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紀實報告 天堂祭·“黃”與“黑”的透視

第17章 天使又是殺人犯

不知哪一位哲人說過,當用金錢壘築起來的權力可以開始:用來暴虐地佔有或控制別人時,那麼抵禦與反抗的怒焰也將繼之燃起。 這天正逢清明節,在十萬大山的一個叫銀灘灣的山凹凹裡,我看到廣座荒禿的山頭上,一大堆穿衣戴孝的男男女女在燒紙錢。沒有人哭。只有一個四十來歲的胸脯千癟的女人和3個大小不等的孩子跪在一塊石板上磕頭,前面有一座用水泥壘起的又高又大的墳墓,上面寫著亡夫金大前之墓七個大字。這墓修建得不亞於公園裡的一座小亭子,與周圍的墳穴相比,它儼如皇室的寢陵! 他是我們的礦頭,光修這個墳就花了這個數。一位30歲模樣的漢子朝我伸出3個指頭,詭秘地說三萬! 這是完全有可能的。對一個有錢有勢的礦頭來說,這僅僅是睡三兩個女人的錢,算不了什麼。

你們的礦頭是咋死的? 給山那邊的一個妖女害這漢子伸伸舌頭,朝我翻翻白眼:女人在男人跟著地睡覺的時候治人是最要命的。這不我們的頭兒憑力氣打得死兩頭牛,可他就是在赤條條時,被那個捏一把擠得出水的妖女給治了。唉,女人壞的時候還真厲。我是在監獄裡見到這女人的。 監獄長告訴我,她判死緩2年。是的,凡是故意殺人犯,總要用命來抵的,不過,當她站在我面前的時候,我猛地感到太可惜了一因為她實在太美了!監獄長告訴我,她38歲,迄正是女人邁向人生第二個青春期的時候。關於她,已經有記者來采寫過。我想,也許是因為她的美和她不對稱的人生命運吸引了記者。 她的美,應該說只有同齡男人才能真正體察到。她的眼睛、鼻子和嘴巴極為精彩地分佈在那張美麗動人的臉龐上,鼻樑很高,加之她此刻有點冷相,因而顯得有些洋味的美。她穿著灰色的囚服,囚服雖然略顯肥大,但依然掩不住她優美的曲線。她的臉有些蒼白,神態也顯疲倦,靜靜地坐在一張木板究上,使我一下想起一位名畫師的那幅叫作冷情女天使的畫來。

是的,她是天使,同時又是一個殺人犯,殺死了一個身體比她強壯幾倍的山寨王! 她的家就在大山的銀灘灣,那個地方十分貧窮。可貧窮並不和美麗作對。她家旁邊的那條亮亮的小河是美麗的,喝美麗的河水也使她美麗起來。快16歲的時候,有一次,她去河邊洗農服,突然驚訝地發現水中的自己是那樣的美麗她為此激動了好久。她對著亮亮河哼起自個兒編的小調…… 哎,唱什麼呀?咱哥幾個每天晚上憋得慌,來作作伴怎麼樣? 乾脆嫁給我們算了。 那是一群赤著膀子的光棍們的聲音他們每天來到亮亮河邊勻她進攻,她膩極,可又無奈,貧困、落後甚至愚昧的現實告訴她一個不可抗拒的事實:女人的任務就是嫁人,為男人生兒育女。可她覺得自己不該這樣把美麗的身子交給那些窮得連肋骨都看得一清二楚的爺兒們。但是,這兒哪來有錢的主呢?她美麗的眉睫開始打起了憂愁的結。

有一天,她家來了一位外鄉毛毛匠,並且住了下來她對他根本沒有頊上正兒八經看一觚,可他卻發現了寶貝似的,為她丟了魂。 毛毛匠要走了,給她父母留下一大筆錢。她父母為了報答這位救世主,他們答應明年一就是她的16周歲生日嫁給她。 第二年,他來了,趕著一頭黑皮的毛驢。 她稀里糊塗地騎存毛驢背上,走出了村口。 毛驢馱著她繼續向大山的深處走去。 她結朿了少女時代,成了這個男人的老婆。這時她才16週。 第二年,她為他生了個女兒。 第三年,她為他生了個兒子。 第四年,她叉為他生了個兒子。 當他們實實在在地感到已被生活的重擔壓得喘不過氣來,才停止這種生育。 這樣又過了7年,她巳是24歲。 她似乎覺得這一輩子就永遠這樣下去了,可命運又將她推到了一個深淵。 35歲那年,她男人在外面賺了些錢,不知是太高興了,還是上了年紀,在回來的山道上一跤摔倒,成了個下半身沒知覺的癱子……

她38歲這年,也不知是誰發現了她家後山上有可以用來換大錢的黑疙邊,不久便有人辦起了一個煤礦礦主兒是個精壯漢子,雇了不少人為他千活,他自己就當了個七副其實的山寨王。她也沒想到,自己的命運竟然與他連在了一起。 那天,他為了給礦上的伙計們採購糧油蔬菜,去了她所住的那個小山莊。俾去收她家裡的雞蛋,卻一下被她的美貌所驚呆。 他痴痴地盯著她的俊美的臉,盯著她上衣口微微敞著的前胸。 作為一個腰纏萬貫的寨主什麼樣的女人他沒玩過?可在她面前,那些女人算個啥!奶奶的,老子千了幾年煤主兒,銀灘灣哪一個的頭上的寶沒挖眵,方圓幾十里誰不曉得我的大名,可我竟然漏了這麼一塊翡翠!不弄到手,算枉乾了這幾年!他暗喑發誓。

看好了,5斤。她端著秤桿認真地說。 看啥?算10斤。他說。 算10斤? 對,10斤。以後我常來,買這買那的,你多關照就夠了!他出神地看著她。 她臉紅了,竟然忘了退面他多付的雞蛋錢。唉,她太窮了。錢,對她和全家人來說是多麼需要呀! 可就是這片刻的猶豫,使她的命運從此發生了逆轉。 後來,他又來過幾次,以同樣的方式,更闊氣的男子漢風度施捨著。女人們是容易產生感激之情的,尤其是一個在生活線上掙扎的女人。窮困使她完全失去了拒絕這種施捨的勇氣。憑著女人的敏感廣她感到總有一天會發生什麼事。果然不出所料,她清楚地記得,那是一個前半晌,兒子和女兒們都到地里幹活去了,癱子男人在他的房裡照例靜靜地躺著。她在餵雞。

他來了。他一反平常大聲吆喝賣這買那的勁兒,卻像幽靈一般地溜到她的身後,從後面一把抱住她。她驚駭地張口要喊,嘴卻被他粗大的掌心堵得嚴嚴實實。她見是他,於是也沒有苒想叫,只是全身抖得厲害。他把她抱起,放在牛棚裡的稻草上別怕,這山頭上我是皇帝,沒有人能阻攔我……看你太苦了,我有的是錢……我能給你一切,啊?他一邊動作,一邊演說著他的王威…… 她有些內疚。每當晚上睡在癱子身邊時,甚至有些可憐他,覺得對不起他。可想到這個以前每晚把她折騰得要死要活的男人,如今連一點兒本事都沒有時,她又覺得真正可憐的是自己。 寨王幾乎每天來。 終於,有一天,癱子對她說你和他的事我全知道了。我不管,你自個兒看著辦吧。只是這個家,別,別把我扔下………他掉淚了。

她頓時對他感激和可憐起來。忙說我不會扔下你的,不會的,我也是為了這個家呀……她像是在上帝面前表白衷腸。 從此,夫妻間再也不說什麼了。他們達到了荒誕的默契。一天,寨王對她說,山上缺個做飯的,原來那個老頭忙不過來;他說她是最理想的人,她去的話,月工錢不少於300元。 上山去,這是明擺的事,寨王想獨占她。她明白,癱子也明白。可她還是徵求了自己男人的意見。 去吧,300塊給咱全家,過得下日子了!癱子說。 她獲得了合法的權利。寨王得意地把她接上山,並且當眾公佈道她是你們的大嫂子,以後跟我睡一個鋪。別說三道四的! 她發現這群光著膀子的漢子們竟沒一個對寨王9的這等放肆言語敢定一點譏笑的眼神。她哪裡想到,他們都秦被雇來的佣工。褰可以像奴隸一樣使喚他們。夜晚來到,幾個小伙子利索地幫寨王佈置起一間新房一一一個用油氈搭起的棚子。

但是,日久了,山寨王卻越來越不把她當回事了。有一天,他終於招呼也不打,就帶著兩個人下山採鈞東西去了。廚房裡就剩下她一個人。 這時,一個礦工跑進屋來,她本能地退到一邊,忙她手中的活。 咋不下井? 老子今天急了,花錢買了個痛快他話未說完,便伸開雙臂上前將她抱住。 你要幹什麼?我喊礦主了!她掙扎著,以為這話能把對方鎮住。 哈哈,你還不知道?老子整整給了礦頭兒1000塊。媽的,為了跟你睡一覺,老子半個月等於白千了! 畜生!老天為什麼不夭打雷劈那個畜生呀?她全明白了!她被寨王賣了! 她總算認識了一個可怕的世界,一個只有野性與金錢的世界。她預感這個世界最終會給她帶來一個此刻她還說不清的結局,只覺得那是個巨大的陰影,並且日漸逼近她,將她逼到萬丈深淵的邊緣。

她從半死中醒來時,就像一個荒漠中的涉足者。 那天,她回到家,在自己的男人面前哭訴山上的一切。使她感到更加驚愕的是,自己的男人,竟然象喝了口白開水一般地淡淡說了句反正你的身子已經不干淨了。兒子大了,該給他們準備娶媳婦的錢了。 她絕望了。聽完這,一句話沒說,就回到了山上。她沒有出路,女人大概就是這個命。快40歲了,男女之間的事她能承受……她要看看,天下的男人是否都這個德行! 好吧,我出賣身子,你們就把出賣力氣的心血拿來給我吧!在這個野性的山坳上,這是合理的等價交。誰讓你是山寨王的臣民呢?她是這樣想通的。 她用肉體換來了那些性飢渴的挖煤工的大把大把沾著煤屑的骯髒的錢票。 可憐的女人以為這樣可以換取對寨王的報復,可她又錯了。

這是一個陰雨連綿的天氣。礦工們專心賭牌和喝酒,把她忘在了一邊。她趁這個空閒,回到了自己的家。女兒和兒子牽著她的心,儘管他們也大了。 閨女呢?她見女兒不在家,忙問。 誰知道她忙乎些啥,每天象躲瘟神似的不願在家詛照面。癱子嘆著氣說道。 她走出家門,在菜地裡找到了女兒。雨中的女兒正痴痴地望著蒼天發呆。 孩子,你怎麼啦?她有些奇怪,問道。 女兒哇地哭出了聲。 到底出什麼事了,快進屋說。她望著與自己長得一樣美的嫩皮細肉的女兒,趕忙扶她朝屋裡走。她心頭好著急呀孩子,你快說。我是你媽,不會難為你的! 女兒呆呆地看著母親,淚流滿面道媽……我,我有了。有了?她條件反射地推開女兒,飪了好一陣。突然,她怠識到什麼似的,趕忙端詳了一下女兒的臉、下身,下身已經微微隆起…… 告訴我,那男人是誰?她的血一下衝到了腦門。女兒脫口而出他,常來我家的礦頭兒…… 唷天劈靂!她只覺眼前一片漆黑,差一點兒從凳子上滾下來。 好苦命的女兒喲!她完全陷入了痛苦的深淵。 她苦苦地想著,礦頭是怎樣知引她女兒的。她突然明白過來:不是有一段時間,那個該死的傢伙把自己撤在一邊,說自個兒下山採購東西麼?是的,他是避開我的眼皮,來找女幾的。這個畜生,他在由上把我賣給別人,自個兒又來找新歡,而且偏找了我的女兒1太毒了!天下竟有這等魔鬼! 女人開始了徹底的清醒了!淸醒之後的唯一舉動就是複仇! 她第一個行動免先處理女兒的事。山里人是不興打胎的,她就匆匆忙忙地把女兒嫁給了一個盼兒媳婦快盼出毛病的人家。這不是她的錯。女兒總得有個歸宿。何況,人家並不嫌棄這個。 一切部在秘密中進行。等事已辦妥,寨王知道時已經晚了。 你真行,把女兒嫁掉也不打個招呼,讓我一個人下山白跑一趟!他死皮癩臉地說。 怕啥,還有我呢!她平靜地脫下衣服,直到兩隻白嫩的乳房露在外面為止。寨王被撩得全身燥熱,上前一把抱住她,往床上一扔,然後大山一般壓在她的身上。 她裝出一副輕浮的模樣,輕輕地推開他,挑逗道:嗯一一,你不喝點酒,沒勁兒…… 他頓時開心地大笑,光著身子,爬到桌子邊,抓起酒瓶就往口裡灌。 他爬回床頭、重新騎在了她身上,突然,他感到肚子疼痛,而且越來越痛。 哎喲!哎喲!他從她身上滾下來,又從床上滾到地下。快!快來人哪。 山寨王此時完全失去了平日的淫威,―邊在地上打滾,一邊向她乞求你,你去叫人……救救我,我給你10000塊……啊,給50000……還嫌少,好,100000,不,我全給你,啊。 她冷冷地看著他,從鼻孔裡透出一聲哼,我現在已經不稀罕你的錢了,我只磕要你一樣東士!著,她從枕頭底下袖出一把早已準備好的殺豬剃骨尖刀。 我要你的命她揚起刀,勇敢地朝他當肚刺去……啊!山寨王終於倒在了門檻上一她敘述完她的犯罪史後,頗激動地對我說我對自己的死刑沒有後悔。可為什麼在共產黨的領導下,還有那些騎在別人頭上作威作福的土皇帝呢?他們的錢多得能開銀行,他們的心卻狠毒不過。為什麼不管管他們?啊,為什麼?難道你們也柏他們?那就派軍隊,派軍隊打敗他們! 我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朝她點點頭。 地球以其天然的資源和寶藏,養育了一大批富有的生靈之物。但是這些生靈之物卻並不感謝她,反對她越來越貪婪。 貪婪!永遠沒有滿足,永遠不想除自己之外的任何世界:弗洛伊德力求通過人的原始本能來揭示一個真理。其實,這並不是什麼髙深的理論。當我們只須稍稍認真地看一眼周圍的一些現象,誰都可能作一番娓娓動聽的評述。 那些依諶礦山與紅金台滋生出來的大亨與山寨王們,除了拼命地賺錢以外,確實不曾有過過多的企望。他們的思維有時單一到極點,幾乎只有一個字錢除此之外,一片空白。 一位72歲的老人,無兒無女,世界上留下的僅他一個人。他並不因此甘心寂寞。他加入了村里的採礦隊伍,並且獨占了一1煤井。現在他的錢已經積到了六位數。我問他要那麼多錢有什麼用一因為我從他因終年蹲在煤窯下所致的那腔瘦得像頭老驢似的身子,斷定此翁最多再能活上三五年。他眨巴著一雙無神的小眼,疑惑地反問我:振自己有過我這麼多錢票碼?沒有。對呀,錢多總是件好事,不信我們換個個!我遲頓許久,竟然真的回答不了。大概這是金錢對人特有的魔力所在,或者說是人對金錢所特有的天然渴求性吧! 在山西某礦山附近,一個苜戶村子,我路經那兒,希望能住上一夜,以便明天能走更多的路。但整個村子卻是空空的,村里的人不知跑到哪兒去了。總算等到臨將天黑一群兒童放學回來,此地才彷彿回到了人;的世界。孩子們死活不讓我借宿,後來經過兒童團團長一一位係紅領巾的四年級學生的同意,才算留下來了。兒童團長告訴我,村里的大人全上山挖煤去了,就連孩子的祖母祖父也被用三輪車或毛驢馱上去為挖煤的當做飯、洗衣服之類的後勤兵。甴天因為很少冇人進山,所以孩子們去上學時把門一鎖便完事了。晚上,30多個孩子組成了兒童團糾察隊,輪流值班,防止外人進村。這是誰教你們的辦法?我向。沒人教,是我們自己組織的。大人們上山後,村里沒人,小伙伴們害怕極了,又沒人管我們,沒法,我們就學著大人以前給我們講過的他們在打鬼子時的那套辦法,在村頭村尾設了幾個崗,由我們幾個戴紅領巾的大孩幹值班守村。一旦有人進村搞破壞什麼的你們咋辦?不怕,我們在村東的小山上有個烽火台,村里一出事,我就在那兒燒大火,後山的大人們馬上就會發現。可憐而又聰明的孩子們!這一夜,我久久不能入睡,那山村靜的出奇,除了汪汪的狗叫聲與幾陣彼惡夢驚醒的孩子的哭泣聲外,什麼都聽不到。待我酲來時,孩子們早已上學去了。村子又回到死一般的世界…… 望著這一片沒有坎煙、沒有雞啼、沒有人聲的村莊,我忽然想起了小時候曾經參觀過的血吸蟲病流行村,與眼前的村莊麼相似,然而,這裡並沒有血吸蟲病呀! 這是貪錢病!夢富症所為!這是一種令人恐怖的流行病。今日世界,有一種疾病比癌痺更令人懼怕,那就是艾滋病。據說人得了這種病沒葙不死的,而且它又濫於傳播,因此人類社會對其惶惶不可終日。 亊實上,以性氾濫而造成的艾滋病雖然可怕,但它畢竟是一個一個地滅絕人的生命,然而,今日世界裡有一種遠遠超過於艾滋病危害的病源更為嚴重地威脅著人類生命,它就是我們所看到的幕幕同樣由人類自己造成的亂採濫挖礦產資源黑潮。我把它稱之超級艾滋病絕無過分之處,當你耳聞目睹一個個由此而造成的受災區,去拜謁一具具亡靈時,你會真正地感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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