內逗他樂,或在床板上輕輕地陪著孩子入夢鄉。 “叔叔阿姨們,我下次能不能跟你們回三峽?”天真的孩子早已忘了傷痛,他的提問和笑臉,讓艙內的父母和其他移民感到一種遠行的安全。 “報告總指揮,三號艙七十一床位的女移民張蘭要求輪船靠岸!”值班幹部氣喘吁籲地前來報告。 “靠岸?為什麼?”“指揮中心”又一陣緊張。 “她說她的嬰兒沒有奶粉吃了,需要上岸去買奶粉。” “這這……這怎麼行啊?一千多個移民,全線路程和時間都是幾級指揮機關製定,上至北京方面,是不能隨便改動的呀!”小小的幾袋奶粉,可把護送幹部們難住了。 “馬上在廣播裡廣播一下,看哪家移民有沒有帶嬰兒的奶粉,如果有就阿彌陀佛!”有人提議。

“這是個好辦法,立即廣播!”總指揮命令。 可廣播十幾次之後,全船一千多名移民竟然無人回應。顯然是無貨。 “真是移民無小事!瞧見了吧,就這麼件小事,可把我們難住了!”有人不免發起牢騷。 “指揮中心”特意為奶粉召開了一個臨時緊急會議。經過反複查看輪船沿線碼頭和時間,決定在向上級報告後臨時在武漢碼頭作短暫停泊。 “喂喂,你是移民先遣隊老王嗎?我是雲陽移民指揮部劉海清副縣長。現在船上急需5袋嬰兒吃的奶粉,我們的'移民船'將在明天早晨7時左右在武漢碼頭停靠10分鐘,請你提前準備好奶粉在碼頭等候!千萬記住靠岸時間和所需的5袋嬰兒奶粉!” “明白。7點到達武漢碼頭,所需5袋嬰兒奶粉!”

次日清晨,滿載遠道而來的移民的“移民船”出現在武漢碼頭。當早已等候在那裡的干部將5袋嬰兒奶粉送到總指揮手中,總指揮劉海清又將奶粉送到移民張蘭的手中時,艙內的全體移民情不自禁地歡呼起來:共產黨萬歲!祖國萬歲! 這一幕讓許多人流下了眼淚。 也許旁人無法理解移民們為什麼會如此激動,但我知道。 劉福銀,1997年出任重慶市第一任移民局局長至今。在川渝未分家之前,他擔任過4年的四川省政府三峽移民辦公室常務副主任,當廳級幹部時間已有15年。這位農民出身的移民幹部,對三峽、對農民有著特殊感情,因而當年他被組織上從一個地委書記的崗位上挑來啃三峽移民這塊“硬骨頭”時,看中的就是他的能力和才幹。用劉福銀自己的話說,組織上可能認為他是“能乾一點,踏實一點,可靠一點,拼命一點”。而我知道劉福銀這麼多比別人強“一點”的概念裡包含著太豐富的內容。就說“踏實一點”吧,當年劉福銀考上了四川大學歷史系,有人給他“調包”換成了四川農業大學。很多人為他可惜,當過幾年生產隊長的劉福銀卻笑呵呵地說:“農大好嘛,我願意。”至於“可靠一點”,在他身上就表現得更完美了。誰都知道移民局長是整個移民工作的“大管家”,執掌的移民資金就有好幾十億。如此有“肥水”的地方,在有些人看來可是左右逢源的“風水寶地”,即使到處“伸手”也未必顯眼。劉福銀則是一個滴水不進、好話說一千遍也不動搖的“鐵公雞”。 為了把好“移民款”,知情的人清楚他劉福銀要花的嘴皮子功夫用幾艘輪船都裝不完。至於具體的移民工作,他這個百萬移民一肩挑的重慶市移民局長,擔著兩頭的重任:一頭是國家和中央的政策,一頭是每個普通移民的實際利益。這兩頭哪一頭都不能傾斜了,斜到哪一頭都會出問題。為這,劉福銀這位有15年廳級資格的“年輕老幹部”——他今年還不到50周歲,付出的代價可就大了。看看他一年中的工作分塊就知道:下庫區時間不少於三分之二;平均每年出席大大小小的移民工作會議和局務會議在100次以上;陪同上至國家主席、下至市委市政府領導下庫區參觀視察檢查工作100人次以上;親自處理移民上訪事件100件以上。這幾個“100”用平面排列天數,那劉局長的一年可至少是兩個“365天”。那天我採訪他時,原來定好用整半天時間,排來排去只能抽出中午前的一個小時。他說這一小時的“有空”也是在他精心設計下從辦公室裡“逃跑”的。後來因為我們越談越投機,他決意領我到一個非常百姓化的街頭吃“重慶火鍋”。 那是地地道道的馬路小攤,旁邊有來來往往的行人,我們就在一張支起的小桌子上邊吃邊聊。這頓飯用了兩個小時,可我倆依然覺得時間太短。回到北京,我整理錄音,發現幾乎每不到五分鐘,他劉局長就得接一回手機。從他“逃跑”出來進行的這次採訪的接手機次數,我已經深深地領略到他平時工作的繁忙程度了!他說他作為重慶市移民局局長的身份太特殊了。整個三峽庫區移民總數約在120萬,他重慶一市就有100萬之多。你說他這個局長身上的擔子是啥分量!他劉福銀因此長年生活在一種極度反差的情形之中。也許早晨還在碼頭上跟一批外遷移民握手告別,相互作揖祝平安;吃過早飯又得陪同某位中央領導視察庫區。中午還沒有來得及脫下西裝,又被叫去處理突發事件。各路的專家、記者們的諮詢或採訪只能放在餐桌上進行。晚上的時間是召集局系統幹部研究討論工作——移民局的會議天天有,幹部們習慣在他劉局長手下當“夜貓子”。多少次他劉福銀一開會就是通宵。睡覺時就以為安寧了?否也。在庫區我聽說有這樣一個規定:凡移民幹部不得關手機。如果發現關機連續3次在一個小時以上的,將會受到通報批評。 之所以規定這一制度是因為移民工作責任非同小可,隨時可能發生問題,上情下達,下情上達必須通暢。當然像劉福銀這一級領導,參加一些重要會議時不得不關手機,但他秘書的手機必定是開著的。劉福銀局長的家在成都,從重慶市到他家也就是3個小時的車程,但他平時根本抽不出時間回家與親人小聚。前年他的妻子與兒子相繼因意外事故腿腳折斷重傷,一向支持他工作的妻子在電話裡忍不住低泣著乞求他回成都看一眼,劉福銀滿口答應。可他事實上根本無法回去,那時他正在現場處理一起移民集體鬧事。基層的移民幹部們已經兩天兩夜連口水都不曾喝過,他堂堂市局局長怎麼能抽身甩手回家呢!再說庫區到成都的交通非常不便,走一趟來回至少二十幾個小時。 “不是我心裡不想家,可一到庫區你想走也是不可能的事。”劉福銀感慨萬千地告訴我。他說他當過縣委書記,當過地區專員、書記,也當過省農業廳領導,但當移民局長則比這些崗位不知要苦多少! “平時你話不能多——因為政策性太強;私事你不能做——在庫區幾乎所有事務都與移民工作相關,你移民局長一舉一動影響全局;工作你不能偷一點懶——有時稍稍打一個盹,可能就誤了大事。” 王愛祖,縣委書記。一個有管理專業碩士學位的知識型縣委書記,那副鏡片後面不時閃爍著智慧和思想。剛到一個新的縣任書記時,人家瞧他一副書生氣以為他只是個能動嘴不動腳的人。那次他帶著移民代表到安徽搞對接,原來選好的幾個點移民們不滿意,滿腔熱情的安徽方面頓時覺得像被人潑了一盆冷水,結果兩頭都要走人。王愛祖說:這事大家都別著急,我來辦吧!誰都知道,給三峽移民選安置點,可不是件簡單輕鬆的事。臨時抱佛腳的王愛祖有能耐?當時的移民們搖頭不說,安徽方面的同志也持懷疑態度。王愛祖抬了抬眼鏡,什麼話也沒說。第二天他請安徽方面的同志帶路,驅車直人周圍山山嶺嶺,6天時間內行程4000餘公里,最後圓滿完成了選點任務。安徽方面的同志滿口稱讚三峽庫區的干部不簡單,移民們則被王愛祖書記負責、實幹的精神所感動,當場紛紛簽下了對接合同。當大家高高興興返回庫區的途中,才發現王愛祖的腿傷已經到了連抬一下都要耗他一身冷汗的地步。人們通常會把“拼命三郎”的雅號,給那些幹活風風火火、說話地動山搖的人。 但移民們也給了一副儒雅風度的王愛祖這樣的稱謂。在移民過程中,老百姓對許多事並不太明晰,想的也比較利益化,於是總覺得自己吃了虧。這滿腦子的“虧”字在作怪,所以就滿世界找幹部說理。王愛祖對百姓的這些想法和做法持的態度非常明確:那是移民們相信咱政府和黨,我們不能表現出任何一點點的不耐煩,是問題的要認真熱情地幫助解決,是思想工作的要耐心細緻,直到百姓心頭舒暢為止。他身為移民大縣的“一把手”,群眾的來信來訪自然也多。王愛祖自定一條規矩:凡移民的來信全由自己處理,每信必答,每事必有結果。凡群眾找上門來的,必須親自出面接待處理。縣委辦公室的秘書告訴我,王愛祖書記一年中處理的群眾來信不少於300封,接待的群眾不在100人次以下。 “有些群眾,可以為自己家裡的一棵樹到王書記的辦公室鬧上三四個小時,王書記則能自始至終保持一副和藹可親的表情,讓我們感到敬佩,也同時學到了什麼才叫為人民辦實事的精神。”縣委的同志告訴我,他們縣上有幾次移民集體鬧事,就是王愛祖書記這般和風細雨的工作作風給化解的。 有一種人格力量,可以替代鋼槍大砲,可以替代金錢銀元,更可以交心換心。黨心體現在全心全意的為人民服務之中,民心才能自覺實現萬眾跟黨走。 冉紹之,縣移民局副局長,全國十大“人民滿意公務員”之一,黨的十六大代表。他之所以能到北京出席我黨歷史上這樣一次重要代表大會,就是在於他在近10年的三峽移民工作中忠實實踐了江總書記“三個代表”重要思想,把黨和政府對移民的點點滴滴恩情,化作具體的行動傳遞給了他的父老鄉親。幾年前的冉紹之還是一個移民鄉的鄉長,三峽移民任務下達後,這個沿江的山區鄉村,老百姓居住分散,想找塊好地不易。為了能讓父老鄉親搬遷後有個“穩得住,逐步能致富”的新家園,老冉跑遍了全鄉每一條山路,查看了每一片山丘,平均10天磨破一雙膠鞋,硬是給需要搬遷的移民們選中了幾處地勢優越、便於開墾的好地方。可移民們開始不明白老冉做的這些工作,在組織動遷時,他們不許工作人員牽線丈量土地與房屋;開荒動土時,他們不讓破土動工,剛打好的砲眼又被填上,有人乾脆躺在砲眼上說炸死他也不想當移民。冉紹之面對群眾的這些不理解,他給自己定了一條準則:在堅定不移推進移民工作的同時,要盡量多替移民著想。要和移民“換板凳坐”。口說不算,做了再看。 他的這套“土移民政策”,後來不僅感動了全鄉移民,而且還成了全庫區基層移民工作的經驗被推而廣之。 76歲的何老漢一生愛鑽牛角尖,冉紹之動員到他頭上時,老漢遠遠見了就吼了起來:“你們這些幹部是吃了飯沒事幹?我都半截身子埋在地裡的人了,你偏要我搬?告訴你:我偏不搬!”老冉不吱聲,只管笑嘻嘻地跟著老漢幫他在菜地裡拔草施肥。何老漢的脾氣是出了名的,不順心時幾頭牛也拉不回。冉紹之跟了他三天,老漢罵了三天。第四天老漢以為這個冉鄉長“投降”了,誰知冉紹之見他後笑得比前三天還燦爛。 “你這個乾部我服了,像你這樣好心腸的人是絕不會讓咱老百姓吃虧的。我搬,而且還要動員親戚好友都來響應國家號召。”何老漢搬遷之後才發現自己不僅沒有吃一點虧,相反一分不少地拿到了國家發給的搬遷補償。當他看到老冉為他和移民們新安置的“門前一條江,江邊一條路,路邊一排房,房後一片園”的嶄新家園時,樂得合不攏嘴。老漢和移民們哪知道,老冉當時為了幫助移民建設這個新家園,短短幾個月,白了不少頭髮。有一回塌方石頭壓彎了他的手指,骨頭都露在外面,他讓一個民工幫著硬是用力扳正了,嚇得那民工差點暈了過去。老冉則忍著劇痛笑呵呵地說,你這個土郎中管用,否則我一住醫院可就要耽擱移民的好多事了。 “一切為了移民”,要把這個崇高的口號具體化,我感受到的絕不那麼簡單,它包含著十分豐富而細緻的內容,就說護送移民外遷吧,有人說不亞於任何一場局部戰爭的作戰方案。 2002年8月末,當最後一批二期外遷移民踏上告別故鄉的輪船時,我獲得了一份巫山縣人民政府《護送外遷廣東移民手冊》。這份長達40頁的《護送手冊》僅僅是整個外遷移民中的一個小環節,可它竟然對移民外遷中的每一個細節都考慮和安排得周到細緻,旁人真是無法想像的。 《護送手冊》有十大章內容,它對外遷途中護送的“組織機構”、“行程和線路”、“運輸中轉要求”、“移民及貨物編號”、“特殊護理”、“交接手續程序”、“路途中的信號標誌的使用規定”、“經費結算”、“幹部和移民須知”、“各職能組織部署”等,每項都制訂了詳盡的細則要求。翻看裡面的內容,我不由得再次驚訝,因為它把移民外遷途中可能出現或估計到的問題,無一例外地列出了解決及實施的細則,並且責任到人。 回京後我將這份外遷移民《護送手冊》文本給一位參加過淮海戰役的老將軍看,著實讓老將軍激動了半天,說他當年在徐州跟國民黨的幾十萬大軍打那場惡仗時的作戰方案,都遠沒有三峽移民的《護送手冊》詳細。 “黨和政府對三峽移民的關懷可真是無微不至啊!”老將軍感慨萬千。 呵,光榮而幸運的三峽移民,你們能在全黨上下努力貫徹“三個代表”重要思想的偉大歷史時刻,進行舉世矚目的遷徙,建設美好新家園,注定將是乘風破浪,一路平安,前景無限。 “快快,看——我們的新家到啦!” 巨輪的前方,就是三峽移民們魂牽夢繞的目的地…… “到啦!到啦——!” 經過千里行程,移民們終於盼到了日思夜想的新家。如果說幾天前他們離開三峽的老家時,還有扯不斷的故土戀情,那麼,這一路行程中他們最擔心的是未來的新家會是個什麼樣。 “有沒有辣椒吃?” “魚是吃鮮的還是曬乾了吃?” “聽說那兒的房子是平頂的?” “嘻嘻,那兒結婚要隔離三天才能進洞房呢!” “唉,我最怕死了被人送到火葬場去!” “哈,怕啥?我回三峽買好一塊墳地,反正有錢就行唄!” “我啥都不怕,就怕聽不懂學不會那些'嘰里咕嚕'的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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