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紀實報告 天堂祭·“黃”與“黑”的透視

第4章 邊界游擊戰

——鬥!鬥!鬥則進,不鬥則退! 中華民族從始源那天起,就創造了這一永恆的真理,似乎沒有鬥,就沒有人類進步的紀元。為了一寸土地,為了一句話語,為了一個眼色,鬥!鬥!鬥個天翻地覆,鬥個黑白顛倒。 人的本性就是愛鬥。 專管此類事的國家民政部有過專門的統計:在國務院掛了號的規模巨大的省與省之間的舉械大斗,50年代是30多起,60年代是40多起,七十年代是130多起,八十年代達800餘起!至於縣與縣,鄉與鄉,村與村之間的舉械大斗那就無法計數,據最保守的估算,械鬥中人員傷亡總數絕對不小於5位數。 為什麼?為一塊茂盛的森林,為一片肥沃的耕田,為一頃碧綠的草原,不,所有這一切都比不上人們為了一座礦山而為之灑下的鮮血之多!在漫長而又彎曲的省界、縣界、鄉界……幾乎一座礦山就是一個流血的械斗場!

地下寶藏埋於深深的地下和山腹之中,哪兒沒有插界標,哪兒就該屬於無國籍的南極一誰都可以去佔有,只要你是強者。在富有與窮困之間,強者從來屬於前者,而又有幾個弱者甘心屈從於窮困呢?於是,人與人,村與村,鄉與鄉,縣與縣,省與省之間有了一場場為爭奪財富而展開的你死我活的械鬥。 人類所發生的每一場戰爭,除了政治上和信仰上的征服之外,不就是為了掠奪和搶占別人的財富而戰嗎?而任何一次政治與信仰的征戰又有幾次是離得開謀奪財富的呢? 礦山是最有吸引力的爭奪對象,那些鄉長,縣長,省長在大會小會上大講特講共產主義思想,可當他站在礦山的巔峰時,他會突然變得驚人的資本主義。 我見過一位50開外的老縣長,從他在土改時當基幹民兵,到大躍進時當大隊長,文革時當公社主任,直到1975年開始當副縣長、縣長以來,他沒有逃脫過他家鄉後面那座與鄰省相交的礦山械戰的糾纏。 30多年來,大大小小的械鬥他就親身經歷過幾十次,他左邊臉上的那塊黑疤就是一次械鬥中被人用鐵釬捅的,如今他還有3年時間就該從位上退下來了。作為執政的最後一段歷程,他想了結最後的一樁心事:停止兩省間的械鬥吧為此,他曾專程到省府找主管經濟的副省長,提議是否可以主動放棄那片有爭議的礦山。不行礦山是邊民脫貧的命根子,無論如何也不能放棄!副省長從未這樣聲嚴色厲地對待過這位老縣長。儘管如此,老縣長沒有多嘴半句,他明白副省長是把開採那座礦山所得的收入早就列在了省年度財政之中。

礦山對堂堂一省之長都如此重要,那麼對那些幾乎整個財政,整個產業,整個財路都得依靠礦山的縣、鄉、村來說,就更無須多加解釋了。 礦山仍需流血,礦山催發著流血…… 多難的甘肅省,這個並不算富饒的省份,它在西北卻被四周的省份當作超級大國而時時刻刻警惕著,仇視著—— 地處秦嶺山區的甘肅省A、B、C、D縣,連壤著寧夏自治區的王、張、李、趙縣。 A縣與王縣,肩擦著肩,背貼著背。秦嶺的一隻胳膊將這兩個縣緊緊地連在一起。然而也許是大山太高,也許是黃土髙原上本來就不想多管門外事,一尊千米高的山巒,彷彿隔著兩個世界。山這邊的人縣,只知道山後面有個叫寧夏的自治區,據說那裡的人頭上都帶一頂伊斯蘭帽。山那邊的王縣,也沒有人願意費那麼大的力氣,到這個叫甘肅的地方。他們與世輛絕,許多人就連鄉政府在哪兒都不太清楚,更何況山之外的另一個世界。

這一年,不知誰將一個重大秘密洩露給了山這邊的八縣和山那邊的王縣:山上有個大銅礦,一年能採幾千噸,而且永遠採不完。銅是什麼?山這邊那邊的人沒有一個不曉得的。他們手裡用的臉盆是銅的,火鍋是銅的,馬鞍是銅的,還有小伙子腰間的皮帶扣、姑娘裙圍的小蝴蝶……3歲的小孩都知道,銅,黃騰騰的寶貝!沒有它,高原將變成灰色;沒有它,涮羊肉、烤奶酪將變得無味。銅,髙原上的金子,貧困中的富有。它誘引著山前山後的萬千牧民與村莊…… A縣,7名常委慎重決定:由工業局、農業局,鄉鎮企業局聯含成立銅山開發總公司,經濟副書記親自掛帥任總公司黨委書記,各局長崩居副經理,銀行貸款100萬元。 王縣,7名正副縣長在濃煙滾滾中最後一板定茱:由縣長親自抓銅礦開發,力爭年內三分之一財政取自銅山!

元旦第二天,人縣銅礦開發總公司的牌子在秦嶺胳膊上高高樹起,欏鼓聲,歡呼聲,鞭炮聲……整整三天未息。 春節前一天,王縣縣長大年三十不過,率百名局長、鄉長、村長、技術員、工程師,浩浩蕩蕩開向山峰。從今天開始,我們王縣的命運將與此山同沉浮!王縣長的豪言壯語,激動得在場所有人都熱淚盈眶。 向著同一座山,向著同一方向,向著同一個目標,他們和他們緊趕著步子。 ——此山是我們的: 此山是我們的! 看,這是土改時定的界線! 瞧,馬本齋時就這樣劃定的! 以歷史為準! 以現在為準! 你們不講理!找你們省長去說理! 你們才不講理!把你們省委書記找來! 山上,一場場好熱鬧的公雞鬥,一邊是縣長,一邊是縣委書記。

撤!一撤!縣長和縣委書記都滿有把握,充滿信心的帶走隊伍,回家各自取尚方寶劍。 界線是歷史遺留的問題,重要的是解決你縣當前的經濟出路! 最主要的是要把你縣的經濟建設搞上去,歷史遺留的問題讓它繼續遺留吧! 兩邊的首長不同的口氣卻是同一個內容:礦山是你們的,不抓,小心我扣你經濟搞不上去的帽子! 軍令如山倒,不把幾十年的窮縣帽子摘下,上下難交待。縣長和縣委書記深感自己是被逼上樑山的。銅礦山是唯一的賭注了! 上!不上將永遠落後。何況,不上即等於讓別人發財自己受窮!劃不來! 這邊公安局民蝥開道,那邊武裝警察領路。 媽的,他們居然把部隊都拉來了,這不是違犯地方治安條例了嗎? 公安局是土八路,咱們是中央軍,凡是屬於國界內的武裝安全內保鄣是我們武警管!

槍桿子對準槍桿子,這不行!縣長和縣委書記畢竟腦瓜子裡還有一根弦。 拿武器的人都撤! 剩下的便是手持鐵鏟,木棒與馬鞭的山民。 衝啊!衝啊! 頓時,山頭上殺聲震天,鐵械大作。為了捍衛各自的利益,雙方展開了殊死搏鬥……結果是死了3人,各傷17人。一邊的縣長挨了兩拳頭,一邊的縣委書記的眼鏡被砸得稀巴爛。 從此,仇恨的種子在人、王兩縣的干部與群眾心目中深深地紮根生芽! 上告!上告!國務院民政部辦公廳每天接到的邊界械鬥信件和告急電如同雪花飛來。 唉,太難了太難了!平均一天中就有3至4起這樣的事。我們總共才那麼幾個工作人員,而且這些人下去不頂用,你想,縣與縣、省與省的邊界之爭,省長與省長都糾纏不清,我們幾個蘿蔔頭官下去誰聽你的?這種事,非副部長以上的領導去才湊合能把雙方找在一起,即使找來了,你又能怎麼樣!將礦山判給他?或者判給他?好,判給了他;這邊的省長說:國務院計劃我省的財政收入指標你得想辦法讓總理減少!我們哪有這權!那好,既然這樣就別多管閒事!呆著吧!民政部辦公廳的官員聳聳肩,這樣說道。

清官難斷家事,縣長和連委書記覺得唯吾七品官管事,於是礦山上重新拉開了拉鋸之戰。 到1989年初止,A、王兩縣間屬於縣級水平械鬥共發生7次,死亡總人數到35人,傷151人,其中4人至殘。傷亡者都得到了優厚待遇,或是被氐府命為烈士,或者得到一筆可觀的撫卹金。原預測可採13年的銅礦,現已接近衰亡線。 A縣因礦山所得的財長收入總數超過1億,王縣稍稍少於此數,但A縣因械鬥造成的損失總數是王縣的3倍。 現在,這兩個縣長和縣委書記都換上了指揮過軍隊的轉業幹部,以備更大規模的戰爭…… B縣和張縣,在兩個縣的百姓心目中和視覺中,就沒有外省,外縣這個概念,橫在他們之間的僅是一條枯竭的古河道,故而,百姓們習慣上的叫法也就是河這邊、河那邊而已。悠久的血緣使這河兩岸的村村寨寨有著千絲萬縷的錯綜關係。因而,這裡的人們與其說跨河溝是出縣、出省,倒不如說是走親家。

有難同當,有福同享。多少年來,他們遵循著這一純樸的和平外交政策,那是在1953年,地處甘肅省B縣的百姓遭受特大自然災害,上萬名無家可歸的山民流離到寧夏的張縣,張縣二話沒說,當晚縣委就召開緊急會議,號召全縣人民騰出一條被子,省出一碗苞谷面給受難的兄弟縣民們,萬名無家可歸者就這樣溫溫暖曖地、平平安安地在張縣度過了3個月時間。後來,約3千人就乾脆在張縣落―了。文革大批鬥那回,張縣的縣長被造反派打成蘇修特務,弄得妻離子散。眼看著張縣縣長過不了好時光,B縣的百姓知遏後,俏悄將他接過來,藏了起來,並且一藏就是4年。 沒說的,在B縣和張縣之間,別說百姓們每年不知有多少回互相走來走去,就是縣長與縣長,每當逢年過節時,你請我宴也是常事,真可謂親如手足。

如今,這兩個親兄弟居然成了西北界邊鬧得最兇的冤家。不為什麼,只為地底下那麼點煤。不過這煤對河這邊和河那邊都太重要了。據說,那個隱伏在河溝底下不足30米的煤礦能使其中的某個縣不出五年之內達到小康。這對B縣和張縣來說,無疑是富有極大的誘惑力。 損面子的事絕對做不得!兩個縣共同召開的兩個秘密會議上幾乎同是一個口徑。既然如此,乾脆把河底下的媒讓給對方得啦!有人剛剛這樣提出,就迎來劈頭蓋臉的反擊:不行,其它事好說,這事我們讓不得。咱縣!一另一方也說咱縣窮了幾十年,也該過些富裕日子了!父母官們的心此刻裝的是整整一個縣。他們中間有些人是當過幾任的縣官,有些人是初任解放三四十年了,他們的過去和他們的前幾任曾為本縣的脫貧花出了無數心血,然而都因為這窮山僻壤的緣故,終未能摘心貧困縣的帽子。如今仍需每年向國家要百萬以上的救濟。為政者誰不想在自己的豐碑上刻一段金色的痕跡。再說,百姓們也確實夠苦的了。乾涸的河道,漫捲的黃沙,除了勉強能塞飽肚皮外,還能有什麼可為呢?

煤礦,成了兩縣難一有可能改變自己貧困命運之所在!縣官們能不為之朝思朞想! 為了面子,兩縣頭頭們不得不躲開面子,他們瞞著對方各自籌劃著採煤宏偉工程,並且悄悄派力量向古河溝事近。要是誰洩露了縣里的採煤計劃,就罰誰1萬元1兩個縣的決定簡直是像經過商量好似的。 1萬元!群眾聽了都快要嚇出毛病來,別說1萬元,就是1千元,許多戶主也得賣了氈子又扒鍋呀上面之所以這樣狠,這是明擺著的事:河兩邊的人太親近了,說不定哪個沒過了的女婿為了討好河那邊的老岳父就把自己縣采煤的事給漏了出去。 事情還真偏偏出在這上面。一位叫巴格辛的小伙子,這天在縣上的挖煤隊那兒晚了一個時辰下班,等他趕到河那邊的張縣女朋友家已經是夜晚九點多了。幹啥去啦咋又;這麼晚?這個姑娘本來就一直懷疑8縣的小伙子是否腳踩兩隻船,今兒個又見他這麼晚才來,不由嘀咕起來。要不是加班鑽洞挖煤,老子能晚來嗎?真是的,不信你上河那邊調査!小伙子的這話恰巧被隔壁的那位當公社書記的未來岳父聽到了,便過來搭話問:你們那邊在挖煤?嗯,不不不……小伙子剛說出口就知道洩漏了秘密,想封嘴晚矣,這事很快傳到8縣頭頭耳裡。 這些偽君子,說不定他們早已乾上好幾年了!可你沒瞅他表面上裝得多友善,背裡呢,不知做了多少損人利己的事! B縣似乎第一次看清了張縣的真面目。其實,當聽說那條界河底下有煤後,他們比張縣幹得興許還早那麼幾天。但由於不明對方底細,故如今根據可靠情報獲悉和證實,張縣在開煤礦,自然不免大驚,因為按8縣人現在的心理推猜,張縣也許早把底下的烏金不知挖走了多少! 全縣動員,必須趕上和趄過張縣,以奪回過去的損失! B縣迅速作出對策,並且公開組織了省界附近的六個鄉的1000多名民工進入煤礦區開窯挖井,對岸的張縣一直是暗地裡在幹的,事實到此為止才挖出卞幾車煤。眼下,見B縣如此興師動眾,大有一日之內欲將煤礦吞為己有的勢頭,當然是焦慮萬分。縣委召開的緊急會議一直到凌晨三點,最後決定,全縣加緊集資500萬元作煤礦開採基金,同時從大同和包頭煤礦分別重金邀請兩支機械專業掘井採煤隊充實自己力量,以此作骨幹,帶動全縣的其它六支半機械採煤隊,在此基礎上發展由2000名群眾組成的個體採煤隊,採取地下地上立體開採,力爭年採煤量100萬噸以上。 張縣豁上了血本。縣委緊急會議的第二天,有線廣播便開始哇哇直叫:開煤致富,愛國集資的口號,家喻戶曉,有錢出錢,有人出人,百姓們把賣雞蛋的錢一齊湊出來也沒集滿500萬元,縣委不得不號右縣機關縶縮開支,並且硬性攤派了利萬的企業捐資,煤礦牽著全縣人的心,煤礦與全縣的行行典業密不可分! 張縣的這個行動,對由於前一年受災的B縣來說是一次巨大衝擊。元氣未復之前,要像張縣這麼幹,B縣顯然力不從心。河對岸那一陣陣隆隆作響的採煤機械聲,顯然對B縣人的心理上是不堪忍受的摧殘。 奶奶的,那機器採一天就得頂咱一個月的活,這不明擺著讓我們見了閻王再致富了嗎! 呸!聽那機器聲就像聽喪樂,不把它砸了老子就睡不好覺! 採煤挖掘機械成了B縣人心中的仇視對象。 一個風爾交加,黑咕窿冬的夜晚,張縣的採煤工地上,突然忽隱忽現著十幾個黑影,只見黑影時而窺察,時而奔跑,在接近採煤掘井機之後不知在磨蹭什麼,不一會,黑影迅速離開現場,也許是幾秒鐘,也許是幾分鐘之後,只聽張縣的採煤工地上,突然幾聲巨響,那幾台採煤掘井機和在一旁正在值班的幾名工作人員一起被掀到了半天,然後又摔得粉碎…… 不用偵破,張縣人一看爆炸的現場,知道是喪盡天良的3縣人幹的好事。據有關方面估算,張縣為此造成的直接經濟損失就達200萬。這裡面還不算5名死傷人員的撫卹、安葬費。 由於出了慘案,從大同和包頭請來的兩個專業掘井隊提前撤回了本單位,張縣的煤炭開採從此一下陷入癱瘓狀態。當這一噩耗傳到全縣的百姓中後,憤怒的人們不分清紅皂白地紛紛湧進縣府,要求縣長、縣委書記歸還他們集資的那份股份。 找縣太爺有啥用!都是B縣人幹的缺德事,找他們算帳才對!不知是誰提醒了一句,於是成百上千的血性男兒和那些被害得喪父失夫的婦女和兒童,高舉趄牧鞭與鐵鍬、洋鏟,越過界河,見B縣領地上的採煤工就打,見巳經挖好和尚未挖好的煤井就砸……一場昏天黑地的廝殺,3縣死傷人數27名,70的煤井被破壞。張縣人報了心頭之恨,但也扔下了三具屍體。 大戰之後,B、張兩縣為了根治對方,首先在各自的臨界鄉村進行劃清界限的教育。一時間,那些徉河對岸有三親六故的村民們紛紛表態下血書,堅決誓不以河界那邊的人為親為友。在這期間,至少有百對以上的熱戀男女被無情地分開。額爾特隊的一位小伙子因為不願與柯對岸的一位姑娘斷線,被隊上的族長當眾打傷致殘。幾千年的民族妒火重新死灰復燃,這具有悠久友善歷史的界河第一次成了兩岸百姓之間釣深谷鴻溝……持槍的邊界巡邏隊,亮著探照燈的監哨所,齊始出現在界河兩岸,進出人員需要持各自縣政府印發的護照,哪怕是走親戚,上對岸放牧,一律得經過海關人員定檢查一界河,成了兩個友鄰縣的敵對線。 到此,雙方似乎該收斂了吧!否。這種地面上的敵鬥勢態更加刺激了地下戰。現在,人們開始把爭奪的焦點放在煤井的坑道上。越界挖煤,先把別人碗裡的飯搶過來,聰明的人兒想到一塊去了。但是,這種形似聰明,實則愚蠢的做法並沒有給哪一方帶來好處。衝到張縣界內的8縣人,為了快挖多采,因而不顧一切,見好煤層就大口大口地吞見稍差些的煤層就扔在了一邊,致使煤礦回收率僅達2斤!造成大量的浪費和糟塌。與此同時,進入B縣的張縣人也採取取富去貧的採掘方法,不出兩年,這座擁有中型儲量的煤礦便毀於一旦,花費了大量人力和物力的B、張兩縣到頭來誰也沒有占到什麼便宜。 哼,咱們富不了,他們也別想富!分別耗去500萬和630萬元巨資的3縣與張縣的干部們喝著濃茶對我說,那臉上散發著阿Q式的勝利光澤。 C縣與李縣、D縣與趙縣的情況更糟,由於這兩個地方均處在草原與煤礦並存地帶,因而一年四季的械鬥不斷,並且殘暴而駭人。夏天,牧民們為了地面上那一片茂盛的草原而血戰;冬天,雙方又開始進行地下採煤的鬥毆。 1985年5月,一位C縣的牧民趕著羊群,剛剛踏上草地,李縣的一隊騎手便一湧而上,頓時羊群被驅散,放牧人被活活剌死,這還不解氣,騎手們把屍首開膛剖肚,將五臟六腑全部掏出來後,用繩子把屍體懸吊在界邊的一棵樹幹上,以此警告C縣人:再進草地就同樣下場。 C縣人哪咽得下這口氣,當日,組織了300餘人,手握獵槍,牽著獵犬,騎著黑駿馬,向李縣境內牧民氈房呼嘯而來,李縣騎手的家全被抄盡、燒光,這還不解恨,他們見李縣的幾個煤並還開著,便往井內扔下了一包炸藥。 C縣人怎麼也沒想到,這把火不僅把李縣境內的煤礦燒了個一干二淨,地下火後來迅速竄入C縣自己境內,驚恐萬狀的C縣人出高價請來一個打井隊,意圖遏制地下火向自己的寶窟蔓延,但時已晚矣,大火不僅燒掉了幾個煤礦,而耳在第二年他們發現那片曾使兩縣人為之驕傲和垂涎的草地再也沒有長出一棵草來,留下的是一片燒焦的廢土。 有人說過分窮的人不能得寶,有人寶藏不該生長在貧壤之地。這兩句古話都沒有後句,都沒有說明為什麼。當我們採擷幾束髮生在當代我國礦山上的一件件、一樁班的駭人聽聞的大械鬥事件後,似乎對以上兩句話完全可以作註解和回答了。據國家礦產管理部門調查的結果表明,在我國52000多公里的省界上約有各種可開采的大中型礦達230多個。它們中有屬於國家乃至世界一流儲量的稀有金屬礦和非金屬礦。這些礦無論是早已屬於國家經濟命脈的國營生產礦,還是尚未列入國家開採計劃之內的遠景礦,都不同程度地存在著嚴重的雙邊爭礦、搶礦風。由於邊界礦處於特殊的地段,這類群眾性搶礦,爭礦比一般的民采風更為瘋狂和野蠻,通常是有組織的大規模掠奪與破壞,同時伴隨著血腥的大械鬥,你的就是我的,你沒有,我要有!我要沒有,你也別想有這似乎是所有邊界礦山發生械鬥的共同心理特徵。 一位權威礦管專家介紹,全國處在省界縣界地帶的礦山大大小小共有3000餘座,這些礦山80是有糾紛和嚴重糾紛的礦。邊界礦山的破壞性是任何礦山所無法比擬的,國家每年約有十座中型以上的礦山因此而枯竭或消亡,造成的直接經濟損失超過兩個億。有人推算,再過20年,我國省界、縣界處的礦山將有一半以上變成廢礦。 這個警報不能不說是嚴峻的。 有人指出,社會主義的中國不應該發生這類事,走共同富裕,發揚共產主義風格是我們的最終目標和品德,為什麼還要犮生搶礦,爭礦甚至是通過血腥的大械鬥!為什麼,這個看來簡單實際做來萬分艱難的問題,也許還沒有人能回答得上來和能夠解決好的中國政府中,對此具有最髙解釋權和解決權的民政部長崔乃夫有過這樣深切的體會。 崔部長在他執政不到三年功夫間,他竟連續三次來到微山湖,不為別事,就為解決山東,江蘇兩省從1959年起開始爭執至今整整30年的問題。五十年代,一位好心的地質學家為了給家鄉微山湖的父老兄弟做些事,前前後後折騰了五六年,最後向中央提上一份成杲報告,微山湖底下有個大煤田,煤層為上等,具有50億噸開採儲量。不報不要緊,這一報可把兩省的省長們驚動了,於是從此就開始了無休止的兩省間的超級相罵和吵架。湖水茫茫,這水底下的煤田劃給誰?怎樣劃?以何處為邊界?這真把崔部長難住了。他屢次親臨湖區,察看情況,調查民情,徵求意見,主持兩省頭頭會晤,可結果總是不歡而散……誰的理由都有一大套,但最後都一樣:我們省的建設別的不太重要,就是能源太緊張!哪怕別的地方劃一個半個鄉出去都可以,唯獨煤田不能讓他們! 這大概是崔部長遇見的棘手事件之一,而這類事,在全國所有省區邊界處幾乎都有,有的省與省之間的礦山糾紛不是一處兩處。靠上面協商解決不了問題,下面唯一選擇的就是互相爭論,爭搶的結果是一次次拉鋸式的大械鬥、大流血……大好河山,寶貴資源,當它被夾在這野蠻與血腥的掠奪與報復性的槍劫之中,命運便不難設想。 嗚呼!美麗的礦山——你當永遠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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