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紀實報告 忠誠與背叛·告訴你一個真實的紅岩

第37章 第二章

關於大屠殺的最後時刻那一幕,只有這些人是清楚的,下面是幾位脫險幸運者的回憶—— 劉德彬:“……敵人機槍開始掃射時,自己的心裡還是很害怕的。我當時和陳作儀同志坐在床上,立即倒下。由於門口堵塞的同志較多,自己未被中彈,這時掃射的子彈在一、二室打得密些,我們五室打得少些。這時已有個別同誌中彈後高呼口號和罵特務的聲音,自己當時還是想表現得勇敢,因為想到反正是死定了的,但也存在僥倖心理。因此,在敵人掃射的間隙間,黃紹輝同志拉我一把,我們就從床上臥倒屋的正中。因為屋的四周都擠滿了人,特務的掃射也集中在四角。正在這時,我右臂中彈了。當時發燒流血,昏迷過去了……接著聽到特務把門打開進來補槍,幸未中彈。後來房子著火了,這時我坐了起來,接著另外受傷未死的鍾林、楊培基,還有一個貴州人,我們一起衝到門口,但牢門被鎖了,沖不出去。這時我發現門的下面有縫隙,於是我們幾個人就把木門板開了,衝了出去……”

盛國玉:“11月27日的那天晚上,我們都睡了,突然聽到特務喊:起來,起來,馬上辦移交!我們不知道是往哪里辦什麼移交,等穿完衣服走出來,特務就把我押到底樓的第八室。大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正在這時,只聽見一聲哨子吹響,聽有人喊:開槍!。還有一隊跑步的聲音向我們的牢房跑來。'噠、噠、噠……'隨即子彈聲亂響,我立即趴倒在窗邊的床下。一會兒,聽見特務開門進來說:還有活的沒有?我不敢動,只聽到那幾個娃兒在哭叫,特務說:斬草除根!槍立即又打響了,以後再也聽不到娃兒的哭聲了。其他聲音也沒有了。特務又到牢房的後面補槍。又聽特務在喊:有活的沒有?要放火燒了!過了一會兒只感到牢房被燒了起來。我感到腰上有人壓著,是個活人,她已經感覺我也活著,便輕聲地說著:張大,快點起來跑!我聽聲音是胡芳玉,原來她把我當成了張靜芳,因為平時我們叫張靜芳是張大,她年歲大些。胡芳玉這時就站起來出去了,可突然又聽到兩聲槍聲,胡芳玉再也沒有聲音了。我心裡十分緊張,不敢動。後來我看到門口起火了,心想:反正都是死了,與其在裡頭燒死,還不如出去被一槍打死痛快些!於是就站起來往外,當時出火堆時連鞋子都掉了。在地上爬了一陣,我就往廁所方向爬去,我想那里肯定不太容易被人知道。剛進廁所裡面,就發現那裡已經有人了。當時天冷,裡面又臭又濕,我臥在裡面不敢動了。過了好久,聽見有人在說話,是兩個女人的在說話:'還有活的沒得?打你們的人走了,快點起來跑呀!我們是兵工廠的家屬!'我一聽原來是來救我們的人,趕忙抬了一下手。她們就過來拉起我,說:'這個還活著。快抬出去!'後來她們就把我抬到她們家裡,我就這樣被救了出來。”

劉翰欽:“我在敵人槍殺的時間臥在床上,裝死不動,敵人打槍未打到。後來敵人用火燒牢房,把牢房門柱子燒斷了,我和肖中鼎用床架子把門柱捅斷了,出門就跑……我是走在後面,聽到外面又在打槍,我便退回牢房里呆了一陣,才想起渣滓洞腳下有個煤洞,可在那裡躲藏。因此,我就往打米室跑(即上樓的那個角旁的房子下面是個洞口),跳下洞子裡去,見前面有個人往裡面跑,我跑近一看才是是傅伯雍,他也是難友。我原先不知他的名字,後談起了知心話,他才說出自己的名字,那時他很年輕,是學生出身。11月28日那天的白天中午,一些特務又回到渣滓洞進行搜查,我們發現後,趕緊躲進洞子底的黑暗處,特務們沒有發現我們。我們一直在裡面等到第二天的天亮才走的……”

28日黎明前的渣滓洞,已如一口化為煙燼的棺材,焚焦的屍死味和灑精味、汽油味混雜在一起,熏出的氣味異常難聞,濃濃的煙霧沖天而起,將東方的霞光掩得嚴嚴實實,只有一群烏鴉在那裡低聲地嗚鳴著…… 這一夜,僅渣滓洞一處,反動派一下殘殺共產黨員和革命志士及其他人士180人。他們是: 章培毅、汪進儀、古承鑠、程仿堯、李澤、易仲康、張現華、刁俠平、胡其恩、黎功順、陳詩伯、黃位賢、郭俊鐸、胡劍峰、胡小咸、王樹林、鄭繼先、廖瑞卿、付立志、李猶龍、伍時英、鄧積玉、蔡夢慰、薛傳道、毛錫霖、楊翔、趙家麟、鄭寄松、邵文徵、史德端、黃寧康、廖模烈、吳正鈞、文學海、陳少白、陳邦文、張朗生、陳貽、潘仲宣、唐玉琨、郭重學、苟悅彬、程謙謀、何懋金、高天柱、劉篤君、伍大全、陳堯能、鄧誠、唐徵久、郝躍青、蔣開萍、李健民、週殖藩、丁鵬武、屈懋修、張學云、劉石朱、何伯梁、艾文宣、粟立森、週後楷、盧秉良、楊子龍、蔣啟平、盛騰芳、陳丹墀、冉思源、陳柏林、周顯燾、顏昌豪、段定陶、榮世政、廖忠良、白深富、曹文翰、劉祖春、李仲弦、劉振美、沈君實、唐茂傳、陳子金、余祖勝、張永昌、劉德惠、張孟晉、塗鑫源、韓秉煬、馬正衡、王鈞、王屏、張力修、張德明、張鵬程、唐文淵、張守正、何敬平、豐偉光、王錫敏、陳本立、王德偉、蒲小路、向成義、師韻文、張文江、張銘新、劉文蔚、唐建餘、張光偉、高精益、李承林、周鴻鈞、陳鼎華、李明輝、黃紹輝、荀明善、賴德國、李銘山、夏惠祿、潘鴻志、唐慕陶、胡作霖、陳作儀、沈迪群、韓子重、邵全安、楊華友、楊泉新、席懋昭、呂英、周致欽、陳用舒、黃鐵材、楊積超、陳俊卿、李懷普、李仲炳、李維邦、付紹裔、週尚文、李維田、何雪松、李子伯、張兆琦、陳仲書、許盛清、趙時衡、張國雄、朱鏡、楊光沛、袁德朗、聶濱、葉正邦、李惠明(女)、黃玉清(女)、馬秀英(女)、彭燦碧(女)、榮增明(女)、左紹英(女)、胡其芬(女)、張靜芳(女)、陳繼賢(女)、朱世君(女)、羅娟華(女)、鄧惠中(女)、胡芳玉(女)……

和未定性人員張澤安、陳世林、鄧華朗、張健、李君、趙金聲、楊緒藩、鬍子韓、周柏芝、劉乾及叛徒陳永福、任達哉。 同日一早,徐遠舉又命令保密局西南特區副總隊長鐘鑄人將二處看守所的5人立即處決掉,並說:“屍體要處理好,不讓共黨拍照宣傳。”在旁的雷天元遞上卷宗,徐遠舉在李宗煌、高力生、司馬德麟和歐治光、朱榮躍的姓名上打了圈後,鐘鑄人轉身命令一旁待命的行動員肖光炯等人執行。肖光炯等打開後門,將李宗煌等5人槍殺於離看守所50米院的一個防空洞內。關在同一監舍的董務民、陶宜昌、楊亮西、賈子謙、雍國都等10人,乘機破窗脫險。 同是28日下午3時許,週養浩接到上司楊森對關押在“新世界”飯店的殺人簽批後,令徐善謀:“限令當天處決完畢”。徐善謀將批文和名單交保防處行動組長廖雄執行。廖雄原是交警一旅五中隊隊長,11月份才到保防處當行動組長,剛到任不久,又無大批處決人的經驗,加上解放軍已攻占南溫泉花溪河五洞橋南面一帶,國民黨政府人員都紛紛逃命,行動組人手短缺,便請求抗戰時的特務團老手、原警察局刑警二股股長鄧培新協助。鄧是上午剛上任的保防處專員。

下午4時許,廖雄和鄧培新召集行動組書記金剛、原交警一旅十中隊隊副、1949年11月由廖雄介紹任行動員的馬相時,和臨時拉來的南岸稽查所服務員李家驊、稽查處朝天門檢查所服務員繞真棒、稽查員麥育平、王燕開會。另外,週養浩還從“鄉下”調來交警總局直屬大隊七中隊副隊長王躍彩任行動組副組長,另加一個楊進興。他們在“新世界”底樓看守所的庫房內開會,討論屠殺地點。由於時間緊迫,會上眾說紛壇,有的提出就在“新世界”防空洞內處決,但又怕槍聲會驚擾軍警,誤認為共軍已進入市區;有的提議押到大坪處決,但這無異於公開殺人;有的提議押往化龍橋、小龍坎一帶的防空洞裡密裁,但也怕造成誤會。最後,週養浩、鄧培新、廖雄商定29日一早在白公館附近執行,鄧培新負責組織押解。會後周養浩即通知“鄉下”留守人員負責在刑場挖坑。

1949年11月29日 一早,交警直屬大隊七中隊黃光書等7名隊員奉中隊長陳國清、副中隊長王躍彩之命趕到“新世界”監獄。廖雄派王躍彩和楊進興、李家驊、馬相對、黃光書先到屠殺現場佈置;廖和看守所長王汝璧點名並指揮特務將32名“政治犯”一一上綁,並押上一輛從街口臨時搶來的大客車。 “你們想幹什麼?”這時,“政治犯”們一邊上車,一邊疑惑地責問特務。 “送你們到法院去解決問題。”特務只好扯謊。 “走走!快出發!”廖雄緊張地命令車子馬上開向刑場。隨後,大客車由反動交警和特務饒振邦、麥育平等押解下離開“新世界”監獄。 車子進入大營門,經過白公館,直奔通往松林坡的右側山坡。 “下車!快下車!”屠殺開始,第一批四人,第二批十幾人,他們剛被押到敵人事先已經挖好的土坑旁,還沒有來得及停下腳步,罪惡的子彈便從不同方向掃射而來…… 第三批的十幾個人聽到槍聲,見戰友們紛紛倒下,知道敵人下毒手了,立即高呼口號:“中國共產黨萬歲!”“毛澤東同志萬歲!”他們面向敵人,憤怒地向前衝,卻被敵人無情的子彈猛烈地掃射著……

“狗日的,你們的死期不遠了!” “反動派不得好死——!” “中國共產黨萬歲——!” 悲憤的怒吼隨著咆哮的松濤和凜冽的山風,頓時使那些平常飛揚跋扈、冷酷無情的特務們那一雙握槍的手不住顫抖…… 年僅27歲的鍾奇,是《和平日報》的採訪主任,1949年10月他帶電台準備去黔東南參加武裝起義時,不幸於11日晚被捕。一個多小時前,他離開“新世界監獄”時,急匆匆地給妻子寫了一封遺信:“親愛的:不要哭,眼淚洗不盡你的不幸,好好教養我們的孩子,使他比我更有用。記住,記住!我最後仍是愛你的。還有一宗,你一定要再結婚。祝福,我至愛的賢妻!”此刻,他中彈後仰天倒下,那雙不瞑之目卻死死盯著蒼天。 年僅21歲的女青年黃細亞,是一位美麗而充滿熱情的姑娘,她先後在《西南風晚報》和保育院幼稚院工作,並一直在地下黨領導下從事對國民黨部隊的策反工作,1949年9月13日被捕。她在被捕前送給同學的一首《一個微笑》的詩中這樣表達她的人生志向:“……以自己的火,去點燃別人的火。用你筆的斧頭,去砍掉人類的痛苦:以你詩的鐮刀,去收割人類的幸福。牢記著吧,詩人!在凱旋的號聲裡,我們將會交換一個微笑……”現在,她在敵人的槍口下實現了自己的諾言,當鮮血浸紅了她的衣衫的生命最後時刻,姑娘的臉上依然充滿了勝利的微笑。

血泊中倒著的單本善,他用手指著特務怒目而視道:“會有人替我們報仇的!” 新世界大飯店總經理艾仲倫,因參加革命活動於10月12日被捕。在被作為臨時看守所的新世界大飯店底樓地下室,當時關押著100多名“政治犯”。國民黨反動派忙於逃竄,使這些被關押的人一天連一次飯都吃不上,看守的特務最後只好讓當過飯店總經理的艾仲倫出去找吃的。在特務的看押下,他每天上街憑關係找人借錢,賒米、油、鹽、煤炭,為“政治犯”找糧下鍋。他的妻子和表弟見只有一個特務看押他,就勸他趁機逃脫,但艾仲倫卻表示:“我不跑,'新世界'裡還關有100多人,還等我借錢買米回去下鍋。我跑了,他們怎麼辦?”他本有機會跑出去,卻為了更多同志的安全而放棄了生的可能。現在,他也倒在敵人的槍口下……

“噠噠、噠噠……”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陣密集的槍聲。 “共軍快進城啦!跑啊——”特務們頓時大亂,他們連剛剛槍殺的32名“政治犯的屍體都來不及埋上便倉皇逃竄…… 此刻,在重慶城內的蔣介石國民政府宣布從即日起遷至成都。 中午,蔣介石在山洞林園召開在重慶的最後一次開會,佈置全面撤退及對重慶進行大破壞事宜。 晚上10時,蔣介石住所後面已槍聲大作。 “父親,再不走就太危險了!”蔣經國急出一身身冷汗,催促其父蔣介石“早早離此危險地區。”當蔣家父子兩人乘車開出山洞林園時,“汽車擁擠,路不通行,混亂嘈雜,前所未有”。蔣介石不得不下車步行,“午夜始達機場”。當夜,“蔣總裁”就睡在“中美號”專機裡,據說一夜未眠。

11月30日 天明,“中美號”載著蔣介石一行起飛,帶著絕望和不捨之情飛離重慶,前往成都。蔣介石從飛機往下望,機場沒有送行的人群,只有一片混亂情景和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竄的敗兵潰勇。 “娘希匹!”蔣介石憤怒地罵了一句,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在罵誰。 同一天,人民解放軍47軍和11軍指戰員分別進入重慶市區。中午時分,重慶地下黨領導下的重慶電信系統黨支部起草並以全體職工的名義,以當天第一封電報,向北京的毛主席、朱總司令發出致敬電,向黨中央報告了重慶解放的喜訊。 下午,川東地下黨代表和重慶工商界代表過江到海棠溪,歡迎解放軍正式入城。傍晚,解放軍從南紀門、儲奇門、朝天門等處全面進入市區,受到重慶人民的熱烈歡迎。至此,重慶宣告解放。 1949年12月1日,北京。新華社發布了一則重要消息: 新華社北京1日電 在重慶解放前夕,國民黨殘匪狼狽不堪地爭相逃命。匪首蔣介石於30日晨間倉惶逃抵成都,閻錫山、張群兩匪早於28日即已逃蓉。其他匪首大部逃蓉,小部逃往台灣。雖然陳納德的“民運航空隊”使用了它所有的飛機整日整夜地來往於渝蓉之間,但逃命唯恐落後的高級匪官,在機場演出了緊張的爭奪戰。路透社29日報導九龍坡機場最後一架飛機逃時的情形稱:約有30名乘客丟棄了行李,爭先恐後地登機,但另外有27名乘客沒有擠上飛機。在陸上,成渝公路上車輛擁擠,交通阻塞,內江附近渡口待渡的車輛達數百輛。與匪官潰逃的同時,殘餘匪軍也爭相逃命,據美聯社報導,多數潰逃的匪軍都著草鞋或打光腳板,30%仍著夏季軍服…… 至此,關於重慶“紅岩”故事中的“11·27”大屠殺也畫上句號。 需要說明一下的是,廣義上的重慶“11·27” 大屠殺,不是單指1949年11月27日那一天或那一天的前後發生的屠殺,而是包括了有資料記載和經調查確證有名有姓的,在抗戰後期至1949年11月期間,被國民黨特務殺害於重慶地區及貴州息烽集中營的遇難人員。 “11·27”大屠殺中的死難人數,已經包括解放後經各級人民政府審定、正式公佈為烈士的人,同時還包括少數因各種原因目前尚未能定性者。經核實和統計,目前有案可查的死難者總數為321人,其中經審查已定烈士者共計285人,加上5人隨父母犧牲的小孩,共是290人,其中被認定為革命烈士的有285人,未定性者(含叛徒)共計31人。 “11·27”大屠殺,是中國近代史上極其黑色的一幕,它是國民黨反動派殘暴本性的一次赤裸裸的表現。而在恐怖下的中共重慶地下黨組織為什麼遇到這麼大的損失和造成那麼多共產黨人及革命志士的犧牲,更是一個值得我們深思和吸收的沉重教訓。 這也是我們為什麼選擇了“忠誠與背叛”這個書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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